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1 / 2)

夜裡的風真是冷極了,謝景行隻將沈妙帶到了公主府外頭,沈家的馬車還在外麵等著。沈妙還想說話,身邊連謝景行的影子都不見了。倒是莫擎和阿智瞧見她突然出現在府門口有些意外。阿智問:“小姐怎麼一個人出來了,其他人呢?”

正說著,驚蟄和穀雨氣喘籲籲的跑出來,看見沈妙後也是鬆了口氣,驚蟄道:“奴婢們在外麵等著,楊姑姑說您出來了,奴婢還以為她騙人呢。後來見屋裡沒人才過來瞧瞧,沒想到姑娘真的出來了。”她又左右看了看,困惑不已:“不過明明就隻有一間屋子,奴婢們在外麵守著也沒看見姑娘什麼時候出來的,莫非公主府裡有密道不成?”

穀雨忙輕輕咳了一聲提醒她莫要胡說八道,這畢竟是在公主府外頭,就算公主府真的有密道那也是公主府的秘密,哪能這麼肆無忌憚的被她們說出來。

驚蟄吐了吐舌頭,看了一眼沈妙,沈妙眉頭緊鎖,神情有些凝重。驚蟄見狀小聲道:“方才進去的時候瞧著公主殿下的臉色不大好……姑娘,您和公主殿下吵架了麼?”

沈妙搖了搖頭,想著今日在公主府發生的一切,不覺一個頭兩個大。便先自個兒爬上了馬車:“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回沈宅再繼續細想,畢竟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馬車就要啟程的時候,沈妙又忍不住撩開車簾回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掩蓋了一切,沉沉沒有月光,什麼也看不見。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

卻在離公主府不遠處的某個角落,紫衣青年默然的目送馬車遠去。

高陽的折扇不再輕鬆的輕輕搖晃,而是折好收於腰間。他看著麵前的俊美青年,神情罕見的帶了一絲複雜。他問:“值得嗎?”

“總會有這一天。”謝景行漠然道。

“不覺得可惜?”

謝景行微微挑唇,麵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和神情,可依舊能讓人想象得出微微嘲諷,有些不屑又涼薄的神情。

他說:“緣分到頭而已。”

高陽不說話了,半晌卻是搖了搖頭,拍了拍謝景行的肩。

從公主府裡轉出幾個下人打扮的婢子,手裡不知道是拿了一筐什麼東西,將筐子裡的東西潑了,罷了將那筐子一並扔在地上。

有個婢子就很惋惜道:“這點東西花了不少銀子,若是拿到藥鋪裡去賣值不得還能賺點兒。就這麼扔了真可惜。”

“你知道什麼。”一邊的婢子瞪了她一眼:“這東西誰知道有沒有毒,若是有毒,賣了豈不是就惹了麻煩。好了彆看了,走吧。”

那兩個婢子轉身回了公主府,地上隻有一隻筐子孤零零的剩著。

卻是早前被醫館送來的,“非常碰巧”收到的容信公主心疾的藥引。然而此刻被人棄如蔽履,還被冠上了“有毒”的嫌疑。

高陽麵上帶了幾分不忍,一番心血被糟蹋,再如何心大的人都不會開懷的。他想要勸慰幾句,謝景行卻已經走遠了。

他錦衣華服,身材挺拔,悠然從容的行走於夜色中,滿身都是擋不住的風華。

隻是那背影,到底是有幾分寂寥。

沈妙回了沈宅,沈信夫婦都在府裡等著她,天色都黑了沈妙卻遲遲未歸,眾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見她安然無恙的回來這才鬆了口氣。沈妙心裡有事,推說有些疲乏想早點休息,眾人不疑有他。沈妙回到寢屋中,讓驚蟄和穀雨下去,自己就在桌前坐了下來。

她心裡很是有些不安。

謝景行今日出現在公主府,讓身份暴露於容信公主的麵前,實在是有些莽撞的決定。而謝景行本身並不是個莽撞的人。除了替沈妙解圍免得容信公主會對沈家做出什麼無法估計的事情外,沒有其他的理由。

因為自己而讓些驚喜的處境變得艱難,這並不是沈妙願意見到的。要知道雖然謝景行每次說得厲害,從頭到尾也沒有真正道傷害過她。

沈妙不曉得容信公主和謝景行之間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可是在公主府裡,容信公主證實謝景行身份後的反應的確是令人心涼。謝景行是沒說什麼,看著也是漫不經心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沈妙卻知道,來自親近人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就如同上一世傅修宜之於她,沈家二房三房至於她,就是因為撕破臉時有多冷酷,原先那些溫情脈脈的時候就有多嘲諷。如果是來自於謝鼎的無視或是傷害謝景行可以不在意,但是容信公主卻未必。

畢竟謝景行的第一隻虎頭環是給了容信公主。畢竟在兩年後回到定京,得知容信公主再犯心疾時,他還會在第一時間派人去搜尋藥引。

到底是有些情誼在裡麵的。

沈妙有些煩躁的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往外看,窗外的天空仿佛潑墨,冬夜的定京城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一股蕭瑟冷清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回到屋裡,從箱子裡取出一件厚厚的深紅錦毛披風罩在身上。將披風前麵的繩索係的很緊,才有走到窗戶邊,小聲喚了一聲:“從陽。”

一個黑影從樹上落了下來,在沈妙麵前站的筆直,恭恭敬敬的道:“少夫人有何事吩咐?”

沈妙如今已經自發的聽不到從陽的稱呼了,她猶豫了一下,道:“你帶我去見謝景行。”

從陽張大嘴巴,倒吸一口涼氣。他本身生的就有些嚴肅,平日裡神情又板正,這會兒這副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沈妙被從陽的目光看的有些惱羞成怒,就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少夫人。”從陽回過神,一臉為難:“屬下現在不知主子在什麼地方。”

沈妙皺了皺眉,從陽日日在沈宅盯著她,的確是沒可能知道謝景行的下落。今夜她從公主府裡出來的時候,謝景行又走得太快,她還來不及問,眼下倒是真的無人知道謝景行在什麼地方。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什麼覺得謝景行此刻應該在睿王府,他的喜怒莫辯,習慣於將自己的情緒隱藏於麵具之下,因此沈妙倒覺得,如果謝景行也有失意的時候,應該會一個人呆著。

她當機立斷的對從陽道:“你帶我去睿王府。”

從陽麵露難色,沈妙見狀皺眉問:“你連這個也做不到麼?”

從陽連忙解釋:“屬下一個人自然能做到。不過帶著少夫人就不能做到了。”

沈妙問他:“你可會輕功?”

從陽忙不迭地點頭。

“那就行了。”沈妙道:“你抓著我帶我去睿王府。”她是想的極簡單,就如同謝景行以前對他做的那樣。從陽畢竟是謝景行的人,某種程度上比莫擎他們用著要順手的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謝景行的身份被更多的人知道,對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哪怕是自己信任的人,因為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人利用了。

她這話一出,從陽就連連搖頭,目光裡甚至有幾分驚恐,道:“不可!”

“又怎麼了!”沈妙的耐心都快要告罄了。

從陽道:“男女授受不清。”

沈妙:“……”

她就不知道謝景行這是打哪找來的侍衛,比女子還要規矩多,可接下來任憑沈妙怎麼說,從陽就是不肯“帶”她去睿王府。

沈妙也犯難了,不讓從陽用輕功,她就要走出沈家大門,沈家大門可是沈信的兵在守,不可能不驚動。這麼半夜三更的出門,怕是她還沒出大門,家裡人就三三兩兩的全部驚醒了,到時候要她解釋,她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妙頭疼極了。

她看著院子外的牆,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謝景行剛剛搬到衍慶巷的時候,因著不缺銀子花,乾脆將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相鄰的所有宅院都買了下來,還美其名曰鄰居。這樣看來,也可以說睿王府就在與沈宅鄉鄰的地方。隻是謝景行住的那一間屋子有些遠而已。

既然是鄉鄰的宅院……沈妙的目光落在院子裡那堵高高的牆上。她道:“翻牆吧。”

從陽呆呆的看著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奉命保護沈妙的安全,整體在沈宅裡注視著沈妙的一舉一動,自然知道沈妙是個什麼樣的人。沈妙端莊沉穩,極守規矩,小小年紀也耐得住寂寞,看著就像是從公裡出來的貴人,總而言之便是平日裡一些微小的舉動也昭示著良好的教養。從陽也時常在心裡感歎這位少夫人個和旁人不同,生來就是極為高貴的。誰知道此刻卻聽聞這位高貴的少夫人要翻牆,從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沈妙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道:“你是聽不見我的話?”

“是是是!”從陽一個激靈站直身子,也不敢去打量沈妙是什麼神色。

接下來的時日,就是足夠令從陽覺得痛苦的了,先前他是以為沈妙要自己翻牆,然而沈妙所說的翻牆是指在一麵牆的兩麵都摞起墊腳的東西,摞成階梯狀,沈妙再從牆這一麵走到另一麵。

從陽大半夜的隻有去偷富裕人家留著施肥的稻草垛子,問題是睿王府到沈宅之間的宅院足足有十幾間。每個宅院與宅院間都有牆,從陽忙的大冷的天也出了一身汗。瞧著沈妙神情倨傲的走過一座有一座的牆,恍惚走的不是牆而是九重宮闕高高的台階,一麵感歎又一麵為自己的命運叫苦不迭。

若不是怕玷汙了少夫人的身子惹主子不滿,從陽何必費這麼大力氣,要知道他的輕功也不錯,帶著一個人飛是綽綽有餘的,哪還用現在跑來跑去。之前主子把他從墨羽軍中調出來同僚們還紛紛羨慕他好運,殊不知這份美差事就是給人當苦力,比小廝還不如,從陽心中默默流淚。

等沈妙“翻”過最後一堵牆,來到睿王府的時候,從陽已經累的有些不想說話了。

因著都是從後院那頭的方向進來的,沒有走正門,偌大的睿王府裡竟然連一個護衛也沒有。從陽也麵露疑惑,顯然從前並不是這樣散漫的。

沈妙還在看這睿王府的布置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富麗堂皇,不過是個暫住的落腳地方,竟也修繕的如此講究,卻不知真正大涼的皇宮會是如何氣派不凡。正想著,麵前卻多了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男子。

“鐵衣!”從陽喊道,隨即問:“其他人呢?”

叫鐵衣的侍衛看著沈妙卻是一愣,對她拱手問道:“沈小姐登門可是有要緊事?”

沈妙瞧著對方模樣,似乎是認識她的,看從陽又與他打招呼,估計是謝景行的人,就道:“我找睿王,有些話要說。”

鐵衣似乎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點點頭,道:“主子在後院,跟我來吧。”

明齊的冬天冷起來的時候,人人都不願意在外頭自走動。若是夜裡,街道上更是空無一人,就連鳥雀貓狗都縮在溫暖的窩裡,不願意挪動一點兒地方。

池塘裡的水都已經結冰了。厚厚的冰塊將裡頭的風景完完全全的覆蓋住,滿園夏日的清荷風舉,錦鯉嬉遊,到了眼下不過一片白茫茫。似乎再好的時日總會有過去的那一刻,就如同春日裡開的花總有一日要凋零。

紫衣青年就懶洋洋的睡在樹上,雙手支著腦袋,他麵上的音色麵具也沒取,樹上掛著風燈籠,微弱光環下,他的神情說不上蕭索,也談不上快樂,隻是有些微微的寂寥。

就像自樹上穿過的風,輕飄飄的,卻也冷沉沉的。安靜而沉默。

樹下白虎臥倒著,不時的拿爪子撓一撓樹乾,偶爾還拿嘴去咬落在地上的冰淩子,咬的“嘎吱嘎吱”,在夜裡分外清晰可聞。

沈妙一進來入眼的就是這幅景象,青年和白虎睡的廖然,卻讓她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宮裡深夜時分走過禦花園,滿眼似乎殘留著白日傅修宜和楣夫人的歡聲笑語,有些苦澀人的,沒有儘頭的走著。

白虎突然見有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弓著身子警惕的看著她,嘴裡發出低低警告的嚎叫,可是因為到底太小了,看不出有什麼威懾力,那聲音也是“呼嚕呼嚕”,倒是怪可愛的。

“噓,嬌嬌。”謝景行道:“安靜。”

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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