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飄揚,遮雲蔽日,金聲頻頻,哀痛遍野。
唐軍殘卒在盾陣的庇護下,緩緩蠕動,艱難退卻,越過壕溝,穿過煙焰,總算離開了煉獄般的壘下戰場。
向善誌滿臉漆黑,須發焦黃,一陣猛烈的咳嗽讓他直不起腰來,“噗”地一下,略帶血絲的黑痰奪口而出,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緩過神兒來。
“他奶奶的,”向善誌一抹嘴角,站起身來罵道,“今日老天有眼,不收留我,他日我定要取拿了這些狗賊的性命!”說罷,惡狠狠地回頭,朝故壘方向瞪了一眼。
在他四周,突圍出來的士卒或站或坐,疲憊不堪,個個沮喪落魄,驚魂未定,有的劇烈咳嗽,伏地不起;有的咬牙裂齒,包紮傷口;有的相互攙扶,大口喘息;有的淚流滿麵,慶幸逃生……
旁邊的校尉放下盾牌,上前拱手道:“向將軍,此處非久留之地啊!”
向善誌環顧四周,見刀槍散落,屍骸遍野,遠處的鳴金聲與背後的追殺聲交疊相聞,便點點頭,抓起長刀,大喊道:“兄弟們,軍帥正在召喚咱們,大夥兒打起精神來,速速趕回營中,此仇來日再報!”
數百名唐軍殘卒聽聞,紛紛起身,你扶我攙,拄著刀槍,步履蹣跚地循著金鳴之聲,朝著本營走去。
孰料行之不遠,突然聽到左右兩側傳來隆隆的馬蹄聲,伴隨著“呦呦”的呼喊,兩側的揚塵隨風而至,如同一個正在合攏的巨大圓環。
“稽胡騎兵!”身邊的校尉驚恐萬分,指著不遠處高呼道。
向善誌抬頭看時,隻見五百步外,兩支騎兵踏風殺來,騎乘者皆左祍被發,彎刀長弓,黑底金邊的狼圖戰旗清晰可見。
向善誌大惑不解,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來,得到守將索周的命令後,東西兩頭的梁軍步卒開門出壘,攜帶早已備好的沙土,填平壕溝,熄滅焰火,迅速打開兩個通道,稽胡騎兵則乘勢而出,合圍唐軍殘部。
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遍體鱗傷的唐軍士卒絕望之極,一個個伏在地上號啕大哭,等待最後時到的到來。
向善誌一扯豹皮護腰,卻大笑不已,仰天長嘯:“我老向一輩子殺人無數,早就夠本了,今日再找幾個來墊背,真是他娘的痛快!”
長刀一橫,雙眼一鼓,向善誌盯著越來越近的稽胡騎兵,準備掄刀死戰。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滾滾沙塵中,向善誌看得清楚,稽胡人策馬向前,舉弓朝上,箭雨即將撲麵而來!
一轉身,向善誌抓起地上的鐵盾,正打算防禦時,隻見稽胡騎兵忽然間亂了陣腳,紛紛勒馬後顧,不再向前壓來,隻兩股沙塵隨風揚起,漸漸交會,向半空中飄去。
這邊,唐軍士卒們再次迷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前麵發生了什麼事兒,更不知是福是禍,好似一群聽天由命的羔羊,呆立著盯視著前方的變化……
片刻,傳來咣當作響的刀劍聲,朦朧的沙塵中,隻見稽胡騎兵接二連三地墜下馬來,在沙石灘裡撲騰著,翻滾著,黑底金邊的旗幟一麵麵地落地,被驚慌的馬匹來回踐踏。
再看時,沙塵裡突現一麵土黃色的戰旗,隨風而起,那上麵的“唐”字若隱若現,一麵,兩麵,三麵……戰旗越來越多,引導著騎手紛至遝來。
“是救兵!是救兵!”
向善誌周圍的步卒歡呼雀躍,情難自控,你拉著我,我拉著你,一個個興奮得手舞足蹈,朝著戰旗拚命揮手。
須臾,一名頭戴鳳翅盔,身披明光甲的唐將策馬馳來,手中的一杆長槊寒光閃閃。
“馮弇!”向善誌一眼便認出了來人,不禁高聲叫到。
絕地逢故舊,熱淚奪眶出。
向善誌甩開胳膊,箭步迎上,與躍身下馬的馮弇緊緊地握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