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章合一
紅日西墜, 許辰文揣著一包零嘴回了自己院裡。
“小桐,”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夫人坐在桌邊,許辰文快步走了過去, 將袖中揣了一路的紙包拿了出來, “今日怎麼樣,孩子有沒有鬨你,我給你帶了你愛吃的杏乾, 那家鋪子今日又新上了個紅棗核桃糕,我也買了些回來, 你試試喜不喜歡。”
沈桐笑著打開紙包, 撚起一塊紅棗核桃糕慢慢吃起來,許辰文見她吃的下東西,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都說了彆擔心了, ”沈桐吃完一塊紅棗核桃糕, 又拿起塊杏乾,見許辰文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笑著給他倒了杯茶, “前些日子就不難受了,現在吃東西也不怎麼泛惡心了,彆太緊張了。”
“怎麼能不擔心, 你前兩個月吐成那樣,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就怕你又吃不下東西,”許辰文喝了口茶,左右看看, “誒, 知禾怎麼不在, 又出去玩了?”
杏乾無核,肉質肥厚,吃起來酸味十足餘味又有些甜,正合沈桐現在的口味,她一連吃了幾塊,聽見丈夫的話才反應過來,回道:“又和景言去小弟那玩了,說是小弟又給他們做了什麼好玩的玩意兒出來,睡過午覺就跑過去了,到現在都沒回呢。”
“我去接她回來,”許辰文放下茶杯,“日日往他小叔那跑,吃多了歲安院做的點心飯菜,臉都圓潤了不少。”
“小弟手藝好,”沈桐想起女兒肉嘟嘟的小臉,臉上滿是笑意,“我也隨你一起去,今日在屋裡坐了一整日,正好也走動走動。”
懷有身孕雖需注意休息,可每日也要走動,不能長久坐不動,這個道理許辰文還是懂的,故而他也沒反駁,隻是扶著妻子,慢步走向歲安院。
“高一點,要打高一點!”剛走到院門口,許辰文便聽見女兒的聲音,偏頭與夫人對視一眼,推開虛掩著的院門,剛跨進一個腳,便有一個白色的東西迎麵襲來,許辰文當即上前一步,擋在妻子麵前:“小心!”
白色的東西不偏不倚正砸在許辰文的頭頂,接著又從身前掉落,正好被許辰文抓在手中,他揉揉沒感覺到什麼痛意的頭頂,舉起手中的東西左右翻看,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爹,”剛才將球打過來的,正是許知禾,見球砸到了人,還正好砸在自己爹爹頭上,她趕緊放下拍子跑過來,仰著頭回道:“這是羽毛球。”
“羽毛球?”許辰文把玩著手上的東西,末了笑道,“還真是物如其名,這羽毛球還真有些像鳥類的羽毛。”
沈桐也從許辰文的身後走出來,先是看了看夫君,見人確實沒事後,又彎下腰捏了捏女兒的小臉:“在玩什麼呢,玩的這麼開心,隻是不能將這些東西對著人打呀。”
“二嫂,沒事,”許安珩接空了球,正好停下來,“知禾也不是有心的,二哥突然走進來,她也沒看見,而且這球輕飄飄的,打在身上也不會出事,二嫂放心吧,不會出事的。”
許辰文將球還給眼巴巴看著的女兒,又對著許安珩挑起刺來:“對,怪我,我不該進來。”
許安珩嬉皮笑臉:“二哥知道就好。”
見自家夫君被噎著,沈桐輕笑了下:“這羽毛球看著精巧,要怎麼玩呢?”
“娘,我知道,你看我和哥哥!”許知禾蹦跳著跑遠幾步,和許景言相對而立,小臉嚴肅,高高把球拋起,球拍一揮,將球打了出去。
許辰文與沈桐稍微一看,便知道這羽毛球要怎麼打了,一時間也是躍躍欲試,隻可惜沈桐如今有孕在身,不敢貿然嘗試,便隻得看著自家夫君與小弟打的暢快。
與兩個小團子接不到兩個球,光在地上撿球不同,許安珩與許辰文打的極其美觀。
許辰文打過幾回合後便迅速上了手,每一次揮拍都能穩穩的將球打出去,伴隨著“碰”“啪”的聲響,白色的球在空中不斷往返,看的兩個在旁觀看的兩個小不點發出“哇——”的驚歎。
“這是在乾什麼呢?”也是來接自家孩子的許明川牽著夫人走進來,看見兩個弟弟正來回打著什麼,也很是好奇,聽鄭清衍一解釋,也來了興趣,抓住球落地的機會,迅速從弟弟手中討要到了球拍,樂滋滋的和夫人打起球來。
“這羽毛球還真有意思,”許明川擦了擦汗,“就打這麼一會兒,感覺全身都鬆快了不少,就是磨的手掌抵著球拍的小塊皮肉有些生疼。”
鄭清衍遞了塊帕子給許安珩,示意他也擦擦額頭的汗,沒成想被偷偷撓了下掌心,於是悄悄瞪了人一眼,許安珩朝人一笑,擦著汗道:“那是因為大哥你平日裡不怎麼鍛煉身體,出門大多坐馬車,處理公務也是一坐便坐許久,突然運動一番,定是覺得鬆快不少,至於手掌疼,那是大哥你太細皮嫩肉了,打的少了,多打幾回球,生出繭子來就不疼了。”
許大嫂少有這麼活動過,此刻正坐在凳子上喝著茶水休息,冷不丁聽見這話,忍不住捂嘴笑了笑,末了又翻開手心,也看看手掌處泛紅的皮肉。
“大嫂彆聽他瞎說,”鄭清衍笑著坐在她身旁,拿過一小瓶藥油,“打完球用這個藥油揉一揉,或者在球柄處包一些柔軟的布料,便不容易硌的手疼了。”
“好啊,你小子,又變著法的損我呢!”許明川耳尖的聽見鄭清衍對妻子說的話,掄起球拍就要揍弟弟。
“不過這東西確實是不錯,”許辰文扶著妻子坐下一邊看著大哥追著小弟滿院跑,一邊道,“也方便,不需什麼多餘的東西,也不拘場地,隻要地方寬敞些便可,平日裡在院子中也能打。”
許安珩聽兩個兄長都這麼說,乾脆多製了幾幅,一人院裡送了一套過去,平日無事也能在院中多運動鍛煉。
羽毛球輕便,不宜在有風的時節打玩,風一吹便飛容易飛偏,等到秋風乍起時,府上的球拍便都收進了箱中,等到來年再拿出。
立秋過後,接連下了小半個月的纏綿細雨,秋雨霏霏,如煙如霧,帶著一絲清涼,驅散了夏季的炎熱。
秋雨停歇時,已快至中秋佳節。
天色澄亮,略帶涼意的秋風吹過,幾片半黃的樹葉隨之飄落。明日便是中秋,許安珩此時正積極的在廚房裡做月餅。
去年中秋時,他突發奇想做起了冰皮月餅,不同於尋常月餅,冰皮月餅冰涼軟糯,細膩綿密甜而不膩的味道,得到了闔府稱讚,家人都愛吃,許安珩也沒想藏私,將方子教給了府上的廚子,本想著今年可以不用親自動手,沒想到午飯後的一封信,讓他一頭紮進了廚房。
因著許安珩與鄭清衍的婚事就定在中秋之後,眼見著出嫁的時日越來越近,鄭將軍夫婦便越來越不舍,於是便不許自家孩子老往許府去,鄭清衍理解父母的苦心,每日從武館下學,便老實回府,仔細算來,兩人已又一月零一十三日未見了,許安珩心裡苦的很,又不能衝進鄭府和心上人相見,如此作為,怕是會被亂棍打出府。正鬱悶著,鄭清衍突然送信來,說爹娘對去年他做的冰皮月餅甚為喜愛,這麼一個絕佳的討好嶽父嶽母的機會了許安珩自然是不能放過,自然是要親手下廚,表明自己的心意,最主要的是——說不得還能借著送月餅的機會和清衍見上一麵。
許安珩鬥誌昂揚,做冰皮月餅的料都是早就備好的,冰皮月餅的做法許安珩也是爛熟於心,做起來自是不費什麼功夫。此外,他又額外在餅皮上下了功夫,做出來的月餅顏色粉嫩,晶瑩剔透,讓人見之生喜。
看看天色,時辰不早,此時上門有失禮數,許安珩按捺住心思,次日用過早膳便帶著月餅上門去了。
中秋佳節,文武百官自是不用上衙,許安珩上門時,鄭將軍夫婦正在與鄭清衍比賽射箭,聽得門衛通傳,鄭清衍瞄準箭靶,旋即鬆手,利箭呼嘯著正中靶心。
看著自己的箭,鄭清衍挑挑眉,將弓箭放回架上,轉頭看向父母:“爹,娘,咱們走吧。”
“我和你娘去就好了。”鄭將軍哪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心思,當即要趕自家哥兒回屋。
鄭清衍撇嘴,抱著胳膊站在原地不肯走。
“好了,行了,他們二人也許久未見,左右就在府中,見一麵也無妨。”鄭夫人笑著摸摸小哥兒的頭,鄭清衍也一把抱住娘的胳膊,隨著娘一起往前廳去,隻留鄭將軍在身後吹胡子瞪眼的。
“師父,師娘。”見人走近,許安珩放下茶盞,起身行禮,眼神卻偷偷瞟向走在最後的鄭清衍。
鄭將軍有些心塞,正想說些什麼,卻又被夫人拍了拍手,示意他看看自己家哥兒。
無聲歎了口氣,也沒再多說什麼,鄭將軍揮揮手,讓他們自己去外頭走走。
雖說得了同意,許安珩也不敢帶著鄭清衍跑遠,隻在花園的亭廊中坐著。
亭中秋菊開的正盛,粉似雲霞,碧如翠玉,秀麗淡雅,鄭清衍看著亭外的秋菊,一手在袖中掏出了一個荷包。
“是給我的?”許安珩看著鄭清衍手中隻露出一角的荷包,明知故問道。
鄭清衍先是拍了下他伸過來的手,又將荷包放進他的手心,有些不好意思:“我繡工不精,這是最好的一個了。”
許安珩捏捏手中杏色桃實紋荷包:“不會,我覺得繡的很好,清衍能不能替我掛上?”
鄭清衍動動手指,臉色微紅,也不知為什麼,許是離婚期近了的緣故,他總覺得看著許安珩就有些害羞,他接回荷包,將它係在心上人腰間。
許安珩也後知後覺有些臉紅,在鄭清衍收回手時,他輕輕抓住他的手,捏了捏指尖:“不好留太久,我和師父師娘說一聲就先走了,我送來的月餅都在冰皮上標明了餡料,除卻你和師父師娘愛吃的口味,我還做了些以當季水果為餡料的,我吃著味道不錯,覺得你也會喜歡,就裝了些過來讓你嘗嘗。”
鄭清衍點點頭,一路送人至門口,許安珩坐上馬車,直到看不見人影後才將車簾放下,摩挲著腰間的荷包,突然想到,若無意外,兩人下次在見麵,該是在大婚之時。思及此,許安珩也不覺得剩下不能見麵的日子難熬,不僅不難熬,還感覺有些甜蜜。
許安珩以拳抵唇,坐在馬車上悶悶的笑出聲來。
中秋過後,許府上下又開始忙碌起來,不過眨眼間,便到了許府三公子成婚的日子。
大朝曆九月一十二,大吉,宜嫁娶。
許安珩穿著一身繁複華麗的紅色婚服,在鑼鼓聲中,騎著高頭大馬前往鄭府接親,一路上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的街邊的一些小娘子都不禁紅了臉。
鄭府中,鄭清衍身著與許安珩相配的紅色婚服,正坐在鏡前梳妝。
鄭夫人拿著梳子,站在自己孩子身後,邊梳理他的頭發,邊笑著念道:“—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笑著笑著,不知怎麼,說到末尾,鄭夫人語氣中也帶了些哽咽,鄭清衍眼角微動,抓著鄭夫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安慰道:“娘,你放心,我和安珩哥會好好的。”
鄭夫人本想摸摸鄭清衍的臉,又怕弄花他臉上的薄妝,隻得輕輕拍了拍他的發頂:“娘知道,娘就是舍不得,小時候爹娘沒好好陪你,如今一眨眼你都要出嫁了,娘實在有些舍不得。”
“我知道,就是小時候爹娘不再身邊時,我也知道爹娘一直念著我,日日給我寫信,給我寄京城沒有的新奇東西,我從沒怪過爹娘”鄭清衍貼著娘親的手蹭了蹭,“今日,能嫁給自己心悅之人,我也很是高興,隻希望爹娘彆太難過,雖說我嫁出去了,可兩家也離的不遠,爹娘若是日後想我了,我便常回家來,多陪陪爹娘。”
“傻孩子,”鄭夫人被自家哥兒逗笑,“都嫁出去了還日日往家裡跑,也不怕惹人說閒話。”
鄭清衍皺皺鼻子:“這有什麼,我回自己家還不成了,管他們說些什麼,娘,我到時候肯定常帶著安珩哥一起回來。”
鄭夫人輕輕點了點鄭清衍的額頭:“你呀,好好過好你的日子就行了。”
娘倆在裡麵說著體己話,直到守在外麵的婢女隔著門說迎親的人來了,鄭夫人才輕輕摸了摸鄭清衍的側臉,替他蓋上紅蓋頭,扶著人出門。
鑼鼓喧天,人聲嘈雜,許安珩站在一眾人前麵,緊張的拽拽衣袍,直直的看向房門口。
鄭將軍站在院中,朝他走近了幾步,許安珩忙走到他身前,鄭將軍點點頭:“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其他我也不多說,我隻有清衍這一個孩子,你既娶了他,便要好好待他,若他受了什麼委屈,我這個當爹的自是要為他討回公道。”
許安珩神色鄭重:“爹放心,我定會一心一意對清衍好,若有對不住他的地方,隨爹處置。”
鄭將軍被這小子順著杆子往上爬的一聲爹喊的有些臉黑,甩了甩袖,讓開了些,府裡還準備了一些考題要考考這位哥婿,他也不再多說,隻站在一旁看著。
考題不算太難,許安珩一一解開後,眼睛便一錯不錯的盯著房門口,這樣一副癡情的模樣,又是被身後跟來一起迎親的親朋好一番調笑。
“安珩這小子,活像是要把這門給瞪爛。”
“心上人在屋裡呢,可不是望眼欲穿!”
“你小子,還說人家,你當初成親時,可不也是這副模樣!”
眾人的說笑間,許安珩未曾摻合進去,依舊緊盯著房門,隻聽得一聲響,一道火紅的身影被牽著走出。
許安珩下意識朝前兩步,又在鄭將軍的眼神下停下腳步。
小哥兒出嫁,按習俗該由家中兄長背著上花轎,隻是鄭清衍並無兄弟姊妹,便由鄭將軍背他上轎。
鄭清衍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感覺無比安心,被放入轎中時,感覺手被捏了捏:“爹?”
“沒事。”鄭將軍看著一襲嫁衣的鄭清衍,又拍拍他的手,跨出了花轎。
看著花轎遠去,鄭夫人眼眶又紅了起來,鄭將軍在她身邊扶著她,拍拍她的手,小聲安慰著。
坐在轎中的鄭清衍隻在起轎時感覺到了些許晃動,接下來一路都是穩穩當當,也不知過了多久,轎攆停了下來,鄭清衍垂眼,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自己眼前。
鄭清衍將手搭上去,撐著他的手從轎中出來,蓋頭遮擋住了視線,鄭清衍順著身邊人的步伐往前走,跨過門檻,走進大堂,許家的長輩皆是一臉笑意的看著兩位新人。
“一拜天地!”
許安珩扶著鄭清衍轉過身,朝著大堂外下跪。
“二拜高堂!”
許侍郎與許夫人看著跪下的兩人,紛紛笑著點頭。
“夫妻對拜!”
鄭清衍轉身,俯身下拜,餘光掃見許安珩垂下的發絲。
“禮成,送入洞房!”
鄭清衍被牽著送進喜房,許安珩則需留在外頭待客,席間眾人傳杯弄盞,好不熱鬨。
許安珩身為新郎官,自是許□□著灌酒,好在他酒量本就不差,大部分的酒又都被兄長與好友替他擋了去,故而也不顯狼狽,隻是席上眾人實在纏人,好不容易躲著喘口氣,忙叫來夏荷問道:“可有做些吃食送進房裡?”
“少爺放心吧,奴婢才送了糕點和糖水進去。”
“送了就好。”許安珩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再說完,便又被人拽回了酒桌上。
外麵杯觥交錯,歡聲笑語,喜房裡卻是靜悄悄一片,都能聽見喜燭燃燒的劈啪聲。
今日一整日,除了早晨吃了兩口粥墊墊肚子,鄭清衍便沒再吃過什麼東西了,挨到現在,鄭清衍早便餓了,吃過端來的糕點糖水,鄭清衍又在喜床中摸索著,將床上的花生、桂圓、紅棗一一摸出來吃了。
桂圓、紅棗肉質肥厚,鄭清衍一口一個吃的滿足,口渴了便喝兩口清茶,也不知吃了多久,門外由遠及近傳來略顯淩亂的腳步聲。他趕緊將口中的桂圓咽下,又將掀起的蓋頭放下,端正的坐好在喜床上。
房門打開又被關上,許安珩站在門口,看著端坐在大紅喜床上的身影,隻覺得心跳的有些快,閉上雙眼定了定神,他一步步朝喜床走去。
床前的圓桌上,放著一杆喜稱,許安珩隻覺得手心有些濕滑,拿過稱杆,看著麵前蓋著蓋頭的人兒,終於掀起了他的紅蓋頭。
蓋頭掀起後,兩人四目相對,一瞬間,竟都有些失神。
鄭清衍眨眨眼,看著麵前的人,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人更加出塵,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滿是情誼,在昏黃燭火下,更是勾的人移不開眼。
而燭光下的鄭清衍在許安珩眼中,也如妖魅一般蠱惑人心,火紅的嫁衣,細白的肌膚,金絲腰封緊緊包裹著勁瘦纖細的腰肢,抬眸間眼波流轉,顧盼生情,眼角下的豔紅的紅色小痣更是勾人心魂。
許安珩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彎下腰,輕輕在鄭清衍眼尾落下一吻,肌膚相貼間,鄭清衍睫毛輕顫,掃過許安珩的臉頰。
“安珩哥?”
像是被喚回神智,許安珩眨眨眼,慢慢起身,微涼柔滑的觸感卻依舊在心間徘徊,他笑道:“清衍這一身嫁衣,勾的我魂不守舍。”
鄭清衍臉頰微紅,渾圓的杏眼直直看向他,反駁道:“哥今日才是讓人移不開眼。”
“好,那今日我們倆都讓人移不開眼,好不好?”許安珩笑著逗他。
鄭清衍被這話逗笑,一直縈繞在心中的緊張焦灼也悄無聲息的散了,他伸手輕輕捏下許安珩的側臉:“這麼說來,那我不是虧了,今日有多少人將你看了去?”
許安珩輕笑,起身走到桌前,端過兩杯酒,遞過一杯在鄭清衍手中,也順勢在他身旁坐下,兩手環繞,舉杯同飲。
“小夫郎,從今往後,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還和其他人計較這麼一小會?”飲下交杯酒後,許安珩順勢向前,在鄭清衍唇上偷了個吻。
鄭清衍被喊的臉熱,一手捂住他的嘴。
“害羞了?我就要喊,夫郎,夫郎,夫郎……唔”許安珩在他的頸窩處挨挨蹭蹭,毛絨絨的發頂蹭的人癢癢,見他越喊越來勁,鄭清衍紅著臉,將他捏成了小雞嘴。
“哈哈哈哈哈,哥,你這樣怪可愛的。”鄭清衍看著被捏成毛絨小雞的許安珩,忍不住搓搓他的臉頰,動作間,兩人順勢向床上倒去。
許安珩被壓倒在床上,看著眼前明亮含笑的杏眸,腰間發力,將兩人換了個位置,接著雙手捧上鄭清衍的臉,湊上去親他:“清衍,我好高興。”
鄭清衍被他蹭的癢癢,邊笑邊躲開,見人露出委屈的神色,又仰起頭親了他一下:“我也高興。”
本來隻是不帶情欲的親吻,不知從何時開始變了味道,許安珩抵著鄭清衍的唇研磨,趁他微微啟唇時闖了進去,勾著他的舌親的纏綿又放肆。
被親的有些喘不過氣,眼角都沁出淚來,鄭清衍環在許安珩身後的手臂不自覺的拍打他的肩,唇瓣分開些許,鄭清衍大口喘息著,不過兩三下,又被掠奪了呼吸。
細膩的吻從唇角滑落至白皙的脖頸,手指從發間滑過,帶散了火紅的發帶,又悄然落在腰間。
掌下的腰纖細又柔韌,不堪一握,上下摩挲著,能察覺到腰肢輕微的顫動,稍稍用上些力氣,便如受驚那般,猛的一抖,抬眼看去,眼眶都紅了。
屋裡紅燭輕晃,紅帳垂落,床榻微微顫動著,一隻白皙的手從紗帳中探出,豔紅的腰封從手中掉落,不多時,繁複精致的喜服也從床榻間滾落。
衣衫半解,青絲散落,人影搖晃,細微水聲在寂靜的夜裡額外分明,仔細聽來,夾雜著讓人麵紅耳赤的嗚咽與喘息。
紅燭漸短,燭影搖曳,一夜春宵。
翌日,東方既白,晨光熹微,鄭清衍迷迷糊糊轉醒,感覺到身上的疲累,強撐著睜開眼看了一眼,滿目皆是紅色,恍然間想起自己昨日才成親,今日大可不必如往常一般起早習武,方才安心的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天色已亮,陽光透過明紙灑落在大紅色的紗帳上,從床榻中看,像是撒上了一層粼粼金沙。
鄭清衍整個人都被許安珩抱在懷中,脊背與胸膛貼的嚴實,被窩裡暖暖的,烘的人渾身懶洋洋的。伸手捏了下貼在自己頸邊睡的踏實的人,見人依舊未醒,鄭清衍隻好艱難的在他懷中轉身,許是懷中人的動作擾了人安睡,許安珩微微皺眉,手上卻是將人攬的更緊,埋頭在人的肩窩蹭了又蹭,嘟囔著還想睡一會。
“哥?”鄭清衍聽許安珩出了些聲,還以為人醒了,見人又一頭紮進自己懷裡,又無奈又想笑,隻好自己往被窩裡縮了縮,接著雙手捧起許安珩的臉左右揉搓了幾下。
許安珩的臉被揉搓的微微發紅,鄭清衍靠在他懷中,仰頭咬了下他的下巴:“哥,彆睡了,該起了。”
“再睡一會,不急。”許安珩嗓音沙啞,將鄭清衍抱著往懷中按,撒嬌似的下巴抵在他的頭頂蹭了幾下。
鄭清衍靠在他懷中,聽著他胸膛處的顫動,臉色微微泛紅,他不安分的在他懷中動來動去,小聲哄道:“哥,不能再睡了,今天要去敬茶的,快點,彆懶床了。”
許安珩被折騰這麼一會兒,已經清醒了不少,他聽著懷中人剛醒時略顯慵懶的聲音,試圖討要些好處,睜著瀲灩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鄭清衍的唇。
雖說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但是這光天白日的,又被這麼直白的看著,鄭清衍還是有些羞赧,隻仰頭在他唇角印下了一個吻,看著人眼中的暗含笑意,他輕輕掐了下手下的肌膚:“好了好了,再不起真的來不及了。”
鄭清衍說著,邊拍拍橫在自己腰間的胳膊,示意他放開自己。
許安珩移開手臂,看著鄭清衍坐起身來,側躺在床榻上看著他的背影,衣裳在被中蹭的有些歪斜,露出了心上人肩背上星點吻痕,看的人喉間一緊,許安珩眸色漸深,從背後覆了上去。
“怎麼了?”正理著衣裳,身後突然覆上一片溫熱的胸膛。
許安珩跪坐在鄭清衍身後,攬著他的腰,貼近他的後頸,唇瓣在細滑的肩頸處流連,又留下點點紅痕。
鄭清衍被親的腰間一軟,不由向後靠去。
心上人在懷,許安珩親的更加起勁,攬在腰間的大手也輕輕揉捏起來,聽著懷中人漸漸被加深的喘息,許安珩隻覺得下身一緊,隻覺得在這麼下去便要失控,最後不甘心的在鄭清衍肩上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齒痕,便乾脆利落的換起了衣裳。
“身上有沒有不舒服?”許安珩打理好自己,見鄭清衍坐在銅鏡前準備束發,便走到他身後,接過婢女手中的篦子,替他梳理起來。
鄭清衍一聽這話,又想起昨夜的纏綿,臉上不禁湧上潮紅,不自然的坐在凳子上動了動,有回道:“就是腰腿有些酸軟,其他沒什麼不舒服的。”
“待會敬完茶回來後,我幫你揉一揉,昨晚是我太過……”許安珩替人束好發,又微微彎下腰幫鄭清衍揉了揉腰,耳鬢廝磨間,想起昨夜的情景,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人羞憤的捂住嘴,他便隻好咽回口中的話,對著人討好的眨眨眼。
“不許再說了,”鄭清衍捂著許安珩的嘴,見他連連點頭,才鬆開手,“好了,再耽誤下去真的要去晚了。”
許安珩趁著鄭清衍鬆手,迅速在他側臉親了一下,這才滿足的牽著人去了主院。
兩人雖是黏糊了一陣,卻也沒真的誤了時辰,到的時間正正好。
許府的長輩不多,正經也就這麼幾位,還都是看著許安珩與鄭清衍長大的,自是對這樁婚事滿意的不得了。
笑著接過鄭清衍手中的茶,許侍郎與許夫人各往他手中塞了個大紅封,許夫人還額外準備了一套首飾,她將鄭清衍拉倒身前,取出玉鐲就往他手中套,末了拍拍他道:“清衍,你與安兒成親,娘再放心不過了,今後你們二人便要相互扶持,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若是安兒有什麼欺負你的地方,你儘管來告訴娘,爹娘還有你兩個哥哥都會給你做主。”
許夫人說的真心實意,她從小就喜歡鄭清衍,小哥兒小時候生的軟軟糯糯,看起來就招人喜歡,又乖又貼心,小小一個人兒碰到口什麼好吃的都不忘帶一份回來給家裡人嘗嘗,性格又直接利落,一點不彎彎繞繞,她怎麼看怎麼喜歡。自家兒子不開竅時,她恨不得上手敲他的榆木腦袋,等到兒子有了情思,她又恨不得手把手教他怎麼討人歡心,可沒想到自家兒子是個有福氣的,竟是沒過幾日就表明了心思,可是讓她少操了不少心。
許夫人拉著鄭清衍說笑,許安珩也湊上來喊冤:“娘,我哪會像你說的這樣!”
“不會就好,”許夫人看了兒子一眼,“你呀,也就清衍看的上你了。”
他們母子倆拌嘴,屋裡人都笑著看著,待挨個敬完茶後,屋中眾人該上衙的上衙,該用早膳的便去用膳。
鄭清衍沒嫁進來之前也沒少在許府用飯,與兩位嫂子也是熟絡,在飯桌上也無甚拘束,有說有笑的用過了早膳。
“昨日成親諸事繁瑣,想來你們也累著了,娘也不多留你們,回去歇著吧。”許夫人是過來人,最是知道成親是件累人的事兒,也不讓新婚的夫夫留下來陪自己說會兒話,開口便讓他們回院裡歇著。
許安珩自是不會推辭,他還惦記著鄭清衍身上有些酸軟不適,想早些回去替他揉一揉,當即便牽著身邊人的手起身,笑著對娘與兩位嫂子道:“那我們倆便先回了,娘和嫂子勿怪。”
看著相攜而出的兩人,許二嫂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笑道:“不說彆的,小弟和清衍光這麼看著便很是般配。”
“可不是,”許大嫂看著兩人的背影,也插了句嘴,“要我說他們倆啊,早該定下來了,沒想到也是挨到這個年歲。”
許夫人一聽這話,便是有些恨其不爭:“這傻小子,我就說他是好福氣,也不知怎麼,我這三個兒子都木愣愣的,老大老二也是,老三更是青出於藍,平日看他對清衍是關懷備至,隔三差五跑去人家府上,有什麼好玩的新奇的都要送一份給他,都到這份上了,還不開竅,要不是清衍願意等,我看他上哪哭去。”
許大嫂許二嫂也是抿著唇偷笑,許大嫂伸手輕輕摸了摸許二嫂的肚子,笑道:“好在如今兩人已是修成正果,小弟還不算太呆,娘也不用替他發愁了。”
許安珩尚且不知娘和嫂子正笑話自己呆呆的像個木愣子,這會兒他正坐在床榻邊摩搓著手掌,準備給鄭清衍按腰。
聽著耳邊不絕的摩挲聲,鄭清衍雙手交疊,下巴靠在自己手背上,懶懶的發問:“哥,你是在生火嗎?”
“說什麼呢,我這不是把手搓熱些,怕涼著你。”許安珩一本正經。
“真的?”鄭清衍歪過頭,側臉趴在手背上,斜著眼掃了下許安珩,“我看彆人按背按腰都是隔著衣裳按揉,可不用什麼搓熱掌心。哥,你不會是蒙我的吧。”
“怎麼會。”許安珩輕咳兩聲,伸手探進鄭清衍的裡衣,摸著人細滑的肌膚,輕輕的揉捏起來。
乍然被碰到腰間,鄭清衍下意識的崩緊了身子,被按揉後,更是在床上閃躲起來:“哈哈哈哈,哥,癢癢,你按的有些癢,彆摸了,我不要按了!。”
許安珩看著人越挪越遠,都滾進床榻裡麵去了,又拽著人的衣角把人給拉了回來,鄭清衍也配合他玩了起來,滴溜溜從裡側滾到外側,接著往許安珩腿上一靠,笑著仰頭看他。
“不是腰腿酸軟,我看你挺好的,哪哪都舒坦。”許安珩捏捏鄭清衍的側臉。
鄭清衍伸手捧住許安珩的臉,左右來回轉著:“還是有一些些酸的,隻是沒那麼難受,我也不想嘛,但是捏的真的很癢,我被捏的想笑,真的控住不住。”
“真的?”
鄭清衍抓過許安珩的手,把玩起他修長的手指:“那當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
“那昨晚……”許安珩低下頭,先在鄭州的紅潤飽滿的唇上親了一下,又湊到他耳邊說了句話。
“不許說了!”鄭清衍聽的耳根通紅,故技重施要捏許安珩的嘴。
許安珩這回有了準備,不僅沒被捏住,還趁機抓住人的手,湊到嘴邊親了一下,又哄道:“好好,我不說了。”
鄭清衍躺在許安珩的大腿上,臉色泛紅:“你不許在青天白日說這些話,我聽著有些不好意思。”
許安珩被他直白的話可愛到了,抱著人就親,良久,唇分,看著懷中被親的氣喘籲籲的人,許安珩愛憐的親親他的眉心:“你怎麼這麼可愛。”
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可愛的鄭清衍一頭霧水,正想開口問問時,腰部又被捏了一下,全身都不由的顫抖了一下:“癢癢,你故意的!”
許安珩睨他一眼,手不老實的往人腰間探去,壞心眼的故意去撓人癢癢:“現在才是故意的呢!”
鄭清衍被捏的措不及防,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回過神來後也開始反擊,兩人就這麼幼稚的在床榻上互相鬨了起來,剛開始兩人還有些分寸,鬨了一會後,動靜便有些大了,聽的端著茶想要進屋來的夏荷都有些紅了臉,站在門口有不知所措,呆愣片刻後,將茶壺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站在門前台階處靜靜守著。
52 梨膏
鬨了半晌, 最終還是鄭清衍先開口求饒。
“不來了,哈哈哈哈哈,累了, 不來了, 我認輸。”鄭清衍笑著喘氣,仰躺在床上,雙手抵著許安珩, 開口認輸。
許安珩見好就收,探頭在鄭清衍紅潤的臉上親了一口, 接著往下一靠, 趴在他的胸口處,光趴著許安珩還不老實,腦袋左蹭右蹭的, 將鄭清衍的衣裳都蹭開不少, 看著眼前白皙鎖骨上殘留的紅斑駁紅痕,許安珩磨了磨牙, 抬頭又在那快要消褪的齒痕上輕輕咬了一口。
“嘶!”冷不丁感覺到鎖骨處的痛意, 鄭清衍輕拍了下趴在自己身上的許安珩。
被夫郎拍了,許安珩鬆口,討好的在剛剛咬過的地方舔了舔, 又往上挪了些, 在鄭清衍唇上重重親了一口。
鄭清衍被親的嘴唇發麻,又見許安珩一個勁的往自己懷裡拱,不免覺得好笑,捏捏他露在外頭的耳朵, 道:“說好給我按揉腰腿, 怎麼現在變成了我們倆一起躺在床上睡大覺?”
許安珩臉埋在鄭清衍肩窩裡, 含含糊糊回道:“你怕癢嘛,那我給你敲敲,你不許躲開了。”說罷,許安珩手握成拳,控製著力度在鄭清衍的腰部、大腿處敲敲捶捶,偶爾敲累了就順手在人家腰腿間摸上一把,然後又撒嬌的將手橫到鄭清衍眼前,撒嬌的哼哼自己手累。
鄭清衍抓著自己麵前的胳膊,拉近些後,在許安珩滿心以為他也要給自己揉捏放鬆一會兒時,張嘴咬了一口,留下一個圓圓的牙印。
“為什麼咬我?”許安珩可憐兮兮的問。
鄭清衍聞言翻過身,拉下他的衣裳,在他的胸口又留下一個牙印:“就是想咬,不可以嗎?”
“怎麼不行,彆說咬這些地方,就是在我臉上咬一下都可以,隻不過——禮尚往來,清衍咬了我,我是不是也可以……”許安珩眼神帶上了些情欲掃過鄭清衍的脖頸、胸口處。
鄭清衍看著許安珩的神色,瞬間感覺回到了昨夜,他下意識動了動,抬手遮住了許安珩的眼睛,感覺到手心處睫毛輕顫間帶來的癢意,他緊了緊喉嚨:“現在不行,晚上好不好,昨晚真的好累……”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許安珩拉下覆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在掌心處輕輕吻了一下後,對著指縫交叉緊握,十指相扣,另一隻手緊緊攬著鄭清衍,將他往自己懷中帶,雙腿也插進他的□□,兩人緊緊貼合,唇齒交纏。
看著眼前濡濕的睫毛,許安珩不舍的咬了下鄭清衍的唇瓣,退開些許,輕撫著他的背,輕吻他的眼睫額頭,無聲的安撫,察覺到懷中人的呼吸漸漸平複,許安珩低頭在他臉頰啄吻:“不鬨你了,再睡一會兒吧,昨夜睡的晚,今早也起的早,左右也沒什麼事,多休息會兒。”
鄭清衍被吻的臉頰緋紅,感覺到臉頰的灼熱,他偏開頭微微躲了躲。
許安珩看著懷中人羞紅的麵容,手臂微微收緊,低下頭愛憐的親親他的耳垂,複又將下巴抵在他的發頂,將人牢牢擁在懷中。
屋內靜的落針可聞,唯有床榻上傳來細碎的悉索聲。鄭清衍在許安珩的懷中翻過聲,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默默的聽著他有勁的心跳。
許安珩摟抱著心上人,察覺到懷中人的安靜,下巴輕輕在他頭上蹭蹭:“困了?”
鄭清衍懶懶的應了一聲,被自己心悅之人這麼環抱著,讓人感覺既安心又犯懶,隻想這麼一直躺下去。
“困了就睡一會,彆撐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輕柔,鄭清衍還想說些什麼,嘴唇微動,卻又沒說出什麼。
許安珩看著人睡著,又偷了個香,轉眼自己也打了個哈欠。昨日確實勞累,今早又早早起身去敬茶,方才打鬨時還不覺得,如今靜下來躺著,沒過多久困意便湧了上來,眼皮沉重的抬抬不起來一點,許安珩無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溫熱,睡的香甜。
待到一覺睡醒,早已過了用午膳的時辰,聽得床榻上有動靜,鄭清衍放下茶盞走至床邊,掀起床帳,輕拍錦被:“哥?”
許安珩迷迷糊糊睜開眼,打了哈欠後,徹底清醒過來,拿過衣裳,邊往身上穿邊問道:“幾時了,你用過飯沒,我好餓啊。”
“末時了,我也剛醒,還沒吃呢。”鄭清衍輕咳兩聲,喝了口茶,又倒了杯熱茶在桌上,讓許安珩潤潤嗓子。
菜是早便備好的,待兩位主子一醒,得了吩咐便迅速上桌,等到許安珩打理完,正正好用膳。
小廚房熟悉兩位主子的口味,做出來的飯菜自是合胃口,看著鄭清衍的筷子頻頻從桌上的素菜上劃過,許安珩笑著夾了兩大筷酸辣包菜絲放進他的碗裡,將已吃下去半碗飯的白瓷花碗堆的滿滿當當。
鄭清衍看看許安珩,見他麵上雖笑著,眼底卻滿是不容置疑的堅決,隻好耷拉著眉眼吃著碗中的素菜,心裡默默自我安慰,好歹包菜絲酸辣開胃,味道不差。
兩位主子之間的眉眼官司被站在一旁的下人們看在眼裡,在院裡伺候的幾個大丫鬟,都是從小伺候著許安珩長大的,個個老實本分,又因許安珩待下人和善,心裡都將他當弟弟看待,並未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對著鄭清衍這個從小陪著主子長大的少夫郎也是敬重有加,鄭清衍帶來的丫鬟也是從小跟在身邊的,兩個主子從小熟絡,兩人身邊的下人也自是交好。
侍立著的幾個丫鬟原來也沒少見過許安珩拘著鄭清衍多用蔬菜,如今二人又已成婚,看來主子是得長長久久的盯著夫郎用膳了,如此想來,倒是極好的——幾個丫鬟對視一眼,眼中俱是笑意。
“咳,咳咳。”丫鬟們眉眼橫動間,鄭清衍捂著嘴咳嗽了幾聲。
“是不是凍著了,剛才起身時就聽你咳了兩聲?”許安珩輕輕拍了拍鄭清衍的背,見他好些,又盛了碗甜湯給他潤潤嗓子。
羹湯清甜不膩,鄭清衍喝完小半碗才停下來,回道:“沒凍著,就是天氣乾燥,嗓子有些癢,不礙事。”
“秋季乾燥,你嗓子乾癢咳嗽,得多吃著潤肺通燥的才好。”許安珩看著鄭清衍喝下剩下小半碗湯,思索片刻,喊了人進來,吩咐道:“青石,你去多買幾筐梨回來,夏荷,你去藥鋪買些羅漢果和川貝。”
“是要做什麼?”鄭清衍放下手中的碗,好奇問道。
許安珩也盛了碗熱湯,舀起一勺吹涼:“現在正是吃梨的季節,梨又止咳潤肺,多買些做成梨膏,嗓子不舒服時泡些喝,很是對症。”
正如許安珩所說,正是梨當季的時候,滿大街都有賣梨的小販,青石比對著,買下一個大娘板車上所有的梨,讓大娘送到許府門口,又帶著幾個人將滿車的梨一筐筐搬進府中廚房裡。
“是不是太多了些?”看著眼前七八個大竹筐,鄭清衍眼角抽了抽。
“不會,十來斤梨才能熬出一小罐梨膏,這麼些梨熬出來的梨膏往爹娘和大哥二哥那分分就沒了。”許安珩隨手拿起一個梨,放在在自己手心上比對了下,“這梨個頭真大!”
鄭清衍從他手中拿過梨,用刀切了,喂了一塊到許安珩嘴邊,自己也嘗了一塊。
“青石,這梨子買的好,”許安珩邊吃邊讚道,“入口脆爽,汁水豐盈。”
院裡梨多,鄭清衍便讓這些丫鬟小廝們自己在筐裡拿些,一起嘗嘗味道,青石正和青木比量著誰手上的梨更大些,聽得許安珩的話,笑著回道:“奴才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大娘的梨好,還央著大娘讓奴才嘗嘗味道,嘗過了這梨味道好才敢買這許多回來。”
待手中的梨吃儘,許安珩便讓人將梨搬去洗淨,帶皮切塊,又將梨塊攪打成糊狀,接著把買來的羅漢果捏碎、川貝磨成粉,和切成碎末的紅棗、陳皮和薑一起,全部倒入大鍋中,燒火熬煮,大火煮開後,再小火煮出汁水,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將鍋中熬煮的汁水並著梨肉殘渣過紗布過濾一遍,將各種殘渣濾出來後,隻餘乾淨的汁水,再小火忙熬,熬至鍋中泛起大泡,汁水變的濃稠方可。
梨膏做法並不複雜,隻是太過耗費時間,許安珩買的梨子又多,廚房中的人分成幾批,各自領了相應的事兒做,相互配合著,好歹是在用晚膳前將所有的梨給熬成了梨膏。
忙活許久,廚房裡滿是梨子清甜的香味,灶台上的鍋中正熬些最後一鍋梨膏,隨著鍋鏟不停的攪動,鍋中的梨膏顏色漸漸加深,變的更加濃稠。
“好了!”張全一下午熬了幾大鍋梨膏,這會兒已經徹底掌握了火候,熟練的將鍋中的深褐色的梨膏盛在一旁晾晾。
“一下午攏共就得了這麼些,也太費功夫了。”鄭清衍看著眼前的罐子,很是感慨。
“可不是,”許安珩舀了勺梨膏放進杯中衝泡開來,端到鄭清衍手中,“不過這梨膏清心潤肺、生津止咳的效果也是極好,倒也不枉費這一番功夫。”
府中熬的梨膏是實打實的用料,熬出的梨膏也純正,廚房裡的人為著這事兒忙活了一下午,鄭清衍不止加了給他們這個月的月錢,還讓每人給裝了些梨膏帶回去。
這季節本就乾燥,家中有孩子咳嗽的知曉梨膏對症,更是連連謝過主家慈善,這一來倒是無人抱怨,個個喜笑顏開。
“不過這梨膏也不能多用,”許安珩提醒道,“孩子脾胃弱,梨性涼,雖加了薑,卻也彆讓孩子多喝,容易引起孩子腹瀉。”
一旁聽著的婆子聽罷,連連點頭。
梨膏順滑,一勺舀入水中,小勺攪拌幾下,便完全融進水中,淺嘗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鄭清衍舀過一勺給許安珩:“我還以為梨甜,又額外加了蜂蜜,這梨膏喝起來也會有些甜膩,沒想到喝起來不過微微有些甜,還略帶些酸,很是清爽。”
“你喜歡就好,”許安珩笑著喝下喂到嘴邊的梨膏水,“平日裡嗓子不舒服就泡上一杯,也省的咳的難受。”
許是心裡甜,鄭清衍隻覺得杯中的梨膏水也甜極了,他低頭輕啜杯中溫熱的梨膏水,眨眨眼,驅散杯中緩緩升起的水汽。
53 燈籠
熬成的梨膏除了送去各個院裡的, 許安珩還特意留出了幾大罐,準備過兩日一齊帶去鄭府:“爹不是嫌梨湯太過甜膩,喝這個正好。”
鄭清衍自是心喜他記掛自己的家人, 杏眼微彎, 見周圍的婢女都做些手中的事兒,沒往這邊瞧,偏頭在許安珩臉側印下一個吻。
三朝回門, 許府早已備下厚禮,一大早許安珩便同鄭清衍坐上去鄭府的馬車。
看著窗外熟悉的巷道景致, 鄭清衍突然感覺到一陣鼻酸, 懨懨的放下車簾,歪頭靠在許安珩的肩上。
“怎麼了,突然就蔫蔫的, 心情不好?”許安珩摸摸他的臉頰。
鄭清衍支起頭, 下巴抵在許安珩肩上,一手無意識的卷著他的發尾:“想到以後不能常陪在爹娘身邊, 突然就有些心酸。”
許安珩了然, 師父師娘膝下子嗣單薄,唯有清衍一個孩子,再加上在清衍小時候沒能陪在他身邊, 師父師娘對清衍更是愧疚, 故而平日裡對他多是疼寵,清衍對他們也是依賴,現下想到以後不能像原來一般日日待在爹娘身邊,定然是有些心酸難過。
“那以後我們常去看看爹娘, 兩家離的近, 也不費多少腳程, ”許安珩摟著鄭清衍的腰,手掌輕拍,安撫著他,“或者,我們買座宅子,就買在爹娘家附近,這樣還能日日回去蹭飯。”
鄭清衍聞言,扯了扯繞在手指間的頭發:“越說越不著調,爹娘和兄長聽了,又要訓你。”
“哪有,我真是這麼想的。”許安珩委屈的捏捏鄭清衍圓潤的指尖。
鄭清衍最受不了許安珩故作委屈的樣子,看的人心裡癢癢的,他捏住許安珩一點臉頰肉:“不許裝委屈。”
“沒有裝,”許安珩抓過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湊在嘴邊親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想著這樣對名聲有礙,有分家之嫌,那便罷了,今後我們多回來走動便是。”
被寬慰許久,鄭清衍早已好多了,他抓著許安珩的手把玩,挨個捏過每個指尖,笑道:“好啦,我就是一時有點觸景傷情,仔細想想,這話和成親那日,娘與我說的一模一樣,我當時也是這麼寬慰娘的。”
許安珩靜靜看著鄭清衍白皙光滑的側臉,任由他捏著自己的手,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他背上輕拍。
兩人交談間,車夫老練的駕著馬車,直往鄭府。
鄭府門口,早有小廝在門口張望,遠遠看見許府的馬車,連忙跑進去通傳。
鄭將軍夫婦早早便等著這新婚的小夫夫過來,見著人來,眼見著兩人親近的姿態與眼角眉梢處的喜意,心放下了大半。
拉著人問了話,知道鄭清衍在許府過的好,鄭夫人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另一邊許安珩卻不知怎麼,聊著聊著和鄭將軍下起了棋,許安珩本就不擅棋,沒想到鄭將軍更甚,勝過幾局後,看著鄭將軍緊皺的眉頭,許安珩偷偷開始放水。
一連勝過幾盤後,鄭將軍明顯臉色好了許多,看向許安珩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銳利,不知道下了多少盤棋,直到用午膳前,鄭將軍才意猶未儘的擺擺手,放過了許安珩。
鄭清衍走到一臉疲累的許安珩身邊,一臉歉意悄悄說道:“爹前些日子不知怎麼突然迷上了下棋,隻是下的實在……是我忘了提醒你了。”
“看了一上午棋盤,腦袋都暈乎乎的,”許安珩敲敲自己的腦袋,有些抱怨,“爹怎麼坐的住這麼久?”
鄭清衍輕咳兩聲,眼神飄忽:“因為家裡沒人愛和他下棋,好不容易逮著你,可不得下個夠。”
已經和夫人走遠的鄭將軍並不知道身後的新婚小夫夫在笑話自己是個臭棋簍子,還在和夫人說著自己上午連勝幾局,自己的棋藝大有長進,邀請夫人下午和他一起下兩盤。
鄭夫人一邊顧左右而言他,一邊連忙加快了步子,進到屋中準備用膳,好不容易岔開話題,待到許安珩坐下時,鄭夫人又帶著些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許安珩被看的丈二摸不著頭腦,倒是鄭清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不由笑了笑,夾了一筷羊肉放進他碗裡,許安珩一看,也不再多想,專注吃起飯來。
許是上午下棋下的舒坦,鄭將軍也沒在飯桌上給許安珩灌酒,隻小酌了幾杯,讓許安珩好好待鄭清衍,許安珩自是滿口答應。
用過午膳,便要回府,走之前,許安珩還拉著鄭清衍回他自己的院子裡看了看,看著屋內熟悉的擺設,鄭清衍又有些不舍,在屋裡坐了好一會。
許安珩陪著他一起坐了會,又繞進裡屋看了看,為了避嫌,稍大些後,他便沒進過鄭清衍的屋子,這會兒進來,自是有些好奇。
屋內架子上除了書籍與一些瓷具器皿,還放了一個小木盒,也不知裡麵裝了些什麼,許安珩不禁有些好奇,轉身出去問道:“清衍,架子上盒子裡裝了這什麼?”
“什麼?”鄭清衍跟著進來,看見架子上的小木盒,略想了想,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笑著取下來放進許安珩手中,“哥,你打開看看。”
“這麼神秘?”許安珩好奇的打開木盒,推開後,十數枝手指粗細的竹枝出現在眼前。
竹枝通體翠綠光滑,許安珩取出一根把玩:“怎麼收了這麼多竹枝?”
“原來會用竹子練雕刻,就收了許多竹枝,這些竹枝細細長長一根,我看著喜歡,就都留了下來。”鄭清衍也伸出手滾動木盒中的竹枝,“一開始想先留著,後來也不知道能用來做什麼,就一直留在這兒了,要不是你看到問起,我都快忘了。”
許安珩摩挲著手中的竹枝,他知道鄭清衍會雕刻,畢竟今日頭上的簪著的簪子就是他送的,還有自己書房裡的白玉筆筒也是出自他的手,隻是沒想到,他還收集了許多竹枝,實在是——太可愛了。
手裡細長的竹枝可愛,收集光禿禿竹枝的鄭清衍更可愛,許安珩抱著低下頭就對著人紅潤的唇就親,隻把人親的氣喘籲籲。
“哥,你怎麼回事?”鄭清衍半靠在許安珩身上平複著呼吸,抬眼嗔怪的看了下他。
許安珩從鄭清衍身後環抱著他,一下一下的在他脖頸處輕蹭,又偷偷咬了下他圓潤的耳垂,聽見懷中人的輕呼,又親了下他的耳垂,接著倒打一耙:“都怪你太可愛了。”
鄭清衍一臉困惑,不解的眨眨眼。
許安珩又親親他的眼尾:“把這盒竹枝帶回去,做個燈籠擺在桌上,好不好?”
鄭清衍自是無有不可。
收好木盒,與爹娘告彆,兩人便坐上了回府的馬車,許是來時的一番話勸慰到了鄭清衍,回家,回家的路上他也沒再左思右想,坐在馬車中聞到醬肘子的香味,還嘴饞的下車買了一個,與許安珩分而食之,等到肘子吃完,正好也到了府上。
“哥,竹燈籠要怎麼做?”在院中坐下,將盒子中的竹枝在桌麵擺開,想起許安珩先前提過的話,鄭清衍滾動著竹枝看向他。
婢女拿了紙筆出來,許安珩將燈籠的圖樣細細畫出來,鄭清衍接過一看,道:“看起來倒是不難,隻是要打孔拚接,稍微有些費功夫。”
“要是嫌麻煩,拿去讓人做好了送來便是。”許安珩拿起一枝竹枝敲敲石桌。
“不要,還是我們自己來,”鄭清衍斷然拒絕,拿過竹枝就開始比劃長短,“哥,你看看這麼大放在書桌上會不會太突兀?”
許安珩就知道他會想要自己動手,笑著拿過竹枝回道:“不會,這些竹枝長短正好,隻是這個長短大小,做起來更費事兒些。”
“反正下午也沒什麼事兒,正好慢慢來。”
許安珩捏下鄭清衍的臉頰,在他的對麵坐在,也拿過竹枝在兩頭開始做上標記:“行,那我們慢慢做。”
竹枝修剪長短,在兩頭打孔,再組裝成方正形的燈籠模樣,底部與頂部用竹枝劈成的半邊竹片交叉固定,四邊糊上明紙,再用紮好的蘆葦鋪頂,小巧的竹燈籠便做成了。
這竹燈籠看起來沒什麼技巧,做起來卻著實不易,光打孔就費了不少功夫,太大了固定不住,太小了竹枝又插不進去,這些竹枝又細短,更是費了不少時間。
天色漸暗,剛用過晚膳,鄭清衍便又坐到了桌前,許安珩用繩將蘆葦紮齊理好,撐著下巴光明正大的盯著人的側臉看。
燈下看美人,美人撩人心。暖黃燈燭下,美人麵容鍍上一層溫軟顏色,卷翹的睫毛,紅潤的嘴唇,專注的神情,勾的許安珩魂不守舍,想湊上去將美人親的淚眼朦朧,但感覺會被打,許安珩隻好遺憾作罷。
待到鄭清衍從許安珩手中接過幾束蘆葦,徹底將竹燈籠做好,滿意的左右賞玩時,一道被忽視許久的幽怨目光終於被他察覺到:“哥?”
“終於舍得將目光分給我了。”許安珩拖著凳子移到鄭清衍身邊,抱著他往他身上一靠,語氣好不幽怨。
“剛才在做燈籠嘛,”鄭清衍討好的往他臉上親親,又將兩人做了大半個下午的燈籠放在他手中,“看,是不是很好看?”
竹燈籠小巧,比許安珩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也正是因此,才花費了這許多時間,四麵的明紙上也分彆被許安珩畫上了小貓酣睡圖和小貓撲蝶圖,剩下兩麵則畫了兩個矮墩墩的小人,看衣著發飾,一看便知是他們二人,寥寥幾筆,勾勒的栩栩如生,如此一來,這用材平奇的竹燈籠,看起來倒也精巧細致。
“好看,就擺在屋裡好不好,每天都能看見。”許安珩揪揪燈籠頂上的蘆葦草,偏頭在鄭清衍臉上偷親一口。
鄭清衍睨他一眼,將燈籠中的燭火點亮,幽幽燭火下,兩人越靠越近。
人影交纏,一夜縱情歡愉。
54 友人
京城的雨淅淅瀝瀝, 連著下了十來天,鄭清衍穿好外衣,轉身見許安珩睡的正香, 替他掖了掖被角, 輕聲出了屋子。
等到鄭清衍在涼亭中練完一套劍法,擦著額前的薄汗回來時,許安珩依舊熟睡著, 隻是不知他是怎麼睡的,就這麼一會兒功夫, 便從先前的位置, 滾到自己躺過的地方睡著,看起來沒半點要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