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美美也知道姚遠沒辦法出去掙錢,家裡就困難了。她去廠部辦公大樓裡找劉夏,劉夏領著她去秘書辦主任那裡,才總算把電話打到學校教務處那裡。
那時候,礦機有自己的電話係統,大部分電話都是隻能在廠內用,隻有中層乾部以上的領導的電話,才可以通過礦機自己的電話總機,轉接到外麵去。
還算不錯,學校教務處答複薑美美,財務處有人值班,但她得親自來領自己的工資才行。
薑美美又設法聯係上和她關係不錯的那位教高等物理的李老師,李老師親自去了財務處,好說歹說,總算把她的工資領出來,李老師答應給她彙過來。
可薑姨算著,加上美美的這些工資,他們也就勉強能撐倆月。倆月之後再咋辦呢?
抗抗不出月子,姚遠是不允許她乾活的,抗抗也不想拗著他。就安慰他媽說:“能堅持一個月就行,我出了月子就收衣裳,開始乾活。”
可抗抗已經好久沒乾活了,彆人也不知道她開始乾活,不會主動把衣裳送過來讓她做。
抗抗就說:“到時候我去挨家挨戶打招呼,總有要做衣裳的,會來找我的,媽你就放心吧。”
薑姨就歎一聲說:“大傻要是這樣永遠好不了,咱們這日子,可就難捱了。”
美美到秋天就得上學去,她的工資也就夠她自己吃飯,剩不下多少。
從不做時髦衣裳開始,抗抗就沒掙到幾個錢,隨著搖搖逐漸長大,需要錢的地方肯定越來越多,錢也就越來越不夠花,也難怪薑姨心裡發愁。
姚遠也在心裡算計著,也知道他們又要麵臨生活困境了。他雖然臉上一副笑嘻嘻的傻樣,心裡也是在發愁。
他對最後這場風暴的這段曆史,是有深刻了解的。這場風暴,不是隨著七六年那四個人的倒台就完了。防止為過去定性的案件翻案,兩個凡是一直會執行下去,就算不再繼續搞出新的案子來,也要到七八年,真正開始平反過去的冤假錯案,是八二年以後。
就是說,他的案子可以不被追究,至少也要等到七八年以後。而姚大廈父母的冤案得到糾正,就得等到八二年以後了。
他如果再這個樣子裝傻下去,不要說熬到八二年,就是到七八年,家裡也就早揭不開鍋,大家餓個麵黃肌瘦了。
外麵,還有好多人在試圖證明他是裝傻,他不要說出去乾活掙錢,就是在家裡替抗抗看著搖搖,都存在暴露的危險。
張順才住院不久,北邊走道那邊姚遠裡屋的窗子下麵,有人蹲在那裡偷聽,恰巧被後排的鄰居看到,告訴薑姨了。
薑姨回來和抗抗一說,抗抗也嚇一跳,趕緊偷偷告訴姚遠。
從那以後,即便屋裡隻有他和抗抗,姚遠也不敢說話了。
通過這個事情,抗抗也真正知道了危險,再不敢大意。
姚遠不敢照看搖搖,抗抗就得自己看著,在這麼個情況下,一邊看孩子一邊乾活做衣裳,一月也做不了幾件,弄不來幾個錢。
原本薑美美在家裡,還可以替抗抗看會兒孩子。可搖搖出了滿月,抗抗能乾活的時候,也恰巧是薑美美的暑假到期,要回省城繼續學業的時候。
滿月之後,抗抗還惦記著把小慧找過來給她幫忙,可薑姨出去一打聽才知道,小慧早就回娘家了,再沒有回來。
張建軍當了保衛科副科長之後,又舊態複萌,繼續虐待小慧。
小慧這回知道反抗了,和張建軍對著打。可是,她一個女孩子力氣小,打不過張建軍,最終還是被他打的遍體鱗傷。
小慧終於放下麵子,和家裡人說了自己在礦機張家的遭遇。那一天,小慧娘家來了輛驢車,把小慧接走了。
農村人也是人,也有誌氣。全家人就是餓死,也不能讓自己都舍不得動一手指頭的閨女,在城裡,為了他們的吃穿,受這麼大的委屈!
而張建軍那時候手裡有權,攥著那些做過和穿過時髦衣裳的女人們的命運和前途,當然不會不去充分利用這個權利。
手裡沒這個權力的時候,他都能撒謊來威脅抗抗。手裡真正有權力了,他豈有不利用的道理?
那個風暴剛剛到來的歲月裡,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因為自己一時的頭腦發熱,去趕時髦,或者為了掙幾個服裝加工費,而將把柄落到張建軍手裡。
張建軍正忙著把一個個被他攥著把柄的女人們搞到手,小慧在家反而成了多餘的,走了正好給他騰地方。
所以,小慧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
抗抗沒了指望,隻好把孩子也放到東屋的炕上,邊給人家做衣裳,邊照看著搖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