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拜府(1 / 2)

沉璧 方休者 11005 字 5個月前

自引汛溧山之西後,西山附近的房屋被衝毀,良田被淹沒,據縣丞上報,溧縣人畜亡失百餘人。有的來不及跑,卷入了泥水中;有的舍不下家資,抱著箱篋沉沒;還有的逃過了洪水,卻死於饑荒與病疫。

溧縣距離建康城很近,因此在縣丞上報當日,陛下就已經知曉了。遠處的州郡夠不著,眼前的還治理不好嗎?

司馬熾對此事極其上心,他讓司庫出資賑濟,工丞司治理河道,農丞司解決汛後墾種之務。至於稅役,溧縣免稅一年。此事要協調多方,並要督察上下,一時間他不知誰能擔此重任。

朝堂上,駙馬推薦了中書丞郎朱元初,理由是他在祭天上的出色表現。雖然駙馬沒有參加祭天,但山中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駙馬看了顧喜一眼,果然他反對自己的提議。他的托詞是中書閣事物繁忙,人手不夠,特意強調朱元初掌管文書,抽不開身。

這時,尚書令郭準提出用新人,一則磨煉能力,補充人才;二來新人沒有官場惡習,行事果決。於是,他提議鬆下詩會的周山虞。

駙馬適當性地提出質疑,說周山虞初入官場就擔此大任,恐有負聖恩。雖說山虞是本家的人,但此事為陛下看重,成,隻是嶄露頭角,敗則銷聲匿跡,恐怕還會連累自己。

在駙馬和尚書說了幾句客套話後,陳禦史開口了。他提議由郎中令顧喜親理,禦史大夫沈夢做監,彼此協力,共同監治溧縣水患。

“陳禦史,郎中令說缺人手,調不出人來,您老倒把他調走了“,郭準打趣道。

陳太清瞥了他一眼,朝司馬熾諫言道,“溧山的情況想必顧大人比眾人都清楚,老臣以為顧大人最為合適!“

司馬熾點點頭,他看著顧喜,“顧中令是有什麼顧慮嗎?“

“臣沒有,溧山的情況有一人比臣更清楚“,顧喜諫言道。

郭準瞅著他的背影,輕輕搖頭,在心裡譏諷了兩句。

“是誰?“,司馬熾有些詫異,他依稀記得顧喜提過此人,但一轉眼就忘了。

“許侍郎,許巽“,顧喜誠懇地說。

“可在殿中?“

顧喜微愣,他搖搖頭,“不在。“

郭準補充道,“除機要、述職之外,五品以下不得入殿。許侍郎雖為五品之職,但出自寒門,又無中正評議,故不在殿上。“

司馬熾掃了一眼眾人,朝堂上陷入沉寂。

王敦沉思片刻,他上前道,“陛下,既然要尋一個位高有能之人,臣提議讓敬王主事,一則曆練,二則懾服眾人,溧縣百姓也會感受到陛下對他們的重視。“

駙馬看了王敦一眼,又朝看了看陛下。他思忖著,不知是王敦站隊表忠,還是敬王收買人心。敬王近年來看似閒散,但羽翼日漸豐滿,不可不妨。

“你們怎麼看?“,司馬熾食指微動,不自覺地摸著玉扳指。

陳太清捋了捋胡須,“此言不差!“

“陛下聖明——“眾人拱手道。

陛司馬熾重設輔政司,並任命敬王為司監,全權負責溧縣一事。他聽從陳禦史的建議,調禦史大夫沈夢做督察。他的舉動惹來群臣猜疑。

輔政司在惠帝之後便被廢除,如今陛下重新設立,不免令人好奇。輔政司官階雖隻有三品,但能與宰輔共事,成為陛下和臣子間的一道屏風,阻擋了殺伐與恩情。

駙馬躺在太師椅上,他猜不到陛下的心思。自遷都後,陛下變了許多,連敬王也不藏了。一場腥風血雨要來了嗎?

顧喜剛入家門,夫人朱氏便捧著茶點進了書房。她放下茶點後坐在了一旁,不曾言語,卻氣勢逼人。

“夫人,有什麼話就說罷?”,顧喜放下書簡,一臉無奈。

氏也不客氣,她單槍直入,“元初是你外甥,沒成想他的前途竟敗在舅舅手中!”宮裡傳來消息,說駙馬舉薦她弟弟為輔政司司監,她大喜過望,結果,又傳來她夫君拒絕了任命,還推薦了一個不在朝堂上的小官,最後,輔政司落到敬王手中!

顧喜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夫人莫怪,溧縣的事不是小事,依元初的才能,他還沒走出溧縣,便已被革職查辦了!且莫說會連累家門,就連我也會被扣上攜親的罪名!”

聽了夫君的講話,朱氏的情緒安穩了些。她也知道自己的弟弟沒有多少才能,隻會按章辦事,但小小溧縣能有多難?

“沒撿到便宜,倒承了駙馬的情,可惜那前楚的玉璧”,朱氏蹙眉,捏著手絹唉聲歎氣。

顧喜一聽,緊張道,“你又送禮了?”,他夫人沒有多少愛好,就喜歡送禮,拉人情。

“長公主送我一隻發簪,那不得回禮,禮尚往來不至於折了您郎中令的麵子吧?”,朱氏摸了摸發髻,一隻白玉簪插在頭上。

顧喜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簪子,勸道,“少和他二人有牽扯,如今國朝剛穩,可少出些亂子才好,等國力恢複了,還要北伐呢!“

朱氏扭過身去,懶得理他。跟隨他幾十年,從冀北到關中,再到建康城,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怎舍得輕易拋卻。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顧喜偷瞄了朱氏一眼,清了清嗓子,“咳咳,雁寧的婚事我有了主意,請夫人參謀。“

朱氏雖是不動,但耳朵分外靈敏,她在等他的下文。

“我看建康和洛中並無二致,人嬌散漫,不能托付。邊關好男兒多,但老夫隻有一個女兒,又不舍她遠嫁。反複思量,覺得梁州來的許公子不錯“。

他聽說族弟自祭天回來後便不再與許家往來,詢問之下,才知是退了親事。退親如同掌摑,族弟真是傷人顏麵,但想來他除了沒眼色外,也是沒有緣分的。

朱氏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吃驚地看向夫君。好歹她也是進的了宮,與公主駙馬談笑的人。朱張顧陸,朱家也算是江南大族,她夫君竟然將女兒嫁給一個窮鄉避壤的寒門!她已經想到自己被親友取笑地場麵了,這會讓她生不如死的。

顧喜為了安撫夫人的情緒,他走到朱氏身側,好言相勸,“許巽不是無能之輩,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朱氏扭過身去,不聽他言語。這些話就像是家徒四壁之人借貸,讓人無法信服。

“夫人,我隻希望雁寧一生順遂,得夫君尊愛,平安喜樂“,顧喜背過身去,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他繼續說道,“陛下遷都,樹機賊心不死,不知這建康能擋幾年風雨,倘若,倘若——“,顧喜不敢再說下去了,心底的恐懼一點點的攀升,堵在胸口,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常言道,視其所以,察其所安。我見許巽即是如此,他雖不算聰慧多才,也算是個務實、忠孝之人。夫人,在亂世中,人心貴重啊!“

顧喜牽著夫人的手,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朱氏被說動了,她歎了一口氣,靠在夫君身側,“好吧,總得讓我和雁寧見見吧?“

“這是自然!還是夫人通情達理呀,老夫平生最得意的不是打到單於營帳,而是娶了夫人這樣的良人“,顧喜拍了拍夫人的後背,感慨道。

朱氏假意推了他一把,嗔道,“知道就好“。

朱氏並非是個沒有主見的人,而是夫君說的在理,像她們這樣的大族,雖表麵光鮮,內裡是吐不儘的苦水。與其讓雁寧充當兩姓之好的物品,不如讓她順心歡樂。王氏倒是世家名流,可張宜華仍是不快活,夫君流連歌姬,讓她獨守空房,如今二十有五,卻膝下無子。

正當二人密話時,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敬王大駕

光臨。

院中的樹漸漸有了新綠,在陽光下映出斑駁的影子。清風一吹,發出“簌簌“聲。案台上,窗口前,分彆放著一個青瓷瓶,裡麵插著幾枝粉白的花苞。

許巽放下書卷,看了一眼瓷瓶的花,心裡感到一絲寬慰。他朝院中走去,牆角的一棵桃樹頂著幾朵粉花在日光下搖曳,娟秀的,精美的,彆有一番逸趣。

“公子你出來了“,絲絲端著案板走過。她將案板放在石桌上,拿著一壺酒和一隻杯子走去。

絲絲當麵倒了一杯酒,笑道,“公子試試?“這是她新釀的桃花酒,酒氣與花香相融,頗有蘊味。

許巽聞言,接過酒杯,見清酒蕩漾,似有淡淡花香,飲下,初澀而回甘,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人皺眉,又忍不住再飲一杯。

“絲絲能釀四季酒,許某佩服“,許巽笑道。

絲絲也笑了,她又給許巽斟了一杯酒,溫柔的眼神蕩漾在酒裡,酒不醉人人自醉。

許巽沒有喝,他沉思了半晌,開口道,“絲絲,承蒙你的照顧,將許府打理的上下有序,我不知——“

“公子彆多想,我情願的“,絲絲抱著酒壺,感到窘迫。

許巽仰頭喝了杯中的酒,懇切地問,“如若不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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