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來的那個苟延殘喘,沒剩兩口氣了。
後來的這位仁兄不知道傳音了什麼。
半死的這個急速喘'息:“謝……謝謝……”
“你謝他乾什麼,謝他劈了你?真要謝,不該謝我嗎?”雲搖一麵沒個正經地靠柱說著,一麵在體內積聚所餘不多的靈力。
雖然是為了拖延時間,但雲搖說的也是實話。
若非雲搖方才為了護住全城性命,忍著自傷將他的靈府靈海的爆炸壓在方寸之內,那這會兒L對方早該連這絲將散的殘魂都不剩了。
可惜對方兩個都沒理會她。
雲搖聽見了地上那個的最後一句殘音:“螻蟻之力……叩天門,開天道,我輩……雖死猶榮!”
雲搖:“…………”
好家夥。
壞事乾儘,這還給他自己感動壞了。
可惜雲搖沒來得及送他一句死不
() 瞑目的,就見那人眼皮一閉,轉瞬之間,就在那個黑霧人的懷裡變成了一片片飛灰,隨風而去了。
雲搖蹙眉,心底冷意更甚。
“你殺了我的同道,”黑霧人緩緩起身,“我也該送你去償命了。”
雲搖握劍,微笑:“不用客氣,我看你們伉儷情深,不如你先請?”
“……牙尖嘴利,可惜救不了你和你師兄的命。”黑霧人朝雲搖露出一個實在不是很像人的森然笑容,“待會,我就追上去殺了你的寒淵尊,讓他陪你一起上路,如何?”
雲搖眼神微寒:“我勸你彆自己找死。”
“找死?”黑霧人桀然笑了,“寒淵尊麼?他確實仙才,可惜遇上了我,又降生在這天譴的乾元大陸,注定沒有什麼機會了,還不如我早些送他投胎,下一世興許希望更大。”
“誰送誰,未可知。”
“哈哈哈,你如果真對他那般信任,又怎麼會不叫他留下來幫手,而是讓他帶著了無逃命去呢?”
黑霧人冷笑:“你的話,你自己都不信!”
“……”
雲搖拖延時間而積蓄的靈力,幾乎跟著這話震蕩了下。
因為她自己也忽然有些恍惚——
她確實是相信,這乾元界內,所有人都死了,慕寒淵應該也死不掉的。
畢竟話本裡,他都幾乎親手滅了整個小世界。
可是那為什麼。
明知道他應該不會死,她還是不願去賭那一分可能,冒那分寸之險呢。
“怎麼,傷心了?”黑霧人桀然笑著,“寒淵尊確實愧對聲名啊,竟然真扔下你逃了,你放心,我殺了你之後,一定也會殺了他。這樣你們師兄妹在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嘖,”雲搖回神,“你可真是個好人啊。”
話聲未落,一抹豔紅如電,斬亮了滿樓寂滅的昏黑。
“……奈何劍法。”
黑霧人挺起同樣被黑霧魔紋繚繞的劍身,扛下一劍,他咬牙切齒地瞪向雲搖,手下再不留情,泄憤似的刁鑽陰毒的劍招與黑霧術法連發。
“你年紀輕輕,怎可能修得大成!”
瞬息間,已是數十個回合的攻伐。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雲搖終於尋得個喘息的間隙,朝他一笑。
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來看,就知道這一笑之下有多勉強了——
以她如今強行封印終焉魔種後的修為,奈何劍法本就是強摧。方才對付前一個倒黴蛋,還要壓他自爆,已經叫她力竭內傷,拖延時間積蓄起的這點靈力連塞牙縫都不夠。
“天才?天才又如何?不破天門,終為螻蟻!”
雲搖一句話不知戳到了對方的什麼痛處,從出現到同伴慘死都沒什麼情緒變化的黑霧人忽然就氣息難遏地爆發,周身黑霧瘋狂湧動,更清晰的淒厲怨聲鋪天蓋地灌入雲搖的五感。
雲搖麵色微白。
這滔天怨氣……他們究竟殘殺過多
少人。
“——”
耗竭之下,雲搖本就獨木難支。
而那黑霧更仿佛能夠攫走她的氣息與生機,取而代之,冰冷可怖的黑暗慢慢吞噬她的五感。
終焉火種就在眉心。
此刻解封了它,她的神魂或許能借仙格神紋逃得,但乾元必滅。
還有乾元界內存在著的、和曾經存在過的,一切。
“乾門弟子從前便如此愚蠢,”大約看出了雲搖的脫力將敗,那人森然冷笑,“以你修為,方才若不管滿城死活,自己逃命去,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偏你要為了這滿城的凡人,以一個他們都不知曉的方式,死在這裡——又有誰會感激你?”
“……”
雲搖扶劍,單膝跪地。
停了許久她忽笑起來:“你說的那種聖人不是我,是我的師兄師姐們。我和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還不是要為這些凡人死得不明不白?”
“我沒有救他們,我隻是負我自己應擔的。”雲搖抬眸,血色染紅了她的唇角與下頜,“災禍因我而來,那便由我負責到底。否則,隻管拉不管埋,豬狗何異?”
來人一愣,隨即惱羞成怒:“愚人之見!”
黑霧翻湧而至,離身前隻餘咫尺。
說完了方才那番話,雲搖有些釋然地閉上眼。
……確實是自己的坑自己埋。
不就是終焉火種嗎,拉這麼個東西同歸於儘也算史無前例了吧?八方神君保佑,但願仙格能庇護她神魂——哪怕隻留一絲回仙界也行啊。
雲搖瞳眸微顫,最後一絲靈力遊向眉心。
就在她觸及仙格神紋下的封印之際,忽地,滿樓的滔天怨魂被撕裂,她耳邊響起了一聲清泉擊石似的淩淩琴音。
“錚——”
古琴長鳴,七弦震蕩難已。
雲搖倏然睜眼,身前一道雪白華袍從黑夜裡落下,盛過了清冷的月色。
“…師尊。”
雪袍傾覆,裹住了她滿身豔色。
烏墨似的青絲長垂,將一襲清冷淡漠的香縈上她周身:“對不起,我來得遲了些。”
雲搖心顫回神,咬死了唇角:“你回來乾什麼——你!”
——轟。
如江海倒灌的靈力重壓,挾裹著騰獰的黑霧,重重撞在了慕寒淵的背後。
被他護在身前懷裡的雲搖一顫,話音也抖碎一地。
“慕寒淵……”
話聲未落,雲搖唇角被烙下一吻:“我說過,不會再讓師尊孤身一人。”
她僵怔住,仰起臉。
慕寒淵緩直起腰身。
那一瞬,月光如練,披了他滿身雪色。
透過他眼底,直入神魂識海,雲搖恍惚間似乎望見了兩道身影。
一白,壓山巔白雪,清冷如月。
一黑,踏萬鬼而泣蒼穹,魔焰滔天。
同時,浮於雲搖兩人身外,憫生琴震顫如鞘。而一柄再壓不住的黑白兩色的劍,正從琴身中緩緩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