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咂咂嘴,捏著飛箭,對謝郎中說道:“這不是咱們漢人的箭簇。”
“對,這是稽胡騎兵的製式,殺傷力甚強,”謝郎中點點頭,說道,“此箭入身,極難拔除,稍有不慎,便筋斷骨破,甚而傷及內臟,哎…那十幾個後生,可惜了!”
說罷,謝郎中抬起手來,指向前方百餘步外的牆角。
李三娘順勢看去,隻見牆角陰影處,白布覆蓋下,十幾具唐軍士卒的遺體靜靜地擺放在那兒,幾名老兵正在為他們逐一擦洗身體,身旁的在大木盆裡,血水腥紅,遠遠可見。
李三娘低頭閉目,忍住淚水,片刻,抬起頭來,對身邊的馬三寶吩咐道:“好生安葬他們,記下他們的名字,厚撫其家屬。”
“請公主殿下放心!”馬三寶一拱手,回答道。
……
日近午時,暑熱漸起,蟬噪不止,遠近可聞。
李三娘在北門探望傷者,安頓敗兵,不知不覺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畢竟是大病初愈之人,元氣未複,心力不濟,李三娘站著站著,隻覺得頭昏眼花,胸中煩悶,臉色發白,頭冒虛汗。
女將秦蕊兒見狀,連忙找來竹椅,尋了一塊樹蔭處,扶著李三娘坐下歇息。
謝郎中從傷兵堆中急急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取來一碗金銀花湯,盛到李三娘麵前,皺著眉頭,說道:“公主殿下,您身體並未痊愈,不可在此長時逗留,請服了這碗湯藥,速速回府吧!”
正說話時,隻見城頭上一片躁動,有人大聲喊道:“郝齊平將軍回來了,快來人呐,將軍受了重傷!”
在城上眺望的馬三寶,急急忙忙地從石階上跑下來,拱手稟道:“公主殿下,郝齊平將軍同數十人回來了!隻是,郝將軍身中流矢,伏於馬背,看樣子已暈厥過去了,得請謝郎中趕快救治!”
李三娘聽聞,從竹椅中費力地撐起來,揮揮手,對謝郎中說道:“彆管我了,快去救郝將軍,要竭儘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呐!”
謝郎中點點頭,沒有說話,把手中的金銀花湯遞給秦蕊兒,一轉身,邁開大步,朝著城門飛奔而去,一邊疾跑,一邊扭頭,對身旁的幾個醫官大聲吩咐道:“長鉗、圓針、平刃刀…”
李三娘躺在竹椅中,手捧瓷碗,啜了兩口金銀花湯,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已麾下的這位宿將命運如何,往昔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現眼前--從司竹園中的軍師,到渭水河裡的戰將;從進攻長安的先鋒,到太和山大戰的謀士,這位從終南山裡走出來的軍將,經曆了自已所率隊伍幾乎所有的戰鬥,可謂身經百戰,功勳卓著,可是今天…
片刻之後,李三娘還在沉憶時,隻見馬三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躬身一揖,說道:“公主殿下,好險呐,稽胡的飛箭直入郝將軍的肩胛,骨頭破碎,筋膜斷裂,隻差寸餘便及左肺!”
馬三寶接過秦蕊兒遞來的一碗涼茶,“咕嘟咕嘟”一飲而儘,抹了抹嘴唇,接著說道:“謝郎中他們已將箭頭拔出,給郝將軍敷上金瘡藥後,包紮了起來,派人將他送到營房中去了。謝郎中說,郝將軍失血過多,雖已作救治,但仍凶險,若能挺過今明兩日,才無性命之憂啊!”
李三娘聽聞,在椅中坐直身體,眼睛微閉,雙手合十,喃喃道:“願老天有眼,留我一員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