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落看過來,他麵色無瀾,隻頷了頷首示意。
君子如玉,舉止端方。
如此淡然的反應,就像是尋常人相見之時疏離的禮節一般。
那庶子似乎沒有要尋他詢問什麼的意思。
瞧起來……
應是沒認出他吧?
或是並不在意他。
也是,沒什麼好在意的,畢竟洛陽裴氏庶子隻好男色,而他今日隻是個深閨病弱還有婚約的女郎,多瞧他一眼許隻因他是未過門的嫂嫂緣故,再無彆它了。
那想來,他方才在堂中感覺到來自那庶子的一束探究目光,應是他看錯了。
雖是惴惴不安的心因此而定了下來,不過林落有些失落。
昨日他在馬車上都那般主動了,這庶子把他趕下去便也罷了,現下還瞧著是一點都沒把他放在心上。
竟是連疑都不疑為何林家女郎會與那少年模樣相似。
但也好,不在意也好。
那庶子便是連這般樣貌的少年都沒記住,那現在他的女相那庶子也未必會記住。
倒方便他下午行事了。
*
不遠處遊廊簷下,齊羽玉瞧著裴雲之駐足在此看著那與林落搭話的林元燁二人,他抱胸靠在廊柱上,實在好奇。
“不是我說,雲之,你今日為何頻頻留目那林家小娘子?莫不是真動心了?”
先前齊羽玉在湘青堂內說這話時隻是揶揄,但現在卻是真真兒正經發問。
此時林元燁和林落告彆,折身向還在堂中閒談的子弟們走去,裴雲之也收回了目光。
他道:“不是。”
廊下拔染白錦衣在裴雲之回身間飄出幾縷弧度,身姿清俊,眉目間不笑便染了冷意。
雖是方才同旁人說話時含笑的裴雲之瞧著溫和些,但這般作態也並非是裴雲之生氣的樣子,早已習慣這人這般麵貌,齊羽玉隻挑眉接著道:
“不是你還盯著人家可勁瞧?且,這有何不敢認的,那小娘子已經與你有了婚約,不日便要嫁去裴家,你若是心儀也是名正言順。”
齊羽玉話語似是說笑,但其言也並非無理。
徐清淩也頗為讚同:“難得見你對一個女子多為留目,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無用隱瞞。”
即便這樁姻緣因世族不睦緣故算不得美滿,但畢竟親都議上了,成婚後二人還要過日子。
如今郎君心悅自家夫人,再合理不過,也再好不過。
那林家女郎嫁過去總不至於空閨冷落。
唇角微抿,裴雲之聞言幽幽抬眼看眼前一唱一和的二人,眸中終是浮現幾分冷寒。
到底是做了官的人,被如此瞧著,齊羽玉摸了摸鼻尖,訕訕轉了聲:“好了好了,我這不是說笑麼,誰人不知你不好色相,可千萬彆再這麼瞧著我了,和阿父訓我時候也忒像了。”
齊羽玉告了饒,那徐清淩在旁撇頭搖扇,作事不關己相。
仿佛方才說話的人沒他一般。
目光斜斜掃過終不再提林家女郎的二人,裴雲之沒再做言語,隻斂衽折身離去,將二人留在身後。
*
四月天,桃林照水,瓣瓣清幽。
午後應約前來東郊,山林彆院外回廊幾許,相熟者三兩對坐飲酒賦興,好不閒趣雅致。
坐在桃林案幾前,齊羽玉看著剛拒了林三郎相邀去曲水流觴的裴雲之,再次忍不住幽幽歎息:“雲之,你這般與二郎真是半分不相像。”
雖是他們此處說話聲音傳不到旁處人耳中,但終究那些人還是看得見裴雲之的。
於是此時裴雲之唇角掛著清潤笑意,嗓音卻還是如方才拒人一般矜貴涼薄:“怎的,二郎便拒不得人了?”
先前齊羽玉說他不似庶弟,他自覺也是,便勉勉強強噙笑以對。
如今麵上掛了笑,齊羽玉還說他不似,他可不認了。
誰人不知裴家庶子學問並不怎樣,更多的是喜好去那些個花樓飲酒作樂,隻有些許個世族紈絝和意欲攀附裴氏的小門小戶子才與其交好。
所以曲水流觴這般飲酒賦興之雅樂,裴懷川是極少參與的,故也不識得幾個世族子。
恰好裴雲之從前也不甚喜好這種雅集宴飲,這般頂頭替名之事便暫也無人發覺。
他如今前來隻是因另有心思,再多的,他便也是不願再參與了。
他拒了是合乎情理,又不會引人生疑,何來不相像。
“自是拒得。”
他這般作態齊羽玉早已習慣,齊羽玉自知理虧,便轉了話頭略過此事。
又道:“隻是你不去我們可就去了,一人在桃林獨酌可彆覺孤寂,若要行事也記著小心些。”
裴家一個兩個的都不好賦興,但齊羽玉對曲水流觴還是很喜好的。
他說著,旋即在裴雲之淡漠不回應中就這麼起身拉著徐清淩走了。
對於好友的離去,裴雲之並不在意。
他向來是喜好寂靜的。
坐在此處飲了點酒,半晌後瞧著林中人似乎都去了曲水流觴,旋即他起身,獨自向著彆苑內走去。
清俊身影在桃林間信步閒庭,落花點鬢撥紅而行。
隻是剛行至桃林中的彆苑拱門外,裴雲之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白雨繽紛中。
些微露珠還留在花麵上,如出水芙蓉美人麵,遍地又是花泥香粉,微風簌簌間粉雨無聲。
如洗桃林落飄煙黛,昨日見過的少年便就這般立在一棵桃樹下,衣擺淡翠之色交融白渺幽美之中,輕薄外衫如春水微浪帶著柔瓣漾出清波。
還是那身淡青色衣衫,有婆娑瓣花輕落在他肩上。
隻一個側臉,裴雲之便將人認了出來。
恰逢此時似是感覺有目光傾注,林落轉首,與裴雲之對視上。
就這一眼,裴雲之便見那少年眸光驟亮,含笑盈盈湊上來。
“裴二郎君,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