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辻扯了扯上衣,看著上麵的汙漬狐疑的說:“你沒有把口水塗上去吧?算了,反正這件衣服也不要了。”
亞彌尼:“兜裡有錢的人真是闊氣,不像我,窮得隻剩下這身衣服。那麼親愛的偵探寶貝,要合作麼?”
綾辻瞥了他一眼:“我不覺得現在有合作的必要。對我而言,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什麼都不做。”
“可是想要得到你力量的廢物已經死光了。”亞彌尼轉了轉眼珠子,說道,“政治勢力約等於無,軍事勢力卻完全保留。我猜你那個國家……叫什麼來著?算了無所謂,隻要那些當兵的有點腦子就知道,他們現在急需要人手。戰爭已經結束,作為戰敗國,麵對這種處境更不能走錯半步。單憑武力是無法服眾的,如果不抓緊時間組織個能糊弄一下外國的行政班底,說不準其他大國會插手……畢竟,怎麼能夠在和平時代,讓軍方掌權一個國家呢?”
亞彌尼眯起雙眼,含笑道:“作為戰敗國,本就是夾在大國之間夾縫求生的存在,更何況還有一個租界城市,如此好的天然條件,其他國家勢力要是不想著分一杯羹,那肯定是集體大腦出走了。也就是說——現在是最好的出頭機會。而為了更快的跟上大國步調,那些當兵的肯定不會沿用過去的‘壓製異能者’的政策,轉而學習大國那樣對異能者采取寬鬆態度,以你的本事,加上異能者的身份,就沒想過……”
他壓低聲音,猶如蠱惑一般的說著:“就沒想過掌握一個國家嗎?”
綾辻靜靜的看著亞彌尼,無法從隔著一層鏡片的眼睛裡看穿他的心思。亞彌尼抬手摘掉了對方的墨鏡,順手套在自己耳朵上。
對於他來說,這副墨鏡太大了,三分之一的臉被遮住。他推了推鏡框,似笑非笑的看著綾辻。
被奪走了眼神的保護層,綾辻無奈的歎了口氣。看得出來他這次是真的覺得疲累。他單手捂著眼睛,仰著頭說道:“刻板印象增加了。”
亞彌尼:“什麼刻板印象?”
綾辻:搞不明白你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情報。明明連國名都記不住,最基本的國家與國際局勢卻研究得很透徹。
該說是天分麼?那通分析,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到的。
綾辻:“你知道哈布斯堡王族是怎麼發家的麼?”
亞彌尼聳了聳肩:“不就是靠聯姻奪國,軟飯硬吃唄,那又如何?怎麼,要讓我為那些骨頭都沒剩多少的所謂的祖先負責麼?”
綾辻:“他們靠不停的蠶食他國的領土,來構建出一個廣闊的版圖。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能夠一出口就是奪取一個國家政權的人,也就難怪要出動異能武器威脅你來到這裡。”
綾辻撥弄著已經熄滅的煙管,語氣幾分縹緲的說:“你的那通分析是最理想化的局麵。你就沒想過那些軍人和那些政客是一樣的麼?自取滅亡的例子也挺多的吧,畢竟人性如此。”
亞彌尼恍然道:“有道理耶。”
綾辻卻覺得他在裝。可這份裝傻又找不到什麼證據。
——和這小子說話很危險。
綾辻是這麼認為的。
表麵看來,一直嘴不停歇的是亞彌尼,他自己可以說是什麼都沒透露。一般而言,說得越多暴露的情報就越多,能夠被利用起來反壓製對方。
但亞彌尼的‘囉嗦’卻違背了這條常理。
在綾辻發現自己真的按照對方設想的那樣去思考如今回到那個國家後,自己能為改善處境做出什麼有效措施後。
……他及時的打斷這份心思。
——他在引導我的思維。
——很容易會被牽著鼻子走。
而他自己甚至摸不準——這小子懷抱著什麼目的。
是閒著無聊,還是彆有深意?
無法推斷出答案的理由,隻有一個——他對這個人的理解太少了。
充滿了各種謎團,就像是無數個問號的組合體。偶爾會拋出一些小答案,看似滿足他人的好奇心,實際上是讓人對其產生更大的困惑跟好奇心。
好奇心……
難怪這小子一整天不著調的喊自己什麼‘偵探寶貝’,他就是故意放出餌食,勾引自己這個偵探的探究心吧。
“總之,稍微有點明白為什麼道爾爵士和克裡斯蒂女爵會對你這麼優待了。”綾辻歎息著說。“你確實有那種想讓人挖掘的獨特魅力。”
對於每個偵探來說,亞彌尼就像是一個挑戰。
亞彌尼一開始還好,聽了最後一句話時,氣得開始跳腳:“哈?你管這個叫優待?你是瞎了嗎?沒看到我遭遇了何等殘酷的虐待!”
被捏的臉就算了,畢竟莎莎是金發。但那個臭大叔,他憑什麼啊!我的耳朵差點就沒了啊!
看穿亞彌尼雙標的綾辻,心裡默默的吐槽:你遲早會因為金發控這個癖好翻車的。
第26章
綾辻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亞彌尼對於那個國家臨時首腦會采取的措施,一切都建立在最理想化的狀態。
先不提那個國家的文化本就是在腐臭發爛的爛泥裡發酵出來的朽木,即使是這次突如其來的地震讓頑固的保守勢力所剩無幾,在那片土地上培育出來的軍方勢力,也很大可能如傳承那樣繼承傳統。
環境和文化對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並不是空虛作假的,能從這種文化和社會固定思維中脫穎而出的人,少之又少。
即便放在其他國家身上,道理也是相通的。
人性的陰暗麵,會讓短時間被推送上去的毫無準備的臨時政權,膨脹出足以吞噬整個國家上空的野心。
清醒之人總是少數,即使是清醒之人,也不能保證不會在這種潑天富貴麵前保持本心。
更彆說,管理一個國家可不像是帶兵訓兵那麼簡單,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期——內憂外患。
就像是找完樂子累了般,綾辻還沒睡,亞彌尼已經隨便找個臥室抱著枕頭呼呼大睡,糟糕的睡姿,沒一會兒就將枕頭壓在屁股下,被子不翼而飛,腦袋倒栽蔥一樣的墜在床尾地板上。
綾辻對這個古怪的小子毫無辦法,這小子甚至大咧咧的敞開臥室門,自己待在屋內,對方也一副無所察覺的,沒有防備的模樣。
他睡不著。可沒有亞彌尼那麼沒心沒肺。
而睡不著的原因,還是因為亞彌尼之前說的那番話。
——掌管一個國家。
這對綾辻而言毫無吸引力,但凡有一點野心,也不至於淪落到被母國的異能特務科和內務省將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脅。
對於綾辻而言,所謂的功名利祿這種東西,還不如觀賞屋內樹枝上麻雀的嘰喳叫喚打鬨要有趣。
他思考的還是那場地震。時機真的太巧了,前腳他們剛離開,後腳就引發了地震。而在那之前,這小子說過——毀掉紅燈區。
好吧,對於擁有核武器般實力的超越者而言,這可太輕鬆了。
對於超越者而言,摧毀一個小小的行政區,也太輕鬆了。畢竟那些世家華族,素來排斥異能,本土的防禦力甚至還比不過野蠻生長的橫濱。
但如果真的是超越者做的,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沒留下足以讓儀器追蹤的異能波動。
即便國際上對超越者的態度多有優待,但前提是他們不會威脅到上位者,尤其是非異能者上位者的地位。
異能者確實有著過於常人的能力,但普通人始終是占著人口絕對性的大比例,即便是對異能者的政策最為寬和的美國,在這一塊也依舊是禁忌。
如果真的是哪個異能者,在毫無預兆的前提下,主觀性的悄無聲息的毀掉一國政權,也不會有誰敢包庇。
而這個標準,對待超越者的約束力遠大於普通的異能者。
——如果這是某個異能者做下的,還有商榷的餘地。但如果是超越者做的,不可能這麼平靜。
但也可能這種平靜,隻是為了糊弄外人而締造出來的
綾辻點燃了煙管,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窗外的晚霞。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一種窒息的,被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推斷再多,他都沒有能力去尋找真相。
作為單個人而言,即便他的洞察力再出色,勢單力薄的他能獲得情報的渠道依舊是那麼狹小。
柯南·道爾、阿加莎·克裡斯蒂……
作為異能者,他們歸屬這個世界最強的官方異能組織,擁有能決定世界格局的資本。他明明曾經與這兩人離得如此之近,呼吸同一個室內的空氣,各方麵的差距還是猶如天與地的距離一般遙遠。
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內幕,要麼得指望討好這二人,等這兩人心情好的時候手指縫裡泄露一些出來。
要麼……就得努力變強,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與情報網。
綾辻的思維在這裡停頓,他眼神複雜的斜睨了床上睡得香甜的亞彌尼,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的走過去,從一邊的床頭櫃裡掏出一支沒有使用過的鋼筆,筆頭戳著這小子的臉、額頭、耳朵和鼻尖。
床上的人跟死豬一樣毫無反應,綾辻這種小兒科的騷擾,連個本能的回應都沒有。
綾辻:“……臭小子。”
——要不是這小子說了沒必要的話,他的思維怎麼會跑到建立個組織的方向。
明明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有組織的事情了。若是早有這種想法,幾年前就創立了個偵探社。
他充分感覺到,這小子在引導他人思維方麵,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你都不知道建立和管理一個組織得耗費多少精力時間麼?我明明隻想做個自由偵探啊!一次開張吃三年,閒下來的時間和人偶貼貼,做幾件小衣服不香嗎?!
因為德國超越者蒙森的原因,道爾和阿加莎顯然很忙,宅子裡的這兩人就像是被他們遺忘了一般。而本以為肯定要搞事的亞彌尼,意外的將這段時間當成了休假日,天天吃飽睡、睡飽騷擾威脅拔綾辻的金毛,日子過得很是悠閒。
但有個‘人’沒有遺忘。
東京。
此時這個繁華的城市已經陷入一片死寂。即使現在已經是白天,街道上也隻有上班族和學生匆匆忙忙的身影。
全國的媒體在循環播報著軍警本部的獵犬隊長成為國家代理首腦的新聞,實話說,放在往常這種消息肯定會得到很多民間的響應。
福地櫻癡被譽為遠東英雄,他所領導的,彙集了全國最強軍人的獵犬部隊,可不是什麼默默無聞的存在。甚至有電影公司用他的事跡拍了好幾部電影放上大熒幕。
可以說,福地櫻癡在日本,乃至於許多個國家裡,就算達不到家喻戶曉的地步,也絕對不是無名小卒。
但奇怪的是,他成為代理首腦這件事,民間的反應是——緘默。
某種程度上又算不上是奇怪……國內行政力量被一夜間摧毀的事情,即便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天,很多人也沒反應過來。
而也有更多人的生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軍警本部大樓的最高層,福地櫻癡在自己新搬進的辦公室裡,焦頭爛額的看著擺在書桌上的,猶如山一般的文件。而桌子上另外擺放著的好幾個手提電腦,來自不同人發送的信息,也讓他有一種腦子像被針刺的鈍痛感。
他雙目空洞,精神恍惚,在桌子上空坐了一會,抬手拉住了走到他麵前又放下一遝文件的部下的手腕。
他用無比虛弱的行將就木的聲音說:“條野,我快死了。”連‘老夫’這個自稱都摒棄了。
被稱為條野的軍警,是獵犬去年新進的成員,他看起來還未成年,俊美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未褪去的稚氣。仔細一看,他的軍裝有些汙漬,紅白色挑染的短發有些毛躁,眼皮底下更是一團青灰。
憔悴的獵犬少年語氣生硬的說:“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希望您能搞清楚一件事,在進入獵犬之前,您可沒說過工作量這麼大。”
福地:“作為獵犬本來就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
條野:“是啊,以前隻需要對付罪犯,現在卻要應付這麼多的文件。”
福地:“我也隻有你能夠依靠了啊條野,在所有人之中,你在經濟金融這一塊是最懂的。啊,畢竟我們是官方,你可彆用以前那些非法手段哦。”
前非法組織乾部·條野采菊,嗬嗬冷笑。“您知道嗎?您現在的樣子就像是黑窯的屑老板,還是個隻聽說黑窯很賺錢就兩眼一抹瞎的隨便建造個班底,隨便綁架幾個倒了血黴的人給你工作,偏偏您啥也不會,還要受害者給您把關,而您甚至不懂得竭澤而漁會帶來什麼後果……我是懂一點,但這可是一整個國家的量啊!”
條野說到這裡,不顧以往形象的抓狂跳腳:“死掉的不隻有那些怎麼樣都可以的政客高官,還有一大批掌握著這個國家經濟力量的大財閥主事人,他們留下來的企業該怎麼處理?充國有?這怎麼吃得下?讓他們家族殘餘成員接手?那些被養廢的人哪裡知道怎麼穩定局勢!股市已經亂成什麼樣了,短短時間內多少人失業,各國的諜報員、內部的小鬼、非法勢力和國外勢力的施壓……再加上一大堆基礎設備和政策,哪兒哪兒都要錢,再這樣下去,彆說是赤字這個漏洞堵不上,這個國家就要先四分五裂了!”
他指著福地的鼻子,破口大罵:“而您卻告訴我,您要死了!我才先要累死了呢!”
福地,哭唧唧的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我有什麼辦法,能用的人太少了!可惡啊,明明看著人挺多的,怎麼這方麵開竅的,能給點有用建議,能辦實事的人,少得基本沒有啊!”
他應下的時候,可沒想過會這麼難!底下那些人就跟無頭蒼蠅一樣,沒有上司的指揮就不知道要乾什麼!明明以前看著挺能乾的啊!關鍵時刻就跟全身塗了油一樣,連點主見都沒有!
條野:“趕緊招幾個有能力的愣頭青出來吧。您要指望現在手底下那群人,做白日夢比較快。”那群老油條,可懂得怎麼在這種時刻給自己留退路了。
有個不專業的上司,他們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首腦,可不是空有名號跟權勢就行的,最起碼拿出一點像樣的專業能力跟手腕出來啊!
福地很痛苦,他想了半天,抬頭說道:“那要不……我讓諭吉那小子派幾個外援吧。他不是建立了個偵探社麼?他收養的那個小偵探,還是挺聰明……”
條野鄙視的道:“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再拉一個不專業的人進坑麼?聰明人也不是萬能的。”
福地悲催的哀嚎著:“可是去哪裡招人啊……太難了,而且就現在這個國際局勢,你也說了,招的人最好是異能者。”作為一名異能者,如果他的助理是個普通人,總會擔心最後培養出一頭狼。
他國的非異能者高層,肯定很願意在這位助理上投資,福地自然是想要拉一名天然盟友的。
可盟友哪裡那麼容易找。
橫濱,鐳缽街。
秋宮弦一百無聊賴的躺在一個鐵皮房的上方,看著上方的太陽在出神。
他這邊得到了一個壞消息——橫濱裡世界凶名赫赫的雙黑之一太宰治,異能是抹消他人的異能。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被對方觸碰到的話,他這個異能體得來大庭廣眾來一個消失無蹤。
——本體知道這件事嗎?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都好坑啊。
他真的提不起一點勁去乾活。
第27章
亞彌尼和綾辻在小洋樓裡足足待了三天,這三天裡亞彌尼充分做到了蹭吃蹭喝的極限,似乎要將過去在礁石上受到的風吹雨淋的罪全部一次性補償回來。
這天中午,他就躺在二樓的陽台搖椅上,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單手操作手提電腦,茶幾上還放著好幾本有關計算機類的專業書籍,每一本都看過,並牢記於心。
他是懂黑客技術的,電子科技這塊用得好能發揮奇效,但換了個世界,一切都得重新學,今天他做的就是嘗試——黑進日本臨時政府的防護牆。
他覺得自己對這個國家還是稍微有那麼一點情結的,首先它是個地理位置優越的島國,人口基數大,經濟發達,加上該國的文化一直以來實行的就是改進版的愚民製,隻要將原來的話事人解決掉,能短時間內打造出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國家。
畢竟是連改革和思想開放都沒經受過的閉塞之國,又有橫濱這個租界在,利用得好,相當於一個國家型的情報部。
可能對於該國的人來說,租界這個名稱很難聽,代表著主權的流失,自家的領土裡多了一群指手畫腳的外國人,魚龍混雜管理困難,可說是苦不堪言。但是……管他的,亞彌尼的目的又不是打造什麼完美國度。
隻要能用就行了,他不挑。
他巴不得現在的臨時首腦福地櫻癡搞多點爛攤子,這樣更有利於秋宮弦一那家夥行動。
等到時候,就是那幫人哭天喊地跪著求秋宮接手這個國家了。
實話說,除了秋宮的發色還有他作為異能體對自己天然的保護欲這些缺點讓亞彌尼覺得煩以外,在能力和執行力方麵秋宮是值得依靠的。更彆說,這是自己的異能體,不用擔心對方背刺。
不過最近有一點讓亞彌尼煩惱,就是他召喚出秋宮這家夥後,對分散各地的念力體就不能隨時進行監控了。
念力體是有級彆的,作為念力者的複刻品,複刻品的本體各方麵素質越強,操控起來花費的心思就更多。比如他召喚的是庫洛洛那種腦子成精的家夥,除非他撤掉了所有念力體,不然頂多就是遠程下達幾個臨時任務,想要實時接受對方的訊息,估計沒多久就已經先把自己整病。
但現在派出去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問題就不大。可現在多出了秋宮,異能體一個頂得上五個念力體,如果想要繼續維持之前實時操縱念力體的做法,勢必要先召回五個念力體。
但那樣就隻剩下兩個了。
亞彌尼一邊快速的掃過電腦熒幕上飛掠的代碼數據,一邊心裡思索著。
——這樣不合算。
給念力體派發的不過是一些收集基礎情報的工作,要求不高,自然是人手越多越好。
他切斷了與七名念力體的大腦聯結,隻做遠程調控,心裡感歎自己還是太弱了。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快速長大的藥嗎?”亞彌尼如此嘟噥著。
“向往著長大這種事,也就隻有小孩子了。”莎士比亞的聲音從陽台欄杆的方麵傳來,他揚起手笑著說,“喲,我親愛的小朋友,最近過得如何,有好好吃飯嗎?”
亞彌尼在他踏入圓的探測範圍時就已經發現,他懶洋洋的抬眸瞥了他一眼,說:“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打扮得這麼騷包。”
淺藍色的襯衫,搭配棕色的吊帶騎馬褲和高筒騎士靴,外披一件棕色的格子長外套,戴著的帽子點綴著細碎的毛絨,襯托得莎士比亞神采奕奕,在倫敦再日常不過的陰天裡,那金燦燦的長發就像是光團一般,在他身上打了一層柔光。
莎士比亞雙手插兜,姿態優雅的跳下陽台,說道:“你也覺得很好看吧?我在鏡子裡可是搭配了很久,組織的人都太沒眼光了,尤其是狄更斯先生,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從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在嘲笑我。”
亞彌尼:“循規蹈矩的人向來以為自己是正確的,等踏出自己舒適的小世界後,就會乖乖的趴在地上仰望著了。”
莎士比亞很讚同:“是的,這個世界很多人,我說至少有九成九的人,隻需要跟風,隻知道傳統,他們缺乏想象力,缺乏行動力,通過改變自己去迎合彆人,還自以為是聰明,這可太好笑了不是麼?”
亞彌尼:“我願意出一枚蛋撻來嘲笑他們的古板、僵化、愚昧。”他從茶幾上拿出一枚蛋撻,遞給了莎士比亞。
小小的蛋撻也就一口的份量,莎士比亞隨手塞進嘴裡,吞下去後才問:“有毒嗎?”
亞彌尼:“有啊,一種會讓你喪失理智的毒藥,我預言你現在看什麼都不順眼,會將那個叫狄更斯的家夥的上衣扒下來,將他丟進壁爐裡。”
莎士比亞眼睛發亮:“嘿,我真的是這麼想的!還有嗎?我要三個,不,六個!”是在算自己有多少個想要惡作劇的人。
內室,聽到陽台的動響走過來的綾辻,剛打開門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竭力控製著自己麵部肌肉不要失控,麵無表情的盯著這兩個臭味相投、品味低下的人渣,將嫌棄擋在了墨鏡之後,關上了陽台門。
——那是個糟糕的世界。
綾辻心裡這麼想著。真的是一個敢說,一個敢去做,他倆要是合作起來,鐘塔侍從乃至整個世界,都得雞飛狗跳。
莎士比亞將帽子隨手丟在一張空椅上,雙手按著亞彌尼搖椅的扶手,對於他這個地位的人而言,做事隻要彆過於出格,完全可以隨心所欲。
所以他忽略掉了室內的綾辻,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亞彌尼:“我今天收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比如?”
“蒙森先生在三個小時前就到了倫敦,現在正和道爾爵士、克裡斯蒂女爵他們關上門上商量著事。那扇門沒有打開,一切都太平靜了,什麼聲音都沒有傳出來。但是你知道嗎?鐘塔的警報係統被觸發了。要知道那個會議室的牆壁可是用一種特殊的,能夠隔絕異能的金屬打造的,我試過,除非我用足以毀掉十個千代田區的力量,那些金屬才奈何不了我。”
所謂的隔絕異能材料,不過是相對性的。隻要衝擊力超出了金屬的承受力,就等於廢鐵。
對於稱為BUG的超越者而言,這類金屬並不能真正威脅到他們,隻能在規矩範圍內進行一定的限製。
“千代田區?那個倒黴的島國的地方?”亞彌尼微微挑眉。“你們將它當成衡量武力的一個單位?”
莎士比亞:“畢竟是異能戰爭之後,作為參與國之一,第一個政體被完全瓦解掉的國家,它已經成了一個標誌性的單位了。哦對了~”
他動了動戴著黑手套的手指,陽台門自動敞開,莎士比亞提高音量的對裡麵喊道:“小基托,那事件的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是一場純粹的天災,底部的地殼運動引發的地震,隻能算太倒黴了,恭喜你,你被洗脫嫌疑了。”
即便綾辻知道鐘塔肯定會調查這件事是否與異能有關,而亞彌尼之前的話肯定會讓道爾爵士他們往自己這方麵聯想。
但……嫌疑被洗脫這種事並沒有讓他的心情好起來,反倒是讓他心裡咯噔一聲。
——調查的效率如此之快,讓他摸不準鐘塔在異能這方麵的研究走得多遠。
“你來這裡的原因,就是為了說這些?”亞彌尼無趣的撇嘴。
莎士比亞:“自然,雖然小尼爾很有趣。”他給亞彌尼起了個外號,似乎很熱衷於給彆人起外號。“小基托也是個有趣的異能者,我這人向來講究公平,不會因為小尼爾是我心愛的小朋友就忽略掉這麼個大活人。”
說完,他還浮誇的朝著亞彌尼鞠了深躬。壓低聲線的說著:“蒙森先生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想法。”
他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著:“他希望你能回德國,並稱那裡才是你的,偉大的哈布斯堡純血遺孤的歸處。”
亞彌尼,露出了像是吃了什麼臟東西的表情:“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這真的惡心到我了。”
誰給那個老家夥如此大的勇氣,認為能夠左右他的想法。
“王室總是不過時的,親愛的小朋友。生活在坑洞裡的人,會覺得這個深度剛剛好,他們最多會想著往下挖,卻不會想著往高處爬。好吧,就算有那麼一小簇的人是這麼想的,最後也會回歸為……爬吧爬吧,死了還是要葬回坑裡的。”
莎士比亞用一種耐人尋味的,調笑般的表情如此說著,拿起了自己的帽子戴上,轉身跳下了陽台,身體輕盈的飛上了高空,化為一道小小的黑點。
亞彌尼嘖了一聲,拿起果汁一口氣喝完,就像是要衝走堵在喉管裡的垃圾一般。可在最後一口還沒咽下的時候,身體微微一震,嗆住了。
他捂著嘴,用力的咳嗽著,整張臉漲紅,身體也半蜷縮起來,幾乎要把肺部一起咳出來。
——他外派出去的七名念力體,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集體消散。
念力體們的五感連同記憶,如暴雨一般一次性的灌輸進亞彌尼的腦海裡。
而從這些記憶裡,他找不到任何敵人,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導致這一切的跡象。
就像是被橡皮擦給擦掉的黑點一般,無聲無息。
第28章
七個念力體無故消失的事件,給亞彌尼的身體造成很大負擔。若不是這幾天修養得還算不錯,恐怕就直接倒下了。
“三十九度一。”綾辻對著探熱針讀出上麵的數字。
亞彌尼趴在他的後背上,懨懨的說:“這不可能,我可是從來不生病的。”
“據我所知,隻有笨蛋才不會感冒……”見亞彌尼紅潤的臉上冒出的疑惑,綾辻補了一句,“是諺語。意思是說笨蛋就算感冒了也不會察覺。”
亞彌尼恍然:“很多病確實是由壓力引起的,這種說法也沒錯。”
綾辻:“你在海上吹了一段時間的風,可能是一次性發作了吧,這就和心態沒關係了。”說著,他將這隻八爪魚強硬的扯下來按在床上,“吃完藥就好好休息吧。”
接過綾辻遞來的藥和溫水,亞彌尼狐疑的看著他:“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高興。”
綾辻不否認這一點:“不用操心你下一秒就捅婁子,作為臨時同居人還得為此負責,對我來說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亞彌尼白了他一眼,吃完藥之後也不躺下,而是委屈的說:“你好凶,我受傷了。對著這張臉都能這麼狠心,看來你這個xp不純。我每次想宰了你的時候,看到你這頭金發可都忍下來了。”
綾辻:“……我應該為此高興嗎?”金發還能當免死金牌用的嗎?
亞彌尼瞪圓眼睛的瞅他,下一秒綾辻就覺得頭皮一痛:“喂!”
始作俑者看著被抓住的手腕,想收回身體又沒什麼力氣,鼓著腮幫子說:“我有給你留一半,左邊的毛給我,右邊給你。”
綾辻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齒的說:“那你還不如全拔了。”他可不想搞什麼行為藝術。
收集金毛的詭計沒得逞,亞彌尼傷心的鬆開手躺下,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腦殼,悶聲說:“我生病了,心情不好會病情加重的,說不定會就這樣死掉。那你就隻能得到一具冰涼涼的會腐爛生蛆的屍體,這樣真的好嗎?真人人偶這世界上可就隻有我一個耶。”
綾辻沒管他說胡話,拿起看了一半的書閱讀起來,敷衍說著:“彆小瞧你的臉皮厚度,就算變成屍體,你這張臉還能維持幾十年不爛。”
亞彌尼拉下一塊被角,用一隻眼睛幽深的盯著他,見綾辻頭不抬的,注意力全放在小說上,用力的哼了一聲,轉過身側對著對方,閉上眼睛。
他很清楚為什麼綾辻這段時間會這麼忍讓他,甚至願意待在一個房間照顧自己。
一方麵是他的行為並沒有觸碰到這個男人的底線,另一邊是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的證人。
他們兩人,都需要證人。即便這幾天獲得了優待,門口的守衛也很好說話,想要什麼基本都會滿足,更沒有不長眼的人過來挑釁。
但這些都無法掩蓋,他倆被軟禁的事實。
這種軟禁與正常理解的軟禁不一樣,算得上是一個考驗。如果他們不識趣,徑自離開,就相當於被貼上一個‘不安分’的標簽。
不安分的人,在他人心中的印象總會不同的,後期要洗掉這個標簽肯定會付出許多代價。在這樣兩個地位超然的人心裡留下這種印象,可一點都不劃算。
即便對這兩人無所求,也不劃算。畢竟連喂到嘴邊的飯都能推開的人,跟傻子也沒兩樣。
亞彌尼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腦子轉得飛快,他無數次翻閱著那七個念力體消失之前有什麼值得推敲的疑點,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就像是不該存在的東西,被自然法則輕描淡寫的抹掉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亞彌尼之前入侵了日本官方政府的情報庫,倒是被他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國內外異能者的名單。
這份名單應該是司法省的高官私自收集的,並不詳細,裡麵的名單有的隻有一個名字跟異能名,甚至沒有照片。有的隻有照片和名字,異能是什麼都不知曉。
外行人搞出來的東西。
可惜以他現在的黑客水準,無法黑進異能特務科的情報庫。他覺得那裡應該會有更詳儘的,涵蓋到國外異能者的名單,那才是他想要的。
但是,裡麵有提到過幾樣有趣的東西。
第一個是‘書’。一種不知何時出現,從何而來的異能造物,描述上寫著是一種類似許願機的東西,能夠實現各種願望,而這種造物最可能的地點在橫濱。
除此之外,還備注了異能特務科不講規矩,沒有將這麼重要的情報上報給高層。
亞彌尼不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會擁有不付出代價就能得益的東西,尤其這種東西還是造物。
能力這種物質,就算體係不一樣,核心是不變的。如果‘書’真的存在,將之比擬為念能力製造出來的道具,而這種道具除了製造者本人,其他人都可以使用……這種使用肯定是有條件的。
可以是通脈的血親、同係的能力者、指定的性彆年齡……又或者使用的時候會附加一些特彆的苛刻條件。
世間萬物講究等價交換,‘書’是不可能打破這條鐵血規則。
除了這樣有趣的異能造物外,還有一些有關於橫濱的事情。比如一年前在橫濱引發龍頭戰爭的首犯澀澤龍彥,他的罪行被特務科用某種手段消除,被偷偷送出國外避難,如今正在意大利。
還有同一年發生的,橫濱的港口黑手黨被黑色不明怪物襲擊的事件,殺死數百名包括異能者在內的港口黑手黨成員,而事件最終被雙黑解決……造成這場人為災難的肇事者,很可能是叛逃法國的超越者‘暗殺王’保羅·魏爾倫。
至於備注裡那些痛擊異能特務科,諸如痛罵特務科竟然沒能將這位法國超越者招安之類的異想天開的話語,被亞彌尼直接忽略。
——收集這種東西的人,十有八九埋葬在千代田區地底下了。
他隻在意‘書’和‘暗殺王保羅·魏爾倫’。
亞彌尼做出一個假設。
假如‘書’真的在橫濱,那橫濱接二連三發生的人為災難,就有了解釋——有什麼人在覬覦‘書’,背地裡推動著這些事件的發生,才有了這些‘探路石’。
魏爾倫事件暫且不談,光是龍頭戰爭這次事件,本不應該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要說背後沒有推手,不可能。
這個推手不會是島國的政府,因為事情的結果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可沒有好處的事情,最後卻是他們主動將這起事件壓下去。
他們為澀澤龍彥壓下這些罪行,可以解釋為他們對這個人抱著期望。但有什麼樣的期望,能夠讓他們寧願冒著被他國問罪的風險,也要保全對方呢?
關於澀澤龍彥的情報倒是比較詳細,這個人出身大財閥之家,澀澤家在該國有著一些影響力,但這個影響力來自於金錢,而不是權力,澀澤家族在政治上並沒有什麼能量,政治這條路早就被世家壟斷了。
而澀澤家祖上可沒有出過什麼貴族,按照那邊的說法,不過是好運的泥腿子上位的暴發戶,這類出身的人即便再有錢,在世家眼裡也不過是個錢袋子。
既然澀澤龍彥的出身並不能成為島國政府高層保下他的主因,那應該就是和對方的異能力有關係。
——針對異能者的能力。
而從情報上的異能描述看,澀澤龍彥的異能是成長型,隻針對異能者,對普通人沒有作用。
——是想將他培養成一把好用的刀嗎?可這把刀一點都不聽話,除非有著更高的,幾乎是妄想級彆的期待,不然不足以讓他們保下這個人。
被窩裡,亞彌尼無聊的掰著自己的手指頭。
——難不成這些人以為,澀澤龍彥有成為超越者或者準超越者的資質。
作為一個沒有超越者的國家,會做這種美夢倒是不稀奇。不過這種美夢,總不能是自己腦洞大開想出來了吧。
以那個國家對異能者的防備程度,不大可能會冒出這種腦洞,那隻能是有人故意引導他們,讓他們開始做夢。
做了夢,再有了龍頭戰爭事件做探路石,可真是步步為營。而引導這些高層這麼想的人,肯定也是那個國家的人,還是個很有影響力的人,才能夠說動上層相信這個猜想,且這個人的身份,必須是異能者。
同為異能者,他的說法才能站得住腳。
——福地櫻癡。
作為一個戰敗國,從戰場上灰溜溜退下來的人,卻獲得了遠東英雄這種名號,更被那個國家有意塑造為一張對外的形象招牌,獲得了多個抱團取暖的小國家的認同跟崇拜。
亞彌尼:現在的日本代理首腦是福地櫻癡吧。
亞彌尼想到秋宮那小子現在正在日本,頓時有些幸災樂禍。
哦呀~橫濱有個能抹消異能的雙黑之一,東京的代理政府有個隱藏的毒蟒福地櫻癡,這小子的日子肯定過得多姿多彩。
除去這點準備看自家異能體好戲的樂子外,‘書’在橫濱的可能性極大。
得讓秋宮打聽到更確切的情報才行。
除此之外……
亞彌尼掀開被角,看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著細密的小雨。
有一件事情巧合得讓他不得不在意。
——前腳那位傳說中的蒙森先生來到這個國家,與鐘塔談不攏,頗有大動乾戈的趨勢,後腳在外的七個念力體集體涼涼。
要說這之間沒點因果關係,亞彌尼不信。
第29章
離鐘塔本部一公裡外的小樹林裡,一個身影悄然出現。穿著黑色的套帽衫和長褲,額頭係著一條運動頭帶,清秀的眉眼讓他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讓人容易放下防備的親和笑容,雙手插兜,以常人難以用肉眼分辨的速度,高速的奔跑著。
——庫洛洛·魯西魯。
比起普通的念力體,讓庫洛洛這個完美複刻本體頭腦的念力體去做調查,要行之有效得多。亞彌尼認為如果是庫洛洛的話,不至於像之前那些念力體悄無聲息就被解決掉。
念力體無故消失,還是位於不同地點,同一時間的消失,讓亞彌尼有了危機感。
不管從哪個角度去解讀,這都太糟糕了。不管是他本人還是念力體都沒有遭遇襲擊,假如敵人利用起這一點,對亞彌尼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特奧多爾·蒙森,到底是誰?
亞彌尼的胸口就像是有小貓的爪子不停的撓著,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事情,但得出的結論是,最好不要做。
無法肯定肇事者是否發現了那些念力體的異常,還是已經知道那些念力體是屬於亞彌尼的能力,這兩個方向代表他要采取截然不同的措施。
他的處境變得十分被動。
但也不是沒有破局之法。
亞彌尼掀開被子,看向了綾辻。熾熱的視線讓人無法忽略,綾辻剛要抬頭問他想抽什麼風,視野一個調換,人已經躺在床上。
綾辻:???
亞彌尼呼吸急促,臉上還泛著不健康的紅暈,抓著綾辻的手死死的按在床頭,腿也牢牢卡住對方的大腿,讓綾辻動彈不得。
綾辻:“……先說好,不管是做什麼,我都拒絕。”
亞彌尼:“稍微配合一下不會死的吧。你應該知道的,男人可是很容易衝動的,你在我麵前這麼隨意的晃來晃去,肯定是在勾引我。”
綾辻無語的半眯眼睛:“恕我直言,你怎麼都不算個男人,不過是個毛沒長齊的小鬼。”
亞彌尼:“有沒有長齊你說了不算。”
一個病患,和一個年輕氣盛的青年,就這麼扭打在了一起。綾辻並不是那種疏忽鍛煉的人,雖然絕大多數的情況他的身手派不上用場,但對付幾個成年男人還是輕輕鬆鬆。
可遺憾的是,他遇到的是亞彌尼。有些差距並不會因為某人生病了,就能夠縮小的。
不管這小子是什麼目的,都被挑釁到這個份上了,綾辻才不會坐以待斃。想也知道這裡麵肯定有坑。
見麵被安排在了本部的會客室中,蒙森的到來毫無預兆,考慮到對方的來意,阿加莎決定了這個地點。理所當然的,雙方談不攏。
不管蒙森是因為什麼原因知道亞彌尼的身世,鐘塔侍從也不會乖乖的將人交出去。
阿加莎漫不經心的道:“我想就算是對時局再不敏感的人都很清楚,亞彌尼·哈布斯堡的存在一旦公開會帶來什麼後果。蒙森先生,我猜以您的歲數,不至於不清楚這一點。”
就差指明對方唯恐天下不亂一般。
特奧多爾·蒙森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滿臉皺褶,他已經是快九十歲的人了,留下歲月痕跡的臉上,嚴肅的表情帶著不容忽視的強硬。
他的腰背依舊挺得筆直,散發著讓人不敢小覷的,稍微定力差一點的人都不敢靠近的氣場。不管是從哪個方向看,都像是個冥頑不顧的老頭子。
蒙森手裡的拐杖輕輕的敲擊地板,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這是不肯妥協的訊號。
“或許在眾人眼中,我確實是個老頭子。我也很清楚,親自找上鐘塔,結果不會如我所願。”蒙森的嗓音低沉,慢吞吞的道,“但你們左右不了他。哈布斯堡王族的人,尤其是純血,十分危險。”
阿加莎看了眼道爾,對方姿態閒適,看起來像是不插手的樣子。她勾起紅潤的唇角:“我不好奇您是以什麼立場說出這番話,也不好奇您是怎麼知道他在鐘塔侍從這邊,我隻看重結果,這個人,您是帶不走的。”
“那您的好奇心確實很匱乏。我這邊倒是好奇,為什麼鐘塔會知曉他的身份。總不能是他大咧咧的跟你們說,他是阿萊西亞陛下的遺孤吧。”蒙森仰著頭,倨傲的說道,“我自認為這邊給出的條件已經十分優渥。兩位不是一直在擔心德國會重蹈覆轍嗎?讓亞彌尼殿下回歸,野心家可就沒有那麼多心神耗費在破壞和平上麵。”
“看來蒙森先生是個和平主義者。”阿加莎略帶嘲諷的說著,“如果那位小殿下知道你們想利用他來穩定德國的局勢,成為一張抵禦野心家的牌,您也說了……他很危險。不怕作繭自縛麼?”
“他的背後站著我們。格拉斯、歌德先生都願意成為他的助力。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阿加莎:“即便王室複辟?”
阿加莎有點厭倦的說著。她不奇怪血統論的盛行,因為英國本身都還有王室。德意誌帝國王室瓦解到現在不到百年,而比起這個王室,顯然哈布斯堡王族的聲望在這個國家的文化中占據著更多的決定性地位。
她總覺得裡麵有點耐人尋味的意味。即便她跟蒙森提到的那兩位德國特務科的超越者並不算特彆熟悉,但這兩人確實是主導和平的穩健派,如果引入一個哈布斯堡的遺孤能夠與野心派打擂台,從中獲取占據主權的利益,這兩人是會同意。
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裡麵肯定有些貓膩。
然而蒙森並不是那種小角色,一番對話下來滴水不漏,她無法從中找到對方的漏洞,也無法推斷出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這位親眼看著奧匈帝國覆滅的超越者,隨著年歲上去,思想開始頑固僵化了嗎?
“我收回之前的話。”阿加莎改變了方針,“我希望蒙森先生能解惑,為什麼您會知道亞彌尼·哈布斯堡在我們這裡。”
“這沒什麼不可說的。”意外的是,蒙森並沒有隱瞞,“是阿萊西亞陛下親口告訴我的。”
“……好吧,這一點倒是有可信度。”擁有時空異能的人,可以合理出現在任何時間線,死亡對於阿萊西亞來說,不會阻撓她的腳步。“那是否可以認為,他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造成影響,沒有驚動異能監測儀器,是您出手了?”
蒙森沒有回答,隻是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
這種笑容可以理解為默認,但阿加莎卻覺得裡麵有些古怪。
氣氛開始僵持,顯然這次談判沒有任何結果,雙方都不肯退讓。不過蒙森不急,他有的是時間,而他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道爾端起咖啡,悠閒的喝了一口,似乎沒把這場談判當回事。他與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似乎很喜歡現在這個吉祥物的身份。
這份悠閒,隨著部下的彙報而消失了。
——亞彌尼那邊出了狀況。
而最麻煩的一點是,不知道亞彌尼做了些什麼,洋樓那麼大的動靜,門口的守衛卻進不去。門窗就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物質擋住一般。
蒙森挑起眉毛,帶著點愉悅的意味說著:“看來我們這位小殿下是察覺到了,那麼,還請帶路吧。我想,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麼?小小的倫敦是承擔不起超越者的破壞。”
幾乎是明著的威脅。
阿加莎皺了皺眉,她的心裡生出幾分遺憾,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在場的人都很清楚,這次會麵是不可避免的。
談判從一開始就是三方談話,作為第三方的亞彌尼遲早會加入進來,她站起身,大闊步的走在最前方,隻給這些人留下一道背影。
洋樓的附近已經部署了諸多的異能者,他們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事,而從外表看,事情沒有他們表現的那麼嚴重。
頂多就是二樓的窗戶被打碎了,從破壞的窗戶傳出來一些叮叮當當像是什麼東西被破壞的聲音。
若不是考慮到亞彌尼是超越者,估計不會有人將這場動靜當回事。
“總不能是被悶得受不了,砸東西出氣吧。”隨同而來的勞倫斯女士嬌笑著說道,“我聽莎士比亞先生提過,確實是個靜不下來的小家夥。”
她走上前,手按在大門的門板上,用力的一推,並不意外的,無法推動。這一點對她來說不痛不癢,隻見以她腳下為中心,一道半圓體形狀的白色屏障,逐漸的成型擴大,將整棟洋樓包裹起來。
擋住外人的物質就此瓦解,洋樓成為了勞倫斯的囊中之物。她提著小裙子,踩著涼鞋踏入自動打開的門內,識趣的落在其他人的身後。
可能是因為她的態度導致,又可能是有什麼估量,阿加莎和蒙森等人的腳步不疾不徐,就像是主人家帶著客人參觀自己的房子一樣,慢悠悠的上了樓,來到那個變得有些安靜的房間。
勞倫斯打了個響指,門應聲打開。
裡麵的場景展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門吱呀一聲的關上,勞倫斯冷著臉說:“我的教養不允許自己圍觀這種私密之事。”
她甚至想拉來那些報告的人,狠狠的質問一番——人家小情侶滾床,不就是動靜大一點而已,乾嘛搞得聲勢浩大!現在這事該怎麼解決!
尷尬死了好不!!!
第30章
綾辻一腳踹向亞彌尼,踹到了一團空氣,亞彌尼順勢起身,鬆開對他的禁錮。
綾辻麵紅耳赤的起身,一邊防備的瞪著亞彌尼,一邊找著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上衣的紐扣被扯壞了,好在外麵套件馬甲能遮住,皮帶鬆垮垮的,打了兩個結才堪堪不讓褲子掉落。
勉強打理完自己,床上那個臭小子大咧咧的側著半身,隻穿著一件底褲的他還能大大方方的攤手說道:“寶貝怎麼這麼容易害羞呢?彆這樣,我知道你拒絕不了我,e on,你可以的。”
“e你個頭!”綾辻咬著牙,幾乎是從齒縫裡硬是擠出來的聲音,剛一開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這個混蛋跟狗一樣咬下來,嘴角都破皮了。還有脖子和手臂,但凡衣服遮不到的地方,不是掐就是咬,就這副樣子走出去誰還能相信他的清白。
墨鏡不知道丟哪裡去,綾辻沒找到,一雙紅眸仿佛冒著火光。
放在幾天之前,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竟然還能遇到這種窘迫事。亞彌尼欣賞完他羞惱的模樣,才從櫃裡翻出一件睡袍,過大的睡袍穿在身上,衣擺遮住了腳麵。
他鬆鬆的係著腰帶,鎖骨處還留著一處青紫色的掌痕。亞彌尼的皮膚很嬌嫩,稍微用點力都能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不過是綾辻在抗拒的時候推了一下,隻要他不用念力加速身體的自愈速度,這痕跡眨眼就泛紫。
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綾辻推搡時留下的痕跡,突出一個粗暴蠻橫,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亞彌尼不顧綾辻的叫喚,拉開了門,和門口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他沒好氣的眯眼掃過一圈,雙手抱胸的說道:“你們搞什麼呀,不知道敲門嗎?拜你們所賜,我家偵探寶貝他↘了。”
門口的人,視線落在了室內的綾辻身上。綾辻伸出去想阻止亞彌尼開門的手,緩緩的放下,捂住自己的臉。
這種時候反駁是下下策,但不開口……比反駁好不到哪裡去。
頭頂已經冒煙了。人生最尷尬的時刻莫過於此。
道爾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掃了眼屋內的狼藉,就差地板和床板被拆個乾淨,他說:“看得出來你很用心了。”
亞彌尼是那種能被他模棱兩可的話帶偏的人嗎?
他不是,於是叉著腰理直氣壯的說:“那是當然,這可是金發美人!不睡的話對不起我自己!但寶貝他不行,可能亞洲人就是這麼麻煩吧,這可是三十九度的溫度,難得的好機會,他真的已經成年了麼?”
道爾看著他臉上那不健康的紅潤,默默的翻出煙管抿著,合上自己的嘴巴。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三十九度的溫度是幾個意思!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現在小鬼的心思。
——這是能光明正大說出來的事情嗎?!
——這小子臉皮是大理石做的吧!
蒙森,瞠目結舌的捂著胸口,可能這畫麵對老人家來說有點刺激,他乾巴巴的說:“小殿下,您和阿萊西亞陛下長得真像。”
亞彌尼咧開嘴角,放在門框上的手哢嚓一聲,木製的門框連同相通的水泥塊,就像是泡沫一樣被他捏成碎末。散發著可怖的殺氣,笑容卻燦爛得像早春花開:“誰跟那個錐子臉像了,老家夥你要是活膩味了,我可以送你下去見她。”
因為基因病的緣故,阿萊西亞的下巴很尖,雖然沒到亞彌尼說的錐子的程度,大體也不在正常範圍內。
蒙森皺緊眉頭,幾乎以為他要嗬斥出聲時,不知道是顧慮著什麼,他吞下了原本到嘴邊的話,硬邦邦的說:“那是您的母親,您應該知道為了生下您,為了延續哈布斯堡王族的榮耀,她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她舍棄了家族,舍棄了帝國,隻身前往異世界……”
“對對對。”亞彌尼掏著耳朵,無賴的說道,“所以為了報答她這個恩情,我不是做出行動了嗎?”
蒙森有不祥的預感:“比如?”
亞彌尼露出一口大白牙,敞開雙手興奮的說道:“讓哈布斯堡從我這一代絕嗣!我之前已經做過結紮手術了,偵探寶貝是男的,他生不了!雙重保險!我聰明不!”
在場的人:“……”那確實是挺保險了。
勞倫斯看著捂著胸口喘著粗氣的蒙森,見阿加莎不為所動,好心的她勸道:“蒙森先生,深呼吸,都這麼大年紀了,凡事要看開點。”
之前不是說過他很危險嗎?怎麼見麵了反而放鬆警惕了呢?
勞倫斯覺得亞彌尼確實是挺危險的,他都不做人!
亞彌尼指著蒙森,問阿加莎:“怎麼,他就是威廉說的來找我的人?不會就這樣死了吧?你們要作證,不是我乾的。我隻乾了我家偵探寶嗯嗯嗯——”
綾辻再也忍受不了的幾步過來,從後麵捂住他的嘴,求饒似的說:“算我求你,閉上你的狗嘴吧。”
——稍微做個人吧!
你的風評不值錢,但我的風評留著還有用的!
阿加莎看了看亞彌尼,又看了看綾辻,從威廉這個名字她知道肯定是莎士比亞這個嫌事不夠大的家夥告密。不管今天這一出是小鬼頭情難自禁,還是亞彌尼故意搞出動靜好光明正大見到蒙森……
看了眼蒙森狼狽的模樣,她攤開羽毛折扇擋住上翹的嘴唇。
這大概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吧。作為鐘塔的代表,她得給蒙森一點顏麵,但亞彌尼不用。而嘴上她積極拱火:“年輕人要懂得節製,尤其是行人,亞彌尼他才十六歲,你可不要太為難他。”
綾辻:“……”他發現自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了。但他還是想掙紮,悶悶的道,“我沒有。”
阿加莎打斷他的話,語氣柔和的說道:“不要這樣,就算亞彌尼的性子是開放了一點,你作為年長者要懂得包容,這副嘴硬的態度會傷害這孩子脆弱的心靈。”
綾辻冷冰冰的說:“你覺得他有心嗎?”
阿加莎,微妙的移開視線,道:“我讓人給你們送衣服。”
綾辻揪著這點不放:“既然以長輩的口吻自居,那就要做到公平公正!”
阿加莎是能被懟的人嗎?她當然不是,於是揚起下巴,用比綾辻更冰冷的語氣說道:“我顏控還憐幼,是雙標。”
綾辻:“……哦。”
他看向了道爾,道爾悠哉的道:“恩?良心這種不實用的智商稅,我怎麼可能有。”
亞彌尼肯定的說:“沒錯,又貴又沒用,還不如拿出來變賣。需要的時候從彆人身上蹭一點不就行了。”他都是這麼做的。
阿加莎和道爾目光溫柔的看著亞彌尼,齊聲道:“總結精辟。”
不知為何,這三人此時的笑容就像是複製黏貼一樣。
綾辻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儘快離開倫敦這個地方吧,感覺再待下去,他會失去很多寶貴的東西。
勞倫斯心有所感的隔空拍了拍他的肩膀:“彆奢求了,他們三個是一類人。”
濃濃的人渣氣息是擋不住的,不要對他們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綾辻彆彆扭扭的換上阿加莎讓人送來的衣服,他不想下樓去麵對那些可惡的嘴臉,但亞彌尼會放過他嗎?他不會。
也不用征求對方的意見,亞彌尼直接將人扛起來。武力值的差距讓偵探先生吃透了虧,他扯著亞彌尼的耳朵,陰惻惻的說:“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萬一以後被我抓到小辮子……”
亞彌尼隨口道:“我會開架飛機從全世界各個國家的高空撒單子,讓他們知道你睡了我不負責還要殺人滅口。”
綾辻,挫敗的發現這事對方真的乾得出來。他像具屍體一樣被亞彌尼扛下去,低聲嘟噥著:“如果我有罪,也罪不至此。”
就因為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他的人生徹底往不可預料的方向突飛猛進。
這小子該不會是特異點本點吧。
亞彌尼:“放寬心啦,不就是一點麵子嘛,你真的很在意,我給你補上去。”
綾辻:“比如?”
亞彌尼沒回答,而是三兩步的下了樓梯,把綾辻放下,對蒙森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和阿萊西亞是什麼關係,嘛~以她的年紀算,你也算是個胚胎小鮮肉了。”
蒙森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發現這小子非但滿嘴跑火車,他迫害起來連自己親媽都不放過……
生怕對方喊自己一聲小爸,蒙森有點坐不住,下一秒眼前就出現了一隻白嫩嫩的手心。
亞彌尼磨蹭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這聲小殿下不能讓你白叫,要求不多,給錢吧。彆隻會叫著好聽,來點實際的,沒有個幾千萬上億的,怎麼都說不過去。哦,我隻收英鎊。”
防止蒙森利用漏洞給他一堆不值錢的貨幣,亞彌尼先把路堵死了。
十分鐘後,蒙森站在洋樓的大門前,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擋在額頭,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恍惚著說:“我今天是來做什麼的?”
負責送客的勞倫斯笑容親切的說:“送錢的。”
蒙森哦了一聲,蹣跚著腳步往前走,在這一刻,他的背影似乎老了十歲。
屋內,亞彌尼心滿意足的拍著手裡的銀行卡,篤定的對阿加莎和道爾說:“這老頭子有古怪。聽起來是挺合理的,但他似乎高估了阿萊西亞的異能力。以時間線算,她到我原來那個世界沒到一個月就有了我,加上她的身體狀況,如果能夠自由在兩個世界出入,早就把我送回來了。偏要等我滿十六歲了才送回來,說明在這個世界裡,如果時間線出錯,我沒有可信的後援。”
他看向了這兩名若有所思的大偵探:“那麼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這老頭到底是誰。”
他真的是蒙森嗎?
阿加莎和道爾不知道亞彌尼掌握了什麼訊息,會拋出這麼一個問題。
而遠在日本的某個地方,有個人一邊吃著咖啡果凍,一邊戴上墨鏡。使用他的超能力千裡眼,能夠看到這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固定的目標。
他現在看不下去了。
覺得嘴裡的咖啡果凍突然就不香了。
因為齊木楠雄也有點好奇,對自己心靈感應免疫的蒙森,到底是誰。
楠雄:看來我陰差陽錯的做對了一件事,屏蔽掉亞彌尼來到這個世界的瞬間引發的異能波動,反倒是引出了一條大魚。
他不是個有好奇心的人,不準備跟進這件事。他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想要繼續做個平凡的普通人,最好在這種事上彆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