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四)(1 / 2)

第30章

“為什麼……”

有聲音從無儘遠處傳來。

失血的冷感如沉重而昏黑的水,漫湧過全身,他像是沉進了無底的、漆黑的淵海裡。

海水灌過他的軀體,刺骨的冰冷從心口的空洞間湧進,慕寒淵闔著眼,感知著那種久違的、熟悉的、曾擦肩而過無數次的瀕死狀態,再一次將他席卷。

很多年不曾有過了。

從三百年前的斷天淵後,從那株四月雪下,從遇見她。

“為什麼——”

那個帶著怨毒恨意的聲音,這一次更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慕寒淵聽得出,這就是在龍宮前,將師尊和他一並送入幻境的那個聲音。

也是它,在進入幻境後封禁了他的神魂記憶,讓他以為自己真的是“龍君禦衍”。直到石園中,師尊那聲“寒淵”起始,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魂記憶。

雖然雲搖那一聲,並不是喊他的。

那龍形雕像所想要的,似乎就是看他們重演一場悲劇,雙雙同歸於儘。

那樣的話,他們也會一同死在那片幻境裡。

“你明知道——我隻告訴過你——你明知道幻境裡的神魂投影之傷,會原封不動地還給你的本體!為什麼!為什麼不殺了那個女人!?是她要先殺了你!”

不甘的嘶聲在他識海中震蕩,伴著龍吟聲聲,仿佛要撕裂他的神魂。

即便留在這秘境中的並不是那條真龍龍魂的本體,隻是它上萬年前凝結的一縷怨念,也依舊有莫測之力。

更何況,此刻慕寒淵心口血洞猶在,周身氣息都微弱下去。

他的神魂猶如一張薄紙,隨時都能被那條龍形虛影撕碎。

然而慕寒淵像未曾察覺。

在這猶如無儘黑暗的深海裡,他平靜地闔著眼,聲音也清寂:“我不是你,你之仇非我之仇。”

“可她要殺了你!你就不怕永生永世葬身於此?!”

慕寒淵闔眸輕哂:“我為她而生,何懼為她而死。”

“你——!!”

龍形虛影氣得震顫難已。

虛鱗已失,怨念無根,用不了多久它連同這片幻境都會一起徹底消散。

對於這個竟然真叫那個女人殺了他而取走了虛鱗的青年,它恨不得立刻拉著他同歸於儘。

卻不能夠。

想到那個將它逐離自己的幻境的可怖青年,虛龍影的眼眸裡竟然都劃過去一絲如通人性的畏懼。

隻是很快,感覺到氣機的消散,龍眸中的畏懼又轉作怨毒:“我不會殺你。”

“……”

慕寒淵似乎不解,但也並不問,隻睜開了眼,冷淡無謂地望著那隻龍影。

萬年怨念不散,彼時的真龍之氣早已化作精怪般的存在。

從那種癲狂怨毒的狀態裡慢慢冷靜下來,它聲音裡流露出令人不適的桀戾笑意:“也不必提防我

,你的敵人比我強大得多,他甚至能夠看穿我的本體所在——作為他不傷害我本體的條件,我也不會傷害你。”

慕寒淵如遠山寒雪的眼眸裡終於掀起波瀾。

“我的,敵人?”

“你不是見過了嗎?哦,他叫我帶一句話給你……”

龍形虛影漸漸消散,笑聲蕩於無底淵海——

“終有一日,他會把於你們而言最重要的那個存在,親手奪回來。”

“——”

冰冷的戾意第一次浮現在慕寒淵的神情間,讓那張如神明清寒悲憫的麵龐竟都有了一瞬的猙冷。

望著已經空蕩的黑暗,他沉眸冷視,許久後,才緩緩闔上了眼。

——

無儘黑暗裡。

一片泛著金紅光芒的鱗片虛影落入雲搖手心,然後沒了進去。

磅礴的吸力從她掌心轟然爆發出來——雲搖隻覺得自己神魂一輕,眼前徹底歸於寂滅,五感不複,意識像是被無儘洪流從這方世界裡衝撞出去。

而她仍是難抑的心魂俱顫。

不……為什麼會是慕寒淵?

龍鱗匕明明是他親手交給她的,他怎麼會又變成了言行完全陌生的龍君禦衍?

忽地,雲搖想起了那日在幻境裡初見那個“慕寒淵”時,對方語氣輕詭地說出的兩句話。

[這幻境裡發生的想來是成千上萬年前的舊事,而那龍形雕像能擲神魂於幻境,便是這裡的主人,隻要它想,豈止是受影響……]

[就算它想封印記憶,讓神魂隻循本體本能、錯以為自己便是身體主人,那也是有可能的。]

如撥雲見霧,雲搖混沌的神思驟然清明。

——

她被騙了。

從進入幻境開始,真正的慕寒淵便一直“沉睡”在龍君禦衍的本體裡,而去到她身邊那個,或許就是將她二人投入幻境中的那座龍形雕像嗎?

這幻境分明是要逼她和慕寒淵自相殘殺!她竟真的信了那個魔族青年!

可雖說,幻境中隻借神魂之力顯化,但她也不該認不出慕寒淵才對,對方怎麼做到神魂氣息上偽裝得滴水不漏的?

雲搖還來不及想明白這個問題,就發覺眼前忽地重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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