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隱站在外麵,見母親和角兒被分在了一起,而石氏則分到另一組。她焦急地看向首領,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鬼!
句昔走到蘇隱身側,遮住了她頭頂的陽光,“蘇小姐,開始了!”。
蘇隱見他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不禁感到膽寒。
壯漢給兩邊的人都送去了弓箭和短刀,起初有些不敢拿刀,結果在壯漢的威脅下,還是怯弱的接了過來。
“諸位!主子和奴才是天然的敵人,殺了對方,你們就能活!”,句昔高喊。
蘇隱詫異地望向句昔,又緊張地看著蘇家婦孺。
“蘇小姐,若無一人死亡,你贏,若廝殺,我贏,如何?”,句昔低頭說。
以人命賭人性的遊戲真是殘忍,蘇隱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以掩飾內心的不安。
她想去和大家說兩句話,勸彼此不要互相殘殺,可被壯漢緊緊地攔著。
“讓她去!”,句昔在身後說。
蘇隱衝了出來,爬到高台上喊,“諸位!你們聽我說,這隻是一個賭約,隻要你們不要互相殘殺,我們就贏了!就安全了!”。她不顧什麼賭約,拚命地勸著。
底下的人茫然地望著蘇隱,看了看手中的短刀。
“諸位,相信我!放下武器,我們回府”,蘇隱做出放下的手勢,在台上奔走。
這時,句昔命人點了一柱香,喊道,“此香燃儘,殺人者活!”
蘇隱手掌顫抖,極力壓製自己的怒氣與不安,她跑下台去,拉著丫鬟的手,“你信我,不要動刀,這隻是一場賭約!”
她跑到母親身邊,“母親,不要射箭,他們不會殺人的!”
潘氏含淚點頭。
“二小姐,我們如何信你?”,院中大嬤嬤開口了,她們衣著光鮮,自然被劃到主子的一側了。
角兒瞪了她一眼,喘著粗氣說,“二小姐平日裡不曾薄待於你,如今竟說這樣沒良心的話,羞不羞!”
大嬤嬤噤聲不語。
對麵的婢女見蘇隱和主子們談話甚密,不禁起了疑心,彼此低頭交談起來。
就在此時,一隻短箭飛了過去,直插婢女心腹。她瞪圓眼珠,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場麵頓時混亂,一方抬起箭弩,紛紛射出短箭,一方躲避不急,受傷倒下。主子們的弩箭射完了,奴才的短刀便砍了上來。
蘇隱勸著不急,被推搡倒地,她扭頭望去,見句昔收起了箭弩。她發覺自己像傀儡一樣,任人操控,來主導這場殺人遊戲。
顧不得太多,她撿起短刀護在母親身側。終究,她還是站隊了。對麵的婢女發覺自己受了欺騙,揮舞著短刀砍來。
在嘶吼與尖叫聲中,蘇隱聽到一聲大笑,那是得意的狂笑,是真正的喪心病狂。
石氏死了。她胸口插著一隻冷箭,不知是誰射的。
……
自從蘇家被匪寇洗劫後,蘇澹每日探親、訪友,想要團結在外的親友,資助些錢財救人。他收到了信,賊人要一人一千金。
若是蘇家在敗落之前,這些錢算得了什麼。如今,蘇院都被燒了,還有什麼錢?
借,蘇澹腦海了浮現這字。蘇氏本家垮了,那些旁係還在。平日裡就待他們不薄,如今,該他們出力了。
半月以來,朱紅的大門擋在身前,聲聲歎氣傳在耳邊。這些旁係不是哭窮,便是大發幾兩碎銀。前一刻掩麵哀歎蘇氏不幸,後一刻奉茶
勸離。
“你們——哼!”,蘇澹聽見大門“哐當”一聲被關上了。
入夜,他憔悴地走在河邊,家家閉戶,水麵平靜。一狹小的房屋依偎在河邊,蘇澹凝望著房子,遲疑半刻,還是敲了門。
“是誰?”,裡麵傳來輕細的女聲。
“是我”,蘇澹無力地說。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秀美的女子出現在眼前。絲絲微微俯身,“三公子”。
蘇澹點點頭,這“三公子”聽起來尤為的諷刺。現在他連一金都拿不出來,還算什麼“公子”?
“許公子在屋裡等您”,絲絲將蘇澹引向東廂。
屋內,許巽在執筆寫字,神情嚴肅。聽見外麵的腳步聲,許巽抬頭看去,“楓眠,來的正好,你看”。他將筆擱在架子上,側身騰出位置。
“李正,益州長史,常琦,沈黎郡丞,此二人是先祖故交,每年嘉慶仍有書信往來,我不日便去拜訪!”,許巽挽袖指著竹紙,昏黃的光線使他清俊的臉上平添了幾許溫潤。
他拜訪了許多官員,結果被逐一勸離。那些官員見他,是因為崇拜他的先祖,拒他,是因為他要做的事太“荒唐”,他們寧願自詡無能,也不願去冒險剿匪。
蘇澹點點頭,笑得有些僵硬,“多謝許兄,這半月以來許兄為楓眠奔走四方,受人冷眼,有勞了!”,他後退兩步,對許巽行了一個大禮。
“這是做什麼?”,許巽連忙將他扶起,“你我刎頸之交,何須計較這些!”
在吃了無數次閉門羹後,蘇澹被眼前的情誼感動了。他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布衣之交”遠勝“富貴之交”。
在二人談論之時,絲絲早已將飯菜準備好了。蘇園被搶,她受驚不小,不過還好她和阿爹都逃了出來。隻可惜,許公子的父親去世了。她在勞作時,時常會想起二小姐,也不知道她是否康健。
她很想為蘇家做些什麼,隻可惜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儘力伺候好三公子,這樣也算無愧於蘇家了。
翌日,蘇澹繼續去扣朱門,許巽則去拜謁官員。
天氣晴朗無雲,街道空蕩。幾棵柳樹隨風搖曳,長長的柳條好似宮絛,樹上響起陣陣蟬鳴,一聲聲地穿破高牆,擾得主人家捕蟬求靜。
在一個掛著“李府”的門前,許巽停下了腳步,捋平了袖子,前去叩門。
“梁州許巽,前來拜見長史”,許巽將自己的名帖奉上。
小廝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雙手接過名帖,“公子稍等,小人這就去通報一聲!”、
不一會,門又開了,和小廝一同前來的還有李正。
李正捋著胡須,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氣度不凡。雖著布衣,卻是難掩風神。觀其貌,眉眼端正,不失俊色。
李正點點頭,“賢侄兒,來,讓老夫好好看看你”,他親昵地抓起許巽的手臂,邊走邊說,“去年,令堂送來一篇文章,寫的真是精妙絕倫,試問我朝,誰能有賢侄兒之才呢!”
許巽對這突如其來親切感到不適應,但又難卻盛情,隻好聽之任之。
“賢侄兒,我早已將你舉薦給郡守大人,但不知為何,令堂總是推脫,君子謀天下,豈能安居一屋啊!”,李正大為歎息。
許巽正欲答話,李正又說,“今日聽人來報,我還不信,如今見到賢侄兒,真是不甚欣喜!來人,擺宴!”
“多謝長史,我來是…有事相求”,許巽作揖道。
“什麼長史,你該稱呼我為李伯,什麼事坐下說!”,李正假怒道。他命人擺酒奉茶,又詢問了他一些家常事。在得知許翁已然故去之時,李正摸了兩把眼淚,歎氣道,“說好了,明年遊湖會上比詩,怎麼…怎麼先去了!”
許巽眼角通紅。親人逝去的悲傷又一次襲上心頭,他沉默不語。
“賢侄兒,你放心,此後李家就是你的靠山,倘若有人敢欺你,我李正一定不會放過他!”,李正滿眼含淚,拍著桌子。
許巽心生感激,起身行禮,“多謝長…李伯!”
不一會,案幾上擺滿了酒食。
李正見許巽未動,又瞥見案幾上的魚肉葷酒,他大喊,“來人,撤掉葷腥酒食,換成素餐和清茶!”
“多謝李伯”,許巽點頭示意。他正值守喪期間,不能食葷腥、飲酒。
在飯食之中,許巽將蘇商被劫的事說於李正。
李正皺起了眉頭,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搖頭。
“沈黎匪寇之盛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剿匪也勢在必行”,李正放下雙著,嚴肅地說。
“既知如此,何不早些剿滅那些歹人,好還沈黎一個太平!”,許巽疑惑道。他覺得李正似乎在隱瞞什麼,難道也怕劫匪報複,或者吝惜錢財嗎?
在他熾熱目光的質問下,李正摸著胡須說,“沈黎的劫匪頭目是誰你知道嗎?”
許巽搖搖頭。不管是誰,隻要他是賊,隻要他站在了百姓的對立麵,那麼他就該死。
“此事說來話長”,李正似乎在回憶很久的事,“世人皆知嚴氏有二子,長子繼承家業,次子夭折。實際上,嚴小公子非但沒有死,而且拉幫結派,成了劫匪。”
“傳言,薑氏與他人私通,這才生下了小公子。嚴老爺是個重聲譽的人,他命人將小公子溺死,結果薑氏以死相逼,這才將他驅逐家門,任其自生自滅。”
許巽對這種豪門大家的豔史並不感興趣,他想著,眾人不敢剿匪的原因,難道隻是顧及豪門的名譽嗎?
“這蘇家,也算自找苦吃”,李正搖頭,眼裡含有一種旁觀的輕視。
許巽對此番言論有所不滿,怎麼倒怨起蘇家來了?
“數年前,蘇商為奪沈黎良田,嚴氏為剿殺次子,二人合謀。以圈占土地為名,誅殺沈黎外來流民。因為,這嚴小公子正是流民之一。結果,嚴氏這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手段,倒是枉殺了許多百姓。”李正憤慨道。
“原來如此”,許巽沉思道,如此說來,真是因果報應。可他還是想救蘇隱。父輩的恩怨怎能牽扯到兒女呢?
李正令人給許巽添茶,又恐其煩熱,遂命人在一側舉扇扇風。
許巽盛情難卻,隻好應下。
“賢侄兒可曾婚配?”,李正忽然查了一嘴。
許巽搖頭,“未曾”。功名未成,他哪敢貪戀兒女之事,何況,域中並未心儀之人。
“如此甚好!”,李正大腿一拍,喜笑顏開。他小女正待字閨中,益州兒郎多半輕浮,雖門高財大,但終不得他心。今日得見許巽,舉止大方,頗有其太祖風貌。其文采又高,可謂經綸滿腹,何須憂愁顯達之事呢!
許巽心裡一震,他詫異地望向李正,急忙起身,後退兩步拱手道,“承蒙李伯厚愛,功名未成,小侄兒不敢驚擾佳人。”
彆人都是借他的高枝攀附,眼前的年輕人卻拱手拒絕,李正盯著他,又細細打量一番,“哈哈,許氏的宗規就是高潔清正!老夫明白了。”他雖是佩服,但終究是有些不滿。
飲茶過後,又隨李正在書房談了會話,許巽見日頭下移,本欲離去,但李正不舍,又拉他逛了會花園子。
日暮時分,李正令人擺席。直到明月高升,蟬聲消歇之時,才放他離去。一路上,車馬代步,丫鬟掌燈,還有一隊侍衛跟在後麵。
許巽感到受寵若驚,推辭不下,也就依了他。
入夜,他本以為大家都早已安睡,卻發現自己的屋子亮著燈。走進去一看,一個姑娘伏在案幾
上小憩。
“絲絲?”,許巽走近一看,原來是她。
絲絲迷糊地睜開眼睛,見許巽回來後,連忙起身,“公子定未晚膳,我去做些茶點來!”
“不用了,我在李大人家用過晚膳了,你早些休息吧!”,許巽見她睡意未醒的模樣,心生不忍。
絲絲頷首,她臨走前為公子剪了蠟燭,將竹紙鋪在案幾上。
許巽望著她忙碌的背影,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了。等他回過神來,見屋內乾淨整潔,案幾上鋪著竹紙,硯台存墨,毛筆也都洗淨了。屋內似乎還熏有淡香,絲絲縷縷,極為安神。
自她入了莊園,便事無巨細地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即便是劫匪亂園,她仍是不離不棄地跟著他。如此,到有了相依為命的感覺。
許巽坐在案幾前,思緒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