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淵無奈低哂:“不怕鬼了?”
“我現在隻想活劈了他,”雲搖冷聲,“他這個鬼身佛修持不足百年?”
“以他魂內所納戾魂的數量看,應有至少四百年修持了。”
雲搖察覺了什麼:“不是百年內才會走火入魔嗎?”
“是,所以師尊最好將了無喚醒,一問究竟。我覺得今夜境況,恐不是他不慎走火入魔那麼簡單。”慕寒淵的尾音也沉抑了下去。
雲搖嘴角抽了下:“……你要不要上來看看他現在這個鬼樣子,我怎麼喚醒,抽他嗎?”
‘自然是殺了他。’
“——”
像是噬心的冷意攀附而上,那個曳著徹寒笑意的嗓音叫雲搖驀地輕栗。
她瞳孔縮起,目光穿過重重鬼影,不確定地望向樓下方向:“慕寒淵?”
“師尊,怎麼了?”再次響起的話聲,依然是那個溫潤淵懿的聲線。
“你剛剛,沒有說話?”
“不曾。”
“哦,那看來是我聽錯了,這邊鬼叫得太吵。”雲搖鬆了口氣,斬開了麵前攔路的亡魂厲鬼,終於到了那片勉強稱為床榻的廢墟前。
慕寒淵那邊久久不聞餘聲。
不過雲搖想了想,怎麼說也是她認識了無早了幾l百年,還要去問慕寒淵如何喚醒對方,好像是有些欺負人了。
當師尊的還是得給徒弟立個榜樣。
雲搖略作思索,便抬手打出了一道符咒。
清心陣落到她足下,金光拔地而起,籠罩周身。
這點靈力,想喚醒了無,自然不夠看。但護住她周身,讓她短時間內不被這些亡魂厲鬼所擾,那還是足夠了的。
緊跟著,雲搖雙手平抬木劍,置於身前。
“慕寒淵。”她清聲遁起。
幾l乎在她開口的同一瞬,樓下撫琴之人就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
琴音忽轉。
轉作了仙域的安魂曲。
雲搖手中長劍的劍身上,光華洗過,而後慢慢凝練,在白光中化作一柄小小的木簪。
這是三師姐修心的木簪。
修心的木簪有許多柄,每一根都是相同的形狀,頭端像一根方方正正的木條,古樸得有些難看。
除了雲搖之外,大概無人知,這是修心收到的第一支方形木簪。她在去兩界山前,將它留給了最小的師妹雲搖。
一同留下的,還有曾經將它贈與她的人的,俗世之名。
() “燕踏雪。”
望著木簪(),雲搖聲冷而微顫:;你睜開眼?()_[((),看看這是誰的東西。”
“——”
安魂曲下,百鬼希聲。
女子清音入耳的一瞬,妖僧了無眉心血色吉祥痣忽光芒綻起——
那雙在此刻顯出幾l分鬼修般邪氣的丹鳳眼,忽地睜了開來。
他定定望著漂浮在身前的木簪,瞳孔輕顫。他放於膝上,結說法印的雙手不知何時鬆開了,右手栗然抬起,像要去取身前的木簪。
隻是在他觸及之前,那木簪輕輕一晃,自動飄回了雲搖身前。
就像是在躲他一樣。
雲搖一時愕然,沒反應過來。
這顯然不是她召回來的,就是再惱恨眼前這個禿驢,她也不至於在這種滿城人命關天的時候跟他做一時意氣之爭,但這簪子……
雲搖連忙抬頭去看了無的反應。
好在了無雖然眼神有些凝滯難信,但至少,還算清明。
雲搖顧不得那許多了,張口便疾聲問:“禿驢你的鬼身佛修持是怎麼回事!走火入魔了嗎?看看滿城鬼哭狼嚎跟一同下了陰曹地府似的,讓你攪和成了什麼樣子!”
一同劈頭蓋臉的罵語,給了無叫回了神。
他垂了長眉,歎然而笑:“雲施主又想起來了?”
“少放閒屁,”雲搖咬牙切齒,“快說,怎麼補救!”
“我魂身內落著一座鬼獄,今夜入內,卻發現神魂內不知何時被人施了蔽魂之術。無備之下,誘發百鬼離獄,如今鬼獄搖搖欲墜,難以自持。”
“蔽魂之術,怎麼可能?”雲搖捏緊了發簪,麵色微白,“你已入佛家見道境,佛修又是自帶的諸邪辟易的強悍神魂,天底下還有什麼人的神魂可能壓得過你,且要在你無知無覺時給你施術?”
了無低念佛號:“人不能。”
“那還有什——”
雲搖麵色忽變,幾l乎從牙縫裡擠出字音:“真龍禦衍。”
“……”
雲搖疾問:“你見過他?”
了無眼底卍字印金光微閃,似乎在自檢識海,但遍尋無果,他搖了搖頭。
“你不是四百年前就開了往生目,連前世都看得到嗎?”雲搖氣道,“真龍為何不行?”
“他並非轉世,且真龍一族,自上古便得仙界之庇。這一點,雲施主該比我清楚。”
“……”
雲搖神色一頓,她眼神如炬地掃過妖僧。
但對方已經垂手捏印,眉心見蹙,顯然安魂曲加木簪換回來的他的一時清明,已經有些難以維係了。
“好,此事之後再議,先說眼下困局,你的魂內鬼獄如何能解?”
“除寺內高僧,旁人解不得。我會自封神魂入獄,鎮壓百鬼,屆時肉身無主,還請雲施主與寒淵尊將我送回了無寺,之後便交由我師叔處置。”
“……你倒是成了撒手掌櫃了。”
了無闔
() 目(),嘴角勉力牽起了一絲笑意:;此行便勞煩雲施主了。
;廢話少()_[((),還有彆的事要交待麼。”
“唔,確有一事。”
“什麼,說。”鬼影侵身,雲搖一邊動靈力斬了,一邊沒好氣地睖他。
了無:“我那頭有緣驢,也勞煩雲施主了。”
“………………”
雲搖捏拳:“你快死去吧禿驢!”
了無含笑閉目,體內牽引神魂自墜,落向那片無儘的黑茫茫中的百鬼之獄。
獰聲惡語裡,他忽聽得頭頂一聲不自在的清淩女聲。
“禿驢,你可彆真死了啊。”
“我答應過我三師姐,有我在一日,梵天寺上下一根毛也不會少的。”
“……哦不過你們全寺都湊不出一根毛。那算了。”
了無無奈一笑,正要答言,忽想到什麼,神色驟然變了。
他仰頭朝上,聲音急切:“梵天寺在紅塵之外,無乾世事,禦衍伏此暗筆於今夜,必有所圖!”
“……”
然而神魂墜入鬼獄之中,他的話聲早已遞不出去了。
同一時刻。
客棧二樓,雲搖站在房內的這一大片廢墟中。
身前妖僧了無果真已經入定了似的,不察聲息,而他周身逸散的那些頭發絲一樣又可怖又瘮人的亡魂厲鬼,也悉數都在他的神魂鎮壓與慕寒淵的安魂曲下,漸漸平息下來。
樓內樓外作祟的淒厲慘聲,終於消停了。
繃著頭皮砍了一晚上的“鬼”,雲搖現在是又累又軟,隻想坐到地上。
可惜一地雜亂,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難。
“總算結束了。”雲搖給慕寒淵傳音,“妖僧是被禦衍給暗算了,如今他神魂自封,肉身無主,還得我們把他帶回梵天寺。”
雲搖瞥了眼了無身前影綽的鬼影,蹙眉:“看狀態,估計還得勞你給他彈一路的安魂曲。你的靈力能堅持住吧?”
“無礙。師尊不必擔心。”
“也是,”雲搖酸溜溜地嘀咕,“你都是穩入渡劫境的人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師尊以後都得靠你保護。”
慕寒淵似乎聽出了她的醋意,不由低哂:“師尊劍術修為天下第一,弟子隻會彈琴而已。”
“嗯?”
雲搖眼睛一亮:“也是啊。”
慕寒淵正要應聲。
雲搖忽又開口:“等等。你有沒有覺得,這鬼哭狼嚎停了以後,樓裡有些……太安靜了?”
樓內。
慕寒淵眉眼微抬。
一息後,他神色驟冷,仰眸望向二樓:“師尊!身後!”
壓著慕寒淵話尾,二樓房中,一道覆著魔紋的劍光劈開了燈火寂滅的黑暗,直刺雲搖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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