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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神木的考驗和祝福,陳竹書道:“每年考驗都不同,大多挺好玩,給予的祝福深度也不同,即便得了第一,祝福能有多少也得看運氣。”

如果固定會給強力祝福,那百神祭早就該是整個大陸趨之若鶩的節日,實際上正因為不確定性,所以祭典才會相對和平,歡慶過節的更多。

“而且考驗有時候並不是修為高就一定能得第一,所有人都能參加,仙君和顧道友到時候一起來玩玩啊。”

謝蘭亭點點頭,本來這次就是來散散心的,人都來了,自然要玩。

到了夜間,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在玄機閣船上時,謝蘭亭和顧雲起分房,不過在這兒,陳竹書自然是要給兩人安排一個房間的。

房中隻有一張床鋪,但同樣有休息用的榻,他倆老規矩,謝蘭亭睡床,顧雲起打坐,之前在蒼行山的客居裡也是如此。

與顧家的小屋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之間沒再橫著屏風。

即便是房間裡沒有,謝蘭亭的芥子中其實也有,但是他沒提,顧雲起也沒提。

到了謝蘭亭睡覺的點,屋子裡熄了燈,顧雲起打坐……修著修著,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丹田燥熱,肝火旺盛。

顧雲起訝異地在黑暗中睜開眼。

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童兒的加強改良版熏香,顧雲起不過是捏著仔細聞了聞,居然也有效果!

顧雲起自然沒想到造成眼下局麵的是香料,他隻覺得奇怪,雖說有欲念是人之常情,但他好好的打坐,神思清明,腦子裡一心修煉沒想彆的,身體為什麼會有反應?

飛舟在雲層上穿梭,月光透亮,從窗戶灑進來,能讓顧雲起清晰看見對麵床鋪上的人影。

以往謝蘭亭喜歡背對著他躺,不知何時起,變成了麵對他躺著。

柔和的月光裡,他能看見謝蘭亭安靜的麵容。

這樣恬淡的睡顏,他之前是越看越平靜,歲月靜好,此時卻是越看越熱,火氣直冒。

顧雲起深吸口氣,準備悄悄下床,去解決一下問題。

他從前能輕手輕腳不被發現,那是修為問題,而謝蘭亭也重新來到元嬰,顧雲起隻來得及挪動兩步,謝蘭亭就醒了。

謝蘭亭睡意未消,眼睛半闔,想要抬手點亮燈火,顧雲起忙道:“先彆點燈!”

謝蘭亭:“?”

顧雲起不確定自己現在麵上是不是被肝火燒出了顏色,他站到到月光沒照到的角落裡:“我……若有所悟,去練練劍。”

謝蘭亭聞言躺了回去:“哦。”

顧雲起鬆了口氣,又走兩步,謝蘭亭慵懶的聲音再度響起:“那不是去浴池的方向?”

這裡的屋子也都在後屋配有浴池,顧雲起啞著嗓子冷靜道:“嗯,我想先沐浴,再去練劍。”

正常不都該先練劍再沐浴嗎?

但可能是謝蘭亭真的沒睡醒,他接受了顧雲起的說法,沒有再問,顧雲起順利進到後屋,抬手就布了一層隔音結界,這才寬衣下水。

池裡有簡單的靈力機關,有人沐浴就會開啟,汙水會流淌出去被火靈石直接蒸乾,顧雲起渾身滾燙,直接泡進冷水裡。

水波晃蕩,顧雲起低低喘息,漸漸的,腦子裡不可遏製冒出了謝蘭亭的臉。

顧雲起:“!”

先是一驚,卻又覺得……意料之中。

即便努力控製著不去想,卻依然揮之不去:謝蘭亭的一顰一笑,還有他咬上自己脖頸手指時的溫熱……

結果顧雲起解決身體問題的時候,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謝蘭亭。

末了顧雲起將手洗淨,歎了口氣,上岸穿衣。

都成這樣了,某些情感他即便不說,自己心裡也該清楚。

一年……一年的時間,他努力一下,有沒有可能讓謝蘭亭也轉變對自己的感情,答應不和離?

仙君想回故鄉,那就回去看看,想留在家鄉也行,自己處理完事後空出來的時間,就去他故鄉陪他。等報完仇,閒暇時間更多,一起去哪兒都行。

對著謝蘭亭,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一點。

顧雲起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個貪心人。

他穿好衣裳,撤了隔音結界,開門走出,卻在燈火通明的屋子裡對上了謝蘭亭笑吟吟的眼。

顧雲起:“……”

謝蘭亭打量了一下他的麵色,若有所指:“春意盎然。”

顧雲起嗓子有點乾,畢竟剛想著對方做了那種事,眨眼正主就來跟自己搭話,才想出的計劃一二三全咽進了肚子裡。

顧雲起啞聲道:“我……”

謝蘭亭理解:“沒事,人之常情。”

“不過我也是方想起,之前你聞過童兒的香,你有覺得這股熱意來得古怪嗎?”

“有。”顧雲起肯定回答,他微微訝異,“你是說原因是他的香,隻是聞了一陣……這麼厲害?”

謝蘭亭苦笑:“所以我說他天賦異稟。”

顧雲起回過味兒來,反問:“仙君體驗過了?”

謝蘭亭:“……”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麵前這位也不是外人,謝蘭亭不輕不重點了點下巴:“之後用童兒的東西,一定要提前問問,慎重再慎重。”

顧雲起有過一次經驗,也深以為然。

他身體裡的火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不過輝光裡,謝蘭亭隻穿著睡衣,鬆鬆垮垮,可見半個胸膛,青絲如瀑垂下,抱著手臂懶洋洋靠在牆邊,無論是發絲還是燈火裡如雪的肌骨,都有種白日裡沒有的特殊之美。

跟個小鉤子似的,似有若無勾著你,不重,但就是不鬆開。

顧雲起不由移開視線,免得滅下去的火再複燃。

“我聞得也不多,沒事了,仙君快去休息吧。”

謝蘭亭點點頭,走到床榻邊,翻身上去,被子拉到一半,發現顧雲起非常刻意地避開目光,完全不敢往這邊看。

他心頭一動,勾了勾嘴角:“雲起。”

“嗯?”

準備熄燈的顧雲起停下,但是目光依舊沒挪過來。

謝蘭亭確認了,這是真不敢盯著自己瞧啊。

方才顧雲起在後屋裡有沒有想起誰,想的又是誰?

仙君心中那罪惡的小狐狸擺了擺尾巴。

“你我關係已是非常熟稔,雖認識時間不長,但一見如故,知心知己,又有約定,我既已稱呼你‘雲起’,你也不必一直喚我仙君,可以更親近些。”

顧雲起手指動了動:“……更親近些?”

“直接叫我名字試試?”謝蘭亭手把手教他,“省去姓氏,直接念名。”

蘭亭。

顧雲起隻是把這兩個字含到嘴裡,腦子裡又“轟”的一聲炸了煙花,耳朵肉眼可見紅了,他倏地抬手把燈一滅,這回是真匆匆往外走。

“我去練劍。”

謝蘭亭笑倒在床上,樂不可支。

就在方才,他又回憶起一點自己跟顧雲起曾經的畫麵,不過是顧少爺已經被他磨出來的時間點,兩人之間是老夫老妻的意味。

哪像現在,逗一下還能紅耳朵。哎呀,沒恢複記憶也有沒恢複記憶的好玩之處啊。

顧雲起走到門邊,頓住腳:“你早點休息……蘭亭。”

最後兩個字念得很輕,但很清晰,說完他就關上門,飛速不見了。

謝蘭亭愣了愣,隨即笑容更深了,隻不過……他收緊手臂抱住被子,也悄悄紅了耳朵。

名字從他嘴裡叫出來,怎麼就那麼好聽呢?

顧雲起也沒練劍,他走到甲板邊找了個位置,盯著遠處的月亮看。

妖族在外巡邏的護衛記得這個給他們提供乾果的人,有人路過他身邊時搭話:“賞月呢?那邊有桌椅有酒,去坐著看唄。”

顧雲起婉拒了:“謝謝,不用了,我就透透氣。”

妖修:“噢。”

等他吹夠冷風進屋,謝蘭亭已經又睡熟了。

離天亮也沒剩多久,顧雲起乾脆坐著,就這麼靜靜瞧了謝蘭亭幾個時辰。

*

從蒼行山到妖域這一路,飛舟上倒是格外熱鬨,第三天的時候,童兒真做出了彆的東西,這回是藥酒,聞著實在太香了,好多妖修饞到不行,沒有聽謝蘭亭等人的勸阻,部分妖修表示願意嘗試。

他們拍著胸脯道:“隻要沒毒,怕什麼!”

炎辰也好酒,連他聞著酒味都忍不住動了動手指,但想到謝蘭亭和顧雲起見眾人不聽勸後那高深莫測的模樣,又收回了手指。

那一晚,所有船上的人都沒得到安靜。

有些人是因為酒裡的熾烈藥性,有些人是因為隔壁聲音太大,第二天眾人見童兒再帶著酒來時,紛紛驚恐避讓。

童兒很不解:“我又失敗了嗎?”

謝蘭亭在聽到外麵的動靜後就給童兒房間拍了靜音結界,沒有影響孩子純潔的心靈,他也很不解:“為什麼香和酒你都能做出那種效果?”

“啊?”童兒道,“就是補氣養身的啊。”

謝蘭亭:“童兒,要控製量,補品雖好,不能過頭。”

“量我也是算過的。”童兒沮喪片刻後道,“唉,那我還是試試研毒吧,也給自己多些防身手段。”

“可以。”謝蘭亭非常讚成,起碼毒是給敵人使的,不會再拿他們來試了。

飛舟越過群山大川,從空中往下俯瞰,景色非常壯闊,在飛過一片廣袤的海域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妖域。

妖域一共八十一城,妖王城於天樞位,路過一些城池上空時,可大致窺見一些城鎮的特色。

妖修和魔修風俗大多開放,內斂的是少數,陳竹書指著一座五彩斑斕的城對謝蘭亭道:“要說稀奇古怪鬼點子最多的地方,當屬歸一城,他們城主比我還愛玩,時不時就會出一些莫名條例,過段時間又刪掉。”

“能在歸一城安家的,都是勇士。”

謝蘭亭感興趣:“比如?”

“比如前段時間,城內居民每晚必須在門外放一杯水;再比如最近的新條例,有效期一個月,就是在城內的人必須都穿女裝。”

謝蘭亭:“……冒昧地問一下,城主是男是女,他自己也必須遵守?”

“男。”陳竹書,“必須遵守,所以他也得穿女裝。”

謝蘭亭:“城內居民果然是勇士,還有,城主不會是自己想穿,帶得大家都跟他一起穿吧?”

陳竹書摸摸下巴:“我覺得很有可能!不過願意在歸一城安家的,也都習慣城主作妖了,反正最近這一個月我是不會去歸一城了。”

謝蘭亭本來還有興趣去看看,聽到新條例後隻能遺憾表示下次再來。

到達妖王城後,炎辰本來想設宴款待謝蘭亭等人,被謝蘭亭婉拒了,表示不用這麼大張旗鼓,於是就由陳竹書帶著眾人轉轉,葛聞自然也陪同。

這位妖族的小殿下是一點沒有架子,表示王宮哪有王城好玩,先帶著他們去城內逛。

妖修裡也有修為低到沒有辟穀的,有他們在,就意味著有美食,從前陳竹書玩是從不管美食的,如今有謝蘭亭在,眾人三步一停五步一頓,小吃抱了滿懷。

陳竹書在自家發現了全新體驗:“我以前沒發現原來他們做的東西這麼好吃!”

謝蘭亭談心得:“去一個人多的地方遊玩呢,美食是不能錯過的。”

陳竹書小雞啄米瘋狂點頭。

謝蘭亭咬下手裡炸串上最後一個肉丸,餘光掃過某處,視線頓住。

……剛剛的身影怎麼那麼像殊道?

作者有話要說:

妖域來了~

第46章 小師弟,這麼巧也女裝啊?

顧雲起總是不會錯過謝蘭亭一點兒異常, 他抱著手裡小吃走上前:“仙君,怎麼了?”

“仿佛看到個熟人,不排除看花眼的可能性。”

謝蘭亭將手裡的竹簽捏碎, 並不留下垃圾, 從顧雲起身前的油紙包裡再拿出一根熱騰騰的炸串,對顧雲起道:“肉丸好吃, 你嘗嘗。”

顧雲起想挪挪手裡的東西, 方便騰出一隻手來接過炸串, 結果剛低頭,炸串就湊到了他嘴邊。

謝蘭亭拎著炸串, 等顧雲起張嘴。

顧雲起胳膊緊了緊,在客氣和接受謝蘭亭投喂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後者。

顧雲起張口, 咬住了謝蘭亭送到他嘴邊的食物。

肉丸外皮炸得鬆脆, 外酥裡嫩, 焦香四溢, 確實好吃。

本來兩口就能吃完的東西,顧雲起愣是咬了三四口才把一個肉丸完全咬下來, 而謝蘭亭也不催,抬著手等他吃。

“怎麼樣?”

顧雲起點頭:“好吃。”

謝蘭亭高興:“是吧。”

他拿過炸串,吃掉了第二個, 幾人繼續朝前走, 沒走幾步, 炸串又被遞到顧雲起眼前。

他偏頭看了看,謝蘭亭嘴裡還嚼著東西, 腮幫子微圓, 用眼神朝他示意。

顧雲起笑了笑, 又張嘴吃了。

兩人你一個我一個,分完了炸串。

陳竹書和童兒:“哇~”

東西好吃,狗糧也很好吃。

葛聞很想離得遠一點,奈何他還身具護衛職責,不行。

謝蘭亭方才沒有看錯,那人確實是殊道,他來此找一個妖修,拿一樣東西。

兩人在一處客棧的房間碰麵,妖修戴著黑鬥笠,沒有露出樣貌,之前劉棄風給謝蘭亭下的毒也是從此人手裡得來的。

妖修聽了殊道的要求:“廢掉修為的藥?”他不理解,“你不如直接把人丹田筋脈震碎來得更快。”

“跟他直接動手,打鬥中容易激發人血性,我怕他魚死網破,萬一盛怒之下想自爆拉人陪葬呢?”殊道,“我要讓他活著。”

妖修沉默片刻:“那你得等等。”

謝蘭亭修為還不高,殊道等得起:“可以,有了後跟我聯絡。”

這妖修最初是顧薄介紹給劉棄風認識的,也是個大乘期,但總是黑紗遮麵,看不清臉,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妖。

妖修說完就從房間裡消失,不欲多待,殊道朝外看了看,四處張燈結彩,為了迎接兩日後的百神祭。

百神祭,謝蘭亭也要參加嗎?

殊道看了看茶杯:橫豎自己最近也沒什麼事……就留下來看看?

兩日後,百神祭正式開始。

一大早,整個王城內就鑼鼓喧天,王宮裡也是清晨就熱鬨了起來,謝蘭亭被迫起了個大早,他打著哈欠,慢悠悠收拾好,和顧雲起等人一道出門。

空中有鳥雀銜來花枝,地上有妖修架著妖獸出行遊街,大家熱熱鬨鬨朝神木處湧去。

人流量非常壯觀,謝蘭亭感慨之中發出疑問:“八十一城齊歡,神木廣場又裝不下所有人,難不成今日來妖王城還得篩選一番?”

陳竹書點頭:“是會限製人流,不過八十一城內都可以得到神木的諭旨覆蓋,考驗出來的時候,都能參加。”

“原來如此。”

神木年歲究竟有幾萬年已經不可考,光有記載的就已經有五萬,真實年紀隻會更大,為表隆重,妖王會在神木前先祭祀天地,而後才是眾人的歡慶。

第一支禱祝舞是由一群鳥類妖修集體獻上的,女修男修都身披輕紗,雙手化作翅膀,翩翩起舞,柔美與力量結合,非常漂亮,陳竹書還化出原形去其中飛了一圈,起了個“百鳥朝鳳”的勢頭,他負責飛,彆人負責舞。

飛完後,他直接落回謝蘭亭和顧雲起身邊,謝蘭亭鼓掌:“表演得不錯。”

陳竹書羞澀一笑:“其實我就是造個勢,主要是那些哥哥姐姐跳的好看。”

第三支舞蹈結束後,神木的葉子顫了顫,眾人登時翹首以盼,陳竹書道:“神木要出題了!”

神木非常高大,一棵樹宛若一座城,它的樹葉齊齊顫抖,林海鬆濤,簌簌悅耳,一片片葉形的光點從空中降落,將八十一座城儘數覆蓋,誰都可以接,數量很多。

沒被人接住的光葉落地後便消失不見。

陳竹書抬手接住一片,謝蘭亭也抬手,陳竹書道:“要等葉雨結束後,光葉上才會出現題目,哦對了,差點忘了說,雖然考驗一般都很有趣,但是接受了就不能退出,否則會被神木當眾吊起來打屁股。”

謝蘭亭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陳竹書:“吊起來打屁股,真的。如果不想參加,可以趁葉雨結束前扔掉,等題目出現後,就不能棄權了。”

謝蘭亭捏著葉子想了想,既然陳竹書都說過不難,連要命的秘境都過來了,這等考核,應該不在話下。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基本接了葉子的就沒人扔。

過了一會兒,葉雨結束,願意參加的手上都有了光葉,神木輝光一閃,所有人手上的葉子變成了字條,上麵清晰寫著本次考核的內容。

【以下十座城內,藏著十個特殊紋章,紋章樣式如下圖,請諸位按照順序,依次進入十城尋找,亥時前來到神木處,提交紋章最多者獲勝。】

【注:即便找不到,所有考核者也都必須按順序將十城走一遍,否則也按棄權處理】

跟要命的考驗比起來確實不算什麼,但有一個問題,謝蘭亭盯著十城的名錄,位於第一的赫然就是歸一城。

歸一城,近三十日內入城者必須穿女裝。

很顯然,在場其他修士也知道這點,女修們沒關係,男修們就很有事了。

有人爆了聲粗口,直接把紙條扔在地上:“老子才不去歸一城,不去!”

扔掉紙條等於棄權,神木抖了抖,巨大的樹冠上飛速垂下一根藤蔓,朝男子卷來,那人一驚,扭頭就跑,可根本跑不過,眨眼就被藤蔓纏住了腿。

他驚駭地抽劍朝藤蔓砍去,然而樹藤居然刀槍不入,上品仙劍之下愣是半點痕跡不留,大庭廣眾人山人海,所有人眼睜睜看著元嬰期的男子被樹藤吊上半空,頭朝下。

頭都朝下了,衣擺自然也要垂落,露出整個下半身來。

而後另一根樹枝探了過來,當著眾人的麵,毫不留情,飛速朝男子屁股抽打。

“啪!啪!啪!”

整個神木廣場登時鴉雀無聲,隻餘下清脆地抽打聲。

男子被吊上去時還在怒吼,這會兒也不吭聲了,想來覺得沒臉見人,閉了嘴。

堂堂一個成年人,他爹都沒打過他,居然當著成千上萬的人被打了屁股!還不如給他一刀!!

陳竹書感慨:“一看就不是妖修,仙君,這就是吊起來打屁股的現場,不是每年都有的,今天也算有個勇士了。連我爹都說,彆惹神木不開心,沒準它連化神都能吊起來打屁股。”

謝蘭亭:“……受教了。”

眾人再低頭看手上的紙條,神色變得敬畏不少。

吊起來打屁股,還是女裝?

謝蘭亭緩緩掃過周圍,女修們已經直奔歸一城了,在場男修不少,謝蘭亭道:“當大家都穿女裝的時候,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顧雲起捏著紙條神情來來回回變了好幾次,最後手一緊,也選擇了後者:“……嗯。”

都是成年人了,受不了打屁股這種刺激。

於是當天妖城各家成衣店頓時生意火爆,女裝幾乎一售而空,好些店門口還要排隊,陳竹書為了節約時間,叫來王宮的侍女,讓幫著準備。

侍女們動作飛快,很快就捧來了衣服,借了個附近的宅子,他們紛紛去宅子裡換衣服。

童兒是最先出來的,他年紀小,侍女們甚至幫忙給他梳了個頭發,非常可愛,其餘大人磨磨蹭蹭,說好的節約時間,結果半天沒能出門。

片刻後,一間屋子先打開,一隻穿著繡鞋的小……額不好意思,大腳輕輕踏出,初一提著裙子,探頭探腦。

初二在他身後一推:“行了出去吧趕緊的!”

他們幾個暗衛平時在一起慣了,換衣服也不用避著,陳竹書和葛聞沒成家,跟他們用了一間屋子,幾人雄赳赳氣昂昂出來,十五拉了拉裙擺,歎氣:“好不習慣。”

衣裳都是漂亮衣裳,但有些人尺寸實在不合,要麼腰勒得很緊,要麼肩膀崩得要開,侍女們都還專門挑過衣服的尺寸,可惜來不及現做,終歸沒法完全合身。

有侍女嬌笑:“好看,就是壯了點,要不要幫你們梳個頭?”

陳竹書身材纖細,倒是合適,他最近不願去歸一城,自然也是因為不想穿女裝,但既然現在穿都穿了,那就認真對待,他拎著火紅的裙子轉了個圈,還挺滿意。

陳竹書:“好啊好啊,給我梳個頭,就要姐姐你那樣的,好看。”

侍女笑得更開心了:“殿下嘴真甜。”

而另一間屋子裡隻有成家的兩個人,那就是謝蘭亭和顧雲起。

進屋後顧雲起就把角落裡折疊的屏風拉開,一副我很守禮的模樣,謝蘭亭心說可惜,不能趁機逗著玩了。

不過穿著穿著,他不禁眼花繚亂起來,等等,這是不是太複雜了?

顧雲起這套還算簡單,很快套好了,他沒急著立刻出去,問屏風另一側的謝蘭亭:“仙君,你換好了嗎?”

明明之前已經叫過一聲“蘭亭”,這會兒又變回了仙君。

不過謝蘭亭暫時顧不上計較稱呼的事,他正忙著分辨:“等等,腰帶在哪兒?話說有腰帶嗎……這條是腰帶?不像啊好長。”

沒過一會兒,屏風那頭傳來苦笑:“我好像需要幫助。”

顧雲起頓了頓,才道:“我來。”

他將屏風一點點收起,慢慢露出謝蘭亭的模樣來。

謝蘭亭今日頭發半束,在腦後用簪子挽起,兩鬢垂著青絲,侍女們挑了一套和他日常服飾顏色很相近的女裝,形製輕盈曼妙,謝蘭亭身形頎長,除了身高比較突出以外,穿著竟是沒有半點違和感。

漂亮是漂亮的,足以讓人瞧得移不開眼——

然,謝蘭亭穿著方式沒對,這會兒正一手提著裙子避免滑下去,上衣也不工整,整個肩頭都露在外麵……

顧雲起眼神裡幽幽的東西閃過,立刻抬手,將上衣攏過,把謝蘭亭肩頭罩住了。

這回還真不是謝蘭亭故意放鉤子,隻是因為姿勢問題,穿成了這樣。

這套各種帶子確實多,好在顧雲起曾見自己娘親穿過類似的衣裳,於是將一些帶子試了一遍,可算是把衣裳替謝蘭亭穿好了。

謝蘭亭鬆了口氣,他瞧著顧雲起穿的一身黑裙:“你這套看著就簡單得多,怎麼我這個如此複雜。”

顧雲起替謝蘭亭拂過一縷發絲,柔聲道:“可你穿著很好看。”

從前是宛若遊仙,這會兒是宛若仙子。

謝蘭亭挑眉,瞧了瞧顧雲起:“你也不錯。美人,給我笑一個?”

顧雲起大約也是連女裝都穿了,接受度提高,還真衝他笑了一個。

謝蘭亭:“……”

論一張完全長在你點上的臉,乖乖對你微笑時殺傷力有多大。

顏狗直呼遭不住!

逗人不成反被撩,謝蘭亭推著他出門:“咳行了不逗你了,我們快走。”

兩人出門,侍女們見到他倆打扮,眼睛皆是一亮。

“我就知道他們穿著一定好看!”

“好般配!不愧是我選的衣服!”

陳竹書做好了發型,蹦到他倆麵前:“仙君顧道友,我宣布你們贏了!”

陳竹書連頭發都做了全套,戴著珠翠,要不是他開口,謝蘭亭差點沒把他認出來。

“不,我覺得是你贏了。”

陳竹書強力推薦:“不然你們也梳個頭發?”

遺憾的是,剩下的人全部拒絕。

一行人終於趕往歸一城。

歸一城外,有人試圖不穿女裝趁亂混進去,然而不管用飛的還是走的,都被城池護衛挨個打了下來,他們沒看見的,還有傀儡防守。

就連傀儡身上都全部套著女裝,一個糙漢護衛穿著快要撐破的衣服,冷笑道:“不遵守歸一城規則的,都彆想混進來!”

真是非常嚴格。

不過在所有男性都穿女裝的情況下,好像真的沒有那麼尷尬,起碼被吊起來抽屁股好太多,看著周圍各式各樣的造型,眾人的心紛紛感受到安慰。

城內很大,紋章不知大小,眾人決定分開找,顧雲起和謝蘭亭自然是要一起的,不認識路,他們隻好在空中飛著,先從城牆邊掃。

找的人很多,周圍入眼全是五花八門的裙擺,飛了一會南_風兒,謝蘭亭迎麵碰上一道青綠色身影。

兩人一對視,皆是瞳孔劇震!

那青綠色身影反應更快,當機立斷,扭頭就跑!

謝蘭亭一把拽住顧雲起手腕追了上去,然而元嬰期根本飛不過大乘期,謝蘭亭使出絕招:“你再跑,我就在這兒喊出你的名字!”

青綠色身影頓時一停。

穿著女裝再被人大喊真實姓名……

他咬牙切齒轉過身來,身後,飛上來的謝蘭亭笑臉落在他眼中,要多可惡有多可惡。

“小師弟,”謝蘭亭笑得非常真心,“你也來體驗女裝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二十萬字了耶,我最近的書基本都是二十幾萬字就寫完了,這本我試試能不能多寫一點吧頭禿

第47章 那人是誰?

按理說穿了女裝若實在不好意思, 可以戴個麵紗麵具什麼的遮擋,可為什麼沒人戴呢?

因為神木的紙條不僅正麵有內容,背麵也有, 背麵內容禁止了本次考驗中用這些東西長時間遮擋麵容。

有些人沒發現紙條背麵的字, 換好女裝後麵具一扣,結果紙條立刻飛出來, 化作光顯示“你已經失去資格”。

穿都穿了才失去資格, 虧大了。

所以說, 審題要仔細。

謝蘭亭笑吟吟看著殊道,殊道也強撐起笑著看向他:“師兄這身, 當真是國色天香。”

謝蘭亭:“謝謝,我也覺得。”

殊道:……厚顏無恥。

謝蘭亭深知,隻要自己臉夠厚不尷尬, 那麼尷尬的就是彆人。

他說著摸出一塊水鏡來, 舉到眼前:“來小師弟, 看這邊。”

殊道一驚, 連忙將袖子抬高轉過臉,牙根癢癢:“謝蘭亭, 做人留一線。”

謝蘭亭舉著水鏡:“彆這麼生疏,你可以繼續叫我師兄。”

水鏡是一種可以記錄畫麵景象的法器,很昂貴, 但到了他們這種家底, 怎麼著也是能拿出來的。

缺點大概就是鏡子太大, 跟梳妝鏡有的一比,不適合偷拍。

其實謝蘭亭倒也可以用幻術把鏡子掩住來拍, 但那還有什麼意思呢?就是要正大光明懟到殊道臉前。

講真殊道扮相還是不錯的, 就是肩膀繃得太緊了, 完全不會放鬆,導致整個人很僵硬,謝蘭亭邊拍邊道:“彆害羞啊師弟,心態放平一點,這樣更好看。”

殊道恨極,終於忍不住抬手,作勢要一掌把水鏡拍碎,謝蘭亭適時提高聲音:“小師弟,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我突然記不清了,是不是叫——”

他故意拉長聲音,作勢要喊出他的名字,殊道手僵在原地,半晌後無力垂下,重新帶上“我想咬死你的”微笑道:“師兄啊,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

確保完整記錄了殊道女裝的畫麵,謝蘭亭終於舍得把水鏡收了起來:“從前我不懂你為什麼看著我吃癟才會開心,現在我突然懂得了其中的樂趣,決定有機會就不要虧待自己,多看你兩眼,我好開心開心。”

殊道轉念一想,決定打不過就加入,他也摸出一麵水鏡,誰知道謝蘭亭不要臉到了新高度,不閃不躲,甚至衝他拋了個媚眼:“把我拍得好看點。”

殊道:“……”

他把掏到一半的水鏡又塞回去了。

“師兄,”殊道能屈能伸,笑容跟紋在臉上似的,僵硬無比,“你拍也拍了,我能走了嗎?”

“可以,慢走不送。”謝蘭亭並不攔路,“回頭再想對我做點什麼之前,記得我手上有記錄你美麗畫麵的珍貴水鏡。”

殊道沒吭聲,轉身走了,他走後,謝蘭亭朝顧雲起道:“你來選個方向走。”

雖說曉清風說他倆現在都是氣運之子,在找寶貝這塊上兩人運氣應該都不差,但認路上謝蘭亭嘴硬歸嘴硬,心裡很有自知之明,交給顧雲起更好。

顧雲起略作思考,選了一個方向,順口問:“你擔心他來妖域另有所圖?”

“不擔心,畢竟他可能隨時都在有所圖。”謝蘭亭邊走邊道,“如我剛才說的,不錯過任何抓他把柄的時機,沒準有時候小把柄還能起大作用。”

顧雲起點了點頭,謝蘭亭做事出招確實經常出其不意,效果絕佳。

陳竹書說過,神木以往也出過找東西的考驗,根據經驗,神木不會把東西藏在外人隨意不可進出的屋子裡,也就是說,不管是戒備森嚴的城主府,還是普通人家的宅院,都不用考慮。

紋章靠神識掃也找不到,果真不是修為高就一定能贏下考核。

謝蘭亭他們很快將公共空間都瞧了一遍,這期間,他們看到了有人紆尊降貴扒下水溝、有人已經落地,開始挨個扒拉各種犄角旮旯了。

顧雲起和謝蘭亭也從空中落下,謝蘭亭摸出紙條又看了一遍。

他們先前對著紙條給的信息分析線索,初一覺得有沒有可能排列指方位、陳竹書覺得紋章花紋特殊呀,等等,做了不少猜測。

感覺誰都很有理,又誰都很牽強,這種時候,隻能挨個試錯。

謝蘭亭和顧雲起也做過猜測,既然肉眼可見的地方掃一遍暫時沒發現,那不妨試試。

他倆的分析還挺一致的,入手角度是城池順序:妖城八十一城,神木隻選了十座城,並且還專門排了序。

在八十一城原本的排序中,歸一城不是第一城,其餘城的順序也基本對不上號。

謝蘭亭和顧雲起想的是,從排序入手,比如在歸一城內,就找與“一”相關的東西。

這個數量其實也不少,不說彆的,計數的文字那可太常見了,但有個方向總不至於悶頭滿城亂竄,如果失敗了,再想彆的法子。

今日有些宅子是可以讓人隨意進出找東西,主人不願讓進的,神木也不會把紋章放那裡,顧雲起和謝蘭亭走過名字裡帶“一”的地方,有客棧、酒樓還有莊園、小攤等等,而後來到了一座“歸一樓”前。

店門大開,門口甚至專門立著牌子歡迎眾人來店裡探尋,謝蘭亭和顧雲起進去的時候,正好有人搜尋無果出來。

這似乎是座樂坊,中有高台,此刻還有人在上麵彈奏,即便底下沒客人停留,樂師也怡然自得,琴音舒緩,令人心神寧靜。

老板是個會做生意的,今兒來匆匆尋寶的人裡,不少正著急,聽到樂聲後焦躁的情緒會撫平不少,有人欣賞他們,來日不就可能成為新客嗎。

樓上還有不少房間,謝蘭亭掃過某處時停了停,輕聲朝顧雲起道:“我們走這邊。”

方才那撥尋寶的人出去後,此刻上樓尋找的暫時隻有他們兩人,謝蘭亭帶著顧雲起徑直來到一間窄廂內,盯著麵前的桌子,抬手往前輕輕一揮——

卻見空氣中緩緩波動後,原本空空如也的桌上,竟出現了一把古琴。

而古琴的上方,正懸著枚金色紋章,其圖案跟紙條上所畫的樣式一模一樣。

謝蘭亭:“找到了。”

有珠釵步搖晃動的清脆聲伴著步伐聲而來,女子走近窄廂,抬手垂下門簾,隔絕外麵的空間,她瞧著兩人笑道:“今兒看到紋章落入我家店鋪,順手給考驗稍微加了些難度,布了道障眼法,你們還是第一個瞧出來的。”

當然,也因為來店裡尋找的人暫時還不算多。

謝蘭亭謙虛:“對幻術稍有研究罷了。道友是此地掌櫃?沒有參加考驗嗎?”

女子團扇輕搖:“是啊,生意為重,就不去湊熱鬨了。不過即便解了障眼法,要拿走東西,也還得問過這把琴。”

紋章懸浮在琴上,卻被罩了一層結界,謝蘭亭客客氣氣:“還請掌櫃指點。”

“你上去撥動琴弦,它會提出三個問題,要是答案令它滿意了,結界自然消解。”

謝蘭亭和顧雲起走上前,琴乃木製,著紅漆,琴弦隱有靈力輝光,兩人掃了眼,謝蘭亭從腦海中思索出了琴的名字:“問心琴?”

問心琴可是寶貝,能助人問清內心,幫助修煉心性神識,既然問心琴在這兒,女子身份也很明顯了。

謝蘭亭:“原來是問心仙子,失敬。”

問心仙子,妖族三大化神之一。

問心眉眼彎彎:“攬月仙君不必客氣。”

她確實隻稍微加了點難度,不然以她的修為,障眼法大可做得更厲害。

她看了看謝蘭亭和顧雲起:“二位盛裝來此,反而是令我這地方蓬蓽生輝呢。”

謝蘭亭就當她是在誇自己了,女裝好看也是誇獎,沒毛病。

他轉身,撥動了一根琴弦。

琴音流出,謝蘭亭和顧雲起腦中同時響起了一個空靈的聲音:“今早吃了什麼?”

還以為會是什麼古怪的問題,這也太簡單了。

謝蘭亭上下嘴唇一碰,流暢的聲音滑出:“燒麥蒸餃,蓮子羹黑米糕,特色彩色小圓子、翠葉糯米團涼拌三絲蒸雞爪玉米湯甜豆花和鹹豆花,還有……”

問心仙子目瞪口呆:這是開宴席報菜名呢?

謝蘭亭細細數完一遍,朝顧雲起確認:“就這些,沒了吧?”

顧雲起肯定:“對。”他的答案是,“我和他一樣。”

問心仙子:“……你們兩個人就吃了這麼多?”

謝蘭亭覺得不能讓外人胡思亂想,解釋道:“他基本都隻嘗了個味道,其餘的都由我吃了,你不要誤會。”

問心仙子:“……好的。”

問心琴感覺挺開心的,第二下不用謝蘭亭撥弦了,它自己響了起來,一聲琴音一個問題:“單身還是出入成雙!”

一把琴居然還關心彆人終身大事,謝蘭亭和顧雲起對視,兩人拉起一點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紅繩來。

即便換了衣服,他倆也都還戴著紅繩。

“合籍為眷侶,姻緣牽紅繩,我們一雙人都在這兒呢。”

顧雲起再次直接將答案搬過來:“嗯,我跟他一樣。”

問心琴輕快響了兩聲,問心仙子笑:“它很開心。”

問心琴樂完後,矜持下來,慢悠悠發出最後一個低沉的音,這一回,兩人腦子裡響起最後一個問題:“行至此生,你遇上過最痛苦的事是什麼?”

這個問題忽然就改變了畫風,正經起來,也沉重了起來,顧雲起神色也凝住了,不過他還是開口回答了:“父母仙逝。”

謝蘭亭:“修為被廢。”

誰料謝蘭亭話音剛落,問心琴卻七弦齊動,發出“噌”的一聲嗡鳴,饒是對音律知道不多的謝蘭亭不難聽出:“它不高興?”

問心仙子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因為你沒有說實話。”

謝蘭亭目光中透出幾分無奈,他還以為能蒙混過關……

行至此生,便是從往昔走到如今,所經曆過的都算,那就得算上兩輩子。

顧雲起有兩件事都是心中最痛,一件是父母仙逝,一件是所愛亡故,但顧雲起沒有從前的記憶,所以隻答得出父母的事,不算說謊。

畢竟他自己都不記得的事,當然說不出來。

可謝蘭亭記得,所以回答修為被廢就是假話。

他無奈歎息:“好吧,其實是……不得不與一人分彆時。”

問心琴兩根琴弦動了動,接受了這個答案,結界消失,紋章掉落在桌上,謝蘭亭上前撿起了紋章。

顧雲起站在原地,袖口下掩蓋的手悄悄收緊了。

謝蘭亭方才那聲歎息清晰落在他耳中,還有回答時眼神中飛快閃過的複雜情緒,夾雜著眷戀無奈,還有哀傷……足以表示那分彆讓他有多不舍、多難過。

那人對他肯定很重要。

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你猜?

第48章 “算姻緣,可以嗎?”

謝蘭亭將紋章暫時收著:“到時候由你去交給神木……怎麼了?”

謝蘭亭忽的湊近:“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顧雲起愣了愣, 這才意識到自己表情竟然沒控製到位,他眉眼努力放鬆下來:“沒事。”

看著可不像沒事,謝蘭亭:“是因為問心琴的問題?”

謝蘭亭以為是最後一題又勾起他傷心事, 殊不知顧雲起此刻想的卻是他最後一問的答案, 想那個疑似情敵的人。

顧雲起知道謝蘭亭想岔了,隻低低道:“嗯。”

謝蘭亭歎氣, 在他手臂上碰了碰:“總有一天能為他們報仇的。”

顧雲起眼睫垂下, 點點頭。

拿了紋章, 兩人朝問心仙子告彆,他倆從序號下手的猜想證明是可取的, 二人用傳音玉牌將消息傳給其他人,便出發往下一座城趕。

出了歸一城後他們先找了個地方,將衣服換回來。

還是自己的衣服穿著舒服, 二人換好衣服走出, 謝蘭亭發現眼前悠悠飄下一點白。

他抬手接住, 冰冰涼涼化在手心, 謝蘭亭抬頭看向天空:“下雪了。”

修士通常不畏寒暑,可他這副帶著舊傷的身子除外, 那抹冰涼還沒被他手心焐熱,謝蘭亭聽到衣物展開的聲音,還沒扭頭, 一件大氅就披了上來。

領口處帶著一圈白軟軟的毛, 把他臉埋了起來。

謝蘭亭感受著頰邊軟乎乎的毛, 微微抬起下巴,將臉露出來, 眉眼含笑:“怎麼知道我怕冷?”

“帶傷的人與旁人不同, 你……你的手也比較涼。”

好幾次碰到謝蘭亭的手, 都感覺溫度低,明明觸感微涼,卻時常會有一股暖流燙進心口。

一想到這手可能被彆人攏在手心裡……

顧雲起唇角又差點繃緊。

麵前人悄悄打翻了陳年老醋壇,可惜謝蘭亭還毫無所覺,他拉了拉大氅:“所以這個不會是專門給我準備的吧?”

顧雲起本來想掩飾一下,規規矩矩說“恰好買上的”,但話到嘴邊,瞧著謝蘭亭的眼,他突然就不想藏著掖著了。

他聽到自己回答:“嗯,對。”

怕天寒你冷著,專門買下的。

他看到謝蘭亭眼中似有秋水漣漪:“多謝,費心了。”

顯然,謝蘭亭很開心。

顧雲起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有所改變:他若希望一年後不和離,怎麼能總是老老實實守著雷池不越一步?

得讓謝蘭亭明白,自己對他好,不是僅僅想跟他做知己,還想讓他倆手腕上這紅繩綁一輩子。

想要什麼就去爭取,這才是他的作風。

至於讓謝蘭亭如此牽掛的人究竟是誰、那人對謝蘭亭來說是什麼身份,他也肯定要弄清楚。

謝蘭亭在大氅裡暖好了手:“走吧,去下一城。”

氣勢不錯,不過打頭陣的還是顧雲起,因為地圖在他手上,認路。

要想收集到全部的紋章有難度,不過好在勝出條件是紋章獲得最多者,謝蘭亭和顧雲起找到五個時,陳竹書也找到一個,隻剩下四個紋章,即便全落一個人手裡,也不會再高過他們。

亥時,到了提交紋章的時間,謝蘭亭把紋章放到顧雲起手心,讓他去。

“彆推辭了,”謝蘭亭道,“我最困擾的是舊傷和修為,現在不是有你幫忙了嗎,祝福什麼的就不用了,你快去試試。”

顧雲起捧著滿手的紋章,眼神動了動:“困擾你的事除了舊傷,是不是還有……你不想與那人見麵了嗎?”

謝蘭亭難得沒能立刻跟上顧雲起腦回路:“誰?”

顧雲起:“就是問心琴第三問裡,你不得不與之分彆的那人。”

“哦,那人啊……”謝蘭亭盯著顧雲起笑了笑,“此事也不用祝福加成。”

因為已經重逢了。

“快去吧,彆錯過時間。”

謝蘭亭輕輕將他推出,顧雲起捧著滿懷抱的紋章,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謝蘭亭方才的笑是因為想到了那個人?

笑得那般柔和好看。

今日誰勝誰負一看紋章數就知道,陳竹書先把手中僅有的一枚紋章提交後就走下神木壇,顧雲起是最後一個交上去的。

陳竹書在謝蘭亭耳邊開心地解說:“神木祝福因人而異,有時候當場是看不出效果的,得受贈者慢慢體會。賜福時,會以光團的形勢,光團越多,說明神木越喜歡他。”

陳竹書道:“我曾經一次性得過三個,據說最高紀錄是玄龜君,一次性十個——”

他話還沒說完,就睜大眼睛戛然而止,周圍也傳來驚呼——

隻見神聖無比矜持高貴敢於當眾抽打修士屁股的神木跟喝了假酒似的,枝丫亂顫,藤蔓歡快舞動樹葉沙沙作響,光團“嘩啦啦”掉落,眨眼間就將顧雲起整個埋了。

埋了還不夠,光團不要錢似地繼續,顧雲起邊吸收它邊送,還讓藤蔓托著光團遞到他手邊,直接把顧雲起點亮成個“燈人”,閃瞎眾人眼。

陳竹書不得不捂住自己睜大的眼睛,哇哇道:“新紀錄!快!誰告訴我多少個了!”

“不知道啊!”周圍的人也捂住眼,“數不清了!”

今日被吊著當眾抽打的修士心態都崩了:都是人,憑什麼區彆對待這麼大!!

片刻後,顧雲起身上的光芒終於消失,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收了多少光團,但無疑如今已經穩坐神木好感度第一的位置,他帶著或歆羨或嫉妒的眼光走到謝蘭亭身邊。

謝蘭亭問:“感覺如何?”

以往從沒有這麼多的祝福,眾人也很好奇,紛紛豎起耳朵。

顧雲起實話實說:“除了身體很輕鬆外,暫時沒有彆的感覺。”

眾人:嗐那不是和從前差不多?

陳竹書道:“祝福因人而異,神木從來沒有讓人心願立刻達成的記錄,但總是會有好處的。”

顧雲起心態很好:“我會慢慢體會的。”

百神祭的祭典共持續三日,勝者已經決出,待會兒還有各種精彩表演,謝蘭亭等人本也準備要好好欣賞,但是沒過一會兒,有王宮的侍衛過來了。

“見過殿下和諸位貴客。”侍衛對顧雲起道,“得知今日神木大悅,玄龜君希望請勝者前去一見,不知閣下是否願意?”

妖修三大化神,謝蘭亭和顧雲起已經見了兩個,就剩一位玄龜君沒見過了。

見見倒也無妨。

侍衛要領路,陳竹書卻擺擺手:“忙你的去吧,我帶他們去就行了。”

侍衛應下。

陳竹書領路,竟就是回妖王宮的路。

陳竹書道:“玄龜君也住王宮,王宮北麵的山林和池子就是他的居所。”

玄龜君此人主修卜算,規矩很多,修為越高人越宅,陳竹書感覺從自己記事以來,就沒見玄龜君出過門。

眾人很快回到王宮,越往北邊走,景色越不同,王宮本是瓊樓玉宇宮殿林立,到了最北邊,卻突然沒了任何高大建築,隻剩幾座小橋,連亭子都看不見,拐過九曲十八彎的石板路,可聽到一陣潺潺流水聲。

小溪彙入一汪活水池子裡,池塘很寬,明明下著小雪,池子裡卻開著蓮花,池邊坐著一個人,他聽到人聲,緩緩起身,轉過臉來。

玄龜君白發如雪,眼前覆著一條白綃,遮住了雙眼,他身形似乎頓了頓,然後對著顧雲起和謝蘭亭,抬手拉下了蒙眼的白綃。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彆之處在於澄澈無比。

陳竹書赤子之心,眼神也純粹,但玄龜君的不同,他是看破紅塵世事後依舊能保持波瀾不驚的眼,望穿俗世,唯我心不染塵埃。

這樣一雙眼,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

謝蘭亭還沒來得及感慨,卻見玄龜君忽然眨了眨眼,而後飛速扭頭。

謝蘭亭:?

陳竹書也愣了愣:“玄龜君?”

還沒開口打招呼就忽然轉頭,很容易被人誤解為不禮貌,但玄龜君絕不是這樣的人。

“抱歉,”玄龜君保持著轉臉的姿勢開口,“二位命數過於玄妙,我眼睛承受不住。”

玄龜君修了一雙慧眼,在占卜中起很大作用,尤其是占人事上。

他沒想到不過是瞧了二人一眼,居然就讓眼睛如此難受,可是……還想看,千年難得一遇,真的好想看看。

就……再看一眼,一小眼。

玄龜君深呼吸,慢慢轉過頭來,努力睜著眼麵對二人。

幾個呼吸後——

陳竹書驚慌大叫:“啊啊啊玄龜君你眼睛流淚、不是,流血了啊!!!”

一陣兵荒馬亂後,玄龜君洗去了麵上的血水,重新用白綃蒙眼,這才正常跟謝蘭亭還有顧雲起麵對麵:“抱歉,失態了。”

謝蘭亭想起他方才那流淚流血還硬要堅持看相的模樣,唏噓:“無妨。”

老實說,他自己身為劍修,如果他碰上精妙絕倫的劍招,就算眼疼,也要努力睜著多看一點,所以非常理解玄龜君的心態。

“我聽說神木降下無數光輝,想必是遇上了有緣者,一時好奇,就請諸位來做客。”

玄龜君蒙著眼並不影響他的行動,一舉一動跟尋常人無異,那條白綃或許隻遮蔽了部分視線,他還是能視物的。

玄龜君給幾人斟上茶:“二位的命數我平生罕見,即便是我,也難以推測。”

顧雲起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曉清風,連被譽為當世第一神算的玄龜君都說難以推測,他卻掐個手指頭就能算,得是什麼本事?

“神木曾給我指引過方向,我本想若與神木有緣,或許可以幫你推算一二,是我自大了。”

顧雲起到目前為止對神木祝福沒有什麼實際感受,聽玄龜君說起,虛心求教:“神木可以指引方向?”

玄龜君點點頭:“它其實對許多人的祝福都是指引方向,有些人能看清,有些人看不清。我之所以堅定走卜算的路,也與神木有些關聯。”

顧雲起:“敢問如何領悟?”

“守心中所想,自有路引來。”

非常附和神棍身份的答案模板。

玄龜君此處的茶味道很淡,有種獨特的芳香,謝蘭亭細細品茗,聽到玄龜君說:“二位命數玄妙無比,我無法主動為你們卜算,但若二位開口讓我幫忙,有你們同意,或許我能試著看清一些。”

說是他倆讓玄龜君幫忙,其實是他們幫玄龜君的忙,卜算一道上,也是要講精進的。

玄龜君抬手:“如果二位不嫌棄,我可一試,當然,是我在請求兩位。”玄龜君抬手,從池子裡的蓮花中飛出兩顆明珠,他將明珠遞上。

“此為連理明心珠,雙修時使用,可助人修煉事半功倍。”

謝蘭亭猝不及防被茶一口嗆住:“噗!咳咳咳咳!”

顧雲起忙拍打他的後背幫人順氣,忙他是願意幫的,隻是這珠子,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玄龜君茫然:“我見二位親密無間,抬手間腕上又有同結紅繩……”

都成道侶了,提到雙修還能這麼大反應?

“我、咳咳——”

謝蘭亭擺擺手,示意顧雲起不用替他順氣了,也是哭笑不得:兩輩子道侶了,他倆雙修的片段自己是一點都還沒想起來。

非要說的話估計就是童兒的熏香帶來的那場夢,也不知道究竟是春意一夢,還是從前真有那般場景。

顧雲起對著這個禮物,進退兩難,謝蘭亭小聲地咳著,餘光瞥到他的神色,無奈笑了笑,抬手接過玄龜君的禮物。

“那就、咳咳,多謝玄龜君了。咳咳,雲起,你有什麼想算的,試試吧。”

謝蘭亭明明都驚得被水嗆住了,他伸手接過連理明心珠的神色卻又過於正常,正常到顧雲起都沒法繼續在意,他隻好先不去想珠子的用途,思考一下有什麼想問的。

玄龜君道:“不能太複雜,最好是私事,牽扯的人越少越好,抱歉,以我之能,為你倆卜算隻能從此入手。”

陳竹書重新給謝蘭亭倒了杯水:“仙君嗓子咳疼沒,要不再喝點潤潤嗓,千萬小心彆再嗆著了。”

謝蘭亭是把嗓子咳得有些疼,剛把杯子送到嘴邊,就聽顧雲起道:“算姻緣,可以嗎?”

謝蘭亭:“……”

還好他還沒把水喝進嘴裡,不然又得嗆住。

我就在你旁邊,你還要算姻緣?

重活一回,他道侶不會真重活成他知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亭警覺: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第49章 第一次的吻給了你,怎麼辦?

顧雲起一句話震住了半場人, 隻有玄龜君還非常淡定地在問:“具體是哪方麵?是你們姻緣能維持的時間、牢固程度、還是彆的?”

陳竹書嘴巴張得可以塞雞蛋:“都成道侶了,還需要卜算時間嗎?”

“殿下,你還小。”玄龜君嗓音跟表情一樣淡, “須知世上還有個詞叫‘和離’。”

謝蘭亭立刻想起了他倆的一年之約。

……等等, 顧雲起是想算新姻緣,還是算他倆之間的?

如果是後者, 那不就意味著在顧雲起眼裡, 這段姻緣很是重要?

謝蘭亭精神了, 等著聽顧雲起的回答。

這關係到他道侶究竟開沒開竅,是個重大問題。

誰料顧雲起居然摸出張紙條來, 寫上文字,遞給了玄龜君。

謝蘭亭:“……”

可以,保密措施良好, 非常出其不意了。

玄龜君隔著白綃看了看, 收起字條, 點點頭:“請給我一點時間, 近幾日你都會留在妖域對吧?”

顧雲起點頭,玄龜君怕時間不夠, 還是用傳訊玉牌留了印,由於對謝蘭亭的命數也好奇,跟謝蘭亭也交換了傳訊印。

謝蘭亭有些心不在焉, 玄龜君道:“既然他問姻緣, 或許是你們哪裡出了問題?道侶間的生活, 摩擦難免。”

謝蘭亭無奈,他們之間還沒擦出火花呢。

玄龜君想到方才兩人對連理明心珠的反應, 以最普通的口吻說著最可怕的話:“房事和諧也是重要一環, 對了, 那珠子的用法……”

謝蘭亭趕緊打斷他的神通:“我在書上看到過!玄龜君不用特意說明了,謝謝。”

玄龜君從善如流:“好的。”

幾人從玄龜君地盤出來時,陳竹書敏銳發現兩人之間氣氛不對勁,他悄悄拉了拉謝蘭亭的袖子:“仙君,你們……”

他欲言又止,謝蘭亭安撫道:“放心,我倆之間沒事。”

沒事……是啊,顧雲起垂眸想,我們之間一場聯姻,有名無實,確實是“沒事”。

陳竹書倒是好哄,也有可能是話本看太多,導致對他倆的感情深信不疑,被謝蘭亭寬慰幾句,心就落回肚子裡,拉著他師兄去逛祭典了。

謝蘭亭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入夜後天氣更冷,兩人此刻心都想著事,倒是沒了什麼熱熱鬨鬨逛街的興致,於是拒絕了陳竹書的邀請,兩人就在王宮內慢慢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先開口的是謝蘭亭,他試探地問:“怎麼突然想起問姻緣了?”

顧雲起眼神盯著宮牆風景,雖然什麼也沒看進去:“玄龜君說私事,儘量牽扯的人少些,恩怨之事不好提,想了想,我就想到這個。”

“你是好奇未來會找個怎樣的人?”謝蘭亭悄悄扔出套話包,“最後還遞紙條,這麼神秘。”

顧雲起手指輕輕捏了捏,麵上鎮定道:“也不是好奇,橫豎想到了,就順口問問。”

謝蘭亭:嘴還挺嚴,套話沒成功。

行到中途,有煙花升空炸開,璀璨的焰火照亮整個夜空,五彩繽紛,熱鬨盛大。

謝蘭亭瞧著空中絢爛的焰火,忽而笑了笑。

煙花易逝,但有的人跨過歲月,再回首看去,其心依舊如初。

從前他死後,顧雲起可是守著對他的心意過了一輩子,靠著個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願望,一路爬上天穹,就為了再見他。

既然如今他已經跟顧雲起碰上了,顧雲起身邊也隻有他,近水樓台先得月,沒道理會給顧雲起移情彆戀的機會。

而且這小子生性多疑,即便是自己要幫他,扒下這層馬甲也廢了不少功夫,有些人的心不容易走進去,一旦走進去,那可就穩穩住下了。

他應該自信點。

謝蘭亭在煙花裡彎彎嘴角:“其實即便你不問,我猜你的姻緣必然也是天作之合。”

顧雲起眸子裡映著焰火,轉過來看謝蘭亭的臉:“如何能這麼肯定?”

“既然有個‘緣’字在其中,你這麼好,換來的怎麼能不是真心?”

顧雲起喉頭動了動,想說大約隻有你覺得我好。

不管是當初所有人口中的修煉廢物,還是如今扮豬吃虎的隱忍者,謝蘭亭對他的態度真是至始至終都沒變過,一如既往。

顧雲起給玄龜君的紙條上寫著:求問我與攬月仙君是否良緣可結一生。

這些字自然是不能念出來,而玄龜君大約是誤會什麼,以為他們之間有矛盾,還給謝蘭亭說那些……他倆之間就連接吻都是為了救命,房事不合?不存在的,因為壓根兒就沒有。

顧雲起抬手給謝蘭亭理了理大氅:“我們早些回去吧,我芥子裡有今天買的酒釀熱圓子,等下給你盛一碗。”

吃的管夠那還用逛什麼街啊,謝蘭亭道:“走走,趕緊回!”

祭典夜的煙花放了許久,吃完酒釀圓子,謝蘭亭讀了半本劍譜,顧雲起修了會兒禦水決,兩人便熄燈休息。

謝蘭亭今晚在夢裡又想起了大段回憶,好巧的是其中一段正好也是看煙花。

不過沒有百神祭的煙花如此盛大,兩人似乎是辦事途中路過某個城鎮,暫時停下來歇腳時,碰巧遇上了放煙花的。

二人乾脆拎著酒壇,翻上屋頂看。

之前在東陽書局他們也是一起在樓頂看夜色,不同的是,回憶裡這一回看煙花,酒喝著喝著,謝蘭亭腦袋就枕顧雲起腿上去了。

他愜意地躺在顧雲起腿上,一邊感慨:“煙花易逝啊,再美的東西,眨眼間就沒了。”

顧雲起輕手撥開他的發絲:“它們生來就是要綻放的,另一種角度說,煙花一生都在絢爛。”

謝蘭亭笑了:“也對,一生無悔了。”

謝蘭亭突然道:“我那沉寂的丹田靈脈有鬆動了。”

顧雲起手頓住:“真的!?”

他比謝蘭亭還激動,謝蘭亭笑一聲,在他腿上翻身,仰視著顧雲起,抬手拍了拍他的臉:“之前怕空歡喜一場,確定了才告訴你,真的,我修為又能精進了。”

謝蘭亭大笑:“開心嗎!”

顧雲起也笑:“開心。”

看見你好,我比什麼都開心。

謝蘭亭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酒:“來碰個杯……唔,我的喝完了。”

“我的還有。”

顧雲起喝上一口,低頭,兩人唇對唇碰杯,分完了一口酒。

接下來就是膩膩乎乎的場麵了,從房頂膩歪回屋子,然後十八禁的那種。

謝蘭亭還回憶起不少日常兩人膩歪的畫麵,其中洶湧的感情也隨著記憶一點一點填回他心裡,謝蘭亭不禁想,這顆心簡直都快裝滿了,可還有大段的回憶都還沒想起來呢。

我可真是喜歡他啊。

兩人老夫老妻的日常裡,抱一抱或者親一親都是常事,最後他想起來的回憶裡,連著好幾個片段,都是早起時,他倆交換一個輕輕的吻。

以至於第二天一大早,謝蘭亭真的醒來時,還有點糊塗。

“仙君,仙君?”顧雲起輕聲喚他,“妖王那邊有請,醒醒?”

看著謝蘭亭的睡臉,他差點也不忍叫醒,所以聲音很輕,頓了頓後,顧雲起輕聲道:“……蘭亭,該起了?”

謝蘭亭腦子裡翻來覆去是新灌回來的記憶,加上沒能完全清醒,以至於一時半會兒沒有轉過彎,他帶著睡意慵懶地撐起身:“行……起了,又是什麼事?”

顧雲起:“是——”

他話沒能說完,因為剩下的話被人堵了回去。

謝蘭亭迷迷糊糊捧過他的臉,在嘴上親了親:“早……”

親完,他打著嗬欠下了床,開始摸衣服,等套好衣服穿好鞋子走出幾步,他似乎終於清醒,身形猛地一頓。

他……他剛剛乾了什麼!?

居然把夢裡人跟現實中的人搞混了。

謝蘭亭倏地轉身,卻見顧雲起已經僵在原地,維持著麵朝床鋪的姿勢,半晌沒動了。

謝蘭亭腦子裡瘋狂轉動,思考著應該如何應付,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顧雲起終於動了動,轉過身。

這回換謝蘭亭怔忡:顧雲起麵上的表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樣啊。

既沒有窘迫,也不是害羞,眼神深得可怕,壓抑著狂風暴雨,陰鷙爬上臉,卻偏偏又還有點……委屈?

為什麼會是這種表情?

顧雲起嗓音乾澀,他竭力壓抑著,但還是沒忍住,終於問出了口:“仙君,你把我當成了誰?”

謝蘭亭茫然:“我沒……”

等等——

謝蘭亭瞧著他的反應,本來就在急速運轉的思維飛快把這幾天顧雲起的不對勁全部聯係起來,從問心琴到玄龜君問卦,這麼一想,這小子不會是以為我心裡裝著彆人,然後——

吃醋了吧?

吃醋,人隻會為自己心愛的在意的人吃醋,若是不在乎,根本不會有這麼大反應。

謝蘭亭徹底從清晨的懶散中完全清醒,精神了。

這即便沒有完全開竅,那起碼也在開竅的路上了!

謝蘭亭心裡樂了,就說他道侶不可能變成純知己吧?

眼下這種情況,可算是有合適的應對方式了。

“什麼把你當成誰?沒這回事,我剛剛隻是還沒睡醒。”

謝蘭亭含笑,手指從唇上擦過:“這可怎麼辦呢?先前在秘境為了救命,我們的接觸可以不算,剛剛那個可不能不算。”

“雲起啊,我第一次的吻被你拿走了,可讓我以後怎麼辦呢?”

顧雲起渾身的黑氣被猝不及防的反問給打散了,什麼陰鷙陰鬱統統不見,腦子裡來來回回就剩謝蘭亭最後一句話。

……第一次給了你,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亭:迅速倒打一耙,快讓我以身相許!

第50章 他要謝蘭亭的現在和將來,讓那不知名的某人永遠成為過去。

謝蘭亭這倒打一耙的功夫實在厲害, 時機也剛好,顧雲起腦子好使嗎?好使,但跟他呆愣當場衝突嗎?不衝突。

人與人之間, 尤其是對著自己心悅的人, 遇事兒有時候真的沒法靠智商解決。

明明是謝蘭亭睡得迷迷糊糊親上來,反而成了顧雲起的不是?

但問題就出現在:被親的這個, 他自己樂意。

隻要不是把他當成了彆的什麼人, 一切好說。

顧雲起抬手輕輕擦過嘴角:“……沒有把我當成彆的人?”

“除了你, 彆人可沒被我……我沒被彆人親過。”謝蘭亭差點說岔,堅定地圓回來, 總之要把顧雲起拉下水,“這可怎麼辦?”

顧雲起心說,自己第一次的吻也給了謝蘭亭啊。

謝蘭亭滿麵愁容:“聽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一輩思想開化, 親一親什麼的或許都不當回事了?可我還是個保守的……”

他說著, 表情非常到位, 以往含笑時那是秋水剪瞳, 此刻那是秋風淒淒,見者傷心, 非常傷心。

顧雲起受不得這個,忙道:“我不會不當回事!”

謝蘭亭輕輕抬眼看他。

顧雲起抿抿唇:“……仙君覺得該如何?”

謝蘭亭作出沉吟深思的模樣,顧雲起看似鎮定, 實則緊張地等著, 片刻後, 謝蘭亭道:“此事與我二人清白有關,既然我們暫時都沒有彆的心儀之人, 那不如……試著互相喜歡一下?”

謝蘭亭說著還看向他:“你沒彆的心儀之人吧?”

顧雲起搖頭:沒彆的, 隻有你。

殊不知謝蘭亭也隻有他, 沒彆人。

謝蘭亭肩膀鬆了鬆:“那就好,不如我們試試,如果真能喜歡上,那一年後我們也不用和離了。”

顧雲起:還有這種好事?

他立刻答應,生怕謝蘭亭反悔:“好。”

雨過天晴,謝蘭亭既然都這麼說了,那麼他嘴裡“不舍分彆的人”要麼不是情人關係,要麼就算是,也已經成為了過去。

顧雲起參與不了謝蘭亭的過去,那他就要謝蘭亭的現在和將來,讓那不知名的某人永遠成為過去。

顧雲起滿意:我會儘我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謝蘭亭也滿意:我遲早讓我倆道侶身份名副其實。

雙方就奪走初吻的問題達成了愉快共識,謝蘭亭積極主動道:“既然如此,我們相處方式也該改變一南_風下,來來,你坐著,我幫你梳頭。”

顧雲起無奈:“我早就洗漱好了。”

早起是顧雲起的習慣,他不僅天分高,論勤奮也從來不輸任何人。

結果最終又是謝蘭亭坐著,顧雲起幫他梳頭。

謝蘭亭:“先前我沒聽全,之所以這麼早把我叫起來,好像是因為有什麼事?”

顧雲起看了看高高掛起的太陽,沒有反駁他“早起”的用詞,手捧著青絲,梳子順暢地梳到底:“妖王有請,似乎是有事相商。”

謝蘭亭:“原來如此。”

顧雲起放下木梳,指尖從謝蘭亭鬢角劃過,攏過一縷發絲到腦後,手指輕按過頭皮,惹得謝蘭亭渾身一激靈。

回憶裡再多的接觸也是過去,跟現實的感受果真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人撥弄著他的頭發,半點也沒覺得拉扯疼痛,隻餘下舒服愜意,謝蘭亭在鏡中瞧著:“你是要編發?”

之前顧雲起也幫他梳過一回,不過比較簡單,顧雲起手指在他發絲間擺動,點了點頭:“先前不合適……現在不是說要示好嗎?”

謝蘭亭輕輕笑了笑,在心中歎道:傻子,說好試著互相喜歡,用“示好”這個詞,豈不是被對方拿捏住了?

幸虧是自己啊。

不過換句話說,不也因為是自己,那個殺伐果斷的顧雲起才心甘情願卸下堅硬外殼,在自己麵前露出柔軟的一麵?

今日謝蘭亭可是換了個新發型,簪子和發飾都用得比平常多,雖說過程複雜,但總體而言並不花裡胡哨,簡潔中透著精致好看,非常符合他的審美。

“手藝真好。”謝蘭亭對著鏡子橫瞧豎瞧,“這個我可不會,改天教教我吧,我也給你試試。”

顧雲起自然答應。

當然,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以後會為答應這件事而感到後悔。

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兩人收拾好後,來到王宮大殿,發現不僅是炎辰在,大殿裡還有不少人,連玄龜君也在。

炎辰給他倆留了位置:“兩位請坐。”

二人入座,炎辰說明了請他們前來的目的。

原來妖域北方有異寶現世,根據天地異象推算,很可能是萬年飛羽果,這個十分好算,即便不是玄龜君,彆的卜卦者也不難算出,如今看見異象的各方應該都在糾集人手了。

萬年的好東西,飛羽果又對朱雀一族非常有用,炎辰看來是準備親自出手搶了。

謝蘭亭不解:“你希望我們幫忙?我和雲起一個元嬰一個築基,在這樣的大勢力爭奪戰中,能起到多大作用?”

之前鮫人秘境裡能搞事,那是因為秘境限製了修為上限,而這種外部的天材地寶爭奪,連化神都可以直接出手,各勢力的人聚起起來肯定都是成千上萬,不是謝蘭亭妄自菲薄,實在是以他倆如今的實力,必須認清事實。

哪怕顧雲起真正修為是元嬰也一樣,兩個元嬰砸進去,泯然眾人矣。

“我本不想勞煩兩位,但是昨日神木賜福一事已經眾所周知,”炎辰看向顧雲起,“奪寶一事上,氣運實在重要,神木在這種時候降福於我的貴客,未嘗不是一種指引。”

如果神木就丟幾個光團,其餘人也不會注意,但它給的實在太多了,想不留意都難。

炎辰說完最後的理由:“而且師弟也說了,兩位命格玄妙,應是有大運之人。”

他師弟就是玄龜君。

“你們不必擔心安全問題,我會竭力保護你們,出頭打架也有彆人來。”炎辰說著,手一揮,排出一堆法器,“這裡的東西儘管拿去護身,事成之後,我再送上百萬珍靈石,你們還可挑選一些寶貝帶走。”

簡單來說,就是讓他倆去當個吉祥物,有保鏢有打手,他們就負責喊加油和觀光。

即便玄羽果沒拿到,光是這裡的法器也都價值不菲。

謝蘭亭和顧雲起對視一眼,從雙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謝蘭亭拿手肘輕輕碰了碰顧雲起,示意他開口說話。

從前出來,因為謝蘭亭表麵上修為比顧雲起高,因此外人大多隻跟他對話,拿顧雲起當個附屬,可今天這回,既有神木加持在前,顧雲起也該多在大能麵前刷刷臉了。

顧雲起明白他的意思,心頭發暖,對炎辰道:“我們前來做客,如果有機會能幫上妖王的忙,自然不會推辭。”

這就是答應了,炎辰舒了口氣:“妖族人手已經在集結,兩位也可稍作準備,一炷香後我們就出發。”

不急不行,免得被搶先,畢竟北邊離得近的還有魔域,他們也趕得及。

還有,人修那邊大部隊雖然是趕不上了,但是就在妖域和魔域附近的人馬還是能來的,而且幾個人修化神如果有意參加,裂個空也能趕上。

謝蘭亭注意到玄龜君身側浮著一顆閃爍著微光的珠子,他平靜發問:“師兄,我能不去嗎?”

“不行。”炎辰駁回他的訴求,“你都幾十年沒出過王宮大門了,多少走兩步。”

玄龜君:“我修的道有講究,不能……”

炎辰打斷他:“你哄哄外人也就算了,對我不好使。”

玄龜君閉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珠子,被蒙著眼的臉仿佛有淡淡的憂傷。

顧雲起覺得自己跟這珠子間似乎有種微妙的聯係,他忍不住詢問玄龜君這是何物,玄龜君道:“你要的答案正在裡麵進行最後的演算。”

知道顧雲起對自己並非無意,那麼無論他想算姻緣的哪方麵,答案必然對他倆關係都是有利的,謝蘭亭看著珠子,似乎很脆,萬一打碎了怎麼辦?

謝蘭亭忍不住替玄龜君朝炎辰爭取一下:“玄龜君既還在演算,不然還是留下,清靜的地方更好卜卦?”

玄龜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誰知炎辰對謝蘭亭笑笑:“一旦進了珠子,就是最後的演算了,環境不影響。而且我這師弟雖然打鬥不太行,但十分能抗,就是三個化神一起出手,短時間都打不碎他的防禦。有他保你們,我更放心。”

謝蘭亭迅速倒戈:“妖王安排得周全。”

玄龜君歎了口氣,時也命也,他認了,出門而已,沒關係,沒關係。

炎辰此次召集了千人,千人軍中,修為最低的也是元嬰,問心仙子也在,妖族三大化神竟是齊了。

這陣仗有點大。

顧雲起一個築基,可謂是鶴立雞群,非常引人注目,但在場大家都知道神木愛他,因此對他的同行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除了這千人外,陳竹書也在,他和顧雲起還有謝蘭亭一起跟在玄龜君身邊。

陳竹書看著他爹清點人手,很是感動,悄悄告訴謝蘭亭:“我爹都是為了我。”

謝蘭亭:“哦?”

“萬年飛羽果再好,對他也是用不上的。”陳竹書道,“我就不一樣了,我爹把我抱回來的時候,就知道我先天有缺,要是沒萬年玄羽果,我大概遲早被自己的真火燒死,不知能活多久。”

謝蘭亭一驚,陳竹書根骨極好,修為天賦雖然不及他和顧雲起,但也很高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的致命缺陷。

事關陳竹書的性命,飛羽果的意義瞬間就不同了,難怪炎辰排出這麼大的陣仗。

看來之後若是戰況激烈,他和顧雲起就不能光顧著喊加油當吉祥物了,得幫陳竹書爭取。

相處下來,顧雲起對陳竹書感官也不錯,如果能有機會,他不介意幫一把。

炎辰對陳竹書的寵,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父母,顧雲起道:“妖王對你是真好。”

陳竹書點點頭:“朱雀一族子嗣不易,可我先天有缺,親生父母對我隻有失望,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卻是個指望不上的。隻有我爹不同,他把我抱過來,真心實意待我好。”

陳竹書提起過去,眼中沒有半點傷感,驕傲地昂首挺胸:“打那之後我就決定,我隻有一個爹爹,那就是妖王。”

謝蘭亭伸手揉了揉陳竹書的頭,可惜這孩子抒情不過半刻,立即原形畢露:“當然,爹如果願意給我再找個爹或者娘,我也是很願意的,你說他都單身多久了,怎麼就沒人看得上呢?我之前還去給超美的妖娘推銷我爹,嚇得人趕緊把我請了出來。”

他真心實意犯愁,謝蘭亭手一頓,拍了拍他腦袋:“炎辰沒把你做成雞毛撣子,對你是真的父子情深。”

合著看這麼多情愛話本,最初目標是想把他單身多年的大齡老爹推銷出去啊?

炎辰半點不知道他兒子還在替他操心終身大事,氣勢威嚴掃過齊齊整隊的眾人,一聲令下:“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顧雲起:讓那誰成為永遠的過去!

陳竹書:我爹好帥可惜沒人愛,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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