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皇貴妃病逝,殿中上下皆是憂心忡忡,亂成一團,竟是無人知道該如何處置抱來養著的五皇子。他那時候才四歲,剛剛懂事,跟著饑一頓飽一頓,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後來又要守孝,更是累得險些走不動路。
後來,照顧他的奶娘就要被調走了,大約是忽然起了點不忍之心,悄悄從外頭帶了一塊糯米甜糕遞給他。他那段時間裡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一時之間竟是不忍全吃完,藏了半個在袖子裡準備等下回餓的時候再吃。結果路上遇見大皇兄,跌了一跤,袖子裡的糯米糕也給全落到地上了,他忍不住就紅了眼睛。
大皇子卻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大約從未想過這世上會有人為半塊糯米糕難過的。他隻以為是五弟跌的疼了,便伸手去拉,口上道:“彆哭了,五弟。”
大皇子身邊的宮人都是皇後精心選出來的,最是會眼色,很是嫌棄身上臟兮兮的五皇子,哪裡會叫大皇子去拉人。她們連忙道:“五殿下都已經四歲了,會自己站起來的,您不必如此。您為長兄又是儲君,若是為他勞力,豈非他這個做弟弟、做臣子的不是?”又道,“皇後娘娘正等著您呢,她給您準備了您最喜歡吃的鬆子百合酥,還有燕窩粥,趕緊走吧。”
這自然是歪理邪說,隻是隨口糊弄兩個半大孩子確實夠了。
“總喝燕窩粥,有點膩。”大皇子果然被轉開了話題,隨即又想起五弟,“五弟,你要和我一起嗎?”
那時候的他自己站了起來,低著頭看看地上碎了的糯米糕和沾了塵土的雪白糖霜,然後看著衣冠整齊的大皇子忽然有些自慚形愧起來。
圍著大皇子的宮人卻已經推著大皇子走了,口上道:“五皇子又不似殿下您這般還要讀書,整日裡閒著吃吃喝喝,這會兒必是吃不進點心的,殿下莫要操心了。”
那一行人漸漸走得遠了,他隱約可以聽見宮人壓得極低的刻薄聲音。
“殿下以後離五皇子遠一些罷,雖說是兄弟,可他不過是個宮婢生的,哪裡及得上您尊貴?現今皇貴妃又沒了,日後還不知要如何呢”
大約,那時候就有些討厭了吧,等到後來被幾個兄弟忌諱,趕去蠻荒戰場,那便更恨了。
憑什麼,一父所出的兄弟,隻他一個需要這般艱難才能活下去?憑什麼,那些比他蠢、比他沒用的兄弟各個都安享榮華、受儘寵愛?憑什麼,哪怕是那些卑賤的、無知的人都敢瞧不起他?
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所以,待得他握穩了手中劍,便親手殺了所有的兄弟。一乾二淨。
皇帝慢慢抱緊元央,緩緩吐氣,把話說下去:“大哥他還算是有些膽氣。他怕疼,就讓我直接往心口刺,這樣也快些;然後我又去尋二哥,他怕的不行,抱著我的腿隻哆嗦,我便砍了他的手,看著他流血而死;三哥最是沒出息,見了我劍上的血便叫著暈了過去,活似個婦人,我砍了他的頭,送予父皇——他總覺得三哥最像他,所以最喜歡他;後來是四哥,他早早跑去城外寺廟要剃度出家,結果被我追上,索性自己服毒死了。這麼一想,四哥,倒不是我親手殺的,可惜旁的人還以為是我灌的毒”
這樣的男人,哪怕是站在最高的地方,很多的人大約也隻會怕他、厭他、恨他、想要殺他。
元央把頭埋到他的懷裡,輕輕道:“當時的情況,倘若陛下不下手,他們殺您,也是如此的。”
皇帝聞言微微一怔,隨即便不由一笑,黑眸好似撥開雲霧的明月,眸光明亮。他抱著元央的頭吻下去,低聲道:“你說的對”
接著便是一句“阿央,我們生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