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禟!”王氏不敢置信地叫了起來。
“我、我明白了,連大哥你對我都這樣失望,難怪巧蓉她不要我……”程紹安心中又酸又痛。
程紹禟緩緩地又道:“我對你失望,與她選擇離開,是不可相提並論之事。紹安,我失望於你的懦弱逃避、魯莽自私、毫無擔當,而她的離開,不過是因為對富貴的渴望,對恩義的淡薄。”
“你且好生想想大哥對你說的這番話。”說完這句話後,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這才邁步離開。
程紹安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王氏的安慰恍若未聞。
卻說淩玉一口氣便跑回了屋,‘咚’的一下坐到了床上,懊惱地捧著臉。
她錯了,不應該被怒火遮了眼,以致於把兩輩子的事都攪混了,不管不顧地就把程紹安暴打了一頓,打一頓倒也罷了,隻是不應該當著程紹禟和唐晉源的麵打,如今這般一來,自己落了個凶悍的形象不說,程紹禟若是因此對她生了不滿,倒反為不美了。
“不是說要去看看小石頭醒了沒有麼?怎一個人回了屋?小石頭呢?”程紹禟疑惑的聲音在屋裡響了起來,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我、我這便去,這便去!”她想到了自己方才隨意扯的借口,便要衝出門去看看兒子,才邁開腿便被程紹禟一把抓住了胳膊。
“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他的力度不輕不重,卻又讓她輕易掙紮不掉,唯有無奈地轉過身來:“你想問什麼?”
“你為什麼說紹安偷錢、不顧親娘不要娘子?”程紹禟深深地凝望著她,問出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若他記得不錯,紹安是拿著他自己積攢下來的錢離家的,可以罵他不顧親娘,可不要娘子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明明是那金……那人為了富貴而選擇拋棄了他。
淩玉早就料到他必然會問起此事,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哦,這個啊,我是隨便說說用來增強氣勢的。你不覺得這樣罵起來比較鏗鏘有力,比較痛快,比較工整,氣勢也會比較震撼麼?”
程紹禟:“……”
終是有些氣不過,他忽地伸出手去,在她臉蛋上用力捏了一記,痛得淩玉當場便濕了眼睛,生氣地拍開他的手:“你做什麼!痛死了!!”
“就該讓你痛一痛,誰讓你就愛睜著眼睛說瞎話,打量著我容易糊弄不是?!”程紹禟虎著臉瞪她。
淩玉委屈地撇撇嘴。
糊弄什麼?若是她說真話,你倒是會相信麼?
“說吧!為什麼你會罵出那番話,我有眼睛,自然瞧得出你罵這些話時,隻因心裡確確實實便是這般認為的,可你我都應該清楚,除了‘不顧親娘’這一點外,其餘兩條,怎麼也扯不上才是。”程紹禟緩緩地道。
淩玉揉了揉臉蛋上被他捏過的地方,乾脆道:“說了你又不相信,因為他上輩子確確實實就是偷了我的錢,不顧親娘不要娘子。”
程紹禟:“……”
很好,這下連上輩子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一見他這般模樣,淩玉便知道他必是不信,噘著嘴又道:“看吧看吧,我就說你不會相信!”
“你上輩子不是帶著我兒子和我的全部家產改嫁,從此過上了富貴無憂的幸福生活了麼?紹安又怎會偷走你的錢?”程紹禟又好氣又好笑,板著臉道。
淩玉懵了懵,隻很快便想起此話是上回她賭氣說的,抿了抿雙唇,哼了一聲:“對,若不是那王八蛋偷了我的錢,我的嫁妝還能更豐厚些的!”
程紹禟頭一回覺得自己的涵養真的相當不錯,居然還能忍得住沒將這可惡的婦人按在床上狠狠地教訓一頓。
想了想仍舊是覺得氣不過,猛地撲過去摟住她,在她的驚叫聲中掌握著力度在她臉蛋是咬了一下,看著上麵的牙印滿意地點點頭,板著臉嚴肅地道:“這是給你一個教訓,看你日後還敢不敢儘胡扯些有的沒的。”
“你、你個混賬!”淩玉看著銅鏡裡印出來的牙印,再一聽他這話,氣得狠狠跺了跺腳。
程紹禟看著她這氣急敗壞的模樣,微微一笑,隻很快又斂了下去:“我再問你一次,為何會說紹安偷了錢,不顧親娘不要娘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淩玉氣極反笑:“我明明說了你卻不相信,這會兒卻還要抓著此事不放,他上輩子就是偷了錢,就是不顧親娘不要娘子!”
“你……”程紹禟見她仍舊胡扯,氣鼓鼓地瞪她。
淩玉比他更凶惡地瞪了回去。
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還是程紹禟先敗下陣來。
“罷了罷了,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隻是,這些什麼上輩子這輩子的話不能再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人死如燈滅,哪還有什麼前世今生,是有,難不成還能再走一趟回頭路?簡直荒謬!”
淩玉被他這話噎了噎,很想大聲反駁他,可卻又說不出半句話來,畢竟在她經曆過這些之前,她也是這般想的。
看著程紹禟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她氣悶地一屁股坐在梳妝桌前,突然生出一股‘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蒼涼。可緊接著,她便又看到鏡裡映出的臉上的牙印,衝著從窗外經過的程紹禟惱道:“幼稚鬼!榆木腦袋!老古板!”
程紹禟腳步微頓,隨即又似是恍若未聞般繼續往前,隻心裡暗道:娘子這脾氣著實越來越壞了,竟連自己的相公都罵,看來還是得尋個機會振振夫綱才是。
臉上帶著這麼一個牙印,淩玉自是不敢出去見人,偏她的臉蛋又是嫩得很,這點印記竟是老半天都消不下去,可婆母來了,她又不能一直呆在自己屋裡不見人,唯有取出上回楊素問給她的胭脂水粉往臉上塗抹,一邊抹著粉,一邊罵著那個幼稚得可惡的老古板!
隻是,當晚膳時看到程紹安行動不便地從屋裡走出來時,她頓時又有些心虛,想要上前說幾句好話,希望他好歹不要讓婆母知道他的傷是她打的,可程紹安一見她便嚇得縮到了程紹禟身後。
淩玉:“……”
“躲什麼躲,還不喊人?”程紹禟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尤其是看到自家娘子難得地塗脂抹粉,自然知道這當中緣故,嘴角彎了彎。
“大大大、大嫂。”程紹安結結巴巴地喚。
淩玉先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程紹禟,再一聽程紹安這般喚著自己,繼而掃到王氏牽著小石頭出現的身影,暗暗叫苦。
若是讓婆母瞧見他這般畏自己如虎,必然會猜得到他身上的傷是自己所為,一想到這,她便努力揚出個溫柔可親的笑容:“回來了就好,大嫂做了好些你愛吃的,好生把身子補補。”
“對,你大嫂說得對,好好補補身子,從前那些不好之事全部抹掉。錢沒了便沒了,日後再掙便是。”王氏將小石頭抱到了他專用的椅上,對淩玉這話頗是讚同。
“知、知知知道了。”程紹安飛快地望了一眼淩玉,又連忙彆過臉去,生怕她發現。
淩玉:“……”
膳桌上,程紹安一直低著頭扒飯,連菜也不敢去夾,王氏以為他是餓得很了,心疼得什麼似的,一個勁地把他平日愛吃的往他碗裡夾。
“慢慢吃慢慢吃,還有呢!我可憐的孩子……”
淩玉故作不知地喂著兒子。
程紹安便暫且留了下來養傷,其實他倒是想要回程家村,可王氏一來擔心他睹物思人,二來也覺得留下來看大夫也方便,故而便聽了程紹禟的話,與他一起留了下來。
淩玉因為心虛,更因為對程紹安有那麼一點兒歉疚,跑前跑後好不殷勤。
隻程紹安卻始終記得當日她凶悍的一麵,對她起了懼意,一看見她便恨不得溜之大吉,哪還敢接受她的好意,倒讓淩玉愈發鬱悶。
倒是程紹禟看著她這連番碰壁的模樣著實覺得好笑,也不出麵當什麼和事佬,任由她笨拙地向程紹安表達自己的歉意。
淩碧診出有孕的喜訊傳來時,淩玉正為程紹安畏她如虎之事鬱悶。王氏可不是什麼蠢人,縱然一時沒有將兒子身上的傷與她聯係到一起,可看著他二人間的往來暗湧也是心生疑惑。
好在不管是程紹禟還是程紹安都沒打算告訴她真相,而此事的另一個知情人唐晉源又遠在長洛城,故而她也隻是疑惑。
“這下好了,隻盼著這一胎真能生個兒子。”淩玉鬆了口氣。
下一刻,她又暗暗思忖。姐姐有孕,太子身死的消息隻怕也不遠了,到時這天一變……世道怕是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