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親禮(1 / 2)

沉璧 方休者 10434 字 5個月前

蘇隱從兄長那裡的得知,父親將要出州易馬。她記得,上次出州北上還是三年前。

對於蘇老出州,潘氏勸阻不成,便將怒火牽扯到妾氏石多朵身上。因為她是鮮卑人,現下鮮卑人有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三公子見石氏受了委屈,便拿下人撒火,鬨得府裡雞犬不寧。

秋高氣爽,蘇澹在府中不快,便騎著黑馬往城外跑去。天地遼闊,不似高宅屈人。

“駕——”,蘇澹揮舞著馬鞭,縱情高呼。一炷香的時間,他已經到了山腳下。

蘇澹下馬,朝城門口的望去,見一個灰衣男子騎馬追來。

“靈台兄,你不要心疼馬,不鞭笞它,它怎麼會聽話呢?”,蘇澹嚷道。他見許巽雙手扯韁,在馬背上搖晃。

許巽下馬,險些絆倒,還好蘇澹急時扶住了他。

“蘇楓眠,你何時進步得這樣快?”,許巽笑道。他牽馬與蘇澹並行。

“哈哈,本少爺是天降奇才,區區馬技,不足掛齒!”,蘇澹大笑道。見林木鬱秀,鶯啼鳥鳴,頓覺胸中舒暢。

許巽見好友一改愁容,喜上眉梢,自知是這山野秋風帶走了他的憂愁。其實,無論地位尊卑,人都會憂傷。有些是自尋煩惱,顧影自憐;有些是心胸狹隘,容不得錯。

想到這裡,許巽不禁搖頭,那自己呢?他所向往的東西,會得到嗎?

“想什麼呢?這山林野趣十分怡人,你可彆提洛中瑣事!”,蘇澹見他眉頭微蹙,便以為許兄又操心晉中北伐之事。他憧憬軍營,但厭惡戰爭;喜歡功勳,但不忍殺人。

許巽不語,走向一旁,將馬係在山路旁的大樹上,甩袖拂去石頭上的灰塵,“來,蘇君請坐!”。他笑嗬嗬地看向蘇澹,十分愜意。

蘇澹見狀,也將馬匹係在樹上,拍打著衣袖的塵土,“大將軍當坐戰車,豈能盤踞石上”。他抱臂倚在樹旁打趣。

“好一個‘當坐戰車,不踞石上’!”,許巽應和道。

二人相視一笑。蘇澹從馬側布囊中取出酒壺,扔給許巽。

“青梅酒!”,蘇澹得意道。這是他從城中酒家買的,此酒烈而回甘,清香如醉。

許巽接過酒壺,揚起頭喝了起來,“好酒!”,他放下酒壺,佯裝失態,“論天下英雄…”

“唯使君與操爾!”,二人異口同聲,接著一陣狂笑。

笑罷,蘇澹挑眉,“靈台兄,你認為當今天下,誰是英雄?”。

“文舉梁芬,武推荀希”,許巽麵色微沉,“可惜,梁芬外戚乾權,荀希又太過殘忍,屠殺無辜”。此二人是朝中名臣大將,有如國之台柱。台柱被群蟻啃噬,終有一天會轟然倒塌。

蘇澹點頭,他也聽過荀大將軍的名號,傳聞說他勇猛如虎,用兵如神。

“不過,不久後…便能知曉誰是後起之秀,我朝英雄!”,許巽篤定,北伐之戰,定會改變朝中格局。當國力有損,世家便會崛起。他很好奇,這戲台子上是誰人登場!

山風襲林,草木幽香。日光穿林而下,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灑下金黃的斑點。

蘇澹歪著腦袋沉思,不久後?北伐?後起之秀?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忽然感到慚愧。他少時便不喜枯坐書堂,整日想著嬉戲遊玩。國朝品人物,舉孝廉,也不會從商旅家選舉。如此以來,他就有了正當理由拒絕讀書。可後來,他結識了許巽,被他的氣度儀表所折服,便重新撿起書卷,埋頭苦讀一陣子。

“靈台兄,你認為後起之秀會是何人?”,蘇澹擺正身子,嚴肅道。與其靠他的腦子想,不如直接問問彆人。

許巽沉思半晌,“琅琊王氏”。

“王氏?可謝家在朝內外頗有聲名”,蘇澹一臉疑惑。

他對這

些世家大族一向提不起興趣,認為他們隻會瞎扯閒談,毫無功績。益州劉氏連人家謝家一個腳指頭都比不上,卻這般作惡。那王謝大家之惡,可想而知。

“益州劉氏如何?”,蘇澹明知故問。他倒想借蘇巽之口,聽聽益州地痞的惡評。

“雞稚與鵷鶵”,許巽脫口而出。

“哈哈,雞稚!哈哈哈…”,蘇澹笑得前俯後仰。那劉世勳豈不是雞崽子?劉毅?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姐姐要嫁予劉毅,他們日後還是姻親!

許巽見蘇澹在樹下張牙舞爪,甚是奇怪。他知道蘇澹素來與劉世勳不合,時常為搶占街道而打架。上次劉世勳聽聞蘇澹摔傷了腳,執意激他賽馬。許巽勸他不過,眼睜睜地見他拄著拐杖去了馬場。

“劉氏長久不了,你不必煩惱”,許巽為勸慰好友,不得不誇大其詞。其實益州劉氏在前代是皇族貴戚,即使到了現在,其勢力仍不可小覷。

蘇澹的眉頭蹙成一座山峰。自語道,“我可憐的姐姐”。

許巽一臉疑惑。蘇隱?

“令姊…與劉家?”,許巽似乎猜到了什麼。在他眼裡,蘇隱體內封存著某種力量。這種力量具體是什麼,他說不清。隻知道,她的嬌矜傲慢,佯裝老成,都惹人發笑。她不過是個小女子,偏要裝出大丈夫的模樣。

蘇澹聞聲看過去,見許巽眼裡閃著光,這微薄的光轉瞬即逝,黯淡在無儘的深淵裡,仿佛他平靜的眸中,一波未起。

日光下沉,樹木的影子變得斜長,在山麓上重疊交錯。兩匹馬被拴在樹邊,兩個年輕男子一前一後,緩步上山。一個身著灰底青魚錦,一個穿著煙色雲紋布衣。

他們或止步交談,或折枝做杖,侃侃而談,大笑於林間。

日暮山幽,蟲鳴花靜。晚秋的風送來一陣濕寒,明月高懸。

東欄燭光未歇,人影綽約。

蘇隱坐在潘氏身側,把玩著一隻銀鐲。

蘇老坐在堂上,望著滿屋的器皿、珠玉、雲錦,卻忽覺一陣空蕩。

這些是劉家送來的定親禮,更是催婚符。蘇隱再過幾月就及笄了,那時便該兌現婚約,嫁做人婦。

“劉氏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些爛舊罐子也拿得出手!”,潘氏瞪了一眼銅盆,越發覺得劉氏小氣。她的目光由銅盆移到漆木匣子,又順到銀飾——三根無珠釵。最後,像是被紮了一般,猛得收回目光。

潘氏壓不住心頭火,一把奪過女兒手中的銀鐲,“哐當”一聲,正中銅盆,將出神的蘇老嚇得一抖。

蘇老望向夫人,擠出一絲微笑,覺得口乾舌燥,良久,從喉嚨裡吐出一句話,“是有些怠慢了。”

論錢糧,他蘇家在益州商榜上留名,論門第,蘇家太祖又與前朝蜀君相識。前前後後,今朝明月配他昨日黃花,綽綽有餘。

“何止怠慢!簡直侮辱!”,潘氏大吼。敷滿白粉的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兩條眉毛打了幾個回合後,撞到一起。

蘇隱無奈地瞥了一眼“大禮”,輕輕地歎了口氣。不料,被心細如絲的母親發現,在潘氏目光的烤炙下,她吞吐道,“或許劉氏財力…本不如蘇家”。

搬東西的侍從立在原地,門邊的婢女側目而視。四周無言,空氣凝滯。

蘇隱噤聲,她抓住母親的衣袖,佯裝無辜。

其實,蘇隱知道,劉不如蘇,是人所共知的事實,隻不過沒人願意承認罷了。我朝沿襲了曹魏製度,舉門第大姓之人為官。儘管蘇家家底再豐厚,在世家眼中,不過是販馬之徒。可那又如何呢,水雖纖弱,亦能穿石。

“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蘇老麵露難色。

“怎麼?難道浮光說的不對嗎?!”,潘氏擋在女兒身前,挑眉大叫。她要讓今日之

事傳遍益州。

蘇老無言。

正在這時,外廊的小廝急忙趕來,不料被腳下的銅盆絆倒,整個人摔在了漆木上,“嘩啦”一聲,朱紅漆木散成木塊,像一堆豔紅的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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