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 深夜裡涼風一起,就讓遍京城回了一重涼。
黎明時分,快馬即入京城。馬背上的人乃是兵士裝束, 不知馳了多久, 早已風塵仆仆, 顯出疲色。饒是這樣, 他也仍不敢停,疾馳入皇城,欲入建極殿稟話。
叛軍已至城外二十裡處, 頃刻便可殺入城來。然顧及城中百姓, 叛軍的統帥著人遞了信來, 意欲和談。
和談的說辭卻是:讓蕭明潮滾下皇位, 我等留他不死。
可謂囂張之至。
馬兒一直馳至宮門口, 宮中不得策馬, 信差才不得不翻身下馬, 急奔而入:“前線急報――”
為免旁人阻路, 他這般連聲喊了一路, 直喊得上氣不接下氣。
至了建極殿門口, 卻見殿中一片忙碌。
宮人們進進出出, 幾個嬪妃焦灼地守在簷下。遠些的地方, 還有幾名同樣入宮稟話的重臣被擋了下來,滿麵的急色。
信差怔了怔,上前詢問:“諸位大人,不知……”
“唉,陛下忽得急病, 昏迷不醒!”答話的是個戶部官,打量他兩眼, 問他,“你是有何事?”
信差匆忙拱手:“叛軍已至京郊二十裡處,意欲和談!”
――伴著這句話,京城倏然亂了。
聳人聽聞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朝堂、後宮,再傳入京中各府、百姓人家。有些百姓已恐於戰火,已匆匆收拾好家中細軟,準備奔命。朝臣們更加焦頭爛額,不約而同地入了宮來,等著候見。
然而皇帝發著高燒,仍在昏迷,半刻不醒。
建極殿裡,皇後與蕊夫人端坐抿茶,時不時聽宮人稟一句外頭的動靜。
耳聞朝中重臣都已差不多到了,皇後朝蕊夫人頷首笑笑:“便勞夫人照顧好陛下,本宮出去瞧瞧。”
說罷她便起身,蕊夫人隨之起身,款款一福:“恭送娘娘。”
建極殿外的廣場上,朝臣們正竊竊私語個不停。皇後驟然現身,眾人定睛一瞧都忙止了音,恭敬長揖:“娘娘安好。”
“屋漏偏逢連夜雨。”皇後吐字輕緩,很好地掩飾住了心中的喜悅,露出幾許哀傷,“叛軍兵臨城下,陛下卻忽得急病,昏迷不醒。茲事體大,本宮既為國母,便先拿個主意。”
說著,她的目光在丞相麵上一劃:“丞相聽聽看,可不可行。”
當朝丞相乃是今上的老師,既對這學生看不上眼,又不得不在其位謀其政,聽言揖道:“娘娘請說。”
皇後緩了口氣:“三十萬大軍已至京郊,京中戍衛不過幾萬,無法與之匹敵。若從彆處調兵,一則非即刻能到,二則沒有聖旨也調不動。”
她繼而又哀傷一歎:“陛下何時能醒,太醫卻也說不準。本宮想著,如今唯一的辦法,也就隻有將那統領請來宮中,與之和談了。”
“這……”滿朝文武麵麵相覷,無不心驚。
這話,卻正中了丞相的下懷。
他是丞相,知曉皇帝眼下理不得事,進宮的一路上他就都在思量個中出路。
然而卻沒有能退兵的出路。
這困局,其實打從叛軍兵指京城之時就已定下了。當今聖上原就威信不足,叛軍洶湧而來,調集四方兵馬過來與之一戰亦非易事。
這些日子,滿朝文武無非就是在陪這昏君熬著,熬到最後的結果而已。
既然無法退兵,能和談自然是最好的,免得再平白搭上那許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便見丞相一拜:“娘娘所言極是。隻是……”他露出幾許遲疑,“若這天下易主……”
皇後眸光微凝,也拿不準這一點。
她隻是熬不住了,不想再將這暗無天日的日子繼續下去,寧可天下易主。
可這天下若隻是“易主”也罷,若叛軍手裡那孩子並非皇嗣可就是另一碼事了。
那便是要改朝換代。
得凡改朝換代之時,天下都要大亂一陣,先朝的嬪妃、官員大抵都沒幾個能活,她也害怕。
但,
就像她方才所言,眼下沒彆的辦法了。
皇後勉強定住心神:“且先談談再看吧。三十萬大軍,離京城二十裡,京城原已是他們囊中之物,殺進來並不費什麼力氣。還肯提一提和談,本宮看他們倒也體麵。”
這句話好似一顆定心丸,讓滿朝文武的恐懼都消散了些。
是啊,若真想斬草除根,直接殺進來是最簡單的,何必再費力氣和談?
於是宮中便差了人出去,恭請敵軍的幾位將領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