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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動聲色的把那視線擋住,他挑眉:“公主可要在這裡玩幾天?”

“好啊。”

阿那蘇祈立馬收回視線,眼神亮晶晶的問“我住哪裡?”

張禮眼見著宋輕白將視線落到了前麵林斐之身上,不動聲色的抿了抿唇。

“公主暫住宋府吧,明日帶你進宮玩。”終於在一陣沉寂之後,宋輕白開口了。

張禮臉色緩了緩。

第91章 郡王要喊?

回郡王府方向的馬車裡。

“少傅讓一個外來的公主住他府上,明日還帶進宮,他當真要收她為女弟子?”

張禮將手中韁繩遞給旁邊車夫,闔眸聽著裡麵人絮絮念。

似乎太久沒有得到答複,裡頭伸出來一隻小手扯了扯他袖子。

張禮閉目養神的眼皮重新抬起,這時又聽他鬱悶地問:

“我在學堂那麼久,他都沒說帶我進宮玩。”

“”

玩?

那宋大人滿腹墨水,隻怕是把人當靶子了。

張禮想著,可終究是沒辦法如何組織語言給林斐之分析,心裡也是自私的不願讓林斐之發現深宮裡的曲折幽暗。

隻是在他第七次拉他袖子時,他終於還是撩開了車門。

彎腰進去不過須臾間的功夫。

車夫對此等情景是司空見慣了,下意識認為是默認的,便不理會。

殊不知,裡頭的林斐之被溜進來的張禮嚇了一跳,一張口還被堵住,一雙明亮黝黑的眼睛閃閃的,滿是無措。

“郡王不是喚我嗎?”

張禮大不敬的攬著他的腰,大掌捂著他嘴巴,細細說著:

“我進來了,郡王要喊?”

“”

我隻是讓你跟以前一樣在門口給我分析!分析!不用進來的!

林斐之掙紮著,偏偏那人故意用受傷的肩膀抵在麵前,就好像篤定自己不敢過分動作。

“多日未能好好入眠了,郡王可憐可憐我,可以嗎。”

兩人注目片刻,張禮將腦袋輕抵著他肩膀,嗓音平靜。

姿態看不出半點服軟的跡象,甚至靠著林斐之的動作略顯放肆,但卻讓林斐之半點不敢動彈,眼睜睜看著他鬆開手。

張禮眼皮輕闔,冷硬的麵部輪廓微微放鬆,雙手攬著他。

“”

林斐之就差坐他懷裡了,整個人被他貼得緊緊的,沒有一絲縫隙,兩隻手就這麼無措的落在身側,逐漸迷茫。

那人擁著他淺眠之前,也不忘低聲,給他解惑了一句:“就算是斷袖,少傅也還會認你是他學子的,他不存在偏見。”

“”-

屏洲病疫緩遲大半月解決一事,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

趕在第二天早朝,皇帝的口諭就傳到了宋府,宋輕白麵前。

“奉皇上口諭,宋少傅屏洲之行,長達數月,因延遲許久,需明日卯時準時金鑾殿上早朝,另備所用金銀細軟明細單。”

太監總管嗓音低低的,待宋輕白行禮,前來領口諭,忍不住壓著音調道:

“宋大人,屏洲病例擴散迅速,此行難免存在多用賑災金銀,明日早朝,您看看能不能讓小郡王跟著,儘量減少處罰。”

太監總管在宮裡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得知近期桉王爺進宮多次,隱喻提醒讓宋輕白反拉桉王爺的草包兒子墊背。

“謝總管提醒,下官自有分寸。”宋輕白跟著小聲回著。

日光懶散的落在兩人身上,給他們渡了一層溫和暖意。

宋輕白跟著皇帝身邊的大紅總管寒暄了一番,便親自送他出府。

回來時,恰好與不遠處盯著他看的陸錦視線相對,他莞爾:

“明日上朝領罰了。”

“”

陸錦在心裡小小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踱步過去,輕聲道:

“不要殃及無辜。”

宋輕白唇邊弧度收斂,伸手拉他,也算是默認答應他。

這時,意外又聽他彆扭補充了一句“你也要順利脫身。”

第92章 見麵

翌日

秋日涼意在皇宮裡肆意橫行,隱約可見天邊懸掛著一片片灰暗的雲。須臾,便有下起了淅淅瀝瀝小雨,順著簷邊滑落。

少女淡粉色衣裳袖子被打濕了一小片卻不自知。她眯著眼,晨間霧氣較重,隻能看到遠處前後而來的紅色身影交錯。

“公主,這裡不可進,您隨我回去吧?您想知道陸公子與宋大人屏洲的事兒,晚些便可知道了呀這急不得”

宮女在旁邊急著亂轉,生怕等下被前邊巡邏的守衛發現。

蘇禾被她吵煩了,氣呼呼的回頭瞪了一眼,故作生氣說:

“你再叫下次不讓你跟了。”

果然這一招屢試不爽,小宮女立馬噤聲,不過就在這短暫的說話間,屋簷邊的光線被擋住,地麵倒映著一抹身影。

一雙黑色配銀白邊的靴子在門檻處駐足,稍微往上的墨黑暗紋衣擺被雨水打濕,在上麵形成一道極淺的痕跡。

那人撐著油紙傘,背光而站,傘麵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

蘇禾等了一會兒,待對方輪廓慢慢在自己眼前呈現出來時,她皺眉驚歎:

“你怎麼來了?”-

金鑾殿

百官齊站成排,手裡拿著笏板,紅色官服威嚴端莊奪目。

宋輕白站在首列右側,一襲正紅官袍襯得他容顏似畫,身段欣長。

隨著太監總管彎腰帶領著皇帝出現在各百官視野裡,大家忙行禮高呼:

“吾皇萬歲萬萬歲!”

穿著龍袍的皇帝負手金鑾禦座之上,視線在下麵掃了一眼,定格在伏首的那抹身影上,斂眉沉思片刻後落座。

禮畢,在各官員需要進行稟報事項前,皇帝沉著聲音打斷:

“宋愛卿,先出列講講此次屏洲病疫的事項吧。”

沒有任何鋪墊的點名,讓整個殿堂瞬間陷入威嚴寂靜。

不少老臣互相對視,暗自揣測皇帝今日大概是奔著宋輕白屏洲一事來的。

屏洲病疫一事,周期反複延長,經常前往賑災點的老官員基本都知道裡麵是怎麼個事兒,每次都是避之不及。

原先知道皇帝讓宋少傅帶學子們練手,還想著會放寬時限但今日看來,好像並不。

畢竟習慣發號施令的人,哪裡會看見執行者的困難處呢?

底下的朝臣思緒翻湧。

反觀宋輕白神色平靜,坦然出列,簡單講述了此番行程。

皇帝壓根不等他進行解釋,蹙眉問“藥品都是由各縣城同時押送過去,隻多不少,怎麼會控製不住?原因在哪?”

專屬於天子的威嚴氣場驟然而現,殿堂安靜的仿佛針掉地麵都能聽見。

宋輕白臉色如常,抬眸望向那高位之人,不卑不亢道:

“臣今日上朝,正是想跟您稟報此事。屏洲病疫反複異常,實屬人為,請皇上明察。”

話音一落,整個朝堂轟的一下就炸了,文武百官麵色驚駭。

有人震驚,有人膽顫。

這不,還未等宋輕白能接下說,立馬就有朝臣字字肺腑般出列道:

“宋大人,此事事關重大,還請您勿要妄下定論。”

第93章 針鋒相對

宋輕白沒有急著接話茬,隻是垂著眼睫,身姿挺拔,看起來好似隻剩口頭上的辯駁。

底下被桉親王拉扯上來的朝臣見狀連忙跟著上前。

“臣附議!”

“屏洲一事,雖是宋大人親自前去,但各官也是費了不少心力召齊物資支援等,請宋大人說話三思。”

如此一來,皇帝看向宋輕白的眼神裡越發不悅。

“宋愛卿,你知道朕隻看結果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宋輕白眼皮一掀,將那群進諫的朝臣一一掃視一番,唇角擒了一抹溫雅淺笑,友好的不像話“林大人,陳大人,如果下官沒有記錯,那等藥品都是有備樣品保留的,不如下官派人現在過去您二人府邸取證,不好誤了您名聲,您看”

“藥品都是經過城官核查無誤再出城的,宋大人您是什麼意思呢?懷疑我們給自己同胞下毒藥嗎?”

被點名的兩位官員臉色鐵青,其中就有一位稍微年紀輕點的男子氣不過,爭執了一句,擲地有聲。

不料,更多官員臉色慌亂了。

宋輕白點頭附和“也是,明明過了城官核查的,就單隻懷疑藥品運送官員確實不妥。”

“”

所管轄城門的數幾名官員臉色跟吃了糞物一樣難看,紛紛硬著頭皮進諫辯論,場麵一度慌亂。

“稟皇上,下官都是按照國法核查出城的,絕無半點鬆懈,請皇上明察。”

“皇上”

金鑾殿還是頭一遭如此吵鬨。

皇帝沉著臉色,蹙眉看著。漸漸地,裡頭出列人員與前陣子林桉木給他引薦的官員成員畫麵逐漸吻合,某個猜測在腦海成型。那搭在扶手邊的手微微收緊,泄露了他隱忍著的情緒。

宋輕白餘光一直注視著高位之上的男人,眼見著差不多了,他才正了正臉色,垂首插話道:

“稟皇上,門外有一批藥品是臣在屏洲半路攔截的,有配送人員以及配送藥品明細以及來源,期間無任何人接手,包括微臣,請皇上派人引見,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話音一落,百官錯愕。

原先爭執的幾位大臣瞬間噤聲。

皇帝目光向旁邊候著的太監一掃,示意去帶上來。

天子威嚴氣場在周圍鎮壓。不過一會兒,便見太監總管領著一輛馬車以及車夫等數十人浩浩湯湯的進殿。

藥品在車廂裡被捂著嚴實,上麵捆著手指寬的麻繩,接連處更是打著厚重的死結,靠得近了,才能聞見淡淡調配好的草木清香。

“皇上,這是車夫通城路線圖,起發地是張大人的地址,往屏洲軍營。”太監收集到一張單子忙向皇上雙手遞上。

皇帝臉色越發沉重,冷眸看向原先還在為自己辯解的張大人,瞧著他慌張錯開的視線,冷哼一聲。

“宣太醫,核查是否按照病疫配送藥品。”

太監應聲撤退。

殿外秋日涼意飄散進來,給無數官員添了絲絲清冷。

宋輕白攏著衣袍,修長的指甲隨意搭在蕪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碰著,發出極淺的摩擦聲。

忽的,就在太醫當場試藥尾聲,那張大人突然向前跪拜,額頭撞擊地麵的聲線在這寂靜的殿中格外清晰。

“不用試了,藥品含有亂神根,是臣被利益蒙蔽了心智,為了延長軍營病情,好挪用賑災銀派人下的,求皇上責罰!”

輕顫的聲線蘊含慌張害怕,隨著磕頭的動作,在這殿宇格外清晰,就好像是掐著自己心臟認罪的。

皇帝勃然大怒“荒唐!枉費朕如此信任交付,來人,拉下去杖斃!”

第94章 情敵相救

朝堂中安靜的隻剩下太監總管派人上來將張大人落下去的布料摩擦地麵的聲音。

原先部分被牽扯到的官員個個低著腦袋,無一幫著說話。

張大人直到被帶走的時候,眼神都好似有些空洞的盯著往日有事沒事就推杯換盞的同僚,微啟的唇角微顫著。

可喉嚨發緊發澀,蹦不出半個音節。

宋輕白瞧著,眼底有一絲煩躁一閃而過,心裡無聲輕喃。

愚蠢的替罪羔羊。

隨著人被拖下去,皇帝的情緒都無半點好轉,臉色深沉。

眼神一寸一寸地打量過朝堂上,頭低的不能再低的文武百官,接著再轉到宋輕白身上。

與彆人不同,他坦然而立,手持笏板,經得起一切眼神洗禮。

皇帝臉色緩了緩,緊繃的下顎線略顯鬆懈,微抿了抿唇。

“此次”

低沉的嗓音剛蹦出了兩字,就見剛才出去的太監總管慌慌張張跑來,手裡拿著的拂塵有幾次險些掉落被扯回。

趕到皇帝麵前的腿都有些發軟,他彎著腰,低著嗓音說:

“皇上,剛剛張大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情緒很激動,對著殿外的柱子一頭就撞了上去,臨死之前,嘴裡喊著宋少傅”

由於聲音是有意壓低,加上距離較遠,底下朝臣不知上麵發生何事。

隻隱隱約約能聽到有嘈雜的腳步聲此起彼伏的在殿外跑去。

接著,細雨涼風飄進來的空氣裡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宋輕白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眼神往上一抬,恰好對上皇帝探究的視線。

天子的情緒陰晴不定,原本放緩的臉色,此刻逐漸鐵青。

“宋愛卿,你與張大人,私底下可有來往?”

隨著皇帝沉沉的嗓音響起,底下朝臣瞬間跟著看向宋輕白。

哪怕平時很少有機會上場的新官員,都隱約嗅到了不對勁的氣息。

宋輕白斂眸,不卑不堪否認“回稟皇上,並無。”

“那張大人臨死前,為何要喊你的名字?”皇帝大怒直言。

引起一陣唏噓。

宋輕白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中,料到外麵發生的荒唐事。手裡拿著的笏板收緊,迎著前頭炙熱的視線,上前道:

“微臣不知。”

皇帝的手一下子就拍了旁邊的扶手,發出輕微“啪”的一聲。

天子的威嚴氣息在周圍悄無聲息的蔓延,如同隨時擊碎人們五臟六腑的巨石,令在場無數朝臣不由放輕呼吸。

唯有宋輕白麵色不改,微垂眼睫,僅僅是一副沉思狀。

皇帝就這麼死盯著他,無形之中要逼他給出一個結果。

終於在漫長的眼神對峙中,宋輕白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看來。

“微臣有一事稟明。”

話音剛落,皇帝還未來得及恩準,外頭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與前麵不同的是,這次慌亂中又帶著巡邏侍衛的低呼。

隨著在場眾人的視線望到殿堂門口,一抹飄揚的淡粉色衣裙闖入眼簾。

蘇禾腳步靈活的避開那拚命攔著她,卻一直不敢拔出劍鞘的侍衛,蔥白的指尖舉著一遝淡黃色的信封,高喊:

“稟父皇,兒臣有要事求見!”

第95章 求你助我

雨水順著屋簷一點點滑落至地麵,濺起細膩水花,飄灑到樓亭邊站著的陸錦黑白靴子上,印跡一片。

濕意入侵,可他好似沒有察覺,隻是目光沒有聚焦的望著金鑾殿方向,看著鬨哄的場麵平息,嗓音輕輕說:

“謝謝了。”

他的身側是身著侍衛服飾的張禮,兩人平肩而立。都是一樣心不在焉的。

不同的是,陸錦發冠上有滴落的雨滴,透著日光,緩慢落至他的發梢,悄無聲息消失在他純白衣襟裡,添了一抹深色,略顯狼狽。

張禮無意瞥見他這副模樣,思緒勉強拉回一點,不解問:

“你今日一早找我聯係要桉王的親筆書信,利用我職務之便帶你隱密進宮,是為了加大宋大人今天上早朝的勝算,一切也如你所願了,為何看起來好像依舊不歡愉。”

張禮今日怎麼都沒有想到,先來找自己的,不是桉王爺,不是宋少傅,反而是後期可能與公主成親的陸錦。

對方還很清楚自己是桉親王的人,並且還知道自己手中有眾多王爺的把柄,直接朝自己要此次賑災幫桉王寄出的來往書信。

原先張禮是不願給自己找麻煩的,揣著明白裝糊塗,但是那會兒的陸錦也料到了他的反應,輕飄飄說:

“你還想過以前的日子嗎?”

“留著桉親王,那就意味著,你與小郡王一點可能都沒有。此次賑災告一段落,桉親王最壞的結果就是被貶,但無論貶去哪裡,小郡王依舊是他兒子,依舊要受他操控。”

“而你,將會以辦事不力的由頭,跟著一起調離京城,後麵是死是活,無非就是看桉親王的一句話了。”

張禮如同被一棒槌狠狠重後腦勺打下去,氣血上頭,卻因為被準確襲擊致命點,無法動彈,臉色難看。

陸錦接著又緩著臉色,輕聲補充:

“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幫幫少傅,他初來乍到,接手了如此棘手的事務,怕很難脫身,求你助我。”

那會兒天還沒全亮,張禮忘記當時僵持了多久了。

就記得平時跟著林斐之偶爾見過幾麵的陸家公子也不如傳聞中的薄情,也並不是所有與他相識的都會被害得身敗名裂,他也謹慎的為對方著想。

後麵他妥協了,還在想著陸錦會以什麼方式將書信送進金鑾殿,就被他帶來到了偏殿的宮牆等,直到看到了蘇禾公主。

陸錦好像猜到了蘇禾會來此,且肯定她會幫他。

兩人交談時,張禮適當避開,接著就看到蘇禾公主拿著書信闖進了金鑾殿,一直到現在。

陸錦也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心神被牽引著。

張禮不理解,明明陸錦都幫宋少傅得到想要的東西了,看起來反倒懷揣著心事,好像接下來有更大的難題需要解決。

“無事。”旁邊視線灼熱,陸錦回神,斂了思緒搖頭,又問:

“你要出宮了嗎?替我與小郡王求饒,近日想好好休息,不想爭鬨。”

張禮也不願林斐之圍著陸錦和宋輕白轉悠,畢竟回回被反戲弄,他看著就心疼。

於是,他頷首同意。

第96章 慌張

油紙傘倒置在牆角,孤獨流淌著剛剛替人遮擋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聲線在這雨天裡略顯寂寥。

張禮伸手取過,但抬起來片刻,他又轉去看著駐足的陸錦,語氣稍顯困惑“你還要留於皇宮嗎?”

自陸家敗落,陸錦一直都在宋府住,旁人也當是皇帝默認宋少傅培養新駙馬。

尤其此次軍營回來,張禮都習慣看到宋輕白的身邊有陸錦了。

他想著陸錦今日是怕宋少傅不同意他進宮,故意讓自己帶進來的,按理應該要裝不知情趕回去才對。

但現在,好像並非如此?

陸錦瞧著金鑾殿慢慢有宮人出來,不動聲色往柱子後擋了擋,也沒有時間與張禮多說什麼,就隻淺撂下一句:

“我住天府書院。”

隨後單薄的身影隱進細雨中,淺色羅雲衣袍半掩著頭頂,遮了不少雨水滑落下來。

連同他的嗓音都輕的讓人聽不真切。

張禮臉色微頓,半響,眼前的那抹身影搖曳地有些模糊。

大抵這是他們的相處之道罷。

張禮心裡無聲低喃,隨即,腦海浮現出少年平時朝他跑來歡喜的麵貌。

他捏著油紙傘的手逐漸緊了緊,良久,踏出去的步伐沉重-

金鑾殿裡的氛圍逐漸凝固,眼見著蘇禾公主拆著書信一封封的念著,尤其是每一份書信的開頭,提及的官員,都能引起一波的躁動。

皇帝的臉色已經從鐵青開始虛靠著龍椅,手搭在太陽穴的位置。

“就這些了,父皇您看看。”蘇禾念完,遞給候在側的宮人。

可皇帝哪有心情去看,他掃向剛剛那被點名的官員,見其臉色慘白,就料到蘇禾遞上來的書信是否真實了。

皇帝氣得闔眸,搭在伏手邊緣的指尖微握成拳,透著壓迫感。

他不急著下旨處理,似乎在權衡什麼。

蘇禾任務完成,摳著手指往後退了退,主打就是降低存在。

一雙水漉漉的漆黑眸子還不忘張望瞧著陸錦口中的少傅-

宋輕白。

這還是陸哥哥第一次求自己護著的男人。

模樣俊朗,劍眉星目,微微垂眸的神情若有似無透著溫雅。

應是很好相處,平時說話溫和的少傅先生罷?

蘇禾徑自猜測。

殊不知她的打量視線落在對麵男人那裡,倒頗有幾分情敵見麵的詭異氛圍。

宋輕白垂眸,遮住了一閃而過的晦暗,好片刻才上前道:

“稟皇上,微臣此次回宮,從軍營裡帶回了突厥國公主求見。”

皇帝眼底未散的怒火與錯愕同時在臉上呈現,隨即,慌亂站起,常年把玩佛珠,略帶薄繭的指尖微微顫抖。

“你帶回突厥公主?”

殿內朝臣也是滿臉慌張。

突厥國就一個寶貝小公主,每天被突厥王捧在手心的。

據說突厥王疼愛這位小公主,疼愛到每年都為其開辟新殿,所有附近臨國進貢上來的寶物,基本都給小公主。

以往有他國起賊膽,試圖綁架小公主要挾突厥王劃分城池,都被突厥王安排在小公主周圍的各精英暗衛反殺。

甚至突厥王在一怒之下,調遣百萬精英,將小國拿下。

久而久之,便不敢有人牽扯到小公主了。

第97章 那麼凶

皇帝怎麼都沒有想到,宋輕白居然把這位祖宗給請來了。

還在屏洲軍營裡帶來的?

“確定是突厥國的小公主?”皇帝蹙著眉頭,語氣遲疑。

同時,眼神示意旁邊的太監去把人帶上來。

由於是前麵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所有文武朝臣麵色沉重。

就連蘇禾都忍不住皺了皺漂亮的眉。

突厥公主?

是那位一出現,就可以令一個國家覆滅的那個小公主嗎?

宋輕白紅衣飄揚,額頭與莊嚴的笏板對齊,不卑不亢道:

“回皇上,正是。”

說話間,殿外傳來並不算沉穩的腳步聲。

阿那蘇祈似乎很少看見金鑾殿的布局,饒有興致的觀賞。

身上穿的是之前在軍營裡穿的素色麻衣,綁著他們國家普通百姓常編的麻花辮,還有一縷沒綁上,俏皮的翹著。

似乎是風塵仆仆的趕路導致,小姑娘紅潤的臉頰略乾。!!!

如此出場,朝臣百官快驚掉了下巴,拿笏板的手都發顫。

皇帝也感覺呼吸不暢快了,硬著頭皮去看自己的宋愛卿:

“在哪裡遇到的?”

他咽下了一句“還不趕緊把這位祖宗送回去”的話兒,示意宮人給阿那蘇祈搬座。

“軍營裡,蘇祈公主混在其中,穿著士兵服飾。”

宋輕白對周圍的慌亂視若未聞,頓了頓,又詳細補充:

“蘇祈公主說,是在突厥國跟著我們隊伍一同過來的。”

如果前麵發生的事情算暴雨的話,那宋輕白此時的一句話,便是驚雷。

轟的一聲就落了下來,雷得眾人體無完膚。

皇帝隱隱感覺自己心臟慢了半拍,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

“你的意思是說,屏洲士兵,有被調遣,偽裝混到突厥國?”

眾所周知,桉親王兵權沒被收走之前,屏洲也是歸他掌管的。

“臣不敢妄下定論,還需皇上明察。”

宋輕白巧妙的一句話脫身,卻令皇帝懸著的心跌入穀底。

他該料到的。

屏洲離突厥國那麼近,自己那位皇兄,怕是準備拉攏其君王,轉頭倒戈自己吧?

都怪自己太仁慈了,才能讓他給自己捅了這麼大的簍子。

皇帝臉色深沉,不到須臾,便沉著聲音下令“來人,桉親王存有異心,即日起關押天牢,秋後問斬,查封親王府!”

涼薄的嗓音令太監身軀一顫,忙低頭領命,跑著出去。

朝堂裡有部分被桉親王拉扯上來的朝臣瞬間垂著頭顱,生怕等一下被殃及。

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神經大條的阿那蘇祈步伐逐漸緩慢下來,不敢亂走。

半點都沒有察覺自己就是那事件的主要人物,甚至她還挪到宋輕白邊上,輕輕的扯了扯他袖子,眨著眼詢問:

“不是讓我過來玩嗎?怎麼那老頭看著可凶。”

宋輕白抽回袖子,跟著用氣音哼著回了一句“帶錯了,稍後領你去其他地方玩。”

“好。”

阿那蘇祈點頭同意,如水清澈的眼眸時不時瞧了高位上的皇帝。

她默默挪著屁股從座位起來,縮躲到了宋輕白的身後。

第98章 去冷宮緩緩

而這一幕,皇帝自然也是瞧見了,稍微緩了緩臉色,道:

“宋愛卿心思細膩,替朕解決了屏洲病疫一事,賞黃金萬兩,綢緞百匹。”

宋輕白彎腰行禮“謝處隆恩。”

“稍後退朝,朕還有一事交代,宋愛卿往禦書房來一趟。”皇帝視線落在身著布衣的阿那蘇祈身上,話卻是對著宋輕白道。

“臣領旨。”

早朝結束。

金鑾殿出來的官員如釋重負,回家的步伐都好似飄緩起來。

而剛剛被點名與桉親王有來往的官員則是被收走了官服,壓往天牢。

近午時,外頭日光正足。

蘇禾被暖陽刺的眯了眯眼,漂亮纖細的手掌下意識抵在額頭。

她開始盤算著找個時間與陸哥哥聯係,告訴他事情妥了。

但是,還未來得及付出行動,麵前光亮便被一抹陰影遮掩。

宋輕白一襲官服,麵色平淡的出現在他眼前,手裡拿著笏板。

如墨水般烏黑的頭發盤在官帽裡頭,無形之中增加了他的身高。

蘇禾詫異的仰著腦袋看他,怯怯道:“宋少傅怎麼了?”

“誰讓你過來幫忙的?”

“我”蘇禾被質問的噎了一下,尤其是對方語氣清冷,漆黑分明的眼眸盯著自己,好像若有似無透著什麼情緒。

蘇禾下意識把搭在額頭的手收回,慢半拍的訥訥說著:

“陸哥哥托我過來的。”

這個回答,在蘇禾看來,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都是可以坦然講的。

可偏偏在自己話音落下的刹那間,麵前宋輕白臉色越發清冷。

就好像是一開始他就想要從自己這裡得到不同的答案。

“那個陸哥哥他”蘇禾尋思著要不再講上兩句,但卻換來對方很明顯不悅的眼神,不隻是他哪一句話說錯了。

他冷冷說:“公主千金之軀,怎可供人驅使?”

“”

宋輕白見著她溫順地不解釋,眨著一雙烏黑明媚的眼眸。

心裡頭的煩躁更甚。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了陸錦就是被她此等模樣勾住了。

“宋大人,皇上在禦書房等您過去呢。”

後麵有太監總管路過,眼見著氛圍不對,過來適當打圓場。

算是勉強喚回宋輕白幾乎崩塌的理智,他緩了緩臉色。

“下官失禮。”

他挺直著身軀,隨著太監總管一同前往禦書房的方向。

直至消失在視線裡,蘇禾都沒有看出他的半點道歉意思。

“”

這般古板清冷的人,是剛剛殿堂前,溫潤有禮的宋少傅嗎?

蘇禾陷入了困惑沉思。

彼時,候在外頭的貼身宮女眼睛看到了她出來,連忙迎了過來。

“公主,你嚇死我了,皇上沒有責罰您吧?”

“他都沒來得及顧得上我。”蘇禾撇撇嘴,任宮女給她捋了捋淩亂的發絲,想到剛才殿裡驚天動地的各種事情。

她輕輕歎了一聲:“桉親王被關進牢裡,那林斐之那小混賬,日子不也很難過了?”

剛剛皇帝沒有提到林斐之,不是沒有想到他,而是在以其他更好的方式解決。

而宋輕白給皇帝出了此等重大隱患,他自然是信任的緊。

關於林斐之和那突厥公主的後續,應當也是聽他建議的。

蘇禾想得頭疼,蔫了吧唧靠宮女肩膀上,嗓音輕輕軟軟:

“剛剛嚇壞我了,父皇和那些老臣都凶凶的。”

宮女給她安撫的拍了拍背,忽地,又聽她哼哼地說著:

“扶我去冷宮裡待待吧,緩緩神。”

欸?

“”宮女抬起錯愕的臉。

第99章 你要乾嘛!

戌時之初,隨著宋輕白從禦書房出來,一道聖旨降臨郡王府。

同時,無數家眷和奴仆被鬨鬨哄哄來的官差擒拿盤審。

林斐之那會兒還窩在他那百米長的浴池裡泡澡,水溫舒適。

水氣蒸騰,熏得他臉頰微粉,額頭冒出了淺淺的汗珠。

瘦削漂亮的鎖骨掛著水珠,晶瑩剔透,隨著蒸騰的水氣緩緩滑落,在線條優美的蝴蝶背滑下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懶懶地伸出白皙的手,輕敲了一下白玉浴邊,哼哼:

“搓背。”

回應他的是自己動作間,掀起的水珠滴落地麵的聲音。

林斐之慢慢睜眼。

哦,張禮被他趕去彆院住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因為上次張禮“冒犯”他一事,他心有餘悸,從昨日回來,他便不肯讓張禮再貼身伺候他了。

林斐之略顯生疏的去拿毛巾,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自己搓澡。

心裡頭慢慢升起了一絲煩躁。

混蛋。

非得捅開這個窗戶紙,現在好了,自己還不能喊他來。

“讓父親知道,你到時就完了。”林斐之連看著水麵上自己的倒影都煩躁,纖細的指尖輕輕一拍,蕩水珠無數。

眼前的視線被水汽遮得朦朧,林斐之略微不適的眯眼。

忽地,待他眼神清明時,身後傳來一陣衣袖飄揚的聲線。

隨即一張熟悉的麵容映入他眼簾。

“你欸!”

那人一把將他撈了起來,幾乎是沒有詢問的意思,扯了放置在旁邊的衣袍就將他裹住,輕輕鬆鬆將他杠出去。

林斐之靠在他肩膀上,胸腔被他的肩膀顛的略微不適。

外頭天色漸暗。

林斐之隻勉強看到麵前的屋簷一座座的掠過,耳邊的涼風呼呼。

很快自己的府邸就消失在視線裡,進入了從未見過的小巷。

“張禮!你乾什麼!”

林斐之慌亂的要掙紮開,偏偏那人死死的掐著自己腰身,稍微能瞥見的半邊側臉輪廓冷硬固執,他抿唇不語。

由於身上的浴袍隻是裹著的,林斐之不敢太大的動作。

他隻得用腦袋狠狠的砸了砸對方的肩膀,氣得眼眶通紅:

“給我停下,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淡泊月色下,一襲侍衛服飾的張禮步伐敏健的穿梭在街巷。

如同一頭不知疲憊的野狼,透支著全部心力先前疾跑。

林斐之原先是掙紮著,後麵被他扛著跑了半個時辰,胃裡翻江倒海的緊,他受不住,臉色難看乾嘔了一聲。

張禮這才緩慢的貼在牆邊停下,大手攬著他的腰扶好。

“好點沒”

他話音一落,緊接著“啪”的一聲,臉上傳來輕微疼痛感。

“你到底要乾什麼”

林斐之眼眶蓄滿著淚水,打他的手都發著顫。質問的尾音裡透著委屈。

他腿軟地靠著牆,不讓對方的手扶著他。

輕柔的月光落在那張因為害怕而略顯煞白的小臉上,將他的情緒顯露無疑。

張禮唇角躊躇片刻,發澀的喉間有一瞬間擠不出半句話。

他還沒想好該以怎樣的方式告訴林斐之郡王府被下令抄家一事。

便見不遠處的巷子外,隱隱有一陣火光閃現,砰的一聲。

張禮下意識的將林斐之護在身後,雙手緊緊護住他耳朵。

彼時,有一抹黑色身影輕飄飄的從他們身後落了下來。

“張公子,不必帶著郡王跑,我們大人有給你們安排新的住處。”

陳知拿著火折子,上麵隱隱閃著光亮,他呼的一聲吹滅了。

但他們幾人的正對麵,處於郡王府的位置,火光越烈。

第100章 躲我?

夜色如墨,高懸著的圓月橫在窗外樹梢頭,散發著皎潔的光亮。

陸錦整理好許久沒有就寢的屋子後,便一頭栽進陳舊的榻上,整個縮成一團。俊朗的麵容上難掩的疲憊神色。

根據時間推算,宋輕白此時應該到達宋府,發現他不在了。

他會氣自己擅自回天府書院吧?

可是他也該猜到了的。一旦自己踏上駙馬的位置,事關公主名譽,無論是不是名義上的,都會與他斷的乾淨。

陸錦眼皮無力垂落,任由思緒鋪天蓋地的吞噬著他情緒。

“欸,那草包郡王下場也太慘了吧?”

“一場大火直接燒沒了!”

“害,也不知道皇帝怎麼想的,明明之前很喜歡那郡王,現在卻因為桉親王”

窗外對麵是天府書院的宮人住處,此刻臨近三更天,輪流看守大門的宮人舉著燈籠走動,搖曳的身影忽閃。

夜裡的議論聲很輕很輕,但由於四周寂靜,順著牆沿,飄進了屋裡。

提到了某個名字,陸錦眼簾瞬間抬起,眸裡透著錯愕。

郡王府著火?

陸錦瞬間想到了宋輕白那張人畜無害的麵容,心下一驚。

因為一整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休息,他下塌的時候還有一點暈眩。

但是他顧不得太多,潦草的穿好靴子就跑起拉開房門。

月色乍現。

緊接著一襲紅衣瞬間映入他的視線。

那人披著一身寂寥月光,深邃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他。

陸錦手還搭在門沿上,白淨的臉上錯愕神色更顯,怔怔道:

“你怎麼能進來”

宋輕白往前走,陸錦就下意識的踉蹌往後退,步步緊逼。

“躲我?”

他嗓音很輕,辨不出多大的情緒波動。

陸錦餘光瞥見十幾米外的走廊有宮人走動,連忙繞過宋輕白,慌亂的重新把門關上。隔絕一切可窺探的目光。

心臟也是撲通撲通跳著。

察覺頭頂的炙熱視線依舊,他硬著頭皮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裡隻有學子能進,你如此明目張膽的進來,真不怕傳出不好的閒話?”

他沒有回答,陸錦試探性的抬頭,剛好撞見一雙幽深眼瞳。

他身上是未替換下來的紅色官服,靴子邊緣也是有明顯奔波的痕跡,寬帶袖子略微褶皺,明顯是剛趕到這的。

陸錦收回打量的視線,勉強穩了穩心神,語氣輕淺說:

“今日早朝那般順利,你該把握住機會獲取皇上信任的,而不是莽撞的跑到這裡來。”

他依舊盯著自己。

陸錦皺了皺眉,加重語氣提醒“宋輕白,你忘了你替我向皇上求來的駙唔”

話音未落,宋輕白突然靠近吻他,冰涼的手緊掐他腰身。

殷紅眼眸深邃幽深,可又往裡窺探,好像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

陸錦怔怔地被他壓在門邊吻了一會,從最初的發狠,到後麵慢慢的靠著他脖頸,整個身心重力壓在他身上。 他一下又一下的蹭著他耳垂,親昵且抑製地吻著,喃喃:

“早上看到她的時候,我就猜到你不在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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