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我剛剛問你何為緣起,又如何緣滅。”
夫子將目光看向跪倒在地的老者:“在跟我學武道前,你曾是此界華嚴寺的祖師,可對?”
“夫子所言不差。”老者懇切叩首道:“若非夫子的教導,學生隻怕早早喪命黑潮了。”
在黑潮未到時,神聖還未放棄明梁天的時候,小壇羅界,便以仙道三宗、佛家四脈,旁門七十二派為主宰。
仙道三宗裡,以紫霄仙門為盟主,四位聖者中,那背著大葫蘆的紫衫少年,便是紫霄仙門的上代門主。
而佛家四脈,則是共奉華嚴寺為尊。
老者是華嚴寺的第六代祖師,也是此界壽元最長,活得最長久的人。
他修行的是青帝帶來的佛法,雖然小壇羅界佛法殘缺,心經不全,但還是讓老者修出了另一番天地來。
隻差一步,他便能觸碰到羅漢果位,再塑金身,飛升至明梁天,成為上界神聖的一員。
而這短短一步,卻猶如不可逾越的天淵,它困鎖了老者數萬年,令他絲毫不得寸進。
爾後,便是黑潮襲來,小壇羅界危在旦夕,便是老者這等佛法有成者,也無力阻礙,隻得束手等死。
直至夫子遠渡而來,在小壇羅界傳下武道,這眾生,才得以窺見一絲天光。
雖然廢去佛法,但靠著萬載年的閱曆和底蘊,順理成章的,老者成功修行到了第八境,成為小壇羅界四聖之一,也是四聖中,修為最高絕的一人。
“我知曉,你們對我一直都很是好奇,在我傳授武道時,甚至有人疑心,我是否暗藏了某些心思。”
夫子環視學宮諸生,淡淡開口:
“如此黑潮,仙神都難渡,我一個九境武夫,為何能安然跨越如此距離?又為何,要辛苦從小元寰界趕來,給你們傳授武道呢?”
“夫子悲天憫人,這——”
“吹捧的話暫且不用說。”夫子抬手打斷,坦然開口:“不瞞諸位,我傳授你們武道,的確是彆有用心!”
“這——”
“我信夫子。”
“老師,這是為何?”
“先生的用意,某家是信得過的!”
……
“我或許……”
在紛雜的聲音裡,一道低沉的嗓門沉重響起,金甲大漢抬起頭,道:
“我或許,知道先生的用意。”
“試言一二。”
“我不知道先生是如何渡過黑潮的,但先生傳播武道的用意……”四聖中的金甲漢子沉默了半響,猶豫開口:“武道極擅攻伐,同境中,仙佛兩道難覓敵手,先生造就我們,是想斬殺神聖嗎?”
金甲漢子出身七十二旁門,在四聖之中,境界也是最低的,才僅僅止步於第七境。
對於夫子的用意,他心中向來隱隱有所揣度,今天,趁著這一刻,他終於講了出來。
“一界之中,僅得了四聖,且連一個九境都不得,依靠你們去對抗神聖,無異於緣木求魚……更可況,至德仙曾與真誓王的女兒定下姻親,你們敢殺嗎?”
夫子自嘲笑了笑:“你錯了,我並非這個用意,而且,我要做的東西,比你們想的,也要大膽的多。”
“那……”
“我能不懼黑潮,是在年感武道時,得了一道本命神通,其名為微光白陽玄術。”
不理會金甲漢子錯愕的表情,夫子答道:
“那是身合一界的無上大法,天地不死,我身不葬,而小元寰界早被祂們打造成渡世舟楫,也因這個,我才能不被黑潮磨滅。”
學宮諸生霎時沉默了下去,空氣也忽然沉寂。
合界的玄功?
諸生麵麵相覷,都有些不可置信。
武道裡,還有這等神通嗎?
身合天地,絕不僅僅意味著不會被殺死,更關鍵的,是壽元。
那悠久的,足以媲美神聖的無儘壽數!
“合界的大玄術……原來……”良久,老者苦笑一聲:“老師為何把它告訴我們?”
“黑潮將被肅清,天地離重歸清明的日子,也將不遠。”夫子淡淡開口:“祂,已經命藏了……”
命藏?
區區一個命藏,算什麼?
“老師?”背著大葫蘆的紫衫少年皺眉:“學生不明白。”
“在年少溺水時,我曾與一個古老存在達成了交易,在那場交易裡,我得到了微光白陽玄術。”
“而作為交換……”夫子頓了頓,輕聲開口:“我將傳播祂的道,使祂從沉眠裡醒轉過來。”
道——
道——
紫衫少年垂眼思索了半響,悚然一驚,幾乎從原地蹦起來!
武道!
那是武道!
“老師!我——”
紫衣少年剛脫口而出,話音卻戛然而止,他震愕抬頭,卻瞥見夫子臉上是一副疲憊卻釋懷的景象。
“這些年來,從小北鬥界到小壇羅界,我一共行了二萬四千七十二方天地,該做的一切,我已經做完了……”
“老師。”不理會學宮裡突兀的雅雀無聲,紫衫少年嘴唇蠕動了良久,澀聲開口:“為何……”
他想問的太多,話到喉頭的刹那,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不單是他,此刻學宮所有人,都被夫子的話語狠狠震住,他們臉上帶著將信將疑的神色,似是恐懼,又似是欣喜。
“越是長大,我便是越是驚懼,我的這些作為,對祂而言,隻怕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
夫子沉默抬起眼,他看向另一方天地,那裡,剛剛度過三濁的白術勾動天地,身側自然顯露出金燈與赤龍等煌煌異象來:
“祂醒來,僅僅隻是因為祂想要醒來。
就像水的宿命,注定是要朝著低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