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掛斷視頻時,看到封淩錯愕的臉,有些恍惚和發怔。
在最後一秒,他猛地看向沈淮時,表情幾近凶狠,眼神熾熱晦暗。
而下一秒,視頻斷了,沒了沈淮的身影。
沈淮想,封淩現在一定像隻暴躁的獅子,但又毫無辦法。
他和自己隔著幾百公裡的距離,獅子沒有翅膀,隻能在原地轉圈怒吼,又不能飛過來。
下次見麵最快也是周六,好幾天後,此刻要吃人的勁早就過了。
沈淮在沙發上由坐改躺,拿著手機,不由又想到封淩打拳時的樣子。
像電影中的每一幀畫麵,緩慢在腦海裡放映。
額發間的汗,淩厲的眼神,緊抿的唇,蓄力的肌肉。
沈淮抿了抿唇,手捏在高挺的鼻梁上,稍稍用了點力氣,直到把鼻梁捏紅了。
許久之後,他輕而緩地歎了口氣,嘴角緩緩綻開一個笑。
沈淮以為封淩最早周六過來,怎麼過來,到周四周五的時候他們還要討論一下。
沒想到,這次他又預料錯了。
第二天沈淮照常拍戲,他又把昨天不滿意的打戲拍了一遍,這次稍微讓他滿意了點。
導演非常開心:“沈老師,這次比上次好太多了。”
沈淮點頭:“等我再練習揣摩半個月,應該就差不多了。”
導演:“……”
他以為這次就非常好,可以通過了,沒想到沈淮還想再練半個月再拍嗎?
他怎麼感覺,沈淮比他這個導演還像導演?
算了,演員精益求精是好事,他當然要支持。
“好,半個月後我們再拍一次。”
這天上午和平時一樣,劇組在有條不紊地過一場場戲,下午沈淮剛演完一場戲,要去換裝時,見導演匆匆向門口走了幾步。
沈淮好奇地走到窗口向外看,一眼看到一輛熟悉的車。
下來一個熟悉的人,何鶴。
何鶴原本是封淩的藝人助理,封淩去做京珀娛樂總裁後,他依然跟著封淩做助理,成了秘書辦的一員。
他下車後,走到後車門,打開車門。
封淩從車裡下來。
光明正大地,氣勢淩厲地。
他穿著在他身上最常見的黑西褲白襯衫,外麵一件過膝駱馬毛大衣,脖子上少見地係了條深灰色羊絨圍巾,下車後視線若有所覺地隨意向這邊看了一眼,又平淡地收了回去。
沈淮:“……”
導演剛要出去,又急忙掉頭,對沈淮說:“沈老師,你和封總一起拍過一部劇,應該還算熟悉吧,這個,跟我一起迎接他?”
沈淮:“……”
這感覺有點奇妙。
在上一個劇組中,封淩是天天被導演數落,在劇組幾乎沒啥地位的。
換了個更好的劇組,更厲害的導演,他反而成了導演要恭敬對待的大投資人。
《頂峰》這部電影是京珀娛樂主投資的,說他是投資人從某種意義上也沒錯。
“我沒跟這位新總裁接觸過,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導演有點苦惱:“聽說他要去投資的每個劇組查看,看起來是個非常負責嚴厲的。”
沈淮:“……”
沈淮剛要開口,旁邊的梁揚“哼”了一聲,“我跟他也挺熟的,我陪導演去吧,讓沈老師去休息。”
導演:“你熟什麼熟?你一個剛出道的人怎麼認識的剛回國的封總?”
梁揚:“……我自然有認識他的渠道。”
“走吧。”沈淮無奈地說。
導演忙跟沈淮一起向外走,梁揚也跟了上來。
他一邊走一邊小聲跟沈淮說:“沈老師你注意點,封淩對你不懷好意。”
沈淮:“……”
他故意放慢了腳步,皺起眉說:“這種事可不能胡說。”
梁揚不能接受沈淮這樣想他,“我沒胡說!是真的。”
沈淮:“那你怎麼知道的?”
梁揚支支吾吾,“我們在一個你的圈內粉絲群裡。”
沈淮:“粉絲怎麼能叫不懷好意?”
梁揚說不出話了,正好他們也要走到封淩身邊了,於是閉上了嘴。
沈淮所有所思,圈內粉絲群?
片場沒在忙的人幾乎都過來見封淩了。
就在這裡,前兩天躲在保姆車裡沒法見人的人,今天成了片場的視線中心。
導演先跟封淩說話。
封淩說:“我隻是路過,隨意看看,大家不用管我,都去忙吧。”
導演心說,哪裡是隨意看看,是來視察來了吧。
他嘴上當然不能這樣說,既然封淩這樣說了,他讓其他人去忙,隻留主創在這裡。
封淩視線移到沈淮身上,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沈老師,好久不見,辛苦了。”
沈淮略揚眉,“好久不見,封總。”
封淩點了下頭,隻禮貌地看了他一眼,視線又移到梁揚身上,“這是,梁揚?”
導演忙給他介紹了一遍。
梁揚又“哼”一聲,裝什麼裝,他們明明微信聊過,他微信頭像就是他自己。
“封總真是貴人多忘事,都不記得我了嗎?”
片場不少人都把視線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封淩笑了笑,一副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的樣子。
梁揚又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認定封淩來這裡沒安好心,都在一個群裡,有什麼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他一定是離開上一個劇組還沒對沈老師死心。
封淩為什麼來這裡,劇組的人都知道,他自己也說了,梁揚還這麼不滿地問就有點奇怪了。
劇組的人看著他們兩人,疑惑的同時,又不由開始圍著兩人發散。
導演覺得梁揚有點問題,他皺眉支開他,“在這瞎說什麼,上場戲拍成那樣,還不去好好準備準備。”
封淩順勢說:“對,拍戲吧,不耽誤大家時間,我就看一看。”
導演聽出他是想看看戲,他想著封淩來也是想看看他們拍的怎麼樣的,就沒再客氣地陪他。
拍戲繼續。
除了說話時,沈淮沒怎麼直接地看封淩,封淩也一樣,兩人一起表現著禮貌客氣,都不敢把熟稔多發揮一分,偶爾視線交錯,粘稠不過一秒,立即克製地移開。
直到拍戲時,封淩才能肆無忌憚地看他。
沈淮繼續拍牢房中的戲。
現在拍的是他被審問時的戲份,在陰暗的牢房裡,被銬在椅子上。
化妝師們給他化了一個破碎的妝,製服淩亂沾血,額前碎發下一灘血汙,鮮紅的血順著額頭向下流,正好停在眼尾處。
臉色蒼白,薄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他依然脊背挺直,眼眸漠然又乾淨,和這陰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滴血的手被拷在身後的椅背上,一隻筆直修長的腿向前伸著,他微微抬起冷白的下巴,勾唇淺笑,“你就是這麼對上司的嗎?”
不僅對麵的演員微愣了一下,連封淩也一樣。
他覺得這一個笑沈淮演得太好了。
在一片血汙中悄然綻放,純淨得讓人驚心。
不隻這個笑,他覺得沈淮此時每一處細節都太好了,好得極為真實,好像這就是活生生的他。
有一根永遠挺直不屈的脊骨,倔強又乾淨地活在這個世上。
莫名地,封淩胸腔湧起熾熱的火,血液一下沸騰起來。
他想張口默念沈淮的名字,發現嗓子乾啞無比。
沈淮下戲後去處理身上的臟汙,他擦淨臉,換了身衣服,從車上下來時看到封淩正跟導演說什麼,導演開心地連連點頭。
封淩若有所覺地看過去,克製地看了一眼又移到沈淮的保姆車上。
這片場和保姆車對他來說隻能二選一,他可以待在保姆車裡但不能出現在片場,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片場裡,但不能再進沈淮的保姆車。
他無比渴望,有一天,這兩個地方他都能擁有。
沈淮走過來,導演開心地跟他說:“封總說了,如果過年時我們沒拍完也不用急,多放兩天假過年,過完年再拍。”
沈淮似笑非笑地看了封淩一眼。
封淩仿佛沒看出沈淮的意思,他一本正經地說:“沈老師,好久沒見了,等下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