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桐俯身比了個手勢,臉色難看道:“短短幾日,竟又下沉了一截指的寬度。”
老龜驚疑不定,道:“如您所言,難不成是當年邪神未死,要複蘇了?”
燕飛桐道:“邪神死沒死我不清楚,但我懷疑有人暗中動手腳,利用禁術,借邪神之力為己用,同時,也在喚醒邪神。”
明逍道:“邪神禁術?”
燕飛桐神情凝重地點頭。
上古之法,邪神禁術。
邪神被鎮壓前,留下了一本書,記載著無數偏門邪術。
後來這本書引起不少腥風血雨,在爭奪的過程中四分五裂,散落於天地間。
千萬年來,有不少人無意中尋到一兩頁,利用其上記載的邪術興風作浪。
明逍皺眉道:“你懷疑誰?”
“魔尊。”
燕飛桐低聲道:“此事我是跟夜淵一起發現的,但他沒有半點驚訝模樣,仿佛早已知情。而且,您不覺得魔尊近來安靜得過分麼?”
“魔尊是不對勁,但他是九闌劍主,無法與邪神之力共存。”
明逍搖晃著折扇,道:“比起他,本座更懷疑另一個人。”
燕飛桐脫口道:“玨殿下?”
短短百年,從一個廢柴變得如此天賦卓絕,的確比魔尊更可疑。
明逍沒多言,隻道:“你現在回去做一件事。”
燕飛桐道:“陛下儘管吩咐。”
明逍道:“將邪神之事公之於眾。”
燕飛桐有些猶豫。
“你指望一個人拯救三界?”
明逍淡漠道:“彆做夢了,本座沒那個閒功夫。”
三界是眾生的三界,不是一個人的。
他是理解不了自以為救世主的存在。
演孤立無援獨角戲來感動自己麼?
燕飛桐摸摸鼻子,頗為無奈。
她是覺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好比那些能力低微的凡人,知曉此事也幫不上大忙。
但陛下說的對。
不能因為自己強大,便輕視弱者。
螢火之光彙聚,也可堪比日月。
燕飛桐心悅誠服地施了一禮,道:“末將遵命。”
老龜在一旁暗歎。
他覺得神將大人可能誤會了什麼。
陛下真的就是嫌煩啊!
畢竟人多好辦事。
“還有,你回去告訴諸位將士,有異心者會沾染邪神之力,而你此次返回天界,帶來了本座賜下的神藥,可驅散邪神之力,讓他們一一嘗試。”
明逍掌心上變出了一個裝滿白沙缽盂。
燕飛桐接過,雙眼微眯。
明逍轉身道:“身負邪神之力者會在上麵留下痕跡,該怎麼做,你可明白?”
燕飛桐深吸了口氣,道:“末將明白,無法在上麵留下痕跡的,才是真正包藏禍心之人!”
此地是鎮壓邪神之地,水土受其影響。
將士們待久了,難免都會沾染幾分。
倒是並無大礙。
普通將士忠心耿耿,不會多慮。
相反,倘若有人心中有鬼,定會想辦法提前驅散身上的邪神之力,屆時,便不會在白沙上留下痕跡。
明逍交代完事情,未再停留岸邊。
老龜想跟上去。
明逍道:“你去幫她,本座一個人走走。”
老龜躬身道:“是。”
皎月當空,群星璀璨。
星河流瀉千裡,仿佛與界河相接,融入無邊的夜色中。
先前來時,明逍瞥見一棵蒼鬱古樹,樹梢上係了不少福袋與燈火,垂落長長的綢帶——與天河邊的那棵樹極為相似。
他想過去看看。
明逍獨自而行,走得不疾不徐,落了滿身的清寒。
直到行至樹邊,他忽然頓住腳步。
樹上不知何時躺了個人影,衣衫垂似紅雲,烏發散如墨錦,月光星輝氤氳,暗影疏橫在側,映出雪般無暇的側臉。
明逍道:“誰?”
紅衣少年手持酒壺,腕上扣了一道劍環,正仰臉飲酒。
聞言,他偏頭看來,眉梢微揚,眼波流轉,時光都好像寂靜在了他眼裡,妖而不豔,魅態天成。
饒是天帝陛下不識情愁的鐵石心腸,也禁不住恍惚了一瞬。
“夜深露重,請你喝酒。”
少幽笑了笑,隨手將酒壺扔給了他,單手枕在腦後賞月。
明逍接住酒壺,覺得這聲音莫名熟悉,皺眉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少幽“哎呀”一聲,歎道:“真是不巧啊,你是第九百九十九個跟我講這句話的人。”
明逍聽出了戲謔之意,揮手將酒壺扔了回去。
少幽腳尖一踏,身似飛鴻而來,衣袖拂起酒壺,順手折了一道花枝,挽劍般攻向明逍。
明逍移步側身,聞到了撲鼻的香氣,抬手欲捏碎花枝。
少幽手腕旋轉,往後退了幾步,將花枝置於唇邊輕嗅,不解道:“這麼好的花,為何要糟蹋?”
“是你折花在先。”
明逍身影如幻,說話間已至他跟前,捏住他手腕,沉聲道:“你是何人?”
少幽眨了眨眼睛,往前湊了湊,好奇地望著他。
目光相對。
明逍一怔,霎時鬆開他手,連退了數步,掌心蜷起又落下,還是消不去方才那股心悸之感。
少幽卻回身,接住了上空落下的酒壺,輕笑道:“好花好酒,君能共飲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