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心裡明白,過去他混到副處的位置上,不是靠本事,而是靠關係和熬年限。他真正的本事,就是用尺子,卡質量。
在副處的位置上也沒白乾。雖然機關裡勾心鬥角那一套用不上了,可多年鍛煉出來的文字功底和組織能力,讓他乾這個質量組長遊刃有餘,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樣他就很知足了。
他唯一感覺和剛入廠那個年代不同的是,壓力比以前大多了。過去是隻管好好乾就行,乾錯了還有機會改正。
現在不行了,乾錯了要扣績效分,罰款。整個質量小組無論哪一方麵出了問題,他都要擔責任。工作不達標,就要被彆人替換掉。
而且,現在每檢出一件廢品,都要牽扯到出這件廢品的操作工的切身利益,必須得小心謹慎,出錯了人家操作工也不答應。
更要命的是,介於能用和不能用之間的那些殘次產品,就得真正考驗他這個組長的經驗和處事能力了。
放過去,到客戶那裡出問題,那就是大問題了,會影響企業聲譽,這個問題是現在的管理層最重視的問題。問題出在廠內還好解決,出在客戶那裡,處罰就要相對嚴重很多。
所以,做為質量負責人來說,最保險的辦法,就是疑似從重。產品隻要有瑕疵,直接報廢。
但這樣就會影響合格率,增加生產成本。機加行業本來利潤就很低,廢品率上去了,大家工資就都會受影響。
關鍵車間那邊還有更高級彆的質量監督。一個工段廢品率過高,車間質量監督就會過問,對廢品進行二次檢驗。一旦發現他把可以出廠的殘次品也當做廢品處理,他還是要擔責任。
這就是一個矛盾。可話說回來,要你這個質量組長就是為控製這個環節的,你要連分彆殘次品和廢品的能力都沒有,還要你這個組長乾什麼?
這些,都是有形無形的壓力。
儘管有這些壓力,李春田還是覺得現在好。以前雖然沒有壓力,可也沒有崗位工資這一說。乾好乾壞,乾多乾少都差不多。而且,大家論入廠年限,憑工資級彆吃飯。有能力你入廠晚,工資級彆低,出力了反而沒有不出力的,級彆高的拿錢多。
現在不同了,處在質量組長的位置上,他就拿質量組長這個崗位的工資,比一般組員和工人都高很多。要不這個崗位也競爭激烈呢。
他憑著自己的能力,從眾多競爭者當中勝出,這就是一種驕傲。比起他當初當那個副處長來,他反而覺得現在的自己,更有成就感,活的更踏實,更心安理得。
李春田說的第二個問題,就是乾部職工平等的問題。
姚遠領導下的礦機,隻有崗位不同,沒有人的高低貴賤。這也是姚遠多次守著大家重複的,就是他姚大廈這個礦機的老板,也和所有人一樣,沒有特權,隻能憑這規章製度辦事,不能任意胡來。想隨個人喜好隨便開除工人,那也不行!
同樣,不管哪一級乾部,也沒有權力想用誰就用誰。用人考核有人力資源部,乾部們說了不算。規章製度中,對每一級乾部的權力都做了嚴格規範。也就是說,乾部也是一個崗位,和所有工種的崗位一樣,有嚴格的操做規程。你必須得按著這個規程做事,超出規程規定,也算出事故,也要擔責任受處罰。再說規程都在牆上掛著呢,大家都看得見,你出圈兒了大夥兒也不聽你的。
這樣的話,大家都知道乾部的權力範圍了,也沒必要怕乾部,就敢說話了。
雖然沒有絕對的平等,可是,大家知道說話不會被怎麼樣,隻要自己不違反規定,誰也不能說開除就開除,說處罰就處罰,也就敢說話了。
所以,才有了討論激烈的代表會議,有了工人直接給領導提意見的現象,也有了乾部做的不對,工人敢頂撞乾部的事情發生。
這在李春田看來,也是個好現象。大家地位平等了,礦機就再沒有了那麼多的歪風邪氣,再沒有了以權謀私,也保證了大家憑本事吃飯這個原則可以執行下去。
張代表被李春田的話給深深打動了。他參軍打仗,最後到工廠裡來,一生都在追求一個讓大多數人都有平等權力的世界。如今,在礦機,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多年的追求,有了希望。
可是,李春田也告訴張代表,好多工人的文化知識和理解能力,都是有限的。真正遇到事情,往往不知道怎麼來維護自己的權力。
這就好像社會上打官司,往往自己遭遇了不公平,卻不知道怎麼去訴諸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力。就算去找律師,律師的水平也參差不齊,能真正給他們討回公道嗎?他們也懷疑,不敢相信律師。
還有一些工人,對乾部的管理方式不理解,明明人家憑公辦事沒有錯誤,也會和乾部胡攪蠻纏,影響乾部工作,影響生產順利進行。
要是有個大家都可以相信的團隊,來幫著大家維護自己的權力,讓真正遭到不公平對待的職工們,不用再擔心自己不會講理,受了委屈無法申訴。同時,讓那些胡攪蠻纏的職工們有所懼怕,服從乾部的正確管理。這樣,無論是乾部還是群眾,都不用再為自己的維權操心,那就好了。
張代表終於明白,姚遠把他給哄回來,讓他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