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1 / 2)

“木導那邊怎麼樣?……好, 我大概明白了,謝謝。”

唐湖聽過半晌公司員工的彙報, 搞清楚來龍去脈,麵無表情的掛了電話:“回去吃飯,我還以為是補拍鏡頭或者臨時有飯局了。”

初審意見就是不通過, 可見這部電影的意識形態已經錯誤到連修改都修不過來, 給審片委員留下了極其惡劣的印象, 也彆想著和《無x區》一樣縫縫補補再送審, 直接槍斃才解氣。

李若川那邊也打完電話, 隨手將手機放在茶幾上:“不再問問是什麼情況?”

《風箏飛了》的出品方是她和喬樂儀,也就是圖南影視主導製作的電影, 她才更有資格過問,而明遠影業負責上映後的宣發, 沒想到項目直接被腰斬了。

“不作不死, 有什麼可問的,吃飯。”

唐湖沒好聲氣的走進餐廳,過了片刻又向自己認輸, 折返回來翻手機通訊錄:“……還是聯係一下木遠吧,他那邊應該比我們更早得到消息, 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然而號碼撥出去後忙音響了足有一分鐘,聽筒那端仍然無人接聽。

這種場景, 讓她聯想起《風沙》被強行改戲的那段時間, 也是聯係不上木遠, 好不容易見麵才發現他精神狀態極差, 眼底糾纏著厭世的死氣。

“我再打一遍。”唐湖有些沉不住氣,緊張地重新撥通號碼,才聽見那端有人慢悠悠地接起來。

“喂……”

“你在哪裡?!”

木遠被她焦灼的語氣驚得驟然清醒,怔了片刻,才含糊開口:“……唐湖?這個時間打電話乾什麼,我在家睡覺呢,怎麼了?”

唐湖分辨聲音,發現他是真的困而不是自殺到一半被人打斷,長長地吐了口氣:“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睡姿不對,起來吃個飯重新睡。”

木遠察覺她語氣隱隱不善,強撐著精神:“……那我馬上點個外賣。”

“點什麼外賣!”唐湖氣得差點捏爆手機,忍了又忍,勉強維持著對一個文藝工作者的尊敬,“我現在在家,醒了就趕緊過來一趟……還有,把你那電影和劇本都給我帶上。”

“行,我洗把臉就過去……珠江皇景是吧?”

“趕緊的!”

唐湖把手機往桌上一拍,惡狠狠地咬著湯匙撒氣。

影視作品在送審之前還有一道“自我審查”的程序,就是留給導演製片再審視一遍自己有沒有踩線,文藝工作者都清楚那天不能碰的紅線在哪裡,木遠導演過幾部片子,不可能上來就犯最大的忌諱。

那麼隻剩一個解釋:他是故意的。

首都的文藝工作者喜歡紮堆住,大多集中在四環附近,木遠租的房子離這裡不遠,打聽到具體位置,便開著自己那輛屁股冒煙的八手奧拓過來蹭飯。

“叮咚。”

二十分鐘後,門鈴應景地響起。

“我去開門吧。”李若川率先起身向門口走去,留下一隻像河豚一樣氣鼓鼓的唐湖

木遠習慣性的戴著鴨舌帽,看見開門者是誰,被藏起來的眼睛挑起驚訝:“李總?……吃了嗎?”

李若川不是經常聽見這麼接地氣的打招呼方式,一愣之下,點了點頭:“嗯,進來吧。”

餐廳裡,唐湖喝完最後一口湯,把飯碗當成驚堂木往桌上一拍,架勢仿佛三堂會審。

“來了?”

“嗯……”木遠低低的應一聲,抬手壓了壓黑色帽簷,打算死扛到底。

唐湖看到他這副進了渣滓洞的決絕態度相當來氣,還沒打算興師問罪呢,當事人就擺出一副被資本家迫害的態度。

頓了頓才問:“你開始就知道這部戲踩了線,但一個字都沒跟我說過,就是想先斬後奏騙投資啊?”

木遠拍過的《沒路相逢》總票房5.7億,在當年電影市場還沒爆炸的時候,這個成績足以衝進年度前十,既然盈利,圖南才決定送個人情,投資他下一部不怎麼賺錢的藝術片,而且直接就給錢了,什麼都沒過問。

木遠沉默不語。

唐湖又問:“喬樂儀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我昨天上午告訴他了,“他說不指望藝術片賺錢,卡就卡了。”木遠下定決心一般摘掉鴨舌帽,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這回拍戲從製片到監製都是我一個人,所以就自己看著拍了,不是有意騙經費。”

他為拍戲在偏遠的地方呆了小半年,整張臉都熬糙了,看來是沒有挪用公款。

唐湖無可奈何地歎氣:“我拿給你拍戲的幾百萬去包小三,現在估計都能包一個加強排了,每天還可以驕奢淫逸。”

花出去的錢收不回來,這麼興師問罪,主要是因為這部戲不是她一個人投的,得給其他人交代,要是上映後票房失利還好說,直接不能上映就難解釋了。

不過既然喬樂儀不介意,她也不想追究,培養導演就是這麼燒錢的愛好。

李若川:……為什麼驕奢淫逸要包養一個加強排的小三?

“算了,先看看電影,錢花出去了,總該讓我當第一個觀眾。”唐湖推開椅子站起來,招呼兩人走進書房。

這個屋子空間狹長,正好適合改裝成家庭影院,立體環繞聲加高清銀幕,要不是地方不夠大,她都想直接把整麵牆壁做成屏幕。

“我來弄吧。”木遠帶來了轉過格式的電影母片,在電腦上就能放映,找了台筆記本插~入U盤。

唐湖拉來三把椅子並排放好,準備看看這部《風箏飛了》,到底拍了點什麼?

銀幕亮起,緩緩出現全片的第一個鏡頭。

一隻龐大豔麗的蝴蝶風箏在天際遊弋,尾部綴了兩根五彩斑斕的飄帶,被細細的風箏線束縛在牽引人掌心。

故事發生在某個小村莊,主人公是村子裡一個叫‘小悅’的普通女孩,家裡隻有兩間破屋,外加一個冬天用來儲藏紅薯的地窖。

她的父親主要負責種地務農,母親斷了一條腿,整日佝僂著身體,連走路都困難,所以呆在家裡做風箏補貼家計。

村子裡有不少家庭都靠做風箏養家糊口,但隻有‘小悅’的母親做的風箏最為漂亮,配色豔麗大膽,畫的圖案樣子也彆致。

有時候母親心情不錯,就會指著如數家珍一般跟‘小悅’念叨,這個是莫奈,那個是梵高,而她原來是畫油畫的……全都是小村子裡聞所未聞的東西。

但母親大多數時間都心情不好,就會發瘋一般哭喊,或者狠狠擰她身上的肉,用看仇人的眼神質問她為什麼還不去死。

正是因為如此,母親也成了村子裡被人指指點點的瘸腿女瘋子,而每當她起了瘋病,父親就會把她關進地窖,直到她再願意收斂脾氣才放出來。

這份扭曲的平靜一直維持到‘小悅’上初中,家裡的經濟條件隻能供一個人上學,所以父親更希望她弟弟去念書,以改變這個貧窮家庭的命運。

弟弟隻比‘小悅’小一歲,也就是說,母親在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就給她斷奶,方便恢複身體再次備孕,才生下了年齡差如此小的姐弟倆。

‘小悅’聽從父親的話輟學,但這個家庭的貧窮不是一個人少花幾百塊錢就能解決的,日子仍然過得捉襟見肘,於是父親又要把她嫁給隔壁村比較有錢的一個老光棍。

母親被關進地窖的次數越來越多,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眼睛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怒火,極力阻攔這件事。

父親又一次扯著母親的頭發把她關進地窖,恨恨地踹了兩腳門:“十三怎麼啦?十三歲已經可以生娃了,這婆娘再敢多嘴,我把那條腿也給你打斷!”

‘小悅’嚇得不輕,一方麵是因為父親發火,另一方麵則是不想嫁人,隻是還不敢反抗。

她輾轉反側到了半夜,從床上爬下來以後悄悄去地窖,把母親放出來。

那個躬著身體活了半輩子的瘸腿女瘋子剛挨過一頓打,捋了把淩亂頭發,從地窖的泥土層裡挖出一個塑料袋,拿出幾十塊破破爛爛的零錢:“……你的腿是好的,他們不會管你,趕緊滾。”

她凝視女兒的眼神仍然憤恨如烈火,卻把私藏到現在的錢塞給‘小悅’,讓她離開村子,不要嫁人。

然而‘小悅’得到的這筆錢被弟弟發現,他向父親告狀,父親於是沒收了這筆意外財產,還毒打了‘小悅’一頓,讓她收拾一下後天就去鄰村的男人屋裡,而且再次把母親關進地窖。

就在地窖裡,母親從藏錢的地方挖出了最後一塊錢,撕成兩半,隔著門縫一點點塞出去,重新塞給‘小悅’,綠色紙幣早就被泥土潮氣漚得破破爛爛。

‘小悅’第一次被她如此溫柔地對待,壯著膽子提出要求:“……娘,我想買奶油冰棍。”

母親的精神已經不是很清醒,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幾句話:“好,就去買冰棍,再也不要回來。”

‘小悅’拿了錢離開,走了大半夜山路去縣城,山路的黃土被一代代人的雙腳踩得結識,她離縣城越近卻越害怕,終於被恐懼壓垮,掉頭跑回家裡。

——自小被拴起來的小象,哪怕解開鎖鏈後也不敢離開太遠。

時值朝陽初升,父親不在院子裡,應該是出門去找女兒了,臨走之前還把母親從地窖裡放出來,讓她留下做飯。

‘小悅’急匆匆的推開門,隻看見母親在那間破舊低矮的小屋裡,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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