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到死的時候,都不知道劉氏已經懷了柳毛,已經完成了他的夙願,更沒想到的是,在周氏的苛待下,更在柳絮的始做俑下,柳毛得而複失,又過繼給了柳長堤,再也不能寫入柳家的家譜,柳長河的膝下。
娘幾個回了家,已經是傍晚,熱好了昨日凍好的豆沙包,炒了一盤花生米、一壺酒,放在籃子裡,直奔柳家墳塋地。
說是墳塋地,實則不過是片小山坡的半山腰,上麵林立著二十多個墳包,前麵豎著木牌,書寫柳家的子嗣及其媳婦的名字。
最前麵的一座新墳很是突兀,新土埋就,墳前沒有木牌,孤孑而立,劉氏大驚失色,手裡的籃子險些摔在了地上。
柳絮驚異道:“娘,這墳你猜出來是誰的?”
劉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這墳塋地看似簡單,但埋在哪裡,蓋土多厚,都是有講究的,這墳立於西側,留有東側空位,應該是柳家的哪房媳婦沒了,相公還健在。”
柳家的媳婦沒了?柳河村不大,現在是貓冬時節,婦人們又都愛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傳閒話,屁大點兒的事兒,盞茶的功夫便傳得人儘皆知,這幾日卻未曾聽說柳家的哪房媳婦死了,還埋在了墳塋地裡。
劉氏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是哪係哪房的媳婦來,便歸結於柳家族人也有住在外村的,不相熟也是正常;自己又出了柳家,柳家人過世了,不通知自己這個“外姓人”也情有可緣。
夜色漸深,若是逗留在墳地可不是什麼好事,劉氏帶著一子二女直奔柳長河的墳前。
本以為昨日柳家來上過墳,怎麼著也會給柳長河的墳頭除除草、添些土、上些供,沒想到墳前光溜溜的,什麼供品也沒放;墳頭上的土被風常年吹著,矮了一截,上麵的枯草長得老高,被風吹著更顯得幾分肅颯,和荒墳沒什麼兩樣了。
劉氏不由得心酸,將供品拿出來,一一擺放在墳前,連用挖菜的小鏟著給墳頭填土,嘴裡邊碎碎念道:“長河,你一輩子擱舍不得吃,擱舍不得穿,今天,我給多燒些紙錢,你在那頭兒缺啥短啥了就買;不夠了上元節前我再來給你送錢......”
“如今日子好了,絮兒炒了你最喜歡吃的花生米,還打了二兩高粱燒,你就著花生米解解饞......”
“我對不起你,定得整個三房都被撇出了柳家,是我對不起你......”
柳絮尷尬的聽著劉氏的碎碎念,有生以來,她還是頭一次麵對這麼原始的墳墓,即使是阿黃的墓,也是青石砌成了規整的墓,如此這般一坯黃土,也真是簡陋得讓人心酸。
她對柳長河更是沒有什麼感情可言,更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來。
直挺挺的杵在那裡不是辦法,隻好如同柳芽、柳毛一般的跪了下來,用手薅著墳頭上的枯草,似承諾道:“你放心,我會代你照顧好我娘、柳芽和柳毛,你安心吧。”
燒罷了紙錢,娘三個起身要回村,卻聽得林間小道上傳來唏唏索索的聲音,如此昏暗的天色,如此靜寂的墳塋地,冷不丁出了響動,嚇得柳毛趕緊窩到了劉氏身後。
娘幾個一起掩在了柳長河墳後,柳絮低聲安慰柳毛道:“彆怕,娘和大姐都在,況且,咱爹也在這兒保佑咱呢。”
不知是柳長河的“鬼魂”起了作用,還是劉氏與柳絮的鎮定給柳毛吃了定心丸,柳毛緊緊拉著柳絮的手,身子不再像最初那樣發抖了。
一條矮小的身影,執著一隻火把閃現了出來。
柳絮錯愕的看了劉氏一眼,劉氏亦是錯愕的看著柳絮,任誰也沒想到,黑燈瞎火來到墳塋地的,是與柳毛同歲、過了年才七歲的柳乾,而且是孤身一人。
柳乾戰慄著走到新墳墳頭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咣咣”的連磕了三個響頭,嗚咽著聲音哭道:“娘,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貪吃了,再也不落下坐牛車的兩文錢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彆再托夢嚇唬我了.......”
哭得哽咽,柳乾將手心裡的兩枚銅錢,珍而又珍的放在了墳前,再次磕頭謝罪。
兩座墳頭離的並不元,聲音也聽得真真切切。
聽了柳乾的話,劉氏不由錯愕,柳絮則是不由心驚。
劉氏錯愕,是因為村中人都知道宋氏害得香草小產,回娘家暫住,幾天不見的功夫,人就沒了?怎麼沒見柳家發喪?
柳絮心驚,則是她知道宋氏得罪李家的來籠去脈,從車夫馬二之死,不難猜出,宋氏之死,就是李家的手筆。
柳絮知道李家會報複,卻沒想到報複的這樣快,還真是睚眥必報,絕不手軟,伸手要人命。
想起白天看到的宋家人,怕是因為柳家秘不發喪而來興師問罪的,不知柳樹用什麼方法勸得宋家,雖然不樂意,最後也沒有鬨起來。
天色陰暗,柳乾年紀小,膽子也小,哭了一小會兒便急匆匆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