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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呼,篝火躍動,軍帳起伏,張馳如帆。
五十步外,侍從官孟通正領著眾待衛整理鞍韉,拾掇行裝,隻見鳳鳶神色匆匆地大步走來,撂下一句“給中軍寢帳送盆炭火去”,轉身便要離開。
“噯,我說小姑奶奶”,孟通拍了拍馬鞍,笑道,“不到兩刻鐘就要開拔了,炭火還沒燃旺呢,又叫咱們把它熄滅嗎?”
鳳鳶心中有事,不想久留,隻黑眸一乜,覷了孟通一眼。
孟通搖頭晃腦地上前兩步,嘻笑著打趣道:“是霍公和殿下要炭火呢,還是小姑奶奶您不耐寒呀?”
“孟通!你……”
鳳鳶惱怒,一股無名火起躥上心頭,指著孟通的鼻子罵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你……你給我過來說話!”說罷,“噔噔噔”地向前邁出七、八步,一轉身,雙手叉腰,怒氣衝衝地盯著孟通。
眾待衛聽聞,頓時樂開了懷,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吆喝的起吆喝,幾個人衝上來,拉著孟通的胳膊,使勁往鳳鳶跟前推搡。
孟通甩開眾人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邊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低著頭走到鳳鳶了身邊。
“孟通,我問你,”鳳鳶餘怒未消,瞪著對方問道,“你今天是不是一直跟隨著霍公?”
“那還用問?”孟通哂笑道,“我是五品侍從官,須臾不離軍帥左右,今日自睜眼開始,到攻打紅墩界,再到撤退此處,我一直都在霍公身旁,隨喊隨到,今日我還……”
“行了,行了,”鳳鳶連連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我問你,霍公今日可有異樣?”
“異樣?”孟通不甚明白,眨巴雙眼,盯著鳳鳶,等待解釋。
鳳鳶輕歎一聲,壓低聲音道:“霍公的身體可有異樣?”
“霍公的身體?”孟通驚詫不已,眼睛瞪得跟雞蛋一般,看著鳳鳶說不出話來。
“你小聲一點!”鳳鳶恨了對方一眼,又抬頭瞅了瞅前麵那幫侍衛,見並無異常,才輕聲追問道,“霍公的身體是否有恙?”
“這個……”孟通抓耳撓腮,滿臉焦急,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似在努力回憶。
“你呀,還說自己是須臾不離軍帥的五品待從官呢,”鳳鳶嗔道,“怎麼這個事兒都瞅不明白哩?”
“我們……我們隻是關注軍帥的安危,至於是否病恙,我們……”孟通吞吞吞吐吐,麵有赧色。
停頓片刻,孟通扯了扯腰掛佩刀,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問道:“鳳鳶,到底怎麼回事?我軍戰事不利,霍公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啊!”
鳳鳶放下雙手,垂抱襟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將剛才在中軍寢帳裡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對方。
末了,鳳鳶眉頭緊蹙,滿臉愁雲,說道:“按理兒說,霍公應當服藥歇息了,可馬上就要啟程,咱們又缺水,這一路顛簸下來,我擔心……擔心霍公吃不消啊!”
孟通聽聞,咬了咬乾裂的嘴唇,低頭不語,雙手反握佩刀,久久不放。
夜風吹亂鬢發,戰裙沙沙擺動。
孟通突然抬頭,語氣堅決地說道:“鳳鳶,你稍等,我馬上回來!”
說罷,隻見他立即轉身,幾大步來到眾侍衛跟前,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隨後便拎著一隻半癟的水囊回到鳳鳶跟前。
“這是半袋子馬血水,你拿去,”孟通把囊袋遞給鳳鳶,“雖然味道不怎麼樣,可路上能對付一陣子的。”
“馬血水?”鳳鳶接過囊袋,雙眼睜得大大的,盯著手裡的什件兒,迷惑不解。
孟通點點頭,答道:“剛才離開郝齊平將軍營地時,他悄悄塞給我們侍衛隊的——我們能有的飲水,也就是這些了,你手裡的又要飲用又要冷敷,哪裡夠呢?”
“可是……可是這一路上,你們喝什麼呢?”鳳鳶眨眨雙眼,低頭摩挲著囊袋,猶豫不決地問道。
“嗬嗬,”孟通笑了笑,“我們這些人,風餐露宿,四海為家,一兩日不喝水,死不了的,何況……”
孟通頓了頓,沒有往下說,隻“嘿嘿”地乾笑起來。
“何況什麼?”鳳鳶抬頭,迷惑地看著對方。
“何況……何況咱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方便得很,關鍵時候,尿憋不死人,還能救人呢!”
“噌”地一下,鳳鳶雙頰飛紅,滿臉透光,低頭嗔了一句“你真討厭,”說罷,便轉身離去。
剛走出去幾步,鳳鳶又轉過頭來,嘴角輕揚,微微一笑,叮囑道:“彆忘了,送盆炭火到寢帳啊……”
“好嘞,您放心吧,我的小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