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老嫗拄著拐仗,連連點頭,早已泣不成聲。
“聽說趙嬤嬤隨孫兒去了並州的巨城,我也正擔心她老人家哩!大嬸嬸,這是…?”李三娘忍住淚水,看著老嫗身旁的少年問道。
“他是我的孫兒,今年十歲了。虎兒,來,快給公主殿下請安!”
李三娘一把拽起正要下跪的虎兒,扭頭說道:“大嬸嬸,你們這一老一小,路上受苦了。”
“公主殿下,我的妮兒啊,闖進山裡的那幫畜生搶光了咱們的糧食,燒光了咱們的茅舍,還驅趕咱們出山,你…你可要為咱們做主啊!”
老人聲淚俱下,周圍山民無不動容,大夥兒高聲附道:“求公主殿下做主!求公主殿下做主--”
李三娘抬頭看著大夥兒,心中翻江倒海,難以平複,隻咬緊兩腮,從細白的牙齒間蹦中一句話來,“這仇,一定是要報的!”
說罷,伸出手去,攙起老人,拉住少年,說道,“大嬸嬸,快快隨我回府,好生歇息!”
……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延州城中燈火漸熄,民房宅屋中鼾聲偶傳,打更聲響梆梆清脆。
府衙上房裡,燭火明亮,嗤嗤正響,柴紹夫婦對坐桌前,睡意全無,聽罷妻子講完城西所遇之事後,柴紹無比傷感,詢問了幾句,便雙眼凝視桌上大燭,怔怔出神,半晌沒有吭聲。
“夫君,你在想什麼呢?”
“哎,”柴紹摸著寬大的額頭,歎息一聲,說道:“至今日酉時,像趙大嬸嬸這樣的遭難山民,有近五百人湧入城中,而且源源不斷地還在到來!因天色已晚,我令城門校尉閉門清場,待明日天亮時再甄彆放行。”
“延州城中閒房甚多,容納山民,本無疑問,隻是……”
“是啊,”柴紹點點頭,看著妻子,愁雲密布地接過話兒來,“隻是糧供不足,人多為患!朝廷調來的那三千斛米粟,本來也隻能維係十餘日,現在流民湧入,更是雪上加霜啊!”
“嗯,按理兒說,流民應當南下避亂,可是梁賊抄掠之後,此去關中百裡之遙,流民們扶老攜幼,若不在延州停留進食,恐怕也沒有幾人能走到關中,”李三娘眉頭緊蹙,一籌莫展。
夫妻倆都低下頭去,目光凝重,沉默不語。
桌上大燭紅心跳動,“嗞嗞”勁燃,不經意間,一顆火星兒蹦出明焰,“窣”地一聲瞬間熄滅。
柴紹站起身來,反剪雙手,踱了兩步,自言自語道:“兵法雲‘愛民可煩,將之危也’,此話不謬啊!”
“可是,”李三娘抬起頭來,輕捋鬢發,目光炯炯地看著丈夫,說道,“可是《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不體恤百姓,戰將有功,又有何益?”
柴紹無聲歎息,微微點頭,說道:“是啊,兩難,兩難!”
李三娘見狀,咬咬嘴唇,說道:“今日在西門,山民們提到梁賊匪兵時,個個恨之入骨,都盼著王師出城,進山圍剿,好讓他們早歸家園。可是,我卻隻能聽,不能說--我知道你的策略,可這心裡憋得實在難受!”
柴紹聽聞,立定腳步,轉身走到妻子麵前,伸手撫著她的肩膀,頓了頓,這才說道:“夫人,小裡溝的這股梁軍,如鯁在喉,我真希望明晨就率大軍剿滅了它!可是,扼關事大,不可輕動,當忍則忍,待晉陽戰事有了進展,咱們定然不會放過這股敵人!”
李三娘抬臂撫肩,與丈夫十指相扣,沉沉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