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兩家朝堂不和,這樁世家聯姻也都心知肚明非喜結良緣,但畢竟如今正在議親有婚約在身,他們還是表現得極其和睦的。
此番設宴並不是特意為來客所作,可總歸去的都會是湘青堂的學生,林元燁也不好將這幾人排除在外。
於是便在見齊羽玉與徐清淩走至裴雲之身邊時,一同相邀。
聽見有宴飲,方站定的齊羽玉眼前一亮。
他笑眯了眼:“林三郎盛情相邀,在下卻之不恭,定會前去。”
徐清淩也頷首應聲。
“那裴二郎可去?”林元燁再度問還未回應的裴雲之。
眸子微掃過身旁那因有了趣事而鬆快神色的齊羽玉,裴雲之眸色淡淡,但終是應了聲:“自是不負林三郎盛情。”
分明眼前人瞧著對宴飲不甚感趣,以至於笑意都淡了幾分。
林元燁也不意外。
這裴家庶子無才無能,定是不喜這般雅集宴飲。
但總歸是應了,他也不欲去關照那庶子真實想法。
在與三人拱手作彆後,林元燁便終於得空抽身離去,快步繞過轉角跟上那早已走遠的林落。
*
“小妹。”
走在出彆院的廊下小路上,驀然一道似是喚他的聲音讓林落頓步,轉首便看見一個眼生的男子快步走上來。
那人一身寶藍纏枝金錦袍子,蠻紋錦帶係在腰間,發絲飄逸,有雙清澈的桃花眼,當真是翩翩少年。
這人是誰?
林落微疑頓,適時拎著書箱的采綠在他旁邊湊近幾分,小聲道:“女郎,這是林三郎。”
作為經常幫著林落在林家四處打探的采綠是認全了林家主子的。
林落恍然,旋即在林元燁上來後,喚道:“落娘見三哥哥安,三哥哥喚我可有何事?”
對於這個從未見過的兄長,他的聲音小小的,有些軟糯。
眉眼低垂著柔順,乖巧極了。
一時間林元燁止步在林落麵前瞧著,呼吸微滯,心中像是被什麼捏了一下。
好、好像個米糍團子似的小妹,好可愛。
不似他自小一塊長大的嫡妹林青窈,美貌倒也美貌,就是性子些許冷,從不這般軟綿綿喚他。
隻可惜林落的模樣中有幾分不安怯怯。
未成想兄妹二人第一次見麵是這般的疏離,林元燁瞧著比自己矮了小半個頭的小娘子,心中激蕩,但麵上尷尬恐自己滿腔心緒嚇到小妹,便隻能抵唇輕咳一聲,道:
“前些日子聽聞你在養病,我有點忙便沒去看你,今日瞧小妹能來聽學,身子應是好些了,所以稍後回去小妹不若來前廳和阿父阿母來一同用午膳?”
自林落來東郡,因著林家幾乎視他於無形,便從未邀過他前去正廳與家中人一同用膳。
林元燁是知曉林落一個人在碧桐院用膳恐怕膳食並不算好的。
原先他並不在意,可如今瞧著這妹妹心生歡喜,林元燁自是不願再見林落受苦。
便想恰好借機帶林落去見一見家中人,這般如花嬌嫩的小妹定是都會喜歡。
林元燁想得簡單,也覺林落不會拒絕。
本以為這是件毫無懸念的事情,但……
“多謝三哥哥好意,隻是咳、咳咳……”林落聞言並未顯露喜悅,仍是微垂著頭,話還沒說完便咳了起來。
抬手掩唇,輕咳間,林落眼珠微轉瞧了眼身邊的采綠。
隻是看了一眼,采綠便機靈地懂了他的意思。
旋即采綠上前遞給林落一方帕子,蹙眉對林元燁道:“三公子見諒,這幾日東郡雨連綿,女郎身子並未見好,今日前來聽學也隻是因為女郎好學,出門一趟已是極虛,實在不便前去讓郎主和夫人瞧見這副病樣。”
林家在外傳林落是自小體弱不見人的嫡女,恰巧在來東郡前林落便也是這麼和林家說的。
於是因著身子不好,主母便免了他的拜見。
反正也無人在意他。
林落恰是也對這林家毫無情分可言。
不去見人,他樂得自在。
可如今林元燁突然就想讓他去見林家人……
林落才不想去。
於是在采綠話音落下後,林落攥著帕子止了咳聲,稍稍掀起眼皮看向林元燁,歉意道:“實在對不住三哥哥,我身子抱恙,確確不宜見阿父和君母還有幾位哥哥妹妹,我在碧桐院獨自用膳也挺好的,並不曾受虧待。”
鴉青色的眼睫下是一雙因為病咳而沁了幾分水色的眼,顧盼流波好生惹人心憐。
被他這麼一看,林元燁也不好再多說,有些悻悻:“那下午在東郊彆苑的宴飲,小妹可也是來不了了?”
林元燁本還想借機讓這在鄉下莊子長大的可憐小妹融入東郡世族子中。
“也是不能了。”
林落聞言,心思微微動了動,麵上卻還是扶風弱柳姿態,垂下眼道:
“我原也是未習過什麼書,如今不去也好,若三哥哥是覺宴飲差了些人不熱鬨,不妨邀那裴家二郎君同去。”
東郊宴飲?
林落對此有些陌生。
不過不用想也差不離能猜到,世族門閥間所謂的雅集宴飲,無非是貴族子弟間同遊飲酒賦興作樂。
林落並不感趣,且他本就是不打算以林家女身份常常露麵,更不會前去。
不過……作為男子的他說不準會去。
尤其是在聽林元燁說“方才已是邀了那裴家二郎和二位世子”後,林落睫毛顫了顫。
唇角不自知地勾出一抹淺笑,林落道:“既是如此,祝三哥哥儘興而歸。”
春末的風還有些料峭寒意,驀然吹拂過帶起林落鬢邊幾絲碎發,惹他露出幾分瑟瑟。
見林落已有離開之意,林元燁也不願林落同他在這兒站著吹風,便道:“好,那小妹快快回去歇著吧,你身子本就微弱,可莫要再著涼了。”
“嗯。”林落輕輕應聲,在轉身欲走之際,他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借著轉身之勢不經意地向那視線看去,林落在小路不遠處的回廊間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裴家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