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漫漫長,月色流轉後天光漸漸破曉。
第二日在用過早膳之後,林落便出了碧桐院前去湘青堂。
湘青堂在東郡主城的北巷,那裡是供作不在東郡的林家遠支旁係子弟小住加聽學之所,離林家頗有點遠,要走過長街再穿過三兩條小巷。
作為林家明麵上的嫡係女,林落本該是乘著馬車去的。
可惜主母並未給他安排,他也懶得去要。
不過是走兩步而已。
大景民風開放,女子男子之間並沒有什麼大防,平日一起坐著吃酒談興都稀鬆平常,上街露個麵更不是什麼稀奇事。
林落到湘青堂時距離講學開始還有約莫半個時辰。
他來的算是頗早,恰恰好融入了已經早來正在溫書的眾人之中。
當然。他是特意來早一些的,避免著稍後晚來不知道坐哪裡的無措模樣引得人留目多看,引得了那庶子注意。
林落昨日想了許久,本是想出了不用來聽學的對策的。
——他遣了采綠去主母院子裡稟他因體弱身虛而見不得風,不便出行。
本以為這番借口並無不妥,主母當應了他才是。
卻不料采綠是怏怏著回來,身旁還跟著那日去鄉下莊子給林落傳話的侍女。
那侍女從拎著的竹籃間取出一個瓷碗置在林落麵前,一板一眼道:“夫人說了,明兒個是好天氣,女郎愈是體弱愈要多多曬日光才好,這是夫人專門吩咐膳堂做的桂枝湯,還請女郎快快喝了便去歇息,補了氣悶了汗明日好去湘青堂。”
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林落何看不出?
主母這便是說什麼都必須得讓林落明日去湘青堂了。
尤其是在那侍女見著林落喝完桂枝湯後準備離去時,又撂下了一句:“對了,女郎晚間記得讓侍女仔細些關好窗,夫人說若女郎明日不巧病著了,身邊這不中用的侍女也該發買了去。”
這般威脅的話語,讓林落如何敢不來湘青堂?
誰讓他如今寄人籬下如浮萍無力,便也隻能聽之任之。
這般想著,他微微輕歎一聲,展開了一卷竹書。
如今既然已經來了湘青堂,他便隻有避免自個兒被那裴家庶子注意。
隻要他不引出什麼惹人注意的動靜,想來裴家那庶子應也不會發覺他。
想法雖是充滿不確定因素,但事實著實如設想一般無錯。
直到那裴家庶子和身邊兩個林落不認識的高門貴族子進來落座在後排還空著的案幾上後,都沒有向一旁不遠處的他看來。
這讓低著頭看竹卷的林落好生鬆了一口氣,這才收回餘光認真看起了字簡。
本以為就這般相安無事了,但事與願違。
很快,在林夫子進來看見幾個新麵孔時,頗為幽默風趣的他並沒有立即開始講學,而是坐在最前方,笑道:“諸位,我看今日好像新來了幾位學生,老頭我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新學生坐在最後麵我有些看不太清,請問幾位可否站起來讓我認識認識?”
學堂裡新來了學生其實大家早就聽到了風聲,但夫子要認識,他們也樂得辨認一二。
畢竟他們聽是聽聞有幾個貴族子要來借讀幾日,卻除了知曉有裴家的二公子外,其餘人一概不識。
於是此話一出,堂室內也嘰嘰喳喳的響起了成片的討論聲。
早在來時,進入湘青堂的眾人就都看見了坐在最後方新加的案幾前樣貌穠豔昳麗卻無比眼生的林落。
如此模樣天地難尋,不少男子當時便驚豔不已,但礙著這是學堂,又快要開課了,便沒人敢上去同林落搭話,隻能紛紛跪坐在位上兀自猜測著這個樣貌勾人的人是哪家女郎。
好不容易在夫子來後,大家不再思索這件事,此時林夫子一問,眾人便討論開來。
不過雖說湘青堂裡的眾人都不認識林落,但坐在前方聽著周遭討論聲不住回頭往後看的林元燁是知曉的。
這個坐在最後麵的昳麗女郎就是他的‘新’妹妹。
他昨日聽聞了自家那從鄉下莊子接來的庶妹今日也會來此聽學。
前幾日林元燁沒見過林落,因為林家並不待見這庶女,除了說到賜婚之外,平日裡提都不帶提一句。
且他還以為在鄉下莊子的林落定是生得又黑又醜,實在沒什麼心思特意去見。
卻不防今日一瞧,竟是讓他驚了幾分。
這、這妹妹模樣也忒美豔了些。
也實在是……太像了。
那廂林元燁瞧著林落的眼神微怔,這廂林落卻全然不在意。
無它,看他的人太多了。
明明在林夫子說了那番話後,隨即堂中便已經有人站起來說著什麼“寧安侯府齊羽玉見夫子安”“河郡王府徐清淩見夫子安”……
但偏偏除了幾個人看去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這讓林落無比緊張。
終是在那裴家庶子站起來說完“洛陽裴氏裴懷川見夫子安”之後,該是到林落了。
眾人矚目之中,便見那穿著古意綠絲攢花錦緞的女郎站起。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隻可惜上身太過平薄,好在那腰肢在玉帶的約束下勾出盈盈曲線,仿佛一把柳枝柔美彌了不足。
風姿綽約膚如凝玉,幾縷烏發在肩上逶迤,教人實在挪不開眼。
便就是在這諸般各意注視下,林落開了口。
“林落見夫子安。”
林落?就是那個林家藏起來養了十幾年的病秧子嫡長女林落?
此話一出,驚得滿堂寂靜。
而後才有細細抽氣聲與交頭接耳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