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臟色巧雕
宋時書對作品的介紹並不多,寥寥幾句,和一首詩。
也不需要他介紹太多,大家已經開始了熱烈討論。
“原來這是一首詩,風雪夜歸人……很美的樣子,寂寥又孤獨。”
“我不認為寂寥孤獨,你看這盞燈,難道不是溫暖和等待?這個人走的這麼快,回來的心情這麼急切,冒著風雪寒夜也要趕路,就是知道有人在等他,他心頭揣著火熱,揣著期盼,心情怎麼會孤單又寂冷呢?”
“對!哪怕夜雪寒涼,他都不會冷!”
“可是這天氣,這雪色,你看他帽子壓的那麼低,衣服裹得那麼緊,怎麼會不冷呢?有沒有哪怕一秒,他後悔冒風雪趕路?我看著這畫麵,還是感覺有點冷。”
“那你再看看那盞燈呢?看看那隻活潑的狗子,光那麼小卻那麼亮還,狗子那麼活潑那麼親人,你還覺得冷嗎?”
這是對感覺冷暖的討論,畫麵的展示很真實,但因為關注的側重點不同,感觸也就不同,也是雕刻圖案時足夠用心,呈現的對比非常強烈,才能讓人們有眾多感觸。
但這還不夠,還有其他方向的討論。
“你們說這個夜歸人,是誰歸?主人歸,還是客人歸?小房子裡的燈光是為誰點亮等待,還是暗夜突然驚醒後的警惕?狗子的表現我感覺有些曖昧,它往前跑了幾步,給人第一印象是迎接歸人,但是迎接歸人,為什麼不跑到近前,中間隔著這麼一段距離,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過來的這個人它根本不認識,它在警惕?”
“不是吧,這個畫麵很有動感,感覺狗子像是在跑,但沒跑到的樣子。”
“剛才那首詩……雕刻者在解說的時候,好像是客人借住在這個小房子,半夜聽到主人回來了?”
“詩我不懂,但我感覺很溫暖,就像是家人伴侶在等待出門很久的男主人。”
“所以這個夜歸人,到底是有人等,還是沒人等呢?等他的是誰,什麼關係,又親不親密?”
每一個問題的落點,仿佛都能展開一個繾綣溫柔,與眾不同的小故事,故事中主角不同,可能是夫妻,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友人……作品還是那個作品,畫麵仍然是那個畫麵,每個人眼裡的感受卻千差萬彆,因其湧動的情感卻一樣的澎湃和熱烈。
風雪夜,孤歸人,天地蒼茫浩渺,雪花悠然散漫,好像很無情,又好像很溫柔,腳步堅定的冒雪者看起來很冷,但前麵的房間很溫暖,不管房子裡的是誰,跟他什麼關係,是不是在等他,他的目的都隻有一個,就是前麵的小房子。
“——我喜歡這個!可以賣給我嗎!”
有個年輕的藍眼睛男人舉手,目光熾熱的看著這枚圓牌,又有點不好意思:“這個……貴不貴?”
宋時書:“它的種水不錯,高冰近玻璃種,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不忍心它流於凡俗,打造了這個作品,本身料子不能說貴,我賣的也不是料子,是雕工,拍賣的話,大約十萬起步。”
圍觀人群眼底全是震驚。
這麼好的作品,竟然起拍價才十萬,這麼便宜的嗎?往屆珠寶展上好像都沒有過!
料子什麼的,他們不懂,但是這個雕刻的確傳神,每個線條都在努力打造氛圍,光是狗子表現就栩栩如生,跑動起來的肌肉走向和皮毛完美無比,就像是一個真實的狗子在他們麵前,以靜態圖案展示具有流動感的動態韻律,這樣的雕工誰敢說不高級?
這就是神秘的東方美嗎!要細品才懂,但又不是逼著你細品,你隻要看兩眼,就會自己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怎麼都看不夠。
也有人質疑:“不貴的東西,竟然敢往珠寶展上放?不貴,也叫珠寶?”
“感謝你的質疑,”宋時書並不生氣,微笑回答,“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所謂的‘貴’怎麼品評,在我看來,材質本身的昂貴關乎價格,是貴,作品本身給人帶來的情感價值,賦予的精神寄托,也並不廉價,我們國人會說,‘玉遇有緣人’,很多時候材質料子本身的價值反而不是選擇關鍵,我們更願意結緣的,是和我們精神契合,能有經曆和心情投射,充滿懷念或期待的物件。”
優雅流利的英語,精準的詞語描繪,讓宋時書氣質越發乾淨剔透,給人印象極好。
“有人嫌它便宜,我還真就喜歡它了。”一個西裝筆挺,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緩緩開口,帶著懷念,“我小時候父親總是忙碌,經常很久才回一趟家,我總是在等他,盼著熟悉的身影在窗外出現,尤其到了冬天,每年的聖誕節,這種思念就更加強烈,記憶裡有幾次就是這樣,夜深了,下著很大的雪,父親頭上肩膀上都是雪,外麵那麼冷,他的腳步卻很輕快,我遠遠透過窗子看到,就衝出門去接他,大聲叫爸爸,他臉上每次都帶著笑……”
“當時家裡條件不好,離大路很遠,那一段沒有車,父親回家時帶著很多東西,要一路自己拎扛過來,衣服和這個圖案上風格也不一樣,但是感覺非常類似……”
“我父親在幾年前去世了,每到聖誕節,我都會想起這些瞬間,可時光總是不留情,一日一年過去,有些心情細節甚至淡忘了,我很榮幸看到這件作品,讓我想起了很多東西。”
“我很喜歡這枚圓牌。如果把它和上千萬的珠寶放在一起,我會選擇它,不是價格,是價值,它是唯一的。”
中年男人說完,認真看向宋時書:“這件作品,我可以買嗎?”
宋時書有些抱歉:“這件作品作為展示樣品,整個展會期間都會在這裡,展會結束,會進入合作的拍賣行進行拍賣,如果諸位喜歡,屆時都可光臨,這裡還有其他的翡翠雕刻件以及其他玉石類作品,大家都可以看看,有些小件是可以當場成交的。”
“那我們再看看!”
“我剛剛走過來時發現了,也有很多很好看的,還沒來得及欣賞。”
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卻沒走,問宋時書:“如果最後沒有能得到這件‘風雪夜歸人’,我可否有這個榮幸,問您定製一件?”
對方是雕刻師本人,作品就是他雕刻出來的,再做一件,應該也可以?
宋時書頜首:“可以是可以,但需要排單,我現在手裡積累的排單已經有不少,至少要兩三個月之後,才能排到新的定製顧客,而且世上沒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翡翠,就也不會有一模一樣的雕刻作品,到時候原石選擇上大概選不到一樣的料子,那麼雕刻圖案設計和手法運用,就會和這枚也不一樣,如果您仍然有意願定製,我會找時間跟您聊聊,按照您的經曆和想法,在設計和雕刻上更貼近您的意願,如果您不介意等待一段時間,且願意相信我,那麼,現在就可以在我這裡登記預約。”
“要!我要預約!”中年男人眼底迸發熱情,“請現在就幫我做登記,我想要一件這樣的作品!”
“好,您這邊請。”
等忙碌完這一小段時間,宋時書轉身,看到了遠處的Kean先生。
Kean先生其實一直都在,剛剛大家圍攏過來,對著‘風雪夜歸人’圓牌熱烈討論的時候,他就站在圈外,一直安靜的看,隻是沒有說話,等這一波人熱情過後,轉去看秦老爺子的龍牌時,他仍然沒走,還站在這裡。
宋時書走近他:“看來您很喜歡這個作品。”
Kean先生一反日前晚宴上的冷淡態度,笑眯眯看向宋時書:“你覺得我喜歡這個?”
“應該還行?”宋時書指向另一處,靠圓牌很近的展示作品,“不過我猜您更感興趣的,是這個。”
那是一個臥豹,豹子底色為白,身上分布著黑褐色斑點,神情怡然自得,像是剛剛吃飽後休憩,肌肉舒展,線條流暢,屁股圓潤,頭頂順滑,看起來想讓人上手揉一揉。
Kean先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問:“這應該不是你們這一行的好料子,它是廢料,對嗎?”
作為藝術品收藏家,他的確有自己的偏好,對翡翠不怎麼感冒,沒徹底研究過,但也不代表全都不懂,翡翠的陽綠玻璃種首飾,一向是收藏市場上高價值的東西,經他手淘換的並不少,但這樣的料子,這樣的作品,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先生好眼光。”
宋時書並不反駁,這塊料子的確不怎麼好:“這是一個客人的賭石,購買時外表呈現非常好,他堅信能切漲,花費不菲的價格買下來,打開後卻是這個樣子——肉質不能說不好,算是滿肉,非常細膩,但它是一件行業內最不想看到的,火龍果料子,黑點密密麻麻,遍布整個料子,根本無法切掉。”
Kean先生:“你覺得很可惜?”
“嗯,”宋時書頜首,“它底子很細,很潤,好好打磨,就會有不錯的光感手感,當時那位客人準備把這個料子扔了,我阻止他,買了下來,做了這個小豹子。”
Kean先生點頭:“豹子本身就渾身長滿斑點……很不錯的創意。”
宋時書微笑:“天然玉石,想要一絲雜質都沒有,完美無瑕,非常非常難,根本不可能,想要長的這麼特殊,也並不容易,我手裡也隻有這一件,您如果感興趣,我帶您去看看其它類似的,我們的和田玉老師父那裡也有幾件。”
Kean先生:“好啊。”
宋時書就帶著他,去了和田玉老師父那裡的展區,老師傅在這一行時間更久,且本身就喜歡這種特色件,多年收藏,還真有不少,作品有蜂巢,就是現實中蜜蜂的那種巢穴,蜜蜂本身的長相就黃灰褐相間,蜂巢也做出類似層次,栩栩如生,跟網上搜出來的沒什麼區彆,非常非常像。
還有鳥窩,有些鳥的鳥蛋並不是白色的,它是淺灰色,上邊有不均勻的斑點,看起來可能不那麼好看,但如果把它雕刻的栩栩如生,就會覺得很有意趣。
還有貝殼,貝殼也不都是純白色,也有發灰的發暗的,上麵有斑點的,但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美,隻要抓住了這個點,呈現出來的就很特彆,讓你一眼難忘,忍不住欣賞。
Kean先生看東西時很安靜,並沒有多說話,但從他的視線,和上手把玩物件的動作姿態,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確對這些小東西非常感興趣。
宋時書道:“俏色和臟色,在我們雕刻師的眼裡,有時候隻是一線之隔,我們管這些作品,叫臟色巧雕。我和行業裡的老師父們一樣,致力於發現原石料子不同的美,把它們展示出來,讓不同審美偏好的人看到。”
Kean先生對作品愛不釋手,尤其宋時書那枚小豹子,他很難吝嗇自己的表揚:“你很棒,擁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
比起彆人,他當然能更看得懂作品質量,不同雕刻手法的呈現,線條深淺添減本來的明暗對比,動感呈現……這的確是他今天看到的最特彆的作品,藝術價值非常高!
宋時書知道,這一步走對了。
之前在晚宴上被介紹認識,Kean先生看起來很有個性,不怎麼聊天,對他提不上惡感,但也沒什麼特彆的好感,不大好接近,但他注意到了當時Kean先生身上的配飾,都不是特彆耀眼奢侈的珠寶品類,反而每一樣都很彆致,看起來可能不起眼,但細品之下,會發現妙處。
所以這位Kean先生……一定是喜歡更多野趣的人。
宋時書猜想,可能Kean先生平時看到的好東西太多了,站的太高,看的太多,彆人推薦或送到他眼前的,都是非常完美,非常光耀的東西,看到完美太多,偶爾會覺得有點單調,會想要點不一樣的,與眾不同的,有特色的東西。
這些臟色巧雕,大部分剛進珠寶圈子的人可能都不會喜歡,因為不夠耀眼,不夠明亮,但對Kean先生來說,剛好撞到了心坎上。
這還怎麼輸?
宋時書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亮,看起來更乖,更讓人心生好感了。
Kean先生看著他,眼底興味滿滿:“我不隻對這些特色小東西感興趣——你應該還有更好的,沒拿出來。”
宋時書並不否認:“珠寶展藏龍臥虎,我想我大概不能一鳴驚人,就不爭先,爭個滔滔不絕吧。”
他微笑停頓,片刻後,提醒Kean先生:“這些作品,您都可以先拍照欣賞,明天這裡會上玻璃種翡翠,您應該看過不少,不知道會不會感興趣,但是後天的……我保證您一定喜歡,盼您到時蒞臨。”
饑餓營銷?
Kean先生不否認,他被勾住了,但也不可能給準話:“你說‘玉遇有緣人’,那就看緣分吧。”
他讓隨行人員拍了幾張照片,轉身要走,宋時書送了兩步:“希望我們有緣。”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2 章 你有秘密
人走了,樓蒙才終於憋不住,衝過來問宋時書:“怎麼樣怎麼樣,人拿下來沒有?”
宋時書下巴微抬,小驕傲根本藏不住:“你覺得呢?”
“小罐厲害啊!”
樓蒙狠狠rua了把小夥伴後腦勺:“所以他喜歡什麼,真的喜歡那些小豹子小鳥窩小貝殼?”
“當然。”
Kean先生的自我偏好,宋時書不可能看錯:“不過他最多品評,最想買的,應該是‘風雪夜歸人’。”
樓蒙:“啊?”
“他有自己的審美偏好,喜歡特彆的,有趣的小東西,但他作為藝術品收藏家,看東西的普世審美眼光更優秀,普通人都能看在眼裡,有諸多感受的‘風雪夜歸人’,他怎麼可能看不到?他能感受並聯想到的東西,隻會更多,更深。”
宋時書非常確定,Kean先生不可能不喜歡‘風雪夜歸人’:“而且他作為藝術品收藏家,是以淘換手裡物件賺錢的,‘風雪夜歸人’的藝術價值和能給人提供的情感價值,他看的最透,這就是一件非常有潛力,有很大升值空間的作品,如果他看不到,我可能會懷疑大家給他的頭銜,這麼多年圈子裡風向標的位置。”
“那這個你不用懷疑,他老人家乾的事有目共睹,絕對是個非常厲害的,能力在線的人!”
樓蒙反應過來,咂了下舌:“不過這老先生是個老狐狸啊,這麼喜歡‘風雪夜歸人’,可能誌在必得,還偏偏不叫彆人知道!還好咱們有小罐你,不然豈不會走偏了方向!”
宋時書看向樓蒙,意有所指:“所以拍賣會,你可要準備好啊。”
樓蒙拍胸脯:“這個你放心,咱們的拍賣行怎麼可能弱了聲勢?我不是跟你說過,前兩年就有意發展海外渠道,跟這裡最大的拍賣行有合作?今年正好也認識了不少人脈,再加上關總幫忙,保證萬無一失!”
宋時書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好好去忙吧,我這邊繼續展會站台。”
“好嘞——”樓蒙從善如流轉身,“那我就顧不上你了,關總那邊也有各種各樣的應酬,不會總在你身邊,你好好加油,有什麼意外,立刻讓我們知道,記住了嗎?”
宋時書差點踹他一腳:“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快點走吧。”
他並沒有奢望所有事都水到渠成,順利無比,一定是會有人搞事的。
關格也這樣認為,隻是沒有必要太過在意,把心思都用在防人上,不如專注自己,努力做作品,努力做展會,彆人敢上暗招,他們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招便是。
安嘉茂的確一直在關注宋時書這邊的動作。
他自己在國內的原創品牌爆雷,無法申請參加展會,自己的作品不能被認識,當然非常遺憾,尤其宋時書這麼大張旗鼓,不知道哪弄來人脈,帶著一堆國人匠師參加了展會。
他認為宋時書簡直是在作死,國際市場喜歡的是璀璨的鑽石彩寶,誰會看你們這些灰撲撲的石頭?連他的父親,曾經身在翡翠雕刻師這一行的肖知年都不看好,怎麼可能成功?
偏偏宋時書展會經營的風生水起,他就更難受了。
他此前努力過,想去Romero大師的手下做個助理,好歹挽回點聲勢,‘國際大師親自提攜’的口碑,相信能讓他歸國之後力挽狂瀾,可惜不知道誰那麼缺德, 把他‘抄襲’的事說了出來,Romero大師直接把他趕走了……
他現在彆說獨立的個人作品拿不出來,給大師做助理做不到,也沒彆的方法手段經營自己了,非常不甘心。
他也曾想過找Payson,可在Payson牽線搭橋,讓他認識Kean先生,後續卻沒有任何建樹後,Payson已經不理他了,現在連電話都不接。
“那就彆怪我了……”
安嘉茂目光陰鬱的掛掉電話,開始了備用方案。
他本來不想這樣,大家不是陌生人,多少有情分在,可彆人一點情分都不念,他也隻能自己想辦法,Payson家族在這裡力量不小,不想幫,就逼他幫,坑他一把,把他拉下水,讓他同仇敵愾,不就不想幫,也得幫了?
大家族最不想惹上什麼麻煩,他不要太清楚,和Payson好歹相處過一段時間,有些細節,他也比彆人更明白。
一個Payson還不夠。這個國際珠寶展的參展品牌和設計師,可不像鏡頭或報道裡表現的那麼優雅大方,和誰關係都很好,內裡競爭撕逼的戲碼,不要太精彩,幾年一遇的機會,也可能這輩子隻有這一回,怎麼可能不重視,全部都虎視眈眈,盯著對手……
應該有很多人不願意看到宋時書崛起。
他起來了,不就擋了彆人的道?
安嘉茂開始關注誰對宋時書的表現不滿,尤其周邊的鄰居……
於是很快,社交網絡上出現了很多有關Payson的負麵言論,他現在正是在家族裡爭取權力地位的時候,容不得失誤,隻能調動力量把這些壓下去,如果‘宋時書’對他很有意見,他當然要狠狠打擊。
其他參展品牌和設計師也是,大家都卯著勁想要一鳴驚人,結果自己的一鳴驚人沒出來,彆人先一鳴驚人了?還是個來自東方的年輕新麵孔,帶著一堆不知所謂的石頭?
那大家夥還掐個什麼勁啊,還不趕緊暗搓搓接個頭,一致對外先?
第一天展會結束,到了夜裡,各種消息飛的人眼都要瞎了,形勢那叫一個亂。
安嘉茂很滿意,他爹肖知年也很滿意。
肖知年扔給他一份文件:“這個,你先看看。”
安嘉茂拆開一看,立刻坐直了身,眼睛發直:“關格和宋時書假結婚?”
關格結婚,在業界並不是秘密,他本人並沒有特意保密,可又一直沒有舉辦婚禮……大人物的婚姻通常很謹慎,婚禮舉行在什麼時候,也都是有講究的,有些人並不想引來公眾注意,不舉辦都有可能,圈子裡對關格的婚姻狀態一直有所猜測,但從沒人往假這個字上想,到了關格這個高度,根本不需要,他不需要委屈自己將就任何人,就算有必須要達到的目的,也有千萬種辦法,不需要非得結婚。
枉他還以為自己沒了機會,到底讓彆人捷足先登了,沒想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宋時書也沒得到關格的心!
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原因,不是個人情緒上,是利益上。
肖知年:“這個消息得來的不容易,要用在刀口上。”
他看見兒子的目光審視又淩厲,明顯包含有要求。
安嘉茂合上文件,眼底迸發光芒:“您放心,我都懂。”
這種東西當然要用在刀刃上,現在的小打小鬨……沒必要。
……
“卑鄙!”
樓蒙可太生氣了, 和宋時書關格吃完飯也沒走,就著今天發生的事,大罵了一通:“這些外國人也太不是東西了,有本事拿實力來打,網上嘴炮算什麼,你有本事讓大家去看你的作品啊,罵了彆人,大家就去捧你的作品了嗎!”
他越罵越氣,表情不善的看向關格:“你就這麼乾看著,什麼都不管?”
怎麼可能。
關格遞了份文件給他。
是一份內容詳實,規劃及其到位,且已經開始進行的應對策略。
“都開始了你不早說!”樓蒙一邊放心的同時,一邊又著急,“我還能幫上點忙!”
他今天一天都在外麵忙,跑的都是跟拍賣相關的事,還真沒時間注意網上輿論,晚上要吃飯時看到了也晚了,根本沒法準備,現在連參與反擊也都沒機會了!
關格十指交叉,坐姿優雅極了:“一點小事,值不當我們上心。”
樓蒙現在看關格是越來越順眼了,算是配得上他弟弟,還算滿意的嗯了一聲,看向宋時書:“你彆怕知道嗎,天塌了還有高個子扛著呢,傷不到你!”
宋時書看了關格一眼:“嗯。”
今天展會時間還沒結束,關格就去接他,聊起了這個,他記得當時的心情,像是頭頂上的靴子終於落地,有一點點緊張,但更多的是放心,終於來了的感覺。
他也記得關格溫柔的吻,在那個吻下,戰栗的自己。
紳士的聲音溫柔又繾綣:“答應你的事,我什麼時候沒做到過?”
“——寶貝,用你的作品,去征服世界吧。”
關格相信他,一如既往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作品,足以撐起自己的王座,有能力征服任何人,包括關格自己。
宋時書當然也相信關格,這個男人早就在他頭頂撐起一把大傘,他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又從不會失敗的博弈空間,彆人一點點小小的挑釁,又算得了什麼?
沒有什麼困難能難倒他們,也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
第二天展會開始時,網上的風向稍微出現了改變,但也沒有太多,算是在可控範圍內。
可控,卻沒有直接摁死,這是幾個意思?
樓蒙不太理解,頻頻看向關格。
關格一直在照顧宋時書吃飯,每一次特彆累的工作之後,宋時書起床總有那麼一段時間不在狀態,有點懵懵的,像是沒睡醒,連吃飯都不挑食了,碗裡有什麼就往嘴裡送什麼,反倒是關格,不太忍心寶貝吃的不順口不舒服,一直往他碗裡夾菜,挑選的全是他平時喜歡的口味。
樓蒙:……
算了,忍了,誰叫這磨人的小東西是他發小呢!
直到一頓早飯吃完,關格優雅的擦了擦嘴,才有空回應樓蒙充滿問題的眼神——
“我們都做滿了,不就沒彆人努力的空間了?”
他拉著宋時書站起來:“要給彆人一點主觀能動性,才能讓彆人更有歸屬感,榮譽感。”
樓蒙一時沒太懂,但很快,他就懂了。
先是宋時書國內的微博賬號和直播間,爆了。
——發生這種事都憋著不說,小罐你是不是把姐妹們當外人!
——跑出去竟然被欺負了?我倒要看看誰那麼狂!
——春風吹戰鼓擂, 網上乾架我怕誰!姐不但熟讀中國曆史,掌握各種祖安詞彙,英文考過托福,大學第二語種是日語,還在駐韓國公司上過班,我倒要看看是誰在罵我們小罐!
——不懂翡翠就憋說話,讓姐姐們教教你!
因為參加節目和長期直播,宋時書積累了大量粉絲,最近特彆忙,並沒有直播幾次,非常斷續,不過最近動態,他有告訴大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來參展了,也都抱著祝福心態,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
能成為翠友的,一般都有些家底,哪怕剛入圈的新人,暫時收藏不起上百萬上千萬的翡翠作品,平時盤盤比較性價比的珠串,有特色又合眼緣的雕刻件,也並不難,現在力挺小罐,出個國幫忙轉轉聲勢,機票錢,酒店錢還是沒問題的,順便還能拍拍照片,錄點小視頻,發到國內的社交網站,讓大家更喜歡宋時書,支持宋時書。
忙得脫不開身,沒有時間去往國外的,激情更高,紛紛表示你缺錢我們眾籌都行,這個小罐必須支持!
還有那些平時比較佛係,大都潛水,非常低調的富婆,彆說直接來一趟旅遊支持了,後麵的拍賣會都準備參加,並且發動自己的人脈力量,影響各大媒體上的輿論風向。
有人有時間,有人有錢,有人有時間又有錢,還有腦子和人脈,凝聚力這不就出來了?
大家方向一致,衝勢勁頭太足,外網那些零落的評論怎麼可能乾得過?直接就是一盤散沙,被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這些自發行為還不算,秦元正老爺子瞧著實在不像話,非常嚴肅的給孫子秦晉打了個電話:“你爺爺被人欺負了,還是你們那個圈什麼粉圈的事,你就說,你管不管吧。”
接到電話的秦晉很無奈:“爺爺,您先看看我的微博呢?”
原來他已經發了微博,力挺宋時書,力挺中國古代傳承的雕刻技藝。
他最近忙著開演唱會,對彆的事精力難免不足,知道的慢了些,知道慢了,反應卻不慢,一發現事情風口不對,立刻發了微博,還麵向大眾,說了自己其實是出身雕刻世家這件事,爺爺就是業界有名的雕刻大師。
作為業界頂流大歌星,他本來就粉絲眾多,一舉一動頗受關注,這條微博一出,立刻引發輿論轟動,其後帶來的效應,不必言說。
很快官方媒體也跟著下場,討論雕刻技術和翡翠玉石作品,很多如今隻有在博物館展示的作品被推到人前,讓大家看到不一樣的美,呼籲大眾不要被輿論裹挾,要了解自己的審美,理解審美的多樣性,國人的內斂和傳承,真正的價值在哪裡。
所有一切氣氛,隨著Romero大師在社交媒體上的發言,推上了最頂峰。
Romero大師說——
‘風雪夜歸人’非常不錯,我很喜歡,是近年來難得一見的藝術珍品,希望有機會,能和雕刻者宋時書聊聊。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3 章 時光裡的往事
社交媒體上的戰爭烏煙瘴氣,官方媒體一向含蓄,儘管有深度解讀,暗示大家思考這一場戰爭到底為什麼發生,大家爭的是文化,藝術,珠寶本身,還是附加在這上麵的價格,利益關係?
真正對藝術的尊重和審美在哪裡,有沒有誰敢頂著大名站出來,說自己的攻擊有理有據,經得起推敲?
沒有人敢說自己問心無愧,最後站出來的,隻有Romero大師。
到底是大師,敢說,敢做,藝術無國界,一個東西美就是美,醜就是醜,不是你帶頭誇獎引導,大家就都會覺得美;美就是美,也不是你去帶頭攻擊,彆人就覺得它醜。
大眾可能不懂藝術的底層邏輯,但審美眼光是寫在每個人的基因裡的,你仗著你的專業知識引導,可能有人迷糊了,看不懂了,盲從了,但人們會思辨,會證偽,會總有人,願意說句公道話。
說這話的是誰,是奢侈品牌Iveta的設計總監Romero大師!人家可是業界泰鬥,年輕時獎項就拿到手軟,現在更是行業的領頭者,風向標,你敢說他不懂藝術我聽聽!
支持宋時書的恨不得敲鑼打鼓了,這位老爺子真可愛!
對宋時書不熟,對這場罵戰作壁上觀的人,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名字——宋時書,拗口,特殊,來自神秘東方大國,明明這麼年輕,卻能入老爺子的眼,他到底是誰?
有人起的早,有人起的晚,Romero大師的表態掀起輿論狂潮後,藝術品收藏家Kean的社交軟件狀態也有了更新,點名誇獎宋時書的參展作品,說非常有藝術價值。
大師們都這麼說,你還非得對著乾,說宋時書就是不行,沒有半點藝術價值,豈不是顯得你很沒眼光?
外網對宋時書的攻擊戛然而止,彆人暗搓搓塞錢都不乾了。
開玩笑,第一批說宋時書作品不好,不配,大罵宋時書作品什麼都不是的,現在已經遭到了群嘲,再不往後撤,是想自己也當炮灰靶子嗎?
這天展會開始,氣氛就無比微妙,有人喜有人憂,但掩蓋在巨大的歡樂浪潮中,個人的喜和樂都那麼渺小,很難被人察覺到。
輿論狀態的流動,不管從現實到網絡,還是從網絡到現實,都有一定的延遲時間,現在網絡輿論大勝,現實上的麻煩卻還沒有結束。
比如消息比較落後的競爭對手的挑釁,鄰居的陰陽怪氣,自認為被擋了道的,提前安排好的鬨事……
錢已經給了,時間已經定了,沒來得及撤回,這個場子當然要鬨。
也是擔心這種情況發生,樓蒙和關格今天都在。
會場有安保力量,他們自己也另外請了保鏢,團隊裡任何人大概率都受不了傷,但萬一呢?小罐在這裡,他們不敢大意。
宋時書全副精神都在展品上,今天的作品比昨天更豐富,有人來問,他就會進行介紹和回答,一邊忙碌的同時,一邊擔心關格和樓蒙這邊,時不時就會往這邊看兩眼……
然後就看到了,有隔壁展區過來的客人,神情特彆激憤,像是被激了暴脾氣,又像純找茬,襯衫一脫,露出大花臂紋身,一臉凶的衝過來,看上去像是要砸他們的東西!
今天最貴的展品在宋時書這裡,花臂橫肉男的方向位置略偏,那邊擺的是一些小件,他好像也沒衝著最貴的東西,找的是最方便快捷的路線, 應該就是為了鬨事而鬨事。
可翡翠作品,再小件,也不便宜,這次為了準備展會,他們帶過來的都是精品,種水好雕工好,可不能被這麼砸了!
“關格——”
宋時書隻急急的叫了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斜對麵衝過來一個人。
一個年輕男人,亞洲人,高個子,肌肉健碩,戴著墨鏡,穿著工裝長褲,褲角掖在長靴裡,應該是也脫了衣服,上半身隻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工裝款,非常酷,很貼身,隱隱能看到胸肌和腹肌的形狀。
他一步一步,慢條斯理走過來,像個懶洋洋的豹子,不著急,可沒有人能忽略他,他渾身狂飆的雄性荷爾蒙,被招惹到的憤怒不滿的攻擊性,讓他像個□□老大,人們甚至不由自主空出了一條路,看著他走過來。
宋時書:……
這人似乎有點眼熟?好像……之前晚宴上見過一次,和樓蒙認識的?
他沒來得及看樓蒙,就見這墨鏡背心男非常酷的,人狠話不多,沒有和誰大打出手,隻是把那個意欲鬨事的花臂紋身壯漢拎小雞子似的拎到一邊,所有人看不到的偏僻角落……
簡單快捷,不費吹灰之力。
應該是教訓了一頓?
大家沒有看到細節,也沒有人敢上去看,總之最後那個花臂紋身壯漢沒有再出現,回來的隻有這個酷酷的墨鏡男。
彆說什麼身上衣服不工整,他臉上的墨鏡都沒有掉,逼格拉滿。
他隨便看一眼旁邊展館,展館的人就縮了回去,不敢再對宋時書有什麼不好的想法。
他繼續往這邊走過來。
宋時書看樓蒙——
是你請來的人?還不趕緊招呼?
樓蒙卻像不認識來人似的,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有些心虛,快速跑到宋時書身邊:“那什麼,今天應該不會有彆的意外了,你先忙,我外頭還有彆的事,先走了!”
說完竟不顧宋時書叫他,直接轉身就跑,像尾滑溜的魚,淹沒在人群裡。
宋時書:……
他看到墨鏡酷男挑了眉梢,似乎有點不太滿意,但腳步並沒有停止,依舊往這邊來,頭往他這邊轉了一下,沒有多看,反而看向關格。
關格:……
他閉了閉眼,手插在胳膊後,在宋時書看不到的方向,衝墨鏡酷男擺了擺手。
墨鏡酷男就像看不到所有人似的,不理會任何人目光,不和任何人說話,直直去往樓蒙剛剛溜走的方向。
因為樓蒙最後和宋時書打了招呼,墨鏡酷男也就和宋時書擦肩而過。
“初次見麵,冒昧了,”將要越過他時,墨鏡酷男拉下眼鏡,朝他快速眨了下左眼,自我介紹,“我叫崔勃,現在有點忙,不方便聊天,以後會再見麵的。”
人來的快,走得也快,像一陣風,宋時書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他……認識我?”宋時書看向朝他走過來的關格,“他怎麼會……”
“誰知道呢?”
關格按熄手機屏幕:“可能正好路過,順便見義勇為。”
“這樣嗎……”
宋時書感覺有點違和,但這事得問樓蒙,這兩個人明顯有問題!他完全沒注意到關格按熄的手機,上麵是一個對話框,正是某崔姓人的邀功短信,他隻回了一個字:滾。
除了上午這點小意外,接下來無比順利,因為社交網絡上的風向轉變,過來看宋時書作品的人甚至更多,看的多了,難免對玉石產生非常濃厚的興趣,這天團隊裡所有人都很忙,非常忙,但是收獲滿滿,一些小件的雕刻作品比昨天賣出去的更多,成交價更高,今天新拿出來的展品也收貨了非常多的稱讚和肯定。
也有很多的人來看‘風雪夜歸人’,這個作品在昨天就掀起了巨大風潮,很多看過拍過照的人曬出了照片,分享了自己懷念的過去時光,再加上Romero和Kean大師都說好,機會難得,怎麼可能不過來看一看?
宋時書今天帶來的是一批價格比較貴的玻璃種展品,算是他的珍藏,大部分雕刻的是古代傳承下來的圖案,幾乎所有雕刻師經常會遇到的元素,比如香爐,比如異獸,比如山水,比如菩薩佛公……技巧手法使用多種多樣,有圓雕浮雕薄意雕等等,不同作品展現不同風格意向。
這一天的交流,可謂賓主儘歡。
Romero和Kean大師都沒有來,但也算在宋時書意料之中。他已經看到了網上聲勢,基本能確定,Kean先生不可能錯過他明天的產品,一定會來……這樣就好。
這天很累,回到酒店吃完飯,宋時書簡直想長在沙發裡,一動都不想動。
樓蒙給他發了信息,說忙,很忙,非常忙,不但沒時間回來陪他吃飯,可能晚上都不會回來酒店,讓他不要擔心……
宋時書認真品了品這句話,感覺有點微妙,今天上午那個崔勃明顯是衝著萌萌去的,崔勃看起來那麼凶,他不可能不擔心萌萌,可萌萌發個信息都能打這麼多字,看起來不像真的忙到沒空聊幾句,反倒像欲蓋彌彰。
關格倒了水過來,手拿著杯子,喂給宋時書喝:“在想什麼?”
宋時書乖乖喝水:“有點擔心萌萌……”
“他你不用擔心。”
紳士回答的有點太快,太篤定,宋時書抬頭看他:“嗯?”
關格低眸:“我……我們的保鏢團隊,並不針對你一個人,他身邊也有,如果有什麼意外發生,我們會第一個知道。”
宋時書想了想:“好吧。”
關格坐到沙發上,抱住他:“不是有應對Kean先生的大殺器嗎,今天怎麼沒上?”
宋時書笑了,沒說話。
關格秒懂:“哦,勾著人。”
他的寶貝,是有點勾人天分在身上的。
宋時書清咳一聲:“也是想讓他欣賞‘風雪夜歸人’更久點啦。”
因為大家這兩天都很忙,坐在一起說話的時間不多,宋時書就趁著機會,給關格說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比如昨天解釋給樓蒙,關格並沒有聽到的話。
“——Kean先生既然拍了照回去,就打算時不時欣賞,他越欣賞,就會越回味,越回味,就會越沉淪,他越喜歡我的作品,我才更有空間一擊即中。”
適當的時間緩衝,帶來的並不是淡忘,而是更濃烈的想要。
“他是老狐狸,你是小狐狸,倒是誰都不虧。”
關格按著宋時書的腰,特彆喜歡小狐狸機靈的樣子,忍不住抱回房間,親了好一會,差點憋不住做更壞的事。
他知道就算真的要做,寶貝也不會抗拒, 可現在不是好時機,展會期間太忙太忙,他舍不得讓寶貝太累。
最後隻能調開話題。
“隻有這個原因?嗯?”
他有點喘,宋時書也是:“我就知道你知道……”
“嗯?”
“我需要好好組織語言,該怎麼和Kean先生聊天。”
宋時書聲音很輕,帶著被親吻過的輕顫:“他這個年紀感覺,跟我爺爺有點像,跟他們這樣的人說話,在不確定某個點的情況下想要套話,失敗可能性非常大,必須得全部想通了,捋順了,才能萬無一失,明天就要接待他,我有一點點緊張。”
“那我陪你聊聊?”
關格把人抱起來,坐在自己懷裡。
宋時書:“聊什麼?”
關格想了想:“你要和老人家談話,就聊聊老人,我跟你聊聊我爺爺?”
宋時書來了興趣:“好啊。”
關格:“我爺爺不是什麼好人……嗯,彆這麼看我,這是他對他自己的評價,年紀大了,沒那麼心去折騰,算是穩重了一點,可也總是欺負我,把我坑的不得不心黑手狠,你想想,他年輕時會是個什麼樣子?”
宋時書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年輕機靈,跟關格相貌很像的形象:“他會騙人嗎?還總是讓人相信。”
沒辦法,這張臉大概讓很多人都抵抗不了。
關格輕笑:“差不多。他小時候特彆愛捉弄人,喜歡各種惡作劇,越是朋友越喜歡這麼玩,結果搞的一個朋友都沒有,長大一點,又特彆喜歡欺負老實人,後來欺負老實人感覺不過癮,就會想坑聰明人,和聰明人玩才更有趣,誰要是讓他選中,可就倒了大黴了。”
宋時書:“你不要講的這麼難聽,老爺子肯定也是有分寸的。”
不然真的遭了每個認識的人的恨,事業也不可能做的那麼大。
“他是一點權衡本事在身上的,把人欺負到臨界點就知道放開,因為再繼續下去也沒意思,彆人不找過來還好,找過來,他反而更感興趣,會想要再玩一輪,是真的很惡劣的。”
但也的確有本事化解各種麻煩和潛在危機。
關格回想著過去:“他跟我說,也有人打破他的固有認知,好像是在他二十歲左右,他遇到了一個年輕小夥子,真年輕,大概十三四歲?長得挺精神,愛笑,活潑,他以為彆人是老實人,又想和人家玩,就照老套路,欺負人家,結果人家是聰明人,沒有被他坑到不說,反而反手坑了他一把,拿走了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哦?”宋時書看熱鬨不嫌事大,“那你爺爺應該很生氣?”
關格頜首:“當然,但那個時候他沒有摸清人家路數,被拿走的東西又非常重要,丟不得,反而投鼠忌器,不大敢動,結果人家根本沒想貪他的東西,就是那段時間實在太忙,沒工夫跟他耗,拿走那樣東西,就是讓他消停一段時間,忙完之後,人家又把東西還了回來,還跟他說——如果你隻是覺得好玩,那就跟我玩,不要欺負彆人。”
“我爺爺就沒遇到過這種人,相當震驚,當時嘴裡就沒好話,說你都看起來那麼窮,還想保護彆人呢?”
大概是猜著老爺子當年表情,關格輕笑出聲:“明明他那時也不富裕,家裡遭了點事,人前不敢說自己真實姓名,不敢說是誰家孩子,也不敢亂花錢,身上帶的不多,亂花就沒了,熱鬨地方都不敢去,躲在B市角落,借住在彆人的小房子裡——嗯,就是我們現在住的彆墅。”
關格回想著爺爺跟他說過的往事:“他很喜歡那個少年人,互相坑了幾回,感覺棋逢對手,那時又不能做太多家裡生意上的事,閒的無聊,就硬把那個少年接到小房子裡一起住,一塊玩……大概也是因為這段記憶太美好,我爺爺後來才買下了那個小房子。”
“但他後來並不怎麼住在那裡,我猜大概是太懷念,又找不到當初這段光影記憶裡的人,總覺得遺憾。”
每次爺爺聊到這段往事時,眼神和心情都跟平時不一樣。
“我小時候總是幸災樂禍,懟他再後悔也沒用,誰叫他當時心不誠,交朋友都不敢用真名字,搞的對方也糊弄他,沒給真名,後來才一直都找不到,到老都沒能圓上念想……”
關格說了很久,才發現懷裡人一直沒說話:“怎麼了?”
宋時書聲音有點抖:“你爺爺認識的那個少年……是不是個翡翠雕刻師?”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4 章 謝謝你喜歡我
宋時書這句話說出,關格也愣了一下。
爺爺當年認識的少年……翡翠雕刻師……
他很難不情緒湧動,低頭親吻宋時書發頂:“你是在告訴我……”
宋時書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扒拉著關格的手,坐好,眼神激蕩又認真:“我爺爺當年,也有一段類似的過往。”
爺爺並不是雕刻世家出身,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曾經在外麵顛沛流離過很長一段時間,和很多懵懂入行的人一樣,他也是偶然遇到翡翠雕刻,最初並不知道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麼,隻是想找口飯吃,慢慢知道自己好像很喜歡做雕刻,喜歡全身心沉浸,喜歡去研究,有意識的吸取這方麵的知識,想辦法和會的人交流,暗搓搓給自己找老師,蹭課……整整十來年,才算有了自己的風格,有足夠的能力在這一行大展拳腳。
在B市的那一段時間,是爺爺人生中差不多最灰暗,但也有希望的光點的時候,他在那個年紀感受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理解明白了這些人情冷暖,也遇到了翡翠雕刻,這段日子很苦,生澀的技術也不怎麼樣,得想彆的辦法並行,才能找到飯吃。
這段時間他的生活並不穩定,開竅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追逐雕刻技術,打聽好哪裡有老師可以蹭,就去哪裡,哪裡可以掙點小錢維持生計,就去哪裡,不一定在B市,也不一定在任何固定位置。
認識秦元正老爺子和肖知年時,已經是很多年後,爺爺技術成熟,得以在老家J市有個穩定安詳的小窩,就算在外麵吃了虧,也還有退路。
“我跟你提起過我爺爺,但說的沒那麼細……”
宋時書看著關格,比對著關格剛剛說過的話:“……我爺爺年少時很窮,輾轉流連到B市,想看看有什麼機會吃飽飯,不想當時環境有些亂,運氣也不太好,有一段困苦到,他老人家都不想跟我聊的經曆,但他一直很懷念一個小房子。”
“他說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借住在這個小房子裡,曾經認識過一個非常有趣的朋友,這個朋友嘴硬心軟,總是喜歡放最狠的話,玩最花的遊戲,但最後又總是不忍心傷害彆人,像個不停撩你刺激你的熊孩子,可你一旦拿住他後頸皮,他立刻老實,老實不了多久,又開始想玩……”
宋時書回憶著爺爺說過的話:“我爺爺說,這個朋友隻是太孤獨,很討厭一個人呆著,又知道自己不討喜,想要人陪,乾脆就惹彆人,那時但凡周圍出現的人都會遠離他,但我爺爺覺得,其實這人還挺有趣,尤其這個朋友邀請他住到小房子後……”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頭:“我爺爺當時是有點占便宜的小心思的,他是真的窮,但是後來,也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朋友,願意陪他玩幼稚小遊戲,可惜那個年代變故太多,世易事移,一朝失去聯係,就再也沒能找回這個好朋友。”
關格笑著揉了把寶貝的頭:“這樣啊。”
宋時書聲音有點悶:“我爺爺這些年……我長大的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好,我小時候總是生病,一刻離不了人,養我和樓蒙需要花很大的心思和很高的花費,我後來總是想,爺爺好像沒有什麼特彆高興的人生時刻,特彆高興的事,偶爾聊起往事,也隻有提到這個小房子和這個朋友時,才會笑得很開心……他一定非常非常懷念,那個有趣又鮮活的好朋友,那一段還算沒什麼憂慮的少年時光。”
“也所以……我對你那個小房子, 有點執念。”
宋時書抬眸,看向關格的眼神有點不好意思:“我到B市來念書,就是存著要找到這個小房子的念頭,我知道機會可能很渺茫,這麼多年過去,B市又這麼大,我可能沒有那個緣分和機會,誰知我意外到遠香汀蘭彆墅區時,看到了這個小房子……我真的很想要很想要,所以你一跟我說可以送給我,我真的立刻動念答應你的結婚邀請。”
關格知道,就是確定了寶貝對小房子的想法,才精準的卡死條件,把寶貝撈回了自己的窩,但他並不知道,這件事背後承載了這樣的往事和思念。
他曾經猜測過,也遺憾寶貝沒對他說,但他相信,寶貝總會說的。
宋時書眼睫微垂,在眼底落下小片陰影:“我爺爺過世,留下的東西不多,也跟我說沒有遺憾,可怎麼沒有呢?哪怕到老,被病痛折磨,彌留之際,他都記得小房子的樣子,外麵看起來是什麼形狀,夕陽下有著怎樣的倒影,門腳和門廊上隱刻著什麼彆人注意不到的花紋,推門玄關原本空白,後來被小夥伴買了件藍水翡翠的鳳求凰放在了那裡,主人房陽光很好,頂樓天台可以伸縮,冬日的晴天能看到透過窗子落在地上的燦爛光影,很暖和,下雪時去外麵瘋玩一通,回來有熱茶和暖爐,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位朋友的名字,也沒想過讓我找,不管小房子還是人。他隻是心情還不錯的時候,願意跟我分享這些往事。”
“他也非常遺憾,那位朋友是喜歡翡翠的,但他當時正在雕刻學習中,並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如果……如果當時有以後的緣分就好了……”
關格抱住宋時書,心裡一片酸軟:“有的,他們有緣分,我們不就是?”
“我家老頭子並不是從小就喜歡翡翠,好像也是認識這個朋友開始……抱歉,過去了那麼久,我小時候又跟老爺子不對付,不愛聽他的話,就忘了這些細節。”
原來玄關的藍水翡翠屏風買的那麼早。
原來總是把玩翡翠雕刻件那麼久,並不是喜歡到沉浸,出不來,而是在懷念某個人。
原來……他和寶貝這麼有緣分。
甜蜜的吻從發頂落到耳際,再落到頸後,流連不歇。
“我要謝謝爺爺的小房子……”
關格簡直要把宋時書揉進骨頭裡。
宋時書被親的有點懵,但也感覺有點神奇,鼻子酸酸的:“原來我們的爺爺那麼早就認識了……”
原來他們是朋友……
關格捧起他的臉,眼神很深:“那你知不知道,兩個老爺子曾經約定過晚輩婚約?”
“那是開玩笑的!”
宋時書瞬間臉紅,他的確聽到爺爺調侃過這段過往:“那時他們自己都是單身,彆說未來娶媳婦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都不知道,他們連彼此的名字都沒給真的,怎麼可能做下這種承諾!”
“可是我信了。”
關格拇指輕輕蹭過宋時書的唇瓣:“我小時候,我爺爺總是用這個話來嚇唬我,年深日久,已經忘不了了。”
事實當然不是,每回爺爺坑他,他總是利落還擊,並對這樣的話嗤之以鼻,還不止一次笑話過老頭子,那時候為了躲麻煩,心虛,平時不敢冒頭乾什麼正事不說,連爹媽給的姓名都不敢提,竟然還以為一句戲言彆人能當真?你以為你是誰?
可現在,他無比慶幸老爺子的睿智,或許就是因為這句話呢?或許就是因為這冥冥之中的約定,他的寶貝,才出現在了他麵前呢?
宋時書被摸的有點癢:“你再跟我說說你爺爺的事?”
他想知道在彆人的視角裡,還是少年的爺爺是個什麼樣子,有沒有吹牛,因為爺爺每次提起當年,都說自己很帥,可帥了,任憑彆人耍心眼都沒輸過。
關格眼神溫柔:“好。”
他回想著過去從老爺子嘴裡聽到的,描述少年的話,一點一點,認真挖出來,說給宋時書。
說當時都玩過什麼‘狠辣’遊戲,彼此怎麼坑蒙拐騙,怎麼想把對方的臉按到地上摩擦說服氣,發生了什麼尷尬丟人的事……少年人當時還知道羞恥,兩個人一起被一個風情萬種的大姐姐逮住時,臉是一樣紅的。
“……我爺爺喜歡翡翠,應該就是因為你爺爺在做這一行,被他影響的,當時條件有限,後來又走散了,再也找不到,我爺爺就總是買翡翠,可能是想碰到你爺爺的作品,可惜認識時你爺爺技術還不成熟,我爺爺並不能從收藏的作品裡辨認出有沒有你爺爺的作品,隻是每次把完這些物件時,眼神都很懷念,像是透過這些東西,看到什麼人。”
“你看,這是我爺爺收藏的作品。”
關格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一組照片:“我雖然也喜歡翡翠,但並不是行家,對風格判斷不是很精準,尤其很多作品並沒有落款,你看看,有沒有你爺爺的?我總感覺有一些很像的樣子……”
宋時書一看,眼睛就亮了:“有啊!這個佛牌這個山水這個伏虎……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些都是!”
爺爺的落刀風格,他最熟悉,這些作品有很濃的年代感,他甚至可以照片順著排個位,有些技術表達上稍微有些青澀,有些情感表達上已經很圓融……
竟然有這麼多嗎!有很多都是他現在找不到的!
關格:“想親眼看看它們?”
宋時書用力點頭:“想!”
關格微笑:“回國後,我帶你去我家的私人收藏館。”
宋時書很想說你真好,又覺得這樣的話說出來太肉麻,乾脆緊緊抱住關格,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家裡的小貓咪一樣。
關格受用的不得了,敞開懷抱,任寶貝蹭:“現在想想,我喜歡你的翡翠雕刻作品,該是受了老爺子真傳……”
他的確是因為爺爺影響,會時不時把玩翡翠,慢慢懂得翡翠的美,喜歡欣賞,願意收藏,但遇到宋時書的作品,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宋時書有點好奇:“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是什麼時候開始……”
“不小心刷到你的直播間。”
關格回想當初的感覺:“最先吸引我的,是你的手,你的手很漂亮,讓我想一直盯著看,但我並不確定這一點,因為我好像也不是手控,不至於誰一雙手長得好看,我就會陷進去,後來想想,應該是你雕刻的東西,你做這項工作時的神韻……你的雕刻風格與眾不同,你的手法,你的表達,包括你的手本身,加在一起,才是吸引我的存在。”
“隻有你可以。”
“——我隻要看兩眼,就很想擁有。”
宋時書有點懂了, 他的技術是爺爺教的,雖然現在能看得出來,風格並不一樣,但在手法選擇和情感表達上,的確一脈相承,關格看多了他爺爺收藏的作品,難免會對自己的作品有熟悉感。
的確很奇妙,兩個老爺子隻有過一段短暫的人生接觸,羈絆卻那麼深,哪怕後來沒有再見過麵,彼此的情感懷念都有那麼那麼多,關老爺子後來看的最喜歡,買的最多,收藏最多的作品,竟然是爺爺的。
而關格耳濡目染,對他的作品感興趣,似乎也順理成章。
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好神奇好神奇。
宋時書抬頭:“你說過,你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單獨跟你爺爺住的,還因為你爺爺的教育理念,生出很多反骨,那他喜歡的東西,你也喜歡?”
小孩子的反叛精神直接又濃烈,雖然每個家庭情況不一樣,但關格說過那個時候有點倔的,而且小孩子對於長輩喜歡的東西,總是難以理解共情,也能這麼喜歡翡翠?
關格搖了頭:“沒有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就感覺是塊石頭而已,不明白它們怎麼會有那麼高的價值,讓老頭子念念不忘。我那時候很喜歡看月亮,覺得月亮很遠又很近,不用我說話,就能陪著我,能懂我心事,後來書讀的多了,光是這樣的陪伴感就也不太夠,翡翠雕刻件有和月亮相似的地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關格眼神微深:“它們也很安靜,也能陪著我,不用我說話,但它們本身帶有很濃烈的故事感和情感傾泄,我為這些故事感著迷,為這些懂的或不懂的情感著迷,總感覺能在不一樣的物件上看到不一樣的人生瞬間——我看到的,感受到的,可能和彆人一樣,也可能不一樣,能聊到這地步的寥寥無幾,說多了彆人也不懂,但我有了它們,就再不會感覺孤單。”
“在國外學習累了的時候,和彆人談判疲憊至極的時候,遇到挫折自己也很難過的時候……會覺得,偶爾孤單也不要緊,它們會給我很多分享感,就像這條路上並不隻我一人,這樣的瞬間,彆人也有過,隻是不是同一時間和我一起經曆同樣的這段路而已,沒有必要難過,我其實從來都不孤單。”
不是同一時間,同一空間,經曆同樣的人生階段,但隻要你願意去尋找,能讀懂,就會發現大家其實有精神碰撞,心靈會有共振。
關格抱緊宋時書:“你的作品,是我找了很久的宿命感……抱歉,暗戀了你很久,卻沒有勇氣和你直接說。”
孤獨,無聊,想要找到自己,渴盼靈魂共振……是每個人都想解決的終極難題。
宋時書知道,關格在感恩,遇到了對的人。
他也很感恩,敞開心扉的聊天,讓他看到了更多。
爺爺的往事,關格的情感,自己的內心,以及……未來的路。
“謝謝你喜歡我。”
宋時書任關格把自己抱到腿上,輕輕閉眸,抵住他的額頭:“我很開心。”
關格輕輕蹭他的鼻尖:“我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5 章 我就親一下
宋時書這幾天一直都很緊繃,精神狀態,注意力,身體肌肉的反應,都因為展會調動至最高級,連睡覺都潛意識不會太沉。
關格也是。
原本忙裡偷閒,抱著心上人淺淺聊天,是為了放鬆,沒想到能勾起這麼多過往,反而情緒高漲,難以抑製的澎湃。
密密的吻,落在宋時書耳後,頸側,流連難返,不舍離開。
“關……關格……”
宋時書仰著頭,顫抖著喚紳士的名字,弱弱的,軟軟的,像個小奶貓,有點難耐,像是在提醒對方離開不要再繼續,又像是在撒嬌,不想對方離開。
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關格呼吸很亂:“彆發出聲音……我會忍不住。”
安靜的夜,私密的空間,彼此微燙的氣息和皮膚溫度——
情人間的一點點接觸,都會變的星火燎原。
宋時書不敢動,也動不了,他感受到了對方對他的渴切,也讀懂了紳士的克製有多難,對方像一張幾近拉滿的弓,到現在弓弦還在控在手上,不過是顧念著他。
顧念著他的身體狀況,顧念著他明天還有的工作,顧念著他醒來後可能會有的心情。
懷裡寶貝很乖,縱著自己予取予奪,眼角緋紅,眼睫微濕,輕輕顫抖。
“彆怕……寶貝……”
關格輕聲哄著:“我就親一下。”
男人的話顯然是不能信的,尤其情動時。
宋時書自認不算純情小白,什麼都不懂,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可也真沒見識過,‘就親一下’能到這種程度……
今天的衣服選擇……沒什麼選擇的空間,長褲加長袖襯衫,連領子都要扣的死緊,搭配了一條黑白格紋絲綢小絲巾,倒也挺氣質,合適身材和年紀的男人戴在身上,會增添一種優雅紳士感,又不顯油膩。
走路的時候,宋時書沒有理關格,還快速走在前邊,和關格中間拉出了很長一段距離,這種距離感一直遇到進了展館。
樓蒙看著可稀奇了,迎上來撞了撞宋時書的胳膊,滿臉都是眉眼官司:“怎麼回事?吵架了?”
宋時書視線滑過他身上不算亂糟糟,但明顯不算整齊,沒換過,昨天就穿在身上的衣服:“如果太忙,你可以不用回來的。”
樓蒙:……
你不是跟你男人鬨彆扭嗎!為什麼要遷怒我這個無辜的小貓咪!
他才不會幫姓關的忙。
“祖宗我錯了,真不是故意的,”樓蒙又輕輕撞了下宋時書肩膀,“這不是時間不對,又來不及嗎?那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彆說我怕說出來臟了你耳朵,我都嫌臟了我的嘴,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等過幾天有空了,我肯定跟你交代清楚,行嗎?這麼多人呢,你給點麵子?”
人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隱私,宋時書從來沒要求樓蒙還像小孩時候那樣,仍然跟他親密無間,沒有任何邊界感,樓蒙也不會,就比如現在他們仍然無話不談,什麼事都可以聊,但肯定不會和小時候一樣一塊洗澡。
他隻要確定萌萌沒事,心裡也有數就好。
宋時書哼了一聲,越過他:“今天上午會有點忙,你在這幫忙。”
樓蒙開心地搭上他的肩:“好嘞都聽咱小罐的——”
肩膀一重,布料和皮膚的摩擦泛起層層癢意,提醒著宋時書那裡在昨天晚上都經曆了什麼。
他下意識一矮一退,避開了樓蒙的胳膊,速度之快,好像彆人的胳膊是什麼避之不及特彆討厭的東西。
樓蒙:……
他看了看自己懸在空中僵硬又尷尬的胳膊,眼神從呆滯震驚到懵懵懂懂有點彆的猜測……
在他猜到前,宋時書繃著臉,製止了他:“我還在生氣,不許動手動腳。”
樓蒙:……
行吧,你帥你優雅你有小脾氣,你說的都對。
關格看著走在前麵,肩腰挺的筆直,像個優雅小紳士,在他眼裡反而更乖更軟的寶貝,眼神難以控製的柔軟。
昨晚……嚇到寶貝了。
雖然他很克製的停下來,尋找彆的話題方向調開注意力……但又不小心被寶貝抓到了小秘密,寶貝直接不理他了。
果然那個時候,不能思考,也思考不了。
接連兩日熱鬨,展會吸引了更多的人來,宋時書這邊刻意打造的‘東方美’角落,也迎來了更多的顧客,尤其接連兩天的預熱預告,今天上午就有很多人來,等著他的新展品揭曉。
沒忙多久,宋時書胳膊就被輕輕撞了一下,是樓蒙接著動作提醒他,打眼色讓他看另外一個方向——
Kean先生來了。
最想要攻略的客人來了,還等什麼?而且時間也差不多,正是上午十點,客人最密集,展館氣氛最高的時候——
正好麵前的客人很喜歡古詩國風,就著這方麵問了問題,大家也都很捧場,宋時書微笑回答後,略停頓了一下:“大家好像都很喜歡古詩,我也很喜歡,正好今天帶來的新作品還算有趣,大家不妨欣賞一下?”
“好啊,來!”
“我都等很久了,快點!”
“後麵蒙著布的那個就是,對不對?快把那塊該死的布掀開,我盯了它一上午了!”
樓蒙早就機靈的讓到一邊去了,宋時書將蒙著布的盒子搬過來,掀開——
“哇——”
人群立刻震驚,這哪裡是一件作品,這明明是好幾件!
有大有小,形狀也不一樣,讓人有點眼花繚亂,首先入眼的是一條小船,因為它的形狀很奇怪。
小船並不華麗,很簡單的烏篷船樣式,中間細窄,兩頭高,高的部分也不是很寬,看起來很有種伶仃感,左邊是並不太寬的小船艙,小小的圓蓋,靠門的地方掛著一盞燈,宮燈樣式,微斜,下麵垂的絲絛微揚,蕩起波浪紋,顯然是有風吹過。
小船右側是一道細瘦的少年身影,少年身著勁裝,正在練劍,像是在空中跳躍騰挪後落到船上,又像是蓄完力,正要衝擊騰躍,身形有一種很奇特的韻律動感,紮著馬尾的布緞隨風舞動,衣角輕靈,少年人看上去又帥又颯,帶著無邊的勇氣和衝勁,仿佛下一秒就要挑戰長空。
風在繼續,並不算溫柔,雨絲順著風勢,落到船板,落到湖麵,落到少年人的發絲衣角,落在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