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去(2 / 2)

替嫁後翻車了 白走 15227 字 8個月前

林落隻能這麼安慰自己,決意日後再接著自薦枕席試試。

他就不信他這般容貌真不能成。

思索著,林落臂彎裡的手觸了觸自己的臉頰。

*

稍晚了些換回了羅裙用過午膳,采綠不過是剛撤走了碗碟,碧桐院裡便來了人。

是主母身邊的侍從。

一箱箱的竹卷和文房墨寶被抬進碧桐院內,林落看著這般情形,有點不解。

那日引林落進門的老媼上前,道:“女郎,夫人說你既是林家嫡女,該是要有些學識的,所以明日起便要同林氏子弟們一同去湘青堂聽林夫子講學,這些竹卷在出嫁前可一定要讀完。”

湘青堂,是世族林家開設的私學,無論嫡係旁係還是郎君女郎,隻要是世族林家子,都須得去聽學三年。

“喏。”

原是這樣,林落垂首應是。

瞧著林落這安安分分不悲不喜的樣子,老媼忽又想起他隻是個在鄉下莊子上長大的女郎,怕他不識字,又說:“對了,女郎可識字?若是不識,稍後我同夫人回稟,好給你送個識字的下人來。”

主母應是忙著議親,將此事忘了,隻遣人送了竹卷來,並未考慮林落是否識字。

老媼對這可憐女郎實在憐惜,便也詢問一二。

“小娘曾是君母身邊的侍女,識得幾個字,故在莊子上這些年小娘也教我識得了幾個字。”林落知曉老媼是好心,但是他並不想碧桐院裡再多出個人來讓他不方便,於是用這番話拒絕了。

他也沒撒謊,李小娘從小確實教會了他識字,閒暇時他也看過不少書。

李小娘雖自小把林落扮作女相,但總歸他不是真女郎,她也曾想日後若有機會定要讓林落做回男子,所以識字習書必不能少。

平日裡林家給到莊子裡的銀子,李小娘總會縮衣減食拿出半數去從經生手裡買些竹卷回來讓他閱覽通讀。

老媼聞言,放心了些:“既是如此,那女郎便好生歇著吧。”

說完,她便也和那些已經放下東西的侍從們離開了。

院中終是靜了下來,轉首去瞧了瞧那些竹卷,林落隻是隨意打開兩卷,便見是已經讀過的。

沒什麼意思。

隨即林落又去打開那文房墨寶的竹箱。

毛筆硯台……這些都是尋常物件。

纖蔥指尖掠過那些東西,林落隻翻了翻,便也不再在意。

很快,去送碗碟的采綠回來了。

一進門,她便見林落跪坐在案幾前,提筆在紙張上練著字。

這副場景采綠在鄉下莊子見得多了,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隻是瞧著屋內突然多出來的一箱竹卷和文房墨寶,她有些訝異。

“女郎,這些可是夫人送來的?”

“嗯。”林落應聲。

“動作真快呢。”采綠微微嘟囔著,上手開始將那些書卷找櫃子擺了起來。

一邊理著,她一邊道:“方才我才聽那些婢子們說夫人要給碧桐院送東西來,沒想到這麼快就送到了。”

仆從們間的消息傳得是最為快的。

說起這個,采綠就想起了剛剛聽來的主母送這些東西給林落的緣由,一時間她不免有點忿忿:“說起來也真是的,都接女郎回林家三日了,三日裡不聞不問的,現今那裴家主母說讓裴二郎在湘青堂聽幾日學,才知道給女郎送竹卷讓女郎也去聽學了,也忒隻做表麵功夫了。”

先前在鄉下莊子上聽李小娘說林家主母千好萬好心地良善,如今隨林落來了林家,采綠這才覺著,那主母哪裡有那麼心慈。

不過慣會做些表麵做派,糊弄糊弄著林落罷了。

這不,連送來練字的紙都是最下成的麻紙,不似真正的嫡出都是用竹帛練字。

這廂采綠因著主母薄待而悶著氣,那廂林落驟然聽見采綠所言,動作猛然怔住。

剛沾了墨的筆尖就這麼隨執筆之人怔仲而懸空頓住,直到凝珠落墨滴在紙上暈了字,林落才恍然回神。

微微垂眸將筆擱置,林落拿起壞了字的紙張在指間揉爛,如他此刻心緒響雜。

少頃,扔紙案側,他問采綠:“裴家二郎也要去聽學?”

方才采綠說的明明白白,但林落還是再問了一遍。

他期盼是自己聽錯了。

但……

“是呢,明日就會去。”

采綠說著,撇了撇嘴:

“想來夫人這麼著急忙慌給女郎送來書卷與墨寶以及讓女郎明日也去湘青堂聽學,就是因為怕裴家瞧出了女郎不受重視而生疑。”

畢竟林家在議親之時對裴家說林家要嫁去的不是嫡女林青窈,而是林青窈的雙生胎阿姐林落,先前一直未聽聞有此女隻是因為生來體弱不宜見人,這兩年身子才好些,恰好該是她嫁去裴家。

這樁姻緣本就不純粹隻是奉命而為,加之洛陽與東郡相隔甚遠,裴家雖有微惑但也並未查證此事,隻道是不逾越聖旨便是。

對於采綠還在糾結主母的薄待這件事林落並不在意,林落現在最在意的是……

裴家那庶子明日會去聽學,那他今日那副模樣……

林落的臉霎然變白。

他在想明日能不能帶個帷帽去聽學。

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湘青堂是林家的私學,其內聽學的人大多都是林氏子弟,夫子更是林家早早隱退朝堂的大家,他戴帷帽豈不是太不尊敬。

可是……

他明日該如何麵對那裴家庶子?

即便他今日是作了男裝出現在那庶子麵前,明天他又會著羅裙,全然是兩個人的作態。

可那庶子總歸是瞧見了他的臉的。

那裴家庶子隻要不是個傻子,應當都能發覺不對。

甚至可能會發問於他。

所以,他該如何是好?

他的憂慮並沒有被沒想到這一層的采綠發覺,在她整理完書卷轉頭瞧見林落麵色難看的樣子,隻以為是林落也認可她的想法。

於是她跪坐至林落身旁,又低低絮叨不滿:“再怎麼說女郎也是替了窈娘子承下這賜婚,對他們有恩,夫人這般作態真是教人心寒……”

“好了。”

心裡實在煩亂,采綠有時候瞧著聰慧,但終究年紀不大還是小孩子心性,林落打斷了她:

“這些話往後可莫要再說了,我一介庶出子,君母不苛待已是極好不過,多的也不必再貪心什麼了,咱們也要謹言慎行莫落人口舌。”

林落說著,又拿出一張麻紙鋪平。

提筆,他再度書寫。

靜心間,他思索應對之策。

*

驛館。

三人對坐,茶煙霧嫋伴著焚香浮動。

屏退倒了茶的侍從,寧安侯世子齊羽玉舉杯與河郡王世子徐清淩舉杯啜飲一口,見對麵舉著竹卷看書之人不動,齊羽玉開了口。

“雲之,今日去議親瞧見你那還沒過門的小嬌娘沒?”

聞言,坐在他們對案的裴雲之垂下竹卷,抬腕端起案上茶盞,微微抿半。

他舉止端方清貴,少頃飲了茶,才抬眸輕睨一眼齊羽玉。

“兩家議親,無用相見。”

慢條斯理的聲線透著姿態優雅,浸潤禮數挑不出錯的模樣讓齊羽玉微微蹙眉。

隻是沒待他說話,一旁的徐清淩另起了話頭。

“你此來東郡是為探查林家,怎麼樣,方才在那林家可查到點什麼?”

“今日隻是登門,並未多逗留。”裴雲之說著,將已然見底的茶盞置回案幾。

對這兒不熟,他怎麼能這麼快就輕易找到什麼?

也是想到了這一層,這番話讓徐清淩寂了聲不再多問,隻點頭飲茶。

對坐案幾前,齊羽玉看著眼前清絕冷相的人,給他添了點茶,總算找著了機會無奈開口:“你說你,好歹是借著裴二郎的名頭來的,還板著臉作甚?在我們麵前這般常態便就罷了,在外若還是如此,你就不怕旁人瞧出你不是裴二郎?”

是了,他如今用的是裴家庶子裴二郎的身份示人。

因如今天子忌憚門閥世家,天下多變,裴雲之身為世族裴家嫡子,為護裴家周全,多年來一直專致籌謀,無意彆它。

一朝天子賜婚於各自為黨的林、裴兩家世族,浸潤官場多年的裴雲之自是敏銳覺察這樁姻緣背後之意。

——這樁賜婚不過是天子用來製衡在裴氏擁立下隱隱出頭的雍王一黨。

林、裴兩家不睦已久,一個林家婦入了裴家,就如同林家安插在裴家的一個探子一般,實在是教裴家難受。

聖旨已下,賜婚無從拒絕,裴雲之便就此將計就計在朝告假稱病,而後借那紈絝庶弟的身份隨著裴家議親之際來到了東郡。

誰說這樁賜婚暗著隻能用來製衡裴氏?

儲位王權之爭定奪榮辱盛衰,世族裴家可不會就此坐看天子製衡卻什麼也不做。

恰是在一月前,他接到了雍王密信。

東郡林家……他正好借機來探上一探。

隻是如是謀劃著,被齊羽玉這麼一說,裴雲之動作微頓。

會有人瞧出他不是裴二郎嗎?

不知為何,裴雲之驀然想起了那馬車上因為庶弟浪名而主動前來投懷送抱的少年。

若他是庶弟,那般惹人憐惜還主動投身的少年便該已經被他收下了。

隻可惜他不是,他再怎麼裝得像恐怕也難以去碰那無意之人。

輕輕“嘖”了聲,裴雲之將突兀出來的一絲雜緒摒棄,道:“知曉了,以後這樣示人如何?”

說著,他眉眼微挑,唇角勾了勾,露出謙潤和煦淺笑。

“雖不及裴二郎風流多情,倒也溫潤幾分。”徐清淩瞧著那總算不是生人勿近的冷相,點了點頭。

齊羽玉也道:“可以了可以了,隻是話說起來,你因要探那林家而去湘青堂聽學便聽,你還告知林家我們也要一起去作甚?唉,前些時在扶滄日日聽學也就罷了,如今好不容易陪你這告歸的大忙人出來玩,竟又是要聽學。”

齊羽玉與徐清淩不同於裴雲之才華斐然早早就做了官,他們至今還被家中趕去各地世家的私學聽學,不求成材,隻求才學能配上承襲的爵位。

如今隨著裴雲之來東郡是好不容易同家裡說了又說,這才從扶滄季家私學裡跑出來遊山玩水,沒成想又入了林家私學。

齊羽玉話雖是抱怨著說,但自小長大的友人品性裴雲之焉能不知?

這齊羽玉應都應了,自是不會再出爾反爾,定會去聽學。

於是裴雲之不再言語,隻拿起竹卷再度看起來。

窗外日光斜照他麵上,半垂下的眼簾俘獲所有光影流轉,焚香幽暗在空氣中蕩起漣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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