臥房中,溫疏眉心有餘悸,自是難以安寢,輾轉反側至天色漸明才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睡不多時,就又醒了。
謝無仍不再房裡,蘇蘅兒倒在,等著收拾床鋪。見她醒來,蘇蘅兒便走到床邊,一再打量她:“可是出什麼事了?”
溫疏眉的目光在她麵上一定:“怎麼這樣問?”
“督主……”蘇蘅兒噎了噎,“督主讓我告訴你,從今日起,你若不願睡這屋,可以自己睡聆泉齋。”
溫疏眉啞然:“他這樣說?”
“嗯。”
“沒彆的了?”
“沒了……”蘇蘅兒麵上多少有些擔憂,秀眉緊緊擰起,遲疑半晌,還是探問,“你與督主吵架了?”
“沒有。”溫疏眉低眼,含糊其辭。
蘇蘅兒看看她的神情,便也不再多問。為她取來乾淨衣裳,待她起了床便收拾了床鋪,而後一如往常般,告訴阿井去傳膳來給她。
用完早膳,溫疏眉便回了聆泉齋。臨近晌午時,她聽說謝無回來了,但沒有著人來喊她過去。
前些日子,得凡他回了府待在書房,便總是要她也過去。理由是現成的,他為她的事發賣了明娟,研墨的差事沒人管,就交給了她。
時間一長,她都習慣了。他處理他的事情,她研好墨就自己讀書。他有時也會存心逗她玩,亦或和她一起吃點心品茶。
現下突然不喊她去了,她竟覺得心裡有些莫名地空。
說不上哪裡不好,就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到了傍晚,謝小梅過來找她,彼時她正勉強平心靜氣地做著女紅,謝小梅撲到她腿上,驚了她一跳,險些紮了手。
“怎麼這時候來啦?”她打起精神問謝小梅,謝小梅歪著頭說:“爹讓我來陪娘用膳!”
溫疏眉怔怔:“他還說什麼了?”
“沒了呀。”謝小梅搖頭,兩條麻花辮一甩一甩的,“娘什麼時候用膳?我餓了。”
“這便用。”她含著笑看向謝小梅身邊的乳母,乳母會意,就到廚房傳話去了。
當日晚上,謝無果然沒再叫人喊她去,她在聆泉齋的床上躺下來,才發覺這原是她到謝府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自己睡。
聆泉齋的夜晚很安靜,安靜到她除卻自己的呼吸聲外,什麼聲響都聽不到。
這樣的安靜若放在濃雲館裡,她求之不得。濃雲館的夜總是喧鬨的,她的屋子沒人來,但除此之外上下三層的各個房間,每晚都要在紙醉金迷裡鬨個通宵。
歌聲樂聲、胭脂味道,把每個夜晚都塞得很滿。
所以那時她總是睡不著,除卻嫌吵,更怕會有人突然闖進她的房間來,每一日都過得提心吊膽。
但今晚,這曾讓她期盼已久的寂靜反倒讓她不安起來。她在寂靜中覺得無處依靠,翻過身,身邊是空的,也讓她覺得不適應。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之前的那麼多個日夜,他常會湊過來抱住她。最初她是慌的,後來也就不在意了,常會乖順地靠到他懷裡去。
然後,她便會聽到他令人安心的心跳。
這樣的不適應持續了足有四五日,其中還有兩三天她會在半夜裡被凍醒。
這四五日裡,她再沒見過謝無一次,來與她走動的人也少了。除卻謝小梅外,便隻還有蘇蘅兒願意過來陪她。
這樣的情形放在彆的府中,她便該算是“失寵”了。可擱在眼下,又讓人有些摸不清底細。
――他們不再相見,但謝無又好似對她更關照了。四五日裡著人來給她送過三回東西,有珠釵首飾,有綾羅綢緞,還有一回是她愛吃的點心。
再往後的幾日,他好像變得格外忙碌,整日整日地不在府中。待得過了上元,他又差阿井來了一趟,跟她說府裡添了個廚子。
是專做江南菜肴的廚子。阿井說是花高價請來的人,她若什麼時候想吃,告訴廚房便是,點心也會做。
聽到這話的時候,溫疏眉心底掀起一股怪異,讓她很想當麵與謝無道謝,再點上兩道她愛吃的菜,讓他也嘗一嘗。
但她忍了下來。
元月二十,入夜時分,天際落下雨來。寒風一過,雨絲被凍得冰涼,鍍在街巷間的青石板上像一層油,隻是透著寒氣。
無數黑靴悄無聲息地踏過青石板,圍住一方院落。不多時,連四周圍的樹上也都伏了人,清一色的黑衣,隱匿於雨夜。
所有人都在等著一聲令下,殺入院中。
該發號施令的人立在一棵枯樹上,一手扶刀,一手扶著樹乾。冰涼的雨絲落下來,淌過他玉雕般的麵容,濺落在銀灰曳撒上。
他鬼使神差地在想,不知小眉今晚睡得冷不冷。
他已有二十日沒見過她了,不論他送什麼她都不再理他,一個字也不跟他講。
她恨上他了。
倏忽間,天上一道驚雷炸響。閃電映得四周蒼白,麵前的一方宅院也隨之亮,轉瞬又暗下去,歸於沉寂。
“上。”他薄唇輕啟,隻一個字,周遭數道黑影聞聲而動,裹挾疾風竄入院子。
自院落四周向外延伸,幾丈遠的街巷中,一圈藍衣人也正悄無聲息地向當中合攏。
“轟――”
天邊又一道驚雷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