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雲搖多說,此刻但凡還有點意識的,已經同時察覺到這片刻間腳底從微微震動到猶如地動山搖般的架勢。
慕寒淵身前,憫生琴已橫浮半空,他一壓琴弦,便見數道無形靈壓迫向地麵。
然後一瞬便沒入塵土中。
兩息後,慕寒淵冷然睜眸:“七門弑仙陣。”
丁筱連身形穩定都維持不住,驚聲道:“什麼七門弑仙陣……算了聽名字就是要命玩意當我沒問……”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雲搖語速極快地說完,抬手便召起一道劍光,光尾慢了一寸,從慕寒淵的憫生琴琴尾帶起了一截流光。
烏天涯多看了那劍光一眼。
丁筱茫然:“啊?那不是八門嗎?”
“生門已逝,自是七門。”雲搖以劍身入地
,試圖尋找法陣樞紐,“此陣危極,上古失傳,陣法殘缺,不知他們如何補全,但殺傷力足以平山填海……”
話聲未落,已經被外麵的翻覆聲與求救哭喊蓋了過去。
——是昨夜的那些散修和眾小仙門。
烏天涯麵沉如水,在此刻忽然額角綻起青筋:……千麵術。??[”
“什麼?”雲搖回頭。
“魔修邪法之一,以吸食的活魂困身,變幻成原本生魂的麵目,氣息足以騙過熟稔之人,我並未修煉——”烏天涯猛地一頓,跟著也難以回顧地快速說完,“故而昨日忘了,他們一定是藏了弟子在散修仙門之中,連夜布下七個法陣樞紐!”
雲搖:“丁筱,何鳳鳴,你們速帶弟子,將所有無關修者送離方圓百丈!”
何鳳鳴麵露掙紮:“可他們中可能有包藏禍心之徒!憑什麼要救?!”
“你們在此幫不上忙隻能拖累——速去!”
“……是。”
何鳳鳴一咬牙,到底還是追著丁筱的身影快步朝那些呼救的低階修士們趕去。
而雲搖三人也到了九思穀此刻惡戰的地方——
目之所及,果然是數十個身藏黑霧之中的修者。
而那天照鏡所在的盒子,正被其中聯手的兩個黑霧人從吐血的九思穀長老手中奪走。
雲搖電射向前,一劍逼退了兩人,隻是來不及追身奪那木盒,就又反手一劍,架住了從長老後麵紮向他心窩的一記陰毒偷襲。
黑霧人桀然一笑,退身出去。
雲搖扶住了這位暴脾氣的九思穀長老,將他攙扶給旁邊的九思穀弟子:“帶你們長老離陣!”
“雲——雲幺九!”白胡子老頭終於吐完血喘勻了氣,氣得手指直顫,“救我乾什麼!追靈寶啊!!”
雲搖哭笑不得,提劍朝餘下黑霧人遁去。
與此同時,她清音傳遍陣中:“此陣名為七門弑仙陣,涵蓋方圓百丈,有翻天覆地之能,諸位未及合道境修為實力者在此陣法內絕無自保之力,速速退去百丈之外。”
“合道境以上修者,此言警記——七門弑仙陣聚萬山傾落之殺機,但隻能定於一人,待氣機顯現,所有人立刻遠離!”
雖然不明白這連乾門都尋不得完整陣法的上古之陣,如何被這群魔修給修複了,又用得如此草率,但雲搖也顧不得多想了。
陣法一旦發動,那便是一去不回。
可以死一個,但不能死一群。
興許是這一嗓子太招人耳目,再加上雲搖方才上前砍瓜切菜地把那兩個奪天照鏡的黑霧人打得落荒而退,一時之間,數十黑霧人竟有半數將招式落處定在了她身上。
“…果然槍打出頭鳥。”
雲搖抱住了天照鏡的木盒,不敢戀戰,轉身就朝九思穀弟子中心電射而去。
“蕭仲!”雲搖將木盒拋給九思穀弟子間浴血奮戰的蕭仲,“拿上,速離,我們來攔住他們。”
蕭仲甩開了劍尖
上穿著的黑霧人的屍體,抬手接過,身影迅疾向後退去。
“是,雲師叔。”
雲搖剛扔出去木盒,身後殺機已至,她來不及思索,反身架劍相迎,瞬息之內就與迎上的三名黑霧人過了十招。
然而某一刻,一道流行似的暗光忽掠過雲搖腦海。
蕭仲……什麼時候這麼恭恭敬敬地叫過她師叔了?
“不好——”
雲搖驟然回身,目眥欲裂:“有魔修以千麵術替換了蕭仲!”
與她隔空分立三處,慕寒淵和烏天涯俱是神色一變。
而雲搖目光所追之處,原本的“蕭仲”搖身一變,再次卷進了那愈發濃重滾滾的黑霧裡。
“真可惜,怎麼被你發現了呢。”黑霧人笑得桀然,手中盒子抬起。
隻一刹那。
所有正在與仙門弟子們交戰的黑霧人,忽然停下了手中動作,不約而同地紛紛向著外圍撤離。
“陣法要發動了!快逃!”遠處傳來何鳳鳴不知道朝誰的歇斯底裡的聲音。
雲搖咬牙,怒視上空的黑霧魔修。
不知為何隻有他巋然不動,像信心十足。
那人緩緩垂低了頭,望著一身紅衣的少女,他抬手捏了個指響:“哢噠。”
隨他一聲指響,方圓百丈之內,無數銀色絲線虛影衝天而起,結顯出整座七門弑仙陣的光影。
而那無數縷銀絲的儘頭,全部牽係一人之身——
雲搖低頭。
望著這密密麻麻快把她裹成個蠶繭的銀絲虛影,有些氣極反笑:“…你們還真是看得起我。”
“掌握了奈何劍法的唯一傳人,當得此份大禮,”黑霧人桀然冷笑,“更何況,誰讓你還是寒淵尊心愛的小師妹呢。”
“?”
雲搖想提劍給他抽回去,卻發現周身上下靈脈竟然猶如被這大陣內掀起的萬千銀絲根根鎖住,彆說靈力了,就連身體都動彈不得。
七門弑仙陣是殺陣不假,但這種分明該是困陣才有的……
雲搖餘光裡,瞥見慕寒淵和烏天涯的身影朝她身在之處掠來。
與之同時。
天儘頭一線朝霞將出未出,而那刺破夜色的光,卻被什麼東西反射掠過了雲搖眼睛。
雲搖下意識地閉眼。
而就在眼前黑下的那一瞬間,她心頭驟然一沉。
大陣陣心正上方,黑霧人竟然取出了那麵天照鏡,鏡麵就朝著雲搖所在的七門弑仙陣的陣心。
陣法殘缺……這確不是完整的七門弑仙陣。
他們將它改成了七門困仙陣!
雲搖閉目,強迸出一道啞聲:“不要過來!!”
“——”
半空之中。
從兩個相反方向,兩道身影同時電射向正中這一點。
慕寒淵和烏天涯也是同時望見了那麵照落的鏡子、同時聽見了雲搖顫栗的聲線。
玄青衣
袍在空中下意識地一顫,停了下。
而那道雪白袍影沒有一絲遲疑,轉瞬之息,就已悍然劈開了無數纏身銀絲,入了殺陣陣心。
“師尊。”
慕寒淵攥住了雲搖的手腕。
雲搖的心卻無止境地沉了下去。
……完了。
晚了。
到方才那一刹那,她才忽然了悟。
這些黑霧人是要奪取天照鏡,但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止於此。
他們真正想做的,更是要在他們的肮臟舊事被揭露之前,也在天下人麵前,先所有人一步,毀了乾門如今最受世人景仰信任的聖人,寒淵尊。
[誰讓你還是寒淵尊心愛的小師妹呢。]
也許是那日西南客棧裡,慕寒淵對她的切切之心,還有那柄出鞘的黑白之劍,給他們開啟了這一切的惡果。
他們從最開始,要以殘缺的七門弑仙陣困住的,就是她雲搖一人。
以殺陣之勢故布迷霧。
不過是為了以絞殺她之誘餌,逼慕寒淵“自投羅網”,在此刻天照鏡下叫他再無可逃遁。
——
天照鏡下的銀光終於落下,如雪如霜,覆過了慕寒淵那席銀冠墨發,像是將它染成了白色。
法陣中的七門殺勢忽停了下來,那些纏裹雲搖身周的銀絲緩緩墜地,消沒入塵土之中。
殺意無形消弭。
雲搖幾乎不忍睜眼。
然而神識裡,天照鏡已經卷起天地氣機,彙於一隅。
天地間,眾人驚呼聲起。
天照鏡鏡麵裡,騰繞起濃鬱得無法化開的層層深霧,原本清白的冷輝被浸得猶如墨色,蓄勢洶湧了許久,終於從鏡麵中噴薄出一道猶如實質的霧柱,直穿九霄——
於漆黑蒼穹間,天照鏡投起了山河洪荒之影。
那虛無而又仿佛切實存在的未來景卷間,血海染儘了天地,屍身白骨覆過連綿的青山,向天際處無儘綿延。
而血海之上,黑冠白發的長袍青年徐徐勾眸,眼尾血色魔紋沁骨。
他於蒼穹間垂俯世人,淡漠一哂,如滅世魔神。
隻是那張臉……
蒼穹之下,無數驚慌失措的修者們難以置信地、戰栗地扭過身軀,望向陣法正中的那道雪白袍影。
“寒淵尊。”
“——慕寒淵。”
眾人僵滯。屏息。
除卻袍色,長發,蓮花冠。
蒼穹上映著的魔,與此刻的慕寒淵,那是一模一樣的,如謫仙般的眉眼。
黑霧人桀然的笑聲貫過穹野。
“寒淵尊,沒想到啊,連我都沒想到——原來你才是仙域真正的魔頭,乾元界最大的魔域禍首!”
就在仙域修者的窒息沉默與黑霧人的桀然笑聲中,忽地,多出了一道極輕的聲音——
“哢嚓。”
雲搖眼皮驀地一跳,她仰頭看向半空。
黑霧人僵住笑聲,扭頭。
他手中那張該是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仙寶天照鏡,竟像是再承受不住那滾滾黑霧裡的滅世之焰,就在他麵前,緩緩破開了一道縫隙。
穹野之上,血海骨山的鏡像虛影驟然潰散,碎作了漫天灑落的星塵。!
曲小蛐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