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九思穀那一路上,聽丁筱嘰嘰喳喳地在耳邊彙報,對於乾門內最近一段時日的情況,雲搖也大致有了了解。
此次仙門大比,乾門分作了兩路。
一路是由長老褚天辰、盧長安等人帶隊,弟子們則以陳見雪和厲無歡為首,直接從乾門前往東域浮玉宮;另一路則是丁筱和何鳳鳴這些已經參加過上一屆仙門大比的精英弟子,受掌門陳青木親令,來九思穀助他們運送靈寶。
以雲搖對陳青木的了解,他這樣安排,那當日收厲無歡入門下的舉動目的也一目了然了。
這位掌門師侄多半是準備借厲無歡之手,再拿下這一屆仙門大比的魁首。
上一回是陳見雪,這一次若是厲無歡,兩次魁首皆入囊中,且都是他乾門掌門的親傳弟子,即便雲搖這位小師叔祖不歸位,那他的掌門聲勢,也不至於被褚天辰這一脈的長老壓下去。
至於九思穀……
陳青木多半是看在已故四師叔杜錦的麵子上,繞過了眾仙盟,直接派遣弟子過來襄助。
這才陰差陽錯,叫這一行弟子和慕寒淵來了同一處。
“師叔,你們能來簡直太好了!”
一行人隨九思穀弟子入了穀內,到堂中等候時,丁筱猶在慨歎:“本來何師兄和我還很不放心,生怕這路上出了什麼岔子,又傷了東西又丟了宗門的臉,那掌門回去不拿我們問罪才怪。”
雲搖道:“彆,我就是路過的,這趟任務是你們寒淵尊的,和我可我沒關係。”
“哎呀師叔,寒淵尊若是受了什麼傷,那你看得下去嗎?他可是你的寶貝徒——”
脫口的話被丁筱連忙咬住,她笑嘻嘻地朝雲搖眨了眨眼。
“是吧?”
雲搖輕嗤了聲:“那便是他學藝不精,自己的錯當然得自己擔著,和我有什麼關係。”
儘管這樣說,雲搖還是往慕寒淵那兒看了眼。
九思穀領他們進來的弟子顯然是慕寒淵在仙域的擁躉之一,正繞著他激動地說著什麼。
……慕寒淵若真須得拿五成修為來壓製靈府裡的血色絲絡,那於修為上,和自斷一臂沒什麼區彆。
之後這一路,若真遇上高境修者圍攻……
“嘖嘖,師叔還說沒關係,明明看寒淵尊的眼神都這麼擔心。”
“?”
雲搖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轉回臉:“回宗一趟,壯起膽子了?”
“咳嗯……沒,沒有的事,我哪敢啊,”丁筱連忙正色,“對了師叔,你們來路沿途所過之處,有聽人議起九思穀這次大比的靈寶嗎?”
雲搖笑容未褪,眉心已經蹙起了:“靈寶之事,應當是眾仙盟高層掌門長老才知道的,怎麼會傳到沿途凡間去。”
“是啊!我和何師兄也覺著奇怪!這護送靈寶之行,本該是秘密行進,可如今被人傳得天下皆知不說,就連這件靈寶究竟是什麼,外麵也都說得有模有樣,
議論紛紛呢。”
“……”
雲搖心裡微微沉了下。
眾仙盟剛令慕寒淵現身護寶,後腳便有人將這靈寶之事傳得天下皆知……
這是巧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是有人在背後故意?
原本雲搖隻當此事是幫九思穀一個小忙,順手為之,此時卻不得不重視起來。
雲搖側過身,問丁筱:“外麵是如何傳這靈寶的?”
“……”丁筱左右看看,確定那名離著最近的九思穀男弟子也一心纏著慕寒淵,沒工夫看這邊,她這才壓低了聲,“我們沿途聽說最多的,是這件靈寶並非出自仙域,而是魔域。”
雲搖微挑眉:“魔域至寶,怎麼會落到九思穀手裡?”
“前幾日不是魔域北疆,玄武城動亂,城主幕僚帶著一眾親信忽然叛逃了嗎?聽說他們離開前,帶走了玄武城私藏多年的魔域秘寶!之後被追殺得一路向南,挑得魔域動蕩,四座主城全都派了人,打得轟轟烈烈,而那隊人一直逃到了兩界山——”
丁筱做了個雙手合攏,甕中捉鱉的手勢,幸災樂禍道:“然後就被輪值兩界山的九思穀長老弟子給收拾了。”
雲搖正沉吟著,聞言眼皮輕跳了下:“恰好趕在了,九思穀加派防守後?”
“是啊!這不就巧了嗎?算他們倒黴,竟然正巧就撞上了九思穀加派……”
丁筱的話音慢慢消了下去。
她看著大大咧咧,但在乾門弟子間素來算個機敏的,經雲搖這一點撥,她立刻就覺著不對了。
魔域四大主城,玄武城居於北疆,距離仙域最為遙遠,那位近百年間崛起為城主親信的幕僚不可能不知道,這一路向南,便是深入四主城中心腹地,最為難逃。
就算起初是為了虛晃一槍,也沒道理一路南行,這難度比逃往魔域哪裡都高——
而且魔族叛將,叛了也是魔族,怎麼會往兩界山的方向逃?
丁筱越想表情越嚴峻:“師叔,你的意思是,那至寶是魔域故意用苦肉計‘送’來的,其中有詐?”
“我若所料不錯,他們一路惹起的動靜不曾消停,魔域到現在還是亂做一鍋粥,是麼?”
“確實。魔域近些日子四大主城摩擦不斷,動亂未消。”
“那這若是苦肉計,也太苦了些,”雲搖嘴角不知何時勾起點輕嘲,語氣也莫名發惱,“依我看,這更像是那位玄武城幕僚一早便漏了消息,提醒九思穀加駐兩界山,然後才不遠千裡,專來投懷送抱。”
丁筱:“……?”
投懷…送抱?
丁筱正震撼於小師叔祖這不拘一格的用詞,順便下意識地捋著雲搖所說的、叫她恍然大悟又覺得哪裡有些不解的玄武城動亂的真相,就忽聽見過堂的屏風後走出來一道不悅的男聲——
“所謂閒談莫論人非,何況還是在旁人的地界裡,這位師妹這樣斷言,恐怕有些不妥吧?”
“……”
雲搖等人循聲望去。
屏風後,走出來了兩個布巾束發、書生打扮的九思穀弟子,一大一小,大的是個青年,一臉肅然不可侵犯,方才的話顯然正是出自他口;而小的那個看著乖巧,但眼神黑溜溜地透著亮,也就十一一歲的模樣。
好巧不巧,這兩位還都有些麵熟。
上回在藏龍山裡,浮玉宮的行宮大殿上,被雲搖罵浮玉宮的那句“關你屁事”給惹出一番討論的兩名九思穀弟子,就是他們師兄弟一人。
“啊,”小書生顯然也認出雲搖了,剛學師兄端著的架子立刻就散了,他興奮地拽住師兄袖子,仰頭看向師兄,“蕭師兄,是乾門那位不拘一格的雲幺九前輩哎!”
蕭師兄走出來後,顯然也認出來了。
他頓時黑著臉把興奮的小師弟往身後遠離雲搖的方向拽了拽:“原來是寒淵尊與令師妹親至,失禮之處,還望兩位海涵。”
“……”
雲搖素來最頭疼九思穀這一套——取著“君子九思”的名號,行事作派也是和嚴苛古板的四師兄一脈相承,她聽上幾句就覺得頭風都要犯了。
於是趁著慕寒淵依禮上前,她很自然很順勢就躲他身後去了。
這位名為蕭仲的弟子乃是九思穀真傳弟子,亦是此次護送靈寶的帶隊者。
由慕寒淵襄助,蕭仲自然放心了許多,與慕寒淵一道確認過此行的路線與應變後,這才結束正式話題,進入了兩門會晤後傳統的“論道”——雲搖一向稱之為說閒話環節。
“給幾位介紹一下,這是我師弟,蕭如生。”
“小儒生?”雲搖晃了晃空掉的茶盞,瞥了小孩一眼,“倒是貼切。”
小小年紀就被打扮成了個書呆子模樣。
多可憐啊。
“……”
蕭仲隱忍地看了雲搖一眼,握拳解釋:“如生,是視死如生的如生。”
一頓,蕭仲不知道是不是默念了兩遍“色思溫”,這才緩下聲線:“如生師弟雖年紀尚輕,但亦名列我九思穀真傳弟子之席,此次會隨我等一同護送靈寶上浮玉天山。”
“……”
話聲一出,雲搖就看見了丁筱和何鳳鳴交換的驚愕眼神。
也算是正常反應了。
雲搖記得九思穀向來納徒嚴苛,哪一次開山都是個人丁稀少的結果,真傳弟子就更是鳳毛麟角,百年也未必能添個三五。
這個蕭仲是真傳弟子,不算奇怪,但連他旁邊這個十一一歲的少年都是,自然就頗叫人有些震撼了。
雲搖不由地多看了少年一眼。
一眼觀氣,雲搖意外得眼皮都多眨了下。
十一一歲的化神巔峰、半步還虛,這世上還有天理沒有??
蕭仲似乎還是不放心,思考了下後,設下個隔音結界,這才又道:“既然明日起便是數日同行,我不妨也與諸位交個底細,如生師弟既是真傳弟子,亦是我九思穀的少穀主。此行一路,若遇危險,我還是會以師弟安危為重,望諸位諒解。”
“……?”
雲搖眼皮一跳,首次參與進這個話題:“少穀主?蕭九思有兒子了?”
垂眸的慕寒淵一停,緩撩起睫,側望向雲搖。
“——!”
而蕭仲這邊,這下便是“色思溫”也壓不住他的冷臉了。他扭頭看向雲搖:“九思穀中,豈可妄呼穀主名姓?”
雲搖心裡冷哂。
她當年一劍削掉那個偽君子的布巾冠時,他可都沒多說一句的。
蕭仲是下意識反應,脫口訓斥後,跟著就臉色一變:“你如何得知穀主俗家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