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連你都是我的
老皇帝身著龍袍,手裡頭捏著一串褐色念珠,隨著看向朝臣的動作緩緩滑動,少了幾分平時上早朝時的威嚴。
“平身。”
“今日是朕的壽宴,也是咱們寅南國十七年以來,最國泰民安的一年。”他徐徐說著,像是念著家常,神色和藹。
陸錦隨著各位禮畢,坐回原位,揣著略微複雜的心情,準備再去瞧一眼小公主。
老皇帝的話兒,是半句沒有聽進去,直到聽見對方提到宋輕白,他才忽地頸背一挺,餘光瞥見旁邊宋輕白起身。
“這還要多虧了咱們的宋大人,替朕解決了不少難事。”
老皇帝的話一傳過來,宋輕白端的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語氣坦然且誠懇的說“能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榮幸。”
“”
陸錦眼裡是難掩的複雜。
就這麼看著君臣二人相互恭維稱讚了幾句後,老皇帝是終於揮袖讓宴席開始。
在百官席前麵,是一個盛大的舞台,有舞女和琴師紛紛上台表演。
歌舞升平,氛圍融洽。
陸錦無心看戲,在舞台開場了沒多久之後,他便心不在焉的又往小公主的方向看。
偏巧這回,還與在離公主最近一排的老皇帝視線對上了。
陸錦嚇得心裡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瞧老皇帝深沉的眸彎了彎。
那眼神就像是,民間普通百姓家的閨女終於尋得合眼的女婿那般寬慰。
“”
陸錦連忙低頭,眼裡是桌子麵前豪華的美食盛宴,可他卻如坐針氈,甚至毫不誇張的說,他受不了內心煎熬。
開始伸手在桌子底下胡亂的抓了一把宋輕白,求饒道:
“賜婚一事,你幫我與皇上協商,讓他撤了吧今後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欠你的,我會一一償還的。”
“你拿什麼還?”宋輕白低頭,盯著那隻放在他腿邊的手。
眼底有一絲灼熱的情緒一閃而過。
旁邊的陸錦還沉浸在慌亂的心理路程裡無法自拔,聽到他的話,張了張嘴,泄出了一聲苦澀的輕歎,喃喃道:
“是我是沒什麼可以還你了”
他連陸家的身份都是借他的手偷來的,他本就一清二白。
陸錦眼神黯淡,耳邊傳來的奏樂聲達到高潮,仿佛頃刻間將他的情緒潰散。
他咬咬牙抬頭,剛好與麵前灼熱的視線相對,他一把握住宋輕白的手。
“我”
他像是有些難以啟齒的卡殼,反觀對麵的宋輕白,饒有興趣的挑眉。
這種對比實在太過強烈,陸錦微張的唇瓣又合了回去。
宋輕白引導著他,把他的手拉回桌子底下,手心撓了撓。
他出口的嗓音就好像剛被桃花酒釀洗滌過般濕潤乾淨。
“繼續說,你拿什麼還我?”
陸錦此刻隻覺撓他手心的那隻指尖溫熱,觸感異常清晰。
心裡有個聲音,重複回響著,宋輕白是要他這副身軀皮囊的,不然不可能逮到他了,還會放任他在這裡生活。
如果如果他拿著自己作為報酬,宋輕白是會接受的。
他現在之所以讓皇上賜婚,無非就是想要報複自己,享受報複的快感。
自己不能再任由他荒唐下去了,不然受牽扯的不止自己,就連公主也會
“你連身子都是我的,你還剩什麼。”旁邊的一聲低語猛的打斷了陸錦的思路,他瞬間被驚得瞳孔瞪大了些許。
好在四周的朝臣都是在欣賞台上的舞蹈,無人看他們。
陸錦慌張的打量了下周圍,隨後把視線落在悠然飲酒的宋輕白身上。
隻見他輕抿了一口酒,看著麵前台上呈現的戲曲舞蹈,懶散道:
“看戲吧,快要落幕了呢。”
第22章 心悸
酒液沿著白玉杯壁緩緩流下,隨著慢慢上升的高度,酒香四溢。
林斐之沉浸式的觀察對麵兩人,猝不及防感受到指尖冰涼的觸感,接著麵前橫出了一隻手,迅速的幫他接過酒杯。
張禮今天的穿搭很是日常,僅僅是一件腰身繡有羽毛紋路的白色衣袍。
隨著彎腰而來的動作,身上好聞的鬆針氣息迎麵而來。
林斐之抬眼便是麵前大半截白皙的脖子,以及往上略顯清冷的麵部輪廓。
“今日皇叔的話少了。”
林斐之任由對方掏出手帕給他收拾殘局,熟練的也把手伸過去。
他說話沒個顧忌,反倒是張禮有些謹慎的瞧了一下四周。
見沒有人往這邊瞧,他才屈膝在他身側,一邊給他擦手,一邊低聲說:
“今日有其他外使和附近城主過來恭賀,有些事不便多講。”
林斐之對著這句分析,認同的點點頭,接著悄悄扭頭瞧了一眼陸錦和宋輕白。
“少傅坐前麵,剛剛便被誇了。”
他的嗓音輕輕的,可仔細聽,還能聽出一抹不同尋常。
張禮順著視線看去,也是困惑的皺了皺眉。按照排列,陸錦確實不該在前席。
張禮還沒深想,就聽旁邊少年略顯沉悶的聲音繼續說:
“那小子也坐前麵,等下皇叔肯定還要誇那小子。
“”
口中的“小子”張禮不用怎麼想就能猜到是指陸錦。
明明陸錦因為上回的事情,也開始休課許多天了,兩人也算是很久未碰麵了。
但林斐之就是對他有格外的執念,在府邸還要時不時派下人出去打聽陸錦近況。
雖說後麵得到的消息是宋輕白派人散出去的,說是陸錦因父母入牢的原因,傷心難過到成天去寺廟燒香祈福。
這騙騙對他們不怎麼熟悉的普通百姓還行,但林斐之還深信不疑了。
在府邸舒坦的多做了幾門功課,完了之後還要派人送去給他的教書少傅-宋輕白。
結果便是石沉大海,彆說對方連回都沒回,就說後麵在學堂撞見了,對方連個眼神都沒給,權當沒他這個人。
張禮聽到了消息,很無奈的在深夜遣進郡王府,安慰了人許久。
這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又叫林斐之給瞧見了少傅,還瞧見了他死對頭陸錦。
張禮頭疼,但好在平時不擅長表達情緒,他稍作緩了緩,便低聲解釋:
“師者如父,宋少傅帶他在身邊一同參加宴席,算是為人師表的仁德。”
“很正常嗎?”少年低落的情緒裡擠出了一抹明亮的光。
張禮錯開他的視線,把給他擦好手的手帕重新揣回兜裡。
“正常。”
“真的不是等下會被誇嗎?”
“不是”
實在是他的神色淡漠如常,林斐之瞅了兩眼,也就信了。
左右剛才酒水被霍霍掉了,他伸手就拿果子在那裡啃著吃。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盯著麵前的戲曲,倒也看得認真。
張禮這才悄悄的側頭看他。
少年的五官立體精致,像保養極好的瓷娃娃。膚色白裡透粉,高挺鼻梁下,水果的汁液粘在他唇邊,泛著光。
第23章 不能誇他
左右剛才酒水被霍霍掉了,他伸手就拿果子在那裡啃著吃。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盯著麵前的戲曲,倒也看得認真。
張禮這才悄悄的側頭看他。
少年的五官立體精致,像保養極好的瓷娃娃。膚色白裡透粉,高挺鼻梁下,水果的汁液粘在他唇邊,泛著光。
就好像是畫師手底下極為漂亮的角色,鮮活的動作著。
畫麵美好的讓人忍不住一眼萬年。
張禮短促的細細看了他一番,隨後把情緒收斂,重新掏了一張乾淨的帕子遞他唇角。
林斐之也很自覺的歪了一下腦袋,方便對方的仔細擦拭。
張禮在他還瞟著看台上戲曲的時候,帕子微微一傾,指腹順勢劃過他的唇角,濕潤的觸感從手指迅速蔓延。
很快,林斐之察覺擦歪了,主動去蹭那個帕子之時,張禮才把指尖卷縮起來,接著嗓音清清淡淡的詢問他:
“要不要去外麵醒醒酒?”
剛剛林斐之觀察陸錦他們二人的時候,確實多喝了幾杯酒。
平時王爺管教的嚴,他是很少沾酒的,故而酒品不咋好,怕露醜相,上宴席基本不飲酒的。
林斐之稍稍停頓了下,還能隱約能感受到酒氣上頭的前兆。
“行吧,我出去醒醒酒。”
林斐之起身的時候順了一把剛才張禮給他剝好的瓜子仁,小身板晃悠晃悠的從席上起來,張禮立馬伸手扶他。
少年彎著腰從百官席上低調的要繞出去,忽地,不知想到了什麼,扭頭盯著張禮,眼神裡有一絲絲探究意味。
“你剛剛不會是騙我的吧?”
張禮扶他的指尖微微一緊,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他接著問:
“騙我皇叔不會誇他的,然後哄我一走,下一步皇叔就誇他了。”
“”
張禮心裡鬆了一口氣,麵不改色道“皇上一言千金,不會隨意誇人的。”
“行吧。”
“那我出去轉轉,等下要是誇他了,你得趕緊跑來給我說。”
說著,那少年撅著屁股從百官席間低調的俯首彎腰出去。
張禮目送著他離開,眼裡的眷戀情緒慢慢的遮掩不住。
他杵在原地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太監彎著腰過來提醒道:
“張侍衛,王爺那邊安排妥了,請您儘快去後台更衣呢,等下方便見皇上。”
張禮沒回他,沉默低頭,看著攥在手心裡很久的手帕。
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晚霞逐漸被夜色吞噬,留下一輪皎潔圓月懸掛半空,籠罩著整個殿堂,給這一排排的身影披了一層朦朧月色。
外邦使臣和附近城主們,在寒暄送禮了一番後接連退場。
整個宴席上就剩文武百官和宮人還在敬酒的敬酒,忙碌的忙碌。
舞台上的西域舞女也接連退場,柔美的琴音替換上壓軸的打鼓聲。
隨著一排排舞劍的少年登場,所有人都猜到宴席即將結束。
可就在此時,皇帝忽地放下手中茶盞,深邃的眼神望向了百官前列,眼角的皺紋折疊著,透著歲月滄桑痕跡。
“趁著今日壽宴,朕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周身威嚴氣場弱了幾分,就像是跟晚輩繞著家常一般。
第24章 選駙馬
但即使如此,舞台上的表演者也立馬驟停。文武百官齊齊望去。
“蘇禾公主今年已及笄,到了可婚配的年紀,朕想著,從學堂裡選一位青年才俊,成為這寅南國的唯一駙馬。”
皇帝的一番話下來,百官神色各異。
蘇禾原本拿糕點的指尖也一抖,一顆小腦袋機械的轉向高位之上的皇帝,滿臉不可置信。
而陸錦是感覺到炙熱的視線,完全不敢抬頭,隻默默在桌子底下去揪旁邊男人的衣袖,語氣是卑微到骨子裡。
“皇上金口玉言,說了便沒有回旋之地了,我求你幫我。”
月光下,男人拿白玉酒盞的指尖緊了又緊,抿緊薄唇。
在這須臾間,陸錦抬頭,見到的隻是如刀削般的淡默側臉,無半點其他掙紮的情緒。
陸錦眼裡的期待也慢慢消失殆儘。他原以為,他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朕想著,即將畢業的學子朝氣蓬勃,純良俠義,將來無論是照顧公主,亦或者是進朝堂為朕分憂,都是不錯的選擇。”
皇帝徐徐講著,但在場所有人都聽明白了,皇帝是想要培養一個心腹。
這一番話下來,也算是給即將成為駙馬的人鋪好了路。
前方都是錦繡前程,他隻要照顧好了公主,那便什麼都有了。
反之,他若是背叛了公主,不亞於背叛了朝廷,那今日的這番話,便會像沼澤一樣,將他拉入萬劫不複之地。
看懂局勢的朝臣沉默著,一邊打量著宴席上的各學子。
視線很快在周圍掃視而過,忽地落到了最前排的陸錦身上。
一時間警鈴大響。
陸錦要是成為了駙馬,那他們後麵就再也動不了他了。
陸老爺造的孽,他們非但不能找他孩子報仇,甚至有可能後期還會被碾壓
“皇上,蘇禾公主剛及笄,現在操辦婚事,或許早了些。”
有前陣子舉報陸家貪汙的老臣突然出列,滿臉真誠的提著肺腑之言。
接著便有第二個,第三個,說著“蘇禾公主年紀尚幼,婚事急不得。”
“公主外貌極佳,才華橫溢,自是配得上頂尖的人物,可慢慢斟酌挑選。”
“臣附議。”
不怎麼愛上學堂的蘇禾聽著這一聲聲的誇讚,懵懂看向他父皇。
她確實沒想過要那麼早成親,更彆說是選學堂裡的人了。
除了陸哥哥,都是一群胸無點墨的貴家公子,她看不上。
不過她的眼神一過來,倒讓皇上會錯了意,以為那些朝臣說的,讓人小姑娘不開心了。
“你們”皇帝對著那些進諫的朝臣沒個好臉色,不過剛要開口,卻見在前列的宋輕白自然懶散的起身,恭敬行禮。
“皇上,再過幾日便是授衣假了,聽說近期屏洲軍營發生病疫,臣是學過幾年醫術,不如就帶學子過去幫幫忙。
算是帶著學子們曆練曆練,屆時你再瞧瞧駙馬的人選?”
皇帝對宋輕白的建議算是比較滿意的,麵色緩了緩,但卻直白的說:
“也行。不過不可張揚,就帶陸家長子和小郡王去吧。”
此話一出,原先進言的朝臣臉色就像吃了屎一樣難看。
小郡王和公主是堂兄妹,肯定排除掉是駙馬的可能,帶著去確實也是曆練。
而點名讓陸家長子去,就相當於直接讓陸錦做心理準備當駙馬
這後麵他們要是誰敢對他不敬,那可都是腦袋搬家的事了。
“臣領旨。”宋輕白垂首,夜色下的臉色辨不出情緒,就好像他隻是為君分憂的良臣,所言所行都是為國君。
而在他的後麵,是一直盯著他看的陸錦。
第25章 委屈他了?
宴席落下帷幕,朝臣百官神色難看離開。隻有小部分是以前陸老爺拉上來的小官,對此情況,是喜聞樂見的。
期間他們是準備趁著這個機會拉著陸錦套套近乎的,但偏偏對方心不在焉的離席,連他們的眼神都忽視了。
眾人對視一眼,原本是準備要跟上去的,偏巧這個時候看見宋太傅跟在陸錦身後,亦步亦趨,他們隻好止步。
心裡是猜著可能宋少傅是得到皇上的指令,與新駙馬有事要聊。
他們哪敢向前叨擾。
尚衣間
張禮一把扯下層層薄紗的白色衣裳,隨意地丟在一把暖玉佩劍旁邊。
寬肩窄腰的身段僅漏了一瞬,接著便被一件白色錦衣遮掩,隻有脖頸間的那一小片健康小麥色肌膚呈現在外。
“欸,剛剛聽說了嗎?皇上在宴席上居然點名讓沒有官籍的陸錦前往軍營曆練,據說還是為了讓他當駙馬做準備。”
周圍同樣更衣的幾位舞劍師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八卦著。
“對阿!這可是史無前例!
咱們寅南國公主也不少,但是之前和親的和親,病逝的病逝,隻剩下這位年幼的小公主。是有猜到皇上會多加寵愛些的。
但沒想到這般寵愛,竟是當眾招駙馬”
“害~彆提了,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們的表演還不至於還沒開場就結束。”
“就是,都排練了大半個月了。”
諸如此類的話在耳邊一一回蕩,但張禮也隻是聽著,情緒起伏不大。
他最後把腰帶束好,從尚衣間踏出去,就下意識的往郡王府的方向走。
隻不過空曠的宮道上,突然出現了數十名陌生的侍衛。
腰身配著利劍,神色淡漠,瞧見他時,手一把橫在他前麵。
“王爺有請,請張侍衛隨我們走一趟。”-
孤雁在天空呼嘯而過,發出一聲極輕極輕地哀鳴,好似不甘與渾濁的夜色一同沉淪,薄弱的表達出它的壓抑。
蘇禾仰著小腦袋,隱約聽到有飛禽類的叫聲,翻了翻眼。
旁邊隨身伺候的宮女看見了,連忙扯了扯小公主的袖子。
這時候她才回過神來,一忙慌,手不自覺的搭在轎攆扶手上,繼續說著來意:
“父皇,陸哥哥有他的才華和抱負,他是不拘泥於情愛的。”
被攔了有快一炷香時間的皇帝腦殼嗡嗡的。
這要是他的其他皇子這般行事,他早伸腿給他踹下去了。
“不拘泥於情愛,你給他寫信作甚?他為何還要收你的信?”
皇帝質問道,天子威嚴隱隱若現。
可麵前的小公主被寵慣壞了,看不懂對方的聲色變化。
那張小嘴叭叭的說著“這是兩碼事。父皇,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確實喜歡與陸哥哥玩,因為隻有他真心待我”
皇帝聽著她說了不下十遍的話,沉默著揉了揉太陽穴。
太監總管在旁邊看的也是膽戰心驚,給小公主使了好幾個眼神,示意不要往下講了。
結果小公主下一刻就來了一句“他怎可這般委屈成為駙馬呢?”
“荒唐!”
皇帝臉色驟怒,手一下子拍到了扶手旁,給蘇禾嚇得一哆嗦。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父皇發火,眨著眼,訥訥的杵在原地。
“成為駙馬委屈他了?”皇帝的嗓音深沉,冰冷到極致。
“朕說的話一言九鼎,你這個駙馬若是不想要,那便讓他自我了斷,這門親事方可作廢。”
說著,他瞧了一眼候在身側的太監總管,後者瞬間領命,高喝:“皇上起駕福寧殿!”
烏泱泱的一排排身影從蘇禾身邊擦肩而過,無人敢駐足。
等蘇禾反應過來回頭看去,隻能看到天子威嚴的身影。
第26章 我有什麼錯呢
錦繡殿
胡向依闔眸養神,手肘撐著桌麵,一隻纖細白嫩的指尖抵在額間,透著一股子懶散魅惑。細細聽著陳知的話。
當他提到宴席上發生的事情時,她是有些訝異的抬眸。
“賜婚?”
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唇瓣如同玫瑰般柔軟,微微勾起:
“咱們少主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這好不容易把人圈府邸沒幾天,怎就舍得送出去呢?還往這吃人的深宮裡塞。”
她說這話的時候,搖曳著身段起身,素色衣裳難掩她媚態。
燭光隔著屏風灑落進來,似乎給她鍍了層朦朧的美感。
陳知原本是挺直而立,隨著她逐漸走來,不自在的挪了挪,眸光微閃:
“屬下奉少主之命,前來請姑娘在接下來的屏洲病疫事上,幫忙費些心思,打聽當地官員的近期動向以及求藥,其他不知”
陳知說到最後幾乎沒聲,原因是,屏風裡邊的人越走越近。
裙擺之下的那雙美足白皙嬌嫩,輕輕踏過純白的地毯。
就好似羽毛般輕輕撓著人的心窩,讓人瞬間忘記呼吸。
陳知哪怕跟著少主上過戰場躲過利劍,在此刻也是沒出息的心跳漏了半拍。
不過在他盯著那雙美足的頃刻間,有一顆拇指大小的糕點輕飄飄的砸在了他腦門上,隨著一道慵懶聲音傳來。
“什麼話都不願同本宮說,那還呆著做甚?去吧,本宮會按照少主的指令來的。”
鬆軟的糕點從腦袋上掉下來,陳知下意識伸手接過,也剛好見屏風裡的人出來。
胡向依一身白色長裙落到腳踝,素雅端莊,滿頭青絲用一根碧綠色發帶束著,眼妝也是淡雅。
除了眼波流轉間的媚態,倒是與平時大相徑庭。
陳知拿著手裡小巧的糕點,像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問:
“姑娘這身裝扮,是又要往冷宮的方向去?”
“你打聽我?”胡向依與他擦肩而過,忽地,眼皮微微抬。
兩人四目相對,倒是陳知率先避開她勾魂攝魄的桃花眸。
陳知望著手心裡柔軟的糕點,語氣透著點故作鎮定的嫌疑卻不自知:
“少主命我在宮裡勘察,所有人的行為動向都要一清二楚。”
“哦?是嗎?”胡向依嘴角勾著一抹笑,就這麼瞧著他。
“少主難道不是讓你派人跟著公主嗎,怎麼有時間跟我。”
“沒有等等!你怎麼知道我跟著公主?”陳知反駁的語氣一頓,瞧著麵前人明媚的笑,忽地反應過來了什麼。
“你去冷宮見的是公主?”
隻有冷宮那邊是女眷可以進的,陳知哪怕有探聽到消息,知曉胡向依往那邊去,但卻不知她去見什麼人,做何事。
加上今日,他確實是因為上回的乞巧節,把公主跟丟了,在少主那邊領了罰,將功補過,回來繼續跟著公主。
隻不過每次一接近錦繡殿附近,他就發現公主人間蒸發了,經常跟著跟著就丟。
唯一的跡象表明,有可能公主是往冷宮的方向走。
而近期的暗衛來報,胡向依也頻繁往冷宮的方向去,並且穿著怪異。
陳知想著,眼神逐漸確定,哪知對方壓根沒想瞞他,笑道:
“是去見公主。咱少主不是要把他心上人扶上駙馬之位嗎?那我不得替他探聽一下情況?”
陳知眉頭皺得更深“請姑娘做好本分之事。”
“本分?知知,你在說什麼呢?”胡向依指尖掠過陳知臂彎,滑到他手心裡,替他把剛才打散的糕點渣渣拍掉。
她語氣輕柔中透著一股笑意,慢慢的說“你也跟少主那麼多年了,不想看他前功儘棄對吧?”
“你也想報仇的對吧?”
“我不相信你看著那龍椅之上的男人心情會好。”
“我隻是想助少主一臂之力,我有什麼錯呢?”
第27章 挑釁
啪嗒一聲,酒液順著白玉酒盞邊緣緩緩滑落至桌麵又順著桌腳滑落至船板邊,形成一道蜿蜒的曲線。
時不時響起的滴答聲,在這一片寂寥的夜裡格外清晰。
陸錦腦袋抵在烏篷船的弧形靠背上,呆呆的望著被船槳掀起一陣陣漣漪的湖麵,月色輪廓倒影總是被破壞掉。
他一遍遍地看著,就好像有那麼一刹那間,他也卷進去了。
被船槳不留情的捅碎,又複合,周而複始,不得善終。
“公子,可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車夫是個善心的大叔,劃船也好一會兒了,見陸錦一個人喝悶酒,發呆,不像平時出來遊玩的乘客,忍不住問:
“這對麵有一艘畫舫船,裡麵有人舞曲奏樂,可要停下來瞧瞧?或許心情會好些呢。”
陸錦眼皮動了動,不過沒有往前看,隻是把掉在腳邊的酒杯拾起,續酒。
“謝店家掛念,往前開開吧,我不太愛看這些熱鬨。”
他語氣裡明顯情緒低落,車夫一邊開著,欲言又止著說:
“這人生總有不如意的時候,年輕人沒必要太懲罰自己。”
陸錦臉被晚風吹得冰涼,醉意消散了些許,小酌著酒,喃喃:
“可我福淺,好像就沒有如意過。”
他的嗓音特彆輕,被晚風一吹,就聽得斷續不真切了。
車夫探著腦袋要回頭看他,偏巧這個時候,對麵那艘畫舫船突然朝他們方向開來。
水麵蕩開,奏樂聲響突然拉近。
車夫嚇了一跳,連忙劃著船槳避開距離,但也難避免的整艘船搖晃了須臾。
陸錦手中白玉酒杯被晃地甩到船尾, 後背撞向了木板,好在他有幾分清醒,下意識拉著後背木板架,避免整個人被甩了出去。
“哎呦,不好意思啊,遠遠瞧見了你,想打聲招呼來著,不小心開太快了。”
對麵揚起一聲明媚的嗓音,連同那熙熙攘攘的笑鬨聲一同撞了過來。
陸錦抬頭,剛好遇與林斐之肆意的眼眸對視,對方笑的囂張。
“可沒傷著咱們未來的駙馬吧?”
林斐之旁邊是一群穿著姹紫嫣紅衣裳的鶯鶯燕燕,身姿窈窕,媚眼如絲。
豪華的畫板船桌子上擺著點心酒水,還候著幾位伺候的姑娘。
無論從哪個角度望過去,都是一片奢靡。
陸錦瞧了一眼,沒搭理他,示意車夫避開他們往前開。
但偏偏林斐之就好像是故意逮著他的,一前一後的跟在小小的烏篷船身側。
整個人吊兒郎當的坐在車頭,往對麵喚他“不過來聚聚?”
“”
陸錦獨自飲酒,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因為瞧見林斐之更加不好了。
一杯酒還未下腹,對麵人又在喊“這你後麵娶了蘇禾,好歹要叫我一聲堂兄不是?你就這麼不給未來堂兄麵子?”
車夫大叔開得很謹慎,生怕後邊的人一不小心又撞了上來。
尤其是見林斐之越喊越歡,那種場景就好像是小朋友張牙舞爪的欺負人。
不是特彆凶,但是感覺沒分寸。
第28章 欺負
“嘿!你這耳朵是被我撞壞了?聽不到聲了嗎?”
林斐之朝著對麵人無動於衷,心裡極其不是滋味,旁邊有伺候的姑娘給他遞水果,也被他一把給推得遠遠的。
甚至他還很幼稚的在果盤裡挑了顆葡萄,準備往前丟丟。
一邊嘴裡碎碎念著:“悶葫蘆,每回吵架都不說話”
大拇指寬度的葡萄剛在他手心裡握緊,接著就見陸錦朝他看來。
眼神平靜的不像話,就仿佛在看一個獨自起舞的小醜。
林斐之動作緩了須臾,心裡某一條嫉妒的情緒被挑起。
他果斷的把手裡的葡萄丟出去。
因為殺傷力不大,所以周圍伺候的姑娘以及侍衛都默默看著。
更有眼力勁的仆人開始司空見慣的吩咐姑娘繼續彈琴。
不過在那葡萄彈出去不到一米的距離,突然他們的畫舫船猛的劇烈搖晃。
坐在車頭的林斐之難以避免的第一個腦袋朝下的跌落。
“啊!”的一聲慘叫響起。
沒有功力半身的姑娘舞師們抵抗不住搖晃接連摔落湖麵。
人數不多的幾個侍衛也手忙腳亂的開始跳下船,撈郡王。
畫麵格外狼狽。
陸錦原本平靜的眸光因為這意外稍微閃了閃,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什麼,視線順著畫舫船對麵的湖中亭看去。
果然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撞進了他視線。
那人背手而立,一身牙白錦衣裹得他身段欣長,衣袖飄揚。
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瞳就這麼靜靜的注視他,無視旁人鬨嚷。
兩艘船同時靠岸,林斐之幾乎是被人毫無形象的掐著胳肢窩,撈起來,癱在地麵上就開始按壓,做人工呼吸。
額頭的幾縷毛發耷拉在眼角,給他原本俊俏麵多了幾分滑稽。
他好像一口水嗆在腹部,不得舒坦,漂亮的眉頭緊蹙。
急得一群侍衛和姑娘團團轉。
“郡王”
“郡王您還好嗎?”
“不然將郡王送到附近的醫館過去吧?可彆等下出事了。”
“可郡王這突然嗆水,不能在路上耽擱啊。”
一群鶯鶯燕燕是生怕受牽連,急得眼眶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一群人圍著癱在地上的林斐之,一邊出著主意,一邊緊急搶救。
陸錦站在那群人的最邊上,本想揣著手裡那壺桃花釀擦肩而過。
隻是視線不經意一掃,瞧見了那裝屍體的人手是攥得緊緊的。
泛粉的指尖都快把手心掐出紅印子來了。
陸錦腳步緩了須臾,在心裡無聲歎了一句“麻煩精。”
他還是轉了彎,把手裡的桃花釀往湖裡一丟,砰的一聲。
他低著嗓音在所有人身後喊了一句“陸家公子那艘船也翻啦!”
幾乎是在刹那間,那原本躺在地上的林斐之咻的一下就站起來。
“在那兒!”
“”
在場所有人也跟著聲音來源看去,恰好分散開來,讓林斐之瞧見站在湖岸邊緣的陸錦。披著一層潔白的月色。
他神色淡淡的,好像剛才喊話的人不是他。
兩人視線相對,陸錦故意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會兒。
隨即攏著衣袍離開,留下一句聽不太真切如同呢喃般的話兒:
“屏洲軍營見。”
第29章 他這樣那樣看我!
他的腳步很輕也很快,沒一會兒便消失在這夜色裡。
接著便是林斐之原地跺腳的聲音響起,氣得臉蛋紅紅。
“挑釁!他在挑釁我!真的是豈有此理!”
“”
剛才手忙腳亂的侍衛姑娘們臉色是跟吃了屎一樣複雜。
尤其是瞧見活蹦亂跳的林斐之,聽著他氣呼呼的罵“陸錦剛剛還用眼神這樣那樣看我!他在罵我是落湯雞!”
他們一時之間心口梗的慌。
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推上了斷頭崖,然後突然被人拉回來,萬分驚險。
“郡王消消氣,這我們自己湊上來的,也不好鬨出去”
有明事理的姑娘硬著頭皮給林斐之勸說著,一邊拿手帕藥給他擦臉。
但下一刻,就被林斐之搶過了手帕,自己囫圇擦著,一邊說:
“氣死了!他說軍營見就軍營見?我偏不!我明天就還找他。”
“”
姑娘們沉默看著同步擦汗的一群侍衛,欲言又止,不過勸說的話還沒來得及道出,就見林斐之擰擰自己衣袖。
哼唧著說“吩咐下去,繼續跟著他,每天都要告知我他的行蹤。”
“”
侍衛麵露苦色。
彼時,不遠處,夜色下似乎有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前來。
巡夜燈忽閃忽閃。
林斐之這時候剛擰完一邊的衣袖,正要擰另外一邊,就被一陣狂風席卷,吹得他眼皮生疼,眯著眼睛抬頭。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什麼,那群烏泱泱的人頭就到了他麵前。
為首的男子單膝跪地,手舉在頭頂,恭敬但卻不容置喙的說:
“王爺有令!
請小郡王即刻回府,且在十月初七前往屏洲軍營前,不得出府!”
與一群身穿便衣的魁梧男人擦肩而過,陸錦困惑回頭,隱隱約約瞧見林斐之很不願的被那群人“請”上了轎車。
而在他怔愣這功夫,自己單薄的身板上多了一抹溫暖。
宋輕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給他細細綁著披風錦帶。
“夜晚天涼。”
嗓音輕柔。
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以前他抱著自己添衣取暖的畫麵。
陸錦有刹那間失神,可當那張俊朗的容顏湊近時,他是下意識後退。
“宋大人,這是在外麵,請你注意分寸。”
身上淡淡的酒氣隨著動作飄散過來,讓對麵人眉頭一皺。
“喝了多少?”
陸錦沒理他的質問,步伐飄緩的繞過他,隱約可見不遠處角落裡的馬車,踱步過去。
他知道這是宋輕白給他準備的。從一結束宮宴,他便一直跟著了。
就連林斐之現在的境地,他稍微一猜,也大概知道是宋輕白的傑作。
如若不是時機不對,陸錦完全相信這個男人可以顛覆這個王朝。
甚至讓人察覺不到一絲動機。
畢竟每天端著那副儒雅溫潤麵貌,如清白的皎皎明月。
誰能想到他腹黑深沉的心思。
就連自己前幾日,都快陷在他的溫柔鄉裡。
都快忘記了自己曾經背叛過他,他怎麼會甘願把自己圈在身邊僅僅當一隻金絲雀。
第30章 折辱
“架車。”
一隻大手橫在了簾子方向,硬生生把準備上馬車的陸錦攔腰抱起。
隨著他同車夫說的那聲略顯清冷的話音落下,車夫瞬間韁繩一拉。
車軲轆轉動,揚起一道欣長的風塵。
裡頭。
陸錦壓在宋輕白身上,因為前麵被抱著滾進來,困意和醉意頃刻消散,小身板兒是有著幾分驚慌未定的緊繃。
這時候,宋輕白察覺到自己剛才行為莽撞,輕撫著陸錦後背。
“想著你說要注意分寸,我便不敢大搖大擺跟著進來。”
“”
陸錦額頭浮起三條黑線,就差攥著身下男人的衣襟問。
你運輕功飄進來抱自己的時候,是真的有考慮過分寸嗎?
實在是今天發生的事情雜亂荒唐太多,陸錦又不善言辭。
氣的闔眸緩了緩,接著手撐著車板,欲借力起來,偏偏這時候,宋輕白用膝蓋鉗著他腰身,手卻給他揉著肩。
“???”
陸錦滿臉問號。
因為車廂裡沒有燭光,他是勉強借車簾裡泄進來的月色,勉強看清宋輕白那張慘絕人寰的完美俊顏,聽著他說:
“生氣了?是不是剛才摔疼你了”
“”
陸錦忽的覺得自己今夜的酒白喝了,一腳踹開宋輕白。
“沒有,你看我被你折辱的時候喊過疼嗎?”
大抵是氣到極致了,陸錦說話不假思索,也讓氛圍驟然沉默。
宋輕白沒有往日謫仙般的樣子,被踹了一腳坐在角落。
墨發微亂,單薄的衣袍微敞,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鎖骨。
因為陸錦毫不顧忌的一句話,讓他眼神閃了閃,隨之垂眸。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編排這一出戲,到底是想做什麼”
陸錦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故意裝可憐,但心裡是疲倦的緊。
他忍了忍,徑自把腦袋擱在窗戶口。
他早前飲了酒,此刻隻覺複雜的思緒與酒意糾纏,擾得心口悶疼。
闔眸片刻,本意是想緩一緩,誰知一抬頭,就見宋輕白不知何時蹲坐在他座位邊上,極輕極輕地拉他的袖子。
“我知你惱我,但我也給你半夜的時間消遣了,該消氣了吧?”
有一瞬間,陸錦好像看到了兩年前的宋輕白。
以前他的性子沒有現在的琢磨不透,甚至比現在還要溫雅。
他們意見不合之時,他會拽著生氣的自己抱懷裡,一遍一遍的給自己理思緒。
自己生病了,他也會守在床榻邊,準時準點給自己喂藥和吃飯。
“若是你還這副樣子,哪那位小公主,我就不確定還留不留了”
回憶被旁邊人嗜血般的輕聲細語驟然打破,陸錦怔怔抬眸,凝視著宋輕白,試圖在他眼裡看出開玩笑的意思。
嘴唇發顫問“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宋輕白從袖子裡撈出那隻冰涼的手,一遍又一遍的給他揉著,語氣聽起來無關緊要般輕描淡寫:
“我要踏上那個位置,那有些人就留不得。尤其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