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午時,熱風如焚,穿堂過戶,令人焦躁。
馬三寶接到帥令時,正在營房中同妻子秦蕊兒擦拭佩劍,倆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談論著軍帥柴紹的病情,猜測著要在這陽山城裡停駐多久。
此時,看著傳令官匆匆彆去的背影,秦蕊兒有些不解,側頭問道:“當家的,軍令從帥府傳出,難道霍公恢複得這麼快,可以起身處置軍務了?”
馬三寶搖搖頭,若有所思,沒有吭氣。
“喛,你倒是說話呀,”秦蕊兒性急,瞪著丈夫說道。
馬三寶眨眨鼓突的雙眼,不急不徐地答道:“謝郎中說,霍公憂勞成疾,心肝血虛,至少需要靜臥半個月,我看呐,多半是……”馬三寶咂咂嘴,有些猶豫的模樣兒。
“多半是什麼?”秦芯兒迫不急待地問道,“多半是公主殿下的指令?”
馬三寶皺起雙眉,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快去!”秦蕊兒催促道。
馬三寶轉過臉來,有些憂慮地說道:“若是殿下的指令,那……那未必是好事啊!”
“咹?”
“這便意味著,”馬三寶一邊轉身換衣裳,一邊嘟噥道,“一是霍公病重,未見好轉;二是軍情緊急,殿下掛帥了!”
秦蕊兒一聽,繃起臉來,快步走到楠木架子前,幫丈夫取下軍袍,不再說一句話……
馬蹄踏風,頃刻而至。
馬三寶來到帥府議事廳時,馮弇、丘英起已經就座,就在這一瞬間,馬三寶明白了為何被召見——定然與騎兵有關!
抬頭再看時,主位上果然是女帥坐鎮,隻見她不苟言笑,神情肅然,馬三寶連忙拱手行禮,一躬身,快步入座。
李三娘簡短地將前方交兵的情形作了交待,末了,說道:“霍公臥病不起,我已答應他,暫時領兵,稍後再召集眾將喻說此事,而眼下……”李三娘掃視三人,頓了頓,“而眼下最要緊的事兒,便是如何回應郝齊平,以騎兵增援黑沙河大營。”
三人彼此看了看,互有謙讓之意,見馬三寶、丘英起都將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馮弇這才咽了口唾沫,朝著帥位一拱手,說道:“殿下,末將以為,當務之急是拿下稽胡騎兵,隻要擊敗了他們,不但黑沙河安全了,就算是紅墩界故壘,咱們也可以再次攻擊啊!”
“馮將軍,”李三娘有些疑惑地盯著對方,“在故壘之下,你不是同稽胡騎兵交過手嗎?如何能擊敗他們?”
“殿下,前番乃是倉促之下投入戰鬥的,嗯,確切地說,是迫不得以的救援之戰,且沙塵突起,天時地勢皆不利於我,如果……”馮弇咬咬牙,“如果能在沙丘曠野展開隊伍,同稽胡正麵對決,我軍仍有勝算!”
“正麵對決?”
“對!”馮弇使勁地點頭,“就算對方出動重甲駝隊,咱們也無所畏懼,他有他的打法,我有我的打法!”
“怎麼說?”
“殿下,”馮弇坐直身體,有些激動地答道,“駝隊偏重於一個’重’字,厚甲長刀,沉緩如山;而咱們的騎兵偏重於一個’快’字,行動迅速,分隔殲敵——一若能以我之長,克敵之短,咱們是有勝算的!”
李三娘聽聞,沒有說話,目不轉晴地盯著案桌上的令箭桶,陷入沉思之中。
馮弇見狀,有些著急,看了看旁邊的丘英起,補充道:“若能得到玄甲軍的策應,出奇不意,攻敵側冀或出敵陣後,則更有把握!”
李三娘嘴唇囁嚅,欲言又止,停頓片刻,才扭頭看著丘英起,問道:“丘將軍,你意下如何?”
這名二十出頭的少年將軍,俊朗的臉龐上一雙黑眸熠熠生輝,如同清澈的潭水,波瀾不驚中透露出勃勃生機,隻見他一扯戰裙,端正身姿,說道——
“殿下,玄甲軍受秦王訓導多年,本就是摧折敵陣的奇兵,若配合馮將軍作戰,自當竭儘全力;不過,末將有些疑問,不可不言。”
“好,但說無妨,”李三娘嘴角輕揚,掠過一絲微笑。
“秦王常說,用兵之要,奇正變換,因地製宜,故能常勝不敗!玄甲軍縱然驍勇,可秦王多作奇兵使用,借助山林沙坡的掩護,在敵人最料想不到的地方,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李三娘饒有興趣,點頭讚同。
“可如今在這戈壁荒灘裡,”丘英起眉頭微皺,繼續說道,“一眼望去,寂寥無邊,難有隱蔽之地,騎兵稍有調動,便黃塵高揚,遠近皆知,實難達到突襲的目的啊!”
李三娘聽聞,鼻翼翕動,無聲感歎。
馬三寶扭頭看了看丘英起,正想開口說話時,卻被馮弇搶了個先——
“丘將軍所言不謬,然而,既有’因地製宜’之說,也有’因時製宜’之論——戈壁寥廓,誠然難以隱蔽;但是,若我以主力騎兵纏鬥稽胡,待對方精疲力竭之時,丘將軍再出陣搏戰,衝垮對方,不也是一支奇兵?”
丘英起搖搖頭,說道:“示敵於無形,攻敵於無備,我既現身於曠野,敵豈能無備?若對方也保留預備隊伍,則我方毫無’奇兵’可言,那將演變成硬碰硬的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