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天高層, 修為一定不一般, 比起他們要安全許多。
他正打開遊戲麵板上的戰鬥模式。
是升到46級時自動解鎖的全新功能,識彆仇恨的範圍半徑,換算為現實單位有將近92米, 隨等級提升。
這大概就是對方指的“神識”。
區彆是, 遊戲的神識在這裡不會受限。
小地圖上還有係統生成的簡略圖標, 枯木、山石、幽徑, 一清二楚。
放眼整片山脈, 半徑92米的距離還不算寬廣,但有危險也能為他預警。
“走吧。”
見沈蒼毫無退意,馮桓不由看向江雲渡。
卻發現他的主子連看他一眼都欠奉,隻和沈蒼一起向前。
“……”他的眼神不禁往下滑了一瞬。
看到兩隻依舊嚴絲合縫的手掌,他認命地固定好臉上的麵具,緊緊跟了上去。
進入絕煞陣的前一刻,馮桓掐訣引出一道靈力罩,隔絕與煞氣間的接觸。
時隔仙魔大戰五千年,對於絕煞陣,即便碧雲天也十分缺少了解,幸而有主子前不久教授的法訣,否則以他的修為,也難在陣中行走。
沈蒼注意到身後的靈力波動。
小地圖上也立刻亮起一個閃爍的紅點,表示有仇恨單位進入戰鬥範圍。
戰鬥模式確定生效,沈蒼隨手把人納入臨時友方陣營,免得混淆。
他還是按照之前的方式,從外圍緩緩向內推進。
任務是探索,不是殺怪,沒必要多費力氣。何況他也不打算在敵方大本營捅魔族的窩。
所幸這次有戰鬥模式,又有一次經驗在前,隻要繞開遊蕩的黑影,推進的過程就不會遇到麻煩。
馮桓一路安靜跟在兩人身後。
在這片濃重的煞氣黑霧裡,他眼前全是深深的漆黑,最多隻能看見五米之內,再遠就是霧色裡隱約的輪廓。
神識被壓製。
視野受到阻礙。
他空有修為,卻隻能如盲人般摸索,周圍不斷試圖擠壓來的煞氣無疑是另一道沉重枷鎖。
偏偏眼前的兩人感覺不到這些似的,在如此環境中也沒有片刻停頓。
還時不時傳來簡短的對話。
“這裡有嗎?”
“不是此處。”
馮桓不明所以。
有什麼?
“等等,走這邊。”
“嗯。”
這次馮桓有所察覺。
看到黑霧中有隱約的血紅影子疾速接近,他沉聲道:“我去殺了他。”
魔族有內部的傳訊方法,若對方已然發現他們三人蹤跡,此時放人離開,必定會引來大批追兵。
但他還沒出手,江雲渡道:“不必。”
馮桓一愣,脫口問道:“為什麼?”
沈蒼正看著地圖繞後,簡單解釋:“這裡到處是魔族眼線,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手。”
馮桓這才明白,他們的路線總是沒有規律可循,是在躲避這些眼線。
可他們又是如何得知這些黑影的下落,加以躲避?
他有心追問,可見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咽下。
沒多久,他隨著沈蒼一起下落。
周圍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樣,他心裡又有疑惑。
累了,想稍作休息?
沒等他出聲,身前又有對話傳來。
“位置。”
“西北。”
“算了,你來吧。”
江雲渡看他一眼,接手禦劍轉向西北。
“……”再親密的也見過,馮桓說服自己彆再大驚小怪,心中詢問的欲望也隨之消散。
隻是落地時,看到兩人一齊看過來,他不由眼皮一跳。
“怎麼了?”
“這裡有一具魔族骸骨。”沈蒼說,“隻是我們修為低微,不如左護法道法高深,有勞了。”
馮桓隻有沉默:“……”
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是在讓他負責挖墳掘墓的事實。
原來他們剛才說的有沒有,指的就是這些骨頭。
但江雲渡不開口,他除了繼續認命,彆無他法。
等他把魔骨挖出收進乾坤袋:“然後呢?”
江雲渡淡聲道:“填平。”
沈蒼很同意。
不想暴露蹤跡,掃尾必須乾淨。
馮桓的臉頰抽搐兩下,已經開始後悔跟來。
沈蒼聽不到旁人的心聲,在馮桓沉默動手時,在地圖上簡單標記。
之後每掘出一具骸骨,他都在地圖上插一麵小旗,記錄地點。
插過第五個,他往前一段距離,倏地停下。
地圖顯示,前方有不少紅點在閃爍,站位分散,正在附近遊蕩,顯然不適合他們再繼續向前。
沈蒼轉臉和江雲渡對視:“南還是北?”
江雲渡道:“向南。”
沈蒼操作麵板回到小地圖。
按原定路線,向北就回到外圈,相對安全,向南可以繼續尋找機會深入,不至於浪費目前進度。
江雲渡的選擇,向來不會和他相左。
沈蒼笑道:“那就聽你的。”
江雲渡看他一眼,沒有開口。
他們身後,馮桓木著臉跟著轉向。
一路走來,這兩位的話,傳到他的耳邊就像天書,他正在學習不去在意。
但還沒繼續趕路,他聽到沈蒼忽然沉聲道:“有人。”
江雲渡的傳音也到耳邊:“避。”
馮桓一驚,立刻閃身到一座粗壯古樹之後。
沈蒼在江雲渡傳音前就飛身到一旁的土坡下。
沒想到坡後的高度和他意料中有很大差距,但時間緊迫,他隻能拉著江雲渡一起臥倒。
江雲渡猝不及防,枕著一層枯葉躺下,微轉眼就看到沈蒼的側臉。
身上糾纏的溫度、耳畔糾纏的呼吸都如此陌生,他蹙起眉頭,握住沈蒼的手稍緊,正要起身——
“聽。”沈蒼單臂撐在他肩側,右手還保持著臥倒時護在他腦後的姿勢,側耳傾聽時的輪廓顯得冷峻,“來了。”
江雲渡看著他,片刻,忽又垂眸。
半個呼吸的功夫,兩道身影出現在他們剛才的必經之路。
兩人一男一女,渾身都有淺淺煞氣在上下盤旋,膚色泛黑,和尋常修真者有明顯不同。
男子身法鬼魅,身形詭秘,在魔煞霧色中更有一種譎異的森寒,令人望而生畏。
女子步步生蓮,妖冶的體態嫵媚多姿,那張臉不做表情便已格外動人,深沉的膚色在她身上並不醜陋,反而有種彆樣的異域風情。
僅僅看著她,馮桓皺眉閉眼平複,才穩住心神。
“為何停下。”
“千戟,不要再皺著眉了。當年你我隨君上出征時,你並非如此小心翼翼,你的膽魄,果真被那兩天兩夜殺儘了嗎?”
千戟?
馮桓心中大震。
魔將千戟不是已於五千年前葬身修真界嗎,怎麼會死而複生?
這個女子直呼千戟姓名,又是何人?
“你也認為是我太過怕事?”
“我與鬼岩的想法自然不同,但你真的未曾與他們交手嗎?”
千戟轉眼看她。
幻蓮輕輕發笑:“放心,我並未指責你,比起鬼岩,我一向更喜歡和你共事。”
千戟看回西北方,眼底晦暗不明:“鬼岩殺念太重,你應該勸他。”
幻蓮不以為然:“修真界罷了,有誰能與鬼岩一較高低?他喜歡和獵物玩玩遊戲,也算是一種消磨,我何必掃了他的興。”
千戟不再堅持。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醒來後的千年,若沒有遊戲消磨,豈非太過無趣。
自從見過帝君轉世,這一切輕鬆的念頭都已成過去。
他承認幻蓮的說法,甚至同意鬼岩的嘲諷,他曾經並不如此膽小怕事。
但五千年前的一幕隻是原因之一。
帝星熄滅,他原以為是魔族轉機,卻成了帝君轉世。每每想到這一點,總有淡淡不安在他心頭縈繞。
希望,這隻是他的多慮。
“過去吧,鬼岩該等急了。”
如來時一樣。
兩人的身影疾速遠去時也無聲無息。
沈蒼看著兩個紅點消失在小地圖,還沒起身,聽到身後傳來半聲倒吸的涼氣。
錯覺?
他回頭,看到帶著麵具的左護法直挺挺站在原地。
“你還在等什麼?”
再聽到江雲渡的聲音,沈蒼才繼續動作。
他起身拂去腰間的塵土,抬頭看到江雲渡,笑道:“彆動。”
江雲渡眉間還有未散的痕跡,卻任由沈蒼摘去他發間的碎葉。
馮桓僵著臉看兩人在他眼前打情罵俏,忍不住想到手裡的絕情丹方。
他很想問一問主子。
情劫還渡嗎?
絕情丹還要煉嗎?
在他胡思亂想間,沈蒼已經和江雲渡往剛才兩人來時的方向飛去。
千戟。
沈蒼對這個名字也有印象。
他和江雲渡從魔族手裡拿回的一半骸骨,就來自魔將千戟。
既然魔將千戟沒有死,當時和他們交手未遂的,應該就是本人。
荊無憂說過,魔君麾下有三大得力部將,剛才的兩人,加上他們話中的鬼岩,正巧是三個人。
魔君三大部將全部死而複生,這對修真界恐怕不是好兆頭。
沈蒼看向任務列表。
這個“魔族陰謀”,難道就是劇情主線?
“我們這是去哪?”馮桓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一路上除了做苦力挖骨頭,一事無成,雖說原本是為了保護主子安危,事到如今他也看得清楚明白。
主子根本無需他保護,和這個沈蒼在一起,他們在令修真界膽寒的魔煞氣息裡實在應付自如。
“他們傾巢而出,說明內部防守空虛,方便我們過去一探究竟。”看在對方包攬臟活累活的份上,沈蒼耐心解釋。
馮桓聽完,欲言又止。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明知這裡有如此強大的敵人,不該第一時間回去求援嗎?
而且絕煞陣是魔族據地,他們如何能從中找出魔族在何處安身?
但漸漸的,他發現不再為解陣走走停停後,兩人穿梭的速度自始至終沒有減弱,簡直視魔氣如無物。
主子是大乘期境界,他還能理解,這個沈蒼……
馮桓正想著,聽到沈蒼說。
“到了。”
沈蒼暫緩腳步,先看了看周圍地形。
很平坦,看來魔族很有自信,選址沒費什麼心思,隻是選在山脈深處。
不過他看到地圖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洞穴標記。
裡麵應該才是主菜。
沈蒼掃過洞穴附近相對密集的紅點,看向江雲渡:“能應付嗎?”
“嗯。”
沈蒼笑了笑,不由想起進修真界之前,在亂雲堆的最後一場戰鬥,和眼下這場很相似。
“那就上吧。”
馮桓下意識招手。
彆吧!
太衝動了吧!
他們勢單力薄,容易吃虧啊!
但沈蒼和江雲渡已經閃身到洞穴之前。
馮桓往後看了一眼,心跳難免有些微加快。
方才隻是一個魔將千戟,就讓他心生退意,如果察覺到這裡被人闖入,三人一定齊聚,到那時,他能不能護住主子還是未知數。
可是……
又能怎麼辦呢?
他再回頭看向江雲渡和沈蒼。
麵對這兩位祖宗,他除了認命,還能如何……
想到這,馮桓木著臉,也直直衝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7 章 你受傷了?
靠近入口, 洞穴內的場景和小地圖上顯示的內容相差不多。
寬闊卻陰森洞裡到處都是被魔氣控製的修真者,他們或站或坐,各自表情不一, 但都不是傀儡一般的呆滯僵硬, 而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沈蒼看到他們每人身上連接著一條血紅絲線, 在頭頂彙成一個未成形的丹珠。
越往深處, 丹珠內的血色越濃, 修真者越不成人形, 一旦丹珠凝成,修真者油儘燈枯, 像隻剩一層表皮包裹的枯骨。
比對起來, 和他們一路走來遇到的靈獸乾屍非常相似。
“以精血煉製成丹?”馮桓的聲音在麵具下顯得沉悶,“此等陰邪法門, 魔族果然不擇手段。”
沈蒼也微蹙著眉。
剛才那兩個人話裡話外隻把修真者當成獵物和遊戲, 而不是同類, 會有這樣的做法,其實並不意外。但親眼見到一群人在無意識中被屠殺, 任誰也不能無動於衷。
他原本隻把“魔族陰謀”當做任務,看到這一幕, 也很難再把魔族侵略修真界當成簡單的任務對待。
江雲渡餘光看到他難得冷厲的側臉, 忽而開口:“此處有魔族法陣。”
沈蒼沒有動作:“放心,我沒有那麼衝動。”
江雲渡想提醒他什麼,他聽得出來。
眼前這群人在煞氣中心位置待了這麼久, 早已經魔氣纏身, 又被魔族用特殊方法控製, 即便救回, 也不可能活得下來, 何況他也沒辦法帶著這麼多人一起離開。
冒死去做無用功,他的善心還沒發達到這個地步。
小地圖上的紅點不是魔族傀儡,而是這些人,說明魔族比他預料中更自信,這裡幾乎不設防備,對他們深入探索反而有利。
“你有什麼發現,”沈蒼問,“能不能進?”
每粒丹珠凝結之後都會自動飛入洞穴深處的一個通道,裡麵肯定還有秘密。
江雲渡道:“需要時間。”
馮桓聽得心底一陣緊張。
時間。
如今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不過這樣也好,魔將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先在洞外解陣——
馮桓正想著,看到麵前兩人已經並肩步入陣中。
“……”他僵了半晌,沉默地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的動靜,沈蒼沒有回頭。
近距離看著周圍一張張逐漸失去生機的臉,他眉間還未徹底撫平的刻痕複又攏起。
驀地!
一隻手突然伸來,死死攥住沈蒼腳腕。
“救……”
沈蒼低頭,正看到一雙被魔氣侵染的漆黑眼睛。
他趴在地麵,奮力抬著頭,頭頂的紅珠半成型,體麵的長袍下,身體已經形銷骨立。
“救……我……”
他眼神茫然,還沒有徹底從控製中掙脫,下意識求救的語氣裡有深深顫抖的急切期冀。
馮桓並指為劍,下意識看向江雲渡。
他不確定此刻該不該動手。
江雲渡看著沈蒼。
沈蒼下頜肌肉鼓起一瞬,但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吧。”
他的聲音較尋常時更冷淡,渾然沒了隨性的漫不經心。
修真界本就強者為尊,他早該學會這份生存之道。
江雲渡卻記起望月窟裡,沈蒼救下尹檸時毫無猶豫。那才是他的本性。
沈蒼已經走出兩步。
死死抓住他的那隻手拚命留下他下擺的一角布料,也牢牢攥在掌心,像抓著最後一線希望。
“殺……我……”
茫然的黑眼睛瞪著虛空。
“殺……了……我……”
馮桓也心情複雜。
他在蠻荒見慣了生死,對魔族的殘忍行徑也極不適應,隻好快走兩步,遠離這些痛苦的掙紮,跟著江雲渡緩慢接近通道。
即將到達入口時,沈蒼對著飄向通道的丹珠用了個鑒定。
【冥生丹:精血煉製,永久恢複生命值(特殊物品,可轉化為全等級經驗丹)】
永久恢複生命值?
沈蒼還在猜測這個屬性對魔族有什麼作用,小地圖上忽然有一個閃爍的紅點飛速靠近,方向正在這裡。
不太妙。
沈蒼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也有所察覺。
但時間已經來不及。
周圍儘是魔族設下的法陣,稍有行差踏錯,對方一定有所感應。
“來了。”
“這邊。”
沈蒼和江雲渡的聲音同時響起,馮桓一愣,下一刻就聽到洞口傳來一聲怒吼。
他心中一緊,忙回過頭,就看到一個長相猙獰的魔傀扛著一個人站在洞外,那雙黑紅的眼睛盯著他們,一聲怒吼之後,扔下人影就要折返。
馮桓下意識出手把人困在原地,正要問江雲渡怎麼辦,受製的魔傀就“砰”然炸開!
一瓣漆黑蓮花從血塊中飄中,疾速遠去。
沈蒼和江雲渡在他出手前就先一步進了通道。
已經暴露,兩人都沒束手束腳,眨眼來到通道儘頭。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巢穴。
巢穴中空無一人,站在入口向下望,隻有濃鬱的煞氣在看不出深淺的寬闊坑洞裡形成特殊的回環。
冥生丹沿特定路線飄到回環的邊緣,塞滿五個巨大的漏鬥。
漏鬥底端有血色的光芒在煞氣裡若隱若現,血光向下彙聚,直至不見。
每消耗五粒冥生丹,煞氣中的起伏都像一次呼吸。
馮桓看著這副場景,眼神肅穆。
這次不需要江雲渡開口,他也看出這是一個法陣。
魔族在這裡設下法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蒼和主子舍命來這裡,難道是早就猜到這裡會有魔族的陰謀?
他不由看過去——
江雲渡的劍正狠狠轟向洞頂。
沈蒼對他招手:“過來幫忙,從這裡走不會跟魔族遇上。”
“……”馮桓立刻祭出法寶,和江雲渡一齊出手。
沈蒼禦劍而起,接了江雲渡就往外疾馳而去。
馮桓本想建議由他帶兩人離開,然而稍有分心就發現眼前隻剩兩人的背影,忙全力趕路,沒有多話。
沈蒼看著小地圖,一路順利避開眼線,但很不巧,被亂撞運氣的兩人遇上。
是先前遇到的一男一女。
來了兩個。
沈蒼眼底漸沉,對江雲渡道:“這裡交給你了。”
對上他的眼神,江雲渡已經了然。
沈蒼也沒再解釋,最後把功法靈力灌入江雲渡掌心,他陡然禦劍下沉。
馮桓皺眉,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離開,於是飛近江雲渡:“主子?”
江雲渡看著金光在視線內轉瞬不見,並不開口,徑自出手攻了身後一招,才繼續往相反方向飛去。
煞氣隔絕了大部分聲音。
沈蒼沒聽到身後的動靜,徑直返回。
應該是不認為他們會去而複返,洞穴周圍還是沒有太多人把守,尤其他們臨時製造的出口,空無一人。
沈蒼悄然進去,順便把剛才沒來得及帶走的、五個巨型漏鬥裡的冥生丹一掃而空,才沿通道回到洞穴。
洞穴內還和他離開時沒有區彆。
唯一的變化是多了幾個新鮮血液。
這麼短的時間就找到不同的受害者,他們在附近一定還有據點。
沈蒼想著,等地圖上的紅點漸漸遊蕩開,才上前一步。
技能,寒冰水牢!
憑空凝結的水牢隨他心意膨脹,咆哮著把洞穴內所有人卷了進去。
與此同時。
還未和獵物玩夠的鬼岩冷哼一聲:“連兩個修真者都抓不住,真是越來越廢物了。”
說著,他周身煞氣狂卷,憑空消失。
下一刻,兩米高的人影出現在沈蒼麵前。
沈蒼看著他,不由暗歎。
今天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鬼岩卻下意識退後半步,不耐煩的表情換作深埋心底的畏懼:“是你?!”
沈蒼挑眉:“你認識我?”
聞言,鬼岩忽然大笑:“沒錯!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
想到五千年前,魔軍大業正是在此人手中毀於一旦,而如今形勢逆轉,他的修為足以將此人碾壓!
報複的快感從胸膛中滾過,令他泛黑的臉上浮起激動的血色。
“今日,就讓你好好嘗一嘗魔族的手段!”
鬼岩按捺住僨張的血脈,小臂張開,緩緩向上托起法陣內如有實質的煞氣。
迷霧之中,他沒有絲毫亮色的眼眸緊緊盯住沈蒼,不肯有片刻轉移。
親手殺了此人!
僅僅這個想法,足以讓他興奮!
“接招吧!”
然而就在煞氣中,他看到沈蒼唇角微挑。
“不好意思。”沈蒼笑道,“你還是去找彆人接吧。”
話音落下,他的人影、連同一旁水牢內的所有人,齊齊不見。
短短死寂過後。
洞穴內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
—
沈蒼雙腳落地時,手裡的玉簡也碎成兩半。
縮地成寸,可以瞬移到隨機一千米外的一次性道具。沒想到會用在這裡。
他隨手把碎片扔回包裹,看了看四周。
大概是否極泰來,道具正好把他傳送出煞氣範圍,不過整片山脈都被魔氣籠罩,加上一千米的距離在修真界實在算不上遠,暫時還不能放鬆警惕。
何況他隨身帶著幾十個人,處於絕對劣勢。
辨認過方向,沈蒼正要帶著水牢離開,就看到不遠處的溪流旁的一簇草亮著瑩瑩光芒。
走近後看清草的全貌,他輕輕笑了。
通乾草,溫養經脈的絕佳草藥。
據太玄真人說,它身旁通常會有靈獸守護,等到它成熟,就會直接吞服。
隻是魔族占山為王之後,靈獸被殺得乾乾淨淨,靈草反而不被魔族在乎。正好讓給他。
沈蒼選擇采集。
【獲得被汙染的通乾草*3】
被汙染?
隻能回去之後再研究了。
沈蒼重新禦劍。
這時,身後一道破空聲衝了過來!
看到套著靈氣罩的段燁,沈蒼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他的預感幾乎立刻成真。
不經意見到他,鬼岩臉上的暴怒凶狠瞬間消失,獰惡的笑意在他嘴邊綻開。
“找到你了。”
聽到這句話,段燁急停在沈蒼身後:“他在找你?”
沈蒼看他一眼。
被鬼岩追殺至今,段燁身上極度狼狽,血跡從他下巴滴落前襟,他來不及擦拭,說完一句話又捂胸咳出一口鮮血。
這一次,鬼岩沒再給沈蒼說話的機會。
他的拳風帶著煞氣,在黑霧中嘶吼,直衝沈蒼麵門!
沈蒼閃身避過,先把水牢沉進溪流,短暫隔離魔氣。
“想躲?”看到他躲避,鬼岩出手更加亢奮,“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沈蒼皺眉。
這個魔族的態度很不正常,像是跟他有仇,但對方修為高深,他原本不打算正麵交手,現在看來是不得不交手了。
代表戰鬥的紅旗飄到鬼岩頭頂。
【觸發被動技能:震懾】
鬼岩臉色微變。
這股氣息,儘管微弱,卻如此熟悉。
內心深處的恐懼催使他離開,可機不可失!
他看向沈蒼,狠狠咬牙,雙臂猛地張開!
周圍魔氣狂湧過來,灌入鬼岩體內。
他兩米的身軀再次暴漲,虯結的肌肉轉瞬開裂,血肉緊接著被煞氣連接。
那雙黑色的眼睛透出嗜血的紅光,牢牢盯住沈蒼。
他的實力又有提升。
但這種狂暴狀態,沈蒼篤定時間不會很長。
段燁全程旁觀,看著鬼岩的模樣,眸光閃爍。
再看向沈蒼,他又眯起雙眼。
這個魔族與他動手時,猶如戲耍,不曾認真過,為何一見到沈蒼,便如臨大敵。
他雖摸不透沈蒼的修為,可也看得出,比他低太多,他此前從未在意。
難道是他遺漏了什麼?
也是。
被江雲渡看重的人,怎會如此簡單。
他冷冷笑了一聲,飛身而上,和沈蒼一起迎敵。
沈蒼沒有看他。
江雲渡不在,再多旁人,作用也不大。
“我來幫你。”
段燁說著,轉眼就被鬼岩的憤怒一掌拍飛。
“滾開!”
沈蒼欺身上前,舉劍攔下鬼岩的下一拳。
體內氣血劇烈動蕩,他皺眉忍下,旋身繞後。
段燁捂胸倚在樹旁,對體內傷勢渾不在意,見兩人竟然在半空有來有往,看向沈蒼的眼神愈發深沉。
他掐訣暫且調息,稍有恢複,又飛身到沈蒼身旁。
久戰不下,鬼岩心中蔓延的陰影和焦灼齊頭並進,看到隻配被戲耍的蟲子又來礙事,他的怒火驟然高漲。
“我讓你滾開!”
濃重的煞氣陡然爆發,沈蒼也受到衝擊。
他再次咽下口中的腥甜,沒有開口,隻再度擋下鬼岩的利爪,逼迫對方和他交戰。
段燁能讓對方失去理智是好事,但不能讓對方恢複太多實力。
不過血條已經降到五分之一。
他也沒有太多閒暇去照顧段燁。
麵對這個魔族,他受到的壓力前所未有,但對方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麵對他時總是有不自然的畏首畏尾,才不斷露出破綻,他必須抓穩時機。
段燁看向沈蒼,也沒有靠他太近。
唯獨角度刁鑽的金紅火舌,悄悄纏上鬼岩身軀。
就在這個瞬間,沈蒼感覺到體內運轉的功法有短暫的加快。
金紅靈力也仿佛受到吸引,被鬼岩掙脫後,緩緩沒入他的掌心。
腦海中有絢爛的光彩一閃而過。
沈蒼皺眉看向麵前的魔族,一個名字莫名浮現:“鬼岩?”
鬼岩呼吸倏地粗重。
他驚疑不定地看向沈蒼。
不可能!
幻蓮也說,此生隻是帝君轉世——
沈蒼運轉體內功法,少許外力促成的力量摻進三份殘卷,漲幅不再隻有50%。
【觸發被動技能:震懾】
鬼岩直覺身上的壓力又重一分。
他看向力量正在消退的雙手,心中滿是不甘。
還不夠!
等到下一次,他絕不會再輕易放過!
段燁掐訣凝起的火舌正無風怒漲,看到鬼岩忽然轉身離開,動作微頓。
沈蒼已經猜到對方即將解除狂暴,可惜以他目前的實力,還不能把人留下。
皺眉使用幾個補血藥,他召回水牢,禦劍升空。
段燁不顧傷勢,緊緊跟在他身旁。
沈蒼沒去理會。
回到崇光宗,他看到江雲渡正立在主殿門前,才飛身落下。
水牢在他落地時猛地潰散。
昏迷的眾人砸落地麵,呼吸微弱,在滿地水跡裡像一網垂死掙紮的魚,惹起一片驚呼。
“你——”
一個字話音未落,江雲渡抬手接住踉蹌一步的沈蒼,蹙眉改口,“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8 章 問心無愧而已。
沈蒼攬在江雲渡肩頸, 借力站穩。
上一次力竭還是在喚回原身父母神智的時候,但這一次除了力竭,還有和鬼岩交手時受的內傷。
鬼岩。
記起當時的場景, 沈蒼眸光微凝。
段燁用出的靈力莫名被他吸收後, 這個名字忽然出現在腦海。
難道是因為聽過先前兩個魔族對話有所提及, 他才印象深刻?
“沈蒼?”聽到外麵的動靜, 太玄真人等人也隨即趕到, 發現沈蒼和段燁身受重傷, 忙匆匆走近,“你怎麼樣?”
太玄真人急急伸手探向沈蒼手腕, 然而還沒搭上脈, 這條手臂就在他眼前向上平移,穩穩落入江雲渡指下。
他的手晾在原地, 隻好攥了一把空氣收了回來。
“……”馮桓移開視線, 把四人離開崇光宗的過程簡單解釋一遍。
聽到魔將千戟極有可能死而複生, 氣氛已經凝重,再聽到鬼岩的名字, 人群中漸漸醞釀起不安。
“千戟,鬼岩, ”玉陽真人沉聲說, “依左護法的描述,和千戟交談的女子腳踏蓮花、妖媚入骨,想必就是最後一位, 魔將幻蓮。”
“三大魔將齊聚, 修真界若再不設法抵擋, 豈非又要重蹈五千年前的覆轍!”
“魔族行事已如此明目張膽, 為何小洞天沒有修真者向小仙境報信?”
聞言, 站在一旁的衝虛真人冷哼一聲:“原來四宗不知小洞天受魔氣侵襲,難怪二十多年來從未理會。”
眾人不由啞口無言。
良久,才有人尷尬轉移話題:“那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句話,包括馮桓在內,所有人的視線又轉回沈蒼身上。
沈蒼其實沒聽到周圍的討論。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帶著這群人回到崇光宗,枯竭的經脈此刻流動的是灼痛,血瓶緩解了最重的內傷,但持續掉血的負麵狀態沒有消除,他的血線還在六分之一處掙紮,內臟仿佛也被魔氣包裹,每個零件都在叫囂。
他隻能感覺到江雲渡的手按在他的脈搏,久久沒有開口。
“很重?”沈蒼問。
江雲渡看向他。
沈蒼忽然閉目,皺眉壓下胸膛噴薄的傷勢餘韻。
唇邊有血色又湧出來,他抬指隨意拂去,攬在江雲渡肩上的力道卻鬆了一分。
“值得嗎?”還未察覺間,江雲渡托回他下滑的上身。
沈蒼輕笑。
眼前有陣陣昏沉浮現,他隻看到洞穴裡那雙茫然無望的眼睛。
“問心無愧而已。”他笑道,“剩下的交給你了。”
一句話說完,沈蒼卸去最後一絲意識,任由身體摔向地麵。
最後的視線裡,他看到江雲渡果然把他扶住,不由淺笑一聲,才緩緩閉眼。
江雲渡蹙眉把人背向扶坐下來。
沈蒼向來學不會對人提防,此刻倒在他的懷間,枕在他肩上的這張臉顯得蒼白,唇邊懶散的笑意卻未散。
方才說話時,沈蒼的語氣的確恢複慣常的隨心所欲。
可如此不計後果,未免太過胡來。
見狀,馮桓下意識上前一步。
主子皺眉,他的膽子都顫了顫。
我來吧。
他本想用這三個字為主子排憂解難。
但話還沒出口,他就看見江雲渡掐訣按在沈蒼背後,親自為沈蒼施法療傷。
馮桓:“……”
他怎麼忘了,主子已不是當初的主子了。
他沉默地後退,看向段燁:“沈蒼昏迷,總殿使與他一同回來,不知有何了解?”
他看出段燁也身負重傷,隻是段燁從來不是會在意傷勢的人,他也當做沒察覺。
“我們遇到了魔將鬼岩。”段燁還記得沈蒼當時說出的名字。
眾人驚呼出聲。
太玄真人問:“這麼說,魔將還未恢複至全盛,你二人聯手也可一戰?”
段燁笑了一聲:“在絕煞陣中,十個我加起來也不會是鬼岩的對手。”
太玄真人愣了愣:“可你與沈蒼……”
“我猜,沈蒼懷有鬼岩忌憚的東西。”段燁轉眼看著地上的兩人,語氣意味深長,“鬼岩與他交手時,發揮出的實力絕不過半。絕煞陣也對他沒有作用。”
太玄真人和玉陽真人對視一眼。
沈蒼身上諸多秘密,他們早有猜測,應當和先祖留下的首卷乾元不無乾係,而事關先祖功法,他們不願沈蒼被人覬覦。
玉陽真人於是轉而道:“也許是和這群人有關。”
太玄真人抬手捋須:“可惜沈蒼傷重,他們的來曆,我們暫且無從得知。”
“我知道。”
聽到這句話,眾人紛紛看向馮桓。
馮桓又把在魔族洞穴內看到的場景說了一遍。
事先隱去,是江雲渡一直沒開口,他不確定此事當不當講。
改變主意,也是耳邊聽到江雲渡的傳音。
“救人。”
沈蒼自有主子親自療傷,無需他插手,主子口中“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我與沈蒼江葉青原本一同離開,沒多久沈蒼單獨折返,我們就此分散。”馮桓說,“沒想到他是回去救人。會被魔將追殺,或有此因。”
這也是他的真心話。
他們離開時已然暴露,在他看來,沈蒼返回救人與找死無異。
何況救的是一群活死人。
不過沈蒼竟能把這群活死人從魔將手中搶回,他也不得不佩服。
至於段燁口中的,魔將對沈蒼有所忌憚,他認為追殺的兩個魔族,對主子好似也是一樣……
眾人沒給他太多的時間用來回想。
太玄真人等在他說出洞穴內的場景時,就紛紛走向昏迷的眾人。
“失血過多。”“這個也是,失血過多!”
也有人注意到他們頭頂的紅珠,但一番查探後,直到月落日出,還是沒有頭緒,各宗隻好召集弟子小心看護。
崇光宗等人也來幫忙。
進出時路過沈蒼和江雲渡,上官楚忍不住問太玄真人:“掌門,師兄真的沒事嗎?”
從昨夜到天明,這兩道身影坐在原地,至今沒有起身。
在他的印象裡,沈蒼從沒敗過,他也沒見過沈蒼受這麼嚴重的傷。
太玄真人也看過去,輕歎道:“無礙。隻是辛苦沈蒼了。”
帶著如此數量的修真者從絕煞陣中離開已非易事,沈蒼遇上的魔將鬼岩,連合體後期的段燁都不是對手,他難以想象沈蒼究竟如何做到,也著實自愧弗如。
即便是他,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有救人之心,未必有救人之勇。
幸而沈蒼傷重不及性命。
“那江師兄呢,不用幫他嗎?”上官楚又問。
“不必。”太玄真人說。
這位江姓清連宗弟子,聽說是沈蒼的至交,感情當真甚篤。
想到昨夜探空的手,他對上官楚再強調一遍:“許是他親自動手,更放心些。”
上官楚乖巧點頭:“哦!”
—
沈蒼再睜眼時,月色正當空。
體內火燒火燎地經脈被靈力溫養,已經好轉,血條也有恢複,從六分之一漲到五分之一,負麵狀態同樣有所減輕。
江雲渡收勢起身。
坐在門檻的上官楚看到他的動作,“噌”地蹦起來。
“師兄,你們終於醒了!”
沈蒼按了按太陽穴,抬手向江雲渡:“拉我一把。”
上官楚忙不迭把他扶起,關心地問:“師兄你沒事吧?我們大家都好擔心你!”
沈蒼笑道:“我沒事。謝了。”
他注意到上官楚口中的“終於”,轉而問,“我睡了多久?”
“剛好三天。”上官楚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天?
沈蒼看向江雲渡:“你幫我療傷三天三夜?”
江雲渡麵色未變,淡聲道:“嗯。”
上官楚也點頭:“是啊師兄,江師兄這三天連一口水都沒喝,坐在這裡動都沒有動過!”
江雲渡看他一眼。
上官楚縮了縮脖子。
“金丹辟穀,不必飲食。”
這句話,不知道在向誰解釋。
沈蒼笑了笑,隻說:“不論如何,麻煩你了。”
江雲渡道:“既知麻煩,便不要自找麻煩。”
漸漸能從他的語氣裡聽出隱晦的不滿和關切,沈蒼又笑一聲:“好,我知道了。”
江雲渡看著他。
這句隨口答應,不知有幾分真心。
這時,門內眾人聽到說話時,也齊齊閃身出來。
見到沈蒼安好,太玄真人鬆了口氣。
沈蒼隨口問:“我帶回來的人怎麼樣了?”
“這……”太玄真人猶豫片刻,才道,“已有半數傷勢過重而亡。”
沈蒼舍生救回的人命,他們自然不會隨意處置,但魔族在他們身上施加的咒法極其陰邪,他們暫時未有方法療治。
他原以為沈蒼聽到這個消息會失望,沒想到沈蒼隻頷首道:“他們人呢?”
太玄真人側身一步:“就在此處。”
沈蒼正要往前,身後傳來江雲渡的聲音。
“你應去休息。”
沈蒼腳步微頓。
他回臉看向江雲渡:“看完就去?”
話音剛落,江雲渡的身影越過他沒入門後,算作默認。
沈蒼也跨進門檻。
大殿內,桌椅全部撤下,換成了幾十人的通鋪,其中一半已經空了,剩下的一半病人也麵色黑紫。
他們頭頂的冥生丹全部不見,身旁各有兩三個弟子在忙活,碧雲天的弟子占三分之一。
“他們體內精血被魔族以秘法抽離,生成丹丸,無從逆轉。”太玄真人說,“你帶回的人中,隻有半數尚存一線生機。”
能救回一半,已經在沈蒼意料之外。
在那種環境下,能救回一個,就算他沒白跑一趟。
戴著玄鐵麵具的左護法背對門口,站在大殿中央,對他們的到來似乎無動於衷。
隻有江雲渡聽到他的傳音。
“主子,靈機真人已有輪回鏡消息。”
他等著江雲渡的回音,久久沒能等到。
回頭一看,江雲渡已經和沈蒼走到大殿左側,毫無理會他的意思。
“……”馮桓轉回身,沉默是金。
太玄真人則帶著兩人走到恢複最好的一個病人身前。
和其餘所有病人一樣,對方還在昏睡,身形還算健康,還帶著被魔氣控製的後遺症,時不時抽搐、發狂。
太玄真人看著,又說:“此番多虧碧雲天對魔氣知之甚深,否則極難留下半數。”
他有些感慨。
以往魔宗中人從不關心他人死活,沒想到緊要關頭,竟是碧雲天出手相救。
當是魔族現身,碧雲天也心存憂患,以修真界為先。
沈蒼也看向大殿中央的身影。
平常周圍人總說碧雲天惡行累累,看來還是有棄暗投明的轉機。
忽地,他記起什麼,從包裹裡取出三株靈藥。
“通乾草?”太玄真人一眼認出來,又很快看出異常,“可惜,沾了魔氣。”
沈蒼問:“能用嗎?”
“尚——”
“與其問他,不如來問我。”打斷太玄真人的聲音先到,段燁的身影才出現在沈蒼麵前,“區區魔氣,清除又有何難。”
沈蒼手腕微轉,避開他伸來的手,仍然把通乾草遞給太玄真人。
段燁也許比太玄真人更了解魔氣,但救人不止是實力高低。
“你不信我?”段燁也不在意,他笑了兩聲,“你救我一命,總要讓我報答。”
聞言,沈蒼心中微動。
報答。
這倒是個合適的機會。
不過,之前和鬼岩交手,段燁應該也看到靈力產生的變化,這個時候提起功法,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當初崇光宗和清連宗比鬥,賭約就是殘卷,說明並不隻有他可以收集功法。
段燁目的不明,謹慎一些不是壞事。
正巧江雲渡的聲音又響起。
“沈蒼。”
“來了。”沈蒼先回一句,才對段燁說,“不必勞煩。”
話落,閃身到江雲渡劍上,“載我一程。”
長劍當即化為流光遠去。
段燁看著天際的長影,笑意漸冷。
這個姓江的小子,幾次壞他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9 章 月老泉。
這次受的傷, 比沈蒼預料中更重,有江雲渡幫忙,調養了足足半月也沒能完全恢複。
不過雖然魔族的事一天比一天嚴峻, 但期間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太玄真人包攬了原身父母的經脈問題。
用過通乾草後, 沈昌旭和倩娘的自理能力緩慢有所好轉, 可無法再修行, 隻能做一世一雙凡人。崇光宗等人都同情他們的遭遇, 紛紛幫他們在崇光宗內安家。
沈蒼每次去探望, 他們也都自得其樂。
失去記憶,讓他們對修為很難看重。
而他救回的人裡, 最終有十六人幸免於難。
他們比原身父母運氣好一些, 經脈受損的程度沒有那麼嚴重,還保有一部分修為。
沈蒼也曾試著利用冥生丹。
不過和太玄真人說的一樣, 冥生丹凝結後就不可逆轉, 隻要被靈力觸及, 就立刻損毀,可見是魔族的專屬丹丸。
既然修真者不能用, 沈蒼索性全部轉換成了經驗丹,送他直升到51級。
五十級之後, 需求的出竅丹不再是隨處可買的低級道具, 升級又成了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
魔族侵略修真界,目前看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主線劇情。
親身體驗,鬼岩的實力並不如故事裡的那麼不可戰勝。
但據說這隻是對方的恢複期, 等到鬼岩恢複全盛, 幾乎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這樣的魔將一共三位。
五千年前, 正是他們將修真界攪得一敗塗地, 留下至今不曾磨滅的陰影。
如今他們一齊出現, 擺明了魔族死灰複燃,一場浩劫難以避免。
對於注定到來的這場戰亂,51級實在拿不出手。
“靜心。”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沈蒼清空雜念,繼續療傷。
結束後,江雲渡又道。
“你該走了。”
這是江雲渡常用的句式,沈蒼早已經習慣,聞言從蒲團上起身,隨口道過謝,才禦劍離開。
他走後,一道身影從門口閃身而入。
“主子。”馮桓站在屏風後的陰影裡,恭敬道,“靈機真人信中說,他卜算出輪回鏡在……”
他卡殼一瞬,才繼續說,“極情宗一帶。”
話落,不等回音,他立刻單膝跪地,暗恨輪回鏡如此會挑地方。
極情宗,若論實力,隻是小洞天一個排不上名號的小宗門,卻偏偏廣為人知,原因便是極情宗上至宗主下至弟子,都極儘放浪形骸,甚至從修行功法便在鑽研男歡女愛,常為人所不齒。但與極情宗中人春風一度,是足以在修真界津津樂道之事。
馮桓說完就死死低下頭,沒膽量去看江雲渡的臉色。
他知道彆人或許會津津樂道,可他的主子斷情絕性,對房中術絕無興趣。
“屬下來時,太玄已收到極情宗來信,魔氣波及極情宗山下,位處東南,與靈機真人所卜方位吻合。”馮桓乾聲問,“屬下已派人手前往,是否令弟子嚴加搜尋?”
“不必。”
明白江雲渡打算親自出手,馮桓沒有意外。
事關情劫,主子向來親力親為,此次自然也是一樣。
隻是他不明白。
輪回鏡能顯現命定之人不假,可按理說,應當不需要……了吧?
想起每每來時都隻能枯等沈蒼離開,馮桓心底就堆積起層出不窮的疑問。
這些疑問他不敢問出口,每次也隻能揣著離開。
“沈蒼在哪。”
馮桓:“……”
他剛走啊!
主子你忘了嗎!
他在心底暗自震驚著,口中恭敬回答:“屬下這就去找。”
“罷了。”江雲渡抬指微擺,往門外踏出一步。
馮桓抬頭時,看到他的身影已在門外,長劍的冰冷流光劃過天際,飛向崇光宗主殿。
—
江雲渡從天而降時,沈蒼正要離開。
大殿內難得六宗齊聚,但吵得不可開交。
他已經接到任務,沒道理留在這遭受荼毒。
“哎你去哪?”荊無憂還聽得津津有味,見他要走,問了一句,“我們馬上就要下山了。”
“下山?”上官楚不由好奇。
“對。”荊無憂說,“極情宗遇到點麻煩,我們趕過去看看。”
聽到他的話,江雲渡看向沈蒼:“你要去極情宗?”
“嗯。”對上他的視線,沈蒼解釋一句,“隻是解決魔氣,沒什麼危險。”
主線劇情展開,支線任務也開始發布。
他路過大殿上空的時候看到這裡有弟子集結,落地就接到了這個“極情宗求救”的支線。
沒有經驗丹,做任務是升級的最佳方式。
荊無憂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很是理解地對江雲渡說:“江師弟若不放心,不如與我們同去?”
這二位關係密切,沈蒼重傷初愈,江雲渡會擔心再正常不過。
江雲渡隻道:“也好。”
沈蒼曾解開輪回珠的法陣,他原本便打算與沈蒼一同前往極情宗,清除魔氣後再擺脫旁人也非難事。
“能不能再等等。”荊無憂說著,努嘴示意他可以先看戲,“瞧,又吵起來了。”
六宗正在討論的是江雲渡。
“身為修真界一份子,身為碧雲天一宗之主,在此關頭,難道不應及時救天下於危難?卻為何至今不肯再露麵?”
碧雲天段燁、左右護法都不在,主事的幾個人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
“宗主正在閉關!”
噎得五宗心中更急。
三魔將死而複生,他們最願意看到的無非是江雲渡在其未曾壯大之前將三人扼殺。畢竟他們曾親眼看見江雲渡在祁寧山出手,也隻有江雲渡有這份實力。
眼見一天天過去,江雲渡毫無現身的跡象,他們坐立難安,幾乎想衝到蠻荒問個究竟,被這樣的回答堵住,怎麼甘心。
沈蒼對這些毫無興趣,對江雲渡說:“走?”
“嗯。”
荊無憂可惜地搖了搖頭,隻好跟著出去。
到了殿外,沈蒼剛踏上江雲渡的劍,荊無憂就飛到他身側。
“你說,魔尊為何不再現身?”
江雲渡眸光微動。
若他修為無恙,自然不會對修真界如今的狀況置之不理。
然情劫不渡,他的修為不得長進,於魔軍交戰更無勝算。
如今清連宗弟子儘出,六宗齊聚崇光宗,他以化身留在此處,方便儘快得知天下事,當務之急,仍是重鑄輪回。
沈蒼隨口道:“不清楚。”
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現不現身都與他無關。
他話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去極情宗?算我一個。”
荊無憂皺了皺眉,用眼神詢問沈蒼這是什麼意思。
段燁仿佛看出他的顧忌,笑道:“救人行善,沈蒼,從這方麵來看,你是我師。”
沈蒼隻看向江雲渡:“走吧。”
路上,有碧雲天的人在,荊無憂沒再談論江雲渡的事,轉而介紹起極情宗的情況。
極情宗雖然是小門小派,但名下也有產業,山下幾處繁華的村莊受其庇護,也會向上進貢。
這次受魔氣侵占的,就是其中的一個村莊。
農畜受損,村民無家可歸,極情宗派去查探的弟子幾度一去不回,才來信向崇光宗求救。
“各宗也派了弟子前往,隻要清除了魔氣便可回返。”這類村莊甚至城池,小洞天已有許多,沈蒼等人連絕煞陣都進出過不止一次,這些更不在話下。
知道他們經驗豐富,荊無憂沒有多費口舌。
隻是說完之後,他想了又想,轉向沈蒼和江雲渡,猶豫著問:“你們……知道極情宗吧?”
江雲渡未語。
沈蒼聽出荊無憂話裡有話:“怎麼?”
荊無憂咳了一聲:“也沒怎麼,你們……注意些就是了,極情宗弟子都十分熱情如火,不拘束於世俗。”
聞言,段燁多看他一眼,哂笑道:“原來這就是名門正派。極情宗喜好雙修,善與看上的每個人雙修,有何難啟齒之處?”
一句話確實概括了他想提醒沈蒼和江雲渡的話。
荊無憂摸了摸鼻子,又咳一聲,沒有反駁。
沈蒼已經從兩人對話裡聽出極情宗的本質,不過沒去在意。
他隻是去完成任務,和極情宗弟子可能都不會有交集,更不需要關心極情宗的喜好。
然而真的到了目的地,他才明白荊無憂的話沒有半個字造假。
各宗弟子在山下的一個村子裡集合,沈蒼和江雲渡剛落地,正在村口閒聊的極情宗弟子瞬間圍了上來。
不像清連宗,他們的衣服沒有製式,各個色彩鮮豔,帶著荊無憂口中的熱情似火,貼身飛舞。
沈蒼立刻從人群中閃身出去。
身後也立刻傳來一道聲音。
“這位師兄也是來幫忙的嗎?”
沈蒼回頭。
一個身穿鵝黃絲織仙裙的女子盈盈笑道:“不知可有閒暇一敘?”
“不好意思——”
沈蒼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相貌俊朗的男人也走過來,墜著白玉的腰封顯得他腰身勁瘦,雙腿愈長。
“師兄一看便是初到極情宗,若不嫌棄,今夜我與師妹一同陪師兄把酒言歡如何?”
男人手中折扇輕點沈蒼胸膛,手掌下壓,尾指掃過布料褶皺,眼神直白。
即便沈蒼,對上這種陣仗也沉默片刻。
不過聽到對方說初到極情宗,他看向一旁。
包括段燁在內,其餘三人果然都和極情宗弟子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
沈蒼轉向江雲渡。
江雲渡冷眼看他。
沈蒼正要過去,被男人的折扇不舍攔下。
“師兄彆急著走,此地月老泉聞名修真界,待魔氣儘除,瑣事儘了,師兄可有閒情觀賞?”
沈蒼無奈,禮貌婉拒:“抱歉。”
不等男人再有邀請,他閃身到江雲渡身旁,低聲說,“怎麼不提醒我。”
江雲渡並不看他,淡聲道:“你與他相談甚歡,我如何提醒你。”
“……”荊無憂默默往後退了一步,避免受到波及。
段燁卻道:“沈蒼,你可知玉扇公子是極情宗主親傳弟子,修真界少有人能得他青眼,他主動向你示好,何不順水推舟?”
聽他這麼說,荊無憂也看向沈蒼。
這才發現,和第一次見麵相比,沈蒼身上已有很大變化。
初見時略有些消瘦的臉如今輪廓分明,眉目深邃,褪去隱約的稚氣,多了幾分從容,含笑的唇角淡化他淩厲懾人的眼神,點漆黑眸卻仍然惹人沉陷。
他總是漫不經心,這張臉見慣時還未察覺,仔細端詳,確實令人心馳神往,難怪連玉扇公子也不能免俗。
“同玉扇公子雙修,對你亦有好處。”段燁掃過江雲渡的冷淡神情,冷笑補充。
“免了。”這樣的好處,沈蒼寧可不要,他不打算在這件事上糾纏,轉移話題,“月老泉是什麼?”
荊無憂也看了看江雲渡。
正事要緊,絕不能讓他們在進魔氣之前帶著情緒,免得受影響。
最重要的是,為了接下來的安寧。
荊無憂認為有必要幫沈蒼一把,回道:“聽說是一處會讓人生出幻覺的泉水,一千年前從天而降,正落在極情宗周邊。我沒進去過,但傳言幻覺會讓兩人在短時間內動情,離開後方可清醒,曾有道侶因此結緣,故而被稱為月老泉。”
段燁嗤笑:“無稽之談。”
幻境罷了。
隻有極情宗才會如此裝神弄鬼。
周圍集合的弟子無意聽到他們的對話,湊過來說:“小心一點,月老泉就在村子附近,如今東南方向已被魔氣覆蓋,連極情宗弟子都不能確定月老泉方位,若不慎中招,那可大事不妙!”
荊無憂皺眉:“月老泉在魔氣內?”
“怕什麼?”段燁看向沈蒼,“隻要在我身旁,我定能護你們安危。”
沈蒼已經決定離他越遠越好。
隨後荊無憂去確認過他們負責的範圍,沒等沈蒼開口,江雲渡的長劍霎時刺穿長空,徑直遠去。
他突然起步,沈蒼險些沒站穩,抬手按在他肩上,才往後看了一眼。
身後空無一人。
沈蒼拍了拍江雲渡肩膀,以茲鼓勵。
不錯。
這方麵的默契也在提高。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0 章 畢竟光天化日,各宗弟子都在,是該多加注意的。
由於是第二批趕到的救援部隊, 沈蒼和江雲渡到被汙染的村莊邊緣時,已經有不少弟子正擺下清魔陣,向內推進。
來的路上荊無憂說過, 這裡的情況是在近幾日出現, 規模還不算大。
但進入魔氣範圍, 沈蒼和江雲渡對視一眼, 都察覺出不對。
不是絕煞陣, 也不是簡單的魔氣。
極淡的蓮花清香混雜在泥土氣息中, 難以分辨。
沈蒼握住江雲渡的手。
“小心。”
分配給他們的範圍是在更深處,還不能在這裡停留。
往前沒多久, 沈蒼看到一片蓮花池。
池內花葉靜悄悄的, 遠看似乎有影子在水麵浮動。走近後卻似乎隻是錯覺。
沈蒼仔細看過,見小地圖上也沒有紅點閃爍, 正要繼續趕路, 手上忽然稍稍用力, 拉回江雲渡。
“等等。”
江雲渡隨之停下:“怎麼?”
沈蒼看向腳下的蓮花池:“這裡不對勁。”
肉眼去看,這個池塘很真實, 出現在村落也不稀奇。
如果不是它沒出現在地圖上,沈蒼也不會特彆在意。
係統地圖從不出錯。
這麼大一片水源, 不可能沒有標記。
江雲渡看他一眼, 並指凝出一道劍氣,向下飛入蓮花池中。
劍氣觸及水麵,悄然淹沒, 隻蕩漾開一圈波瀾, 像落進一個普通石子。
見狀, 沈蒼用出之前學會的清魔陣, 直直下沉。
滿池蓮花隨著氣旋劇烈搖晃, 隻從表麵,看不出太多異常。
“幫我一把。”沈蒼道。
江雲渡於是到他身側,也用出相同的清魔陣,向蓮花施壓。
沈蒼看著這兩道相差無幾的氣旋。
太玄真人曾說獨自一人使用的清魔陣早已失傳,看來有待商榷。
正在這時,池塘終於抵擋不住,化為漆黑塵光緩緩消散。
果然是幻境。
然而滿池蓮花沒有消失,還在魔氣中無風搖曳。
它的根莖不在水中,而緊緊附著在一團黑氣裡。
清魔陣的餘波將黑氣揮散,露出地麵不省人事的幾個修真者。
他們的精血被蓮花吸食當作養分,各個臉色慘白。
沈蒼還沒出手,袖口處一道金光閃過。
小雲直直衝了過去,金線一般的身體沒入蓮花。
它吞噬的速度比蓮花吞噬修真者的效率高得多,轉眼間,花瓣全部凋零。
經驗條很給麵子的漲了一小截。
它至今才17級,升級困難,好不容易有了契機,沈蒼於是借技能的靈力光芒為它遮掩。
“這應該是極情宗的弟子。”直到蓮花全部枯萎,沈蒼說。
極情宗幾次派弟子來查探都沒有回音,才求救崇光宗,想必都是被幻境乾擾。
江雲渡語氣淡淡:“你倒很了解極情宗。”
沈蒼以為他是不信,笑道:“這個宗門修煉的方法特殊,都很注意形象,你看,他們不論長相,還是衣著,至少還算賞心悅目。”
風格和集合地的那些同門相差無幾,很有辨識度。
沒再聽到回音,沈蒼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堪堪收回視線,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的品位,不過如此。”
品位?
分析這群人的身份,怎麼會扯出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沈蒼正要問,見江雲渡禦劍要走,再抬手把人拉回。
“等等。”他往空中放了一道各宗研究出的求救信號,“總不能讓他們在這裡自生自滅。”
江雲渡垂眸掃過他的手:“你若掛心,大可親自送他們回去。”
“那就算了,一來一回太耗時間。”
之後不久,離得最近的弟子匆匆趕到。
“沈蒼師兄?”
“方才是沈師兄求救嗎?”
魔族現身後,各宗一直萎靡不振,沈蒼從絕煞陣中救回幾十個人的消息,理成章成了這場戰鬥的最大勝利,被當作典型事跡一再宣揚。
沈蒼事後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到哪都會被打招呼的地步。
“對。”沈蒼簡單告訴他們剛才的經過,再說,“把他們帶出去療傷,另外召回弟子,通知所有人,務必對幻境有所防範。”
弟子們點頭:“是,師兄!”
沈蒼才和江雲渡一起繼續深入。
魔族把幻境布置得這麼隱蔽,大概率不會隻有一處,避免後來人受到影響,他示意江雲渡放緩速度,方便鑒彆。
—
迷霧深處。
魔氣彙聚的蓮花台上,幻蓮皺眉睜開雙眼。
她抬起手。
掌心一朵蓮花悄然開放,花瓣卻有半數已經凋落。
這代表她費心養育的花兒,竟有半數已被拔除。
何人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接連識破她的幻境?
壞她大事,絕不能留。
殘敗的花在掌心旋轉,幻蓮從台上飄然而下。
她召出魔傀,正要動手,千戟的聲音由遠及近。
“不可輕舉妄動。”
幻蓮看向他:“你有什麼消息?”
千戟道:“自然還是那兩位的消息。”
“我以為他們還在療傷。”
幻蓮再看向他身後,“鬼岩呢?”
“他對人類的皮囊總是不滿意。”
千戟說,“我們隻需借一具軀殼在修真界行走,他卻癡迷武力,本末倒置。”
幻蓮搖了搖頭:“以他的性格,敗於轉世帝君之手,如何甘心。”
千戟不願在這個莽夫身上浪費時間,轉而問:“你呢,找到了嗎?”
幻蓮依舊搖頭:“我原布下陣法,足以緩慢搜尋。如今有變,我們時間無多。”
話落,她掌心的蓮花在動作間飄至千戟身前。
千戟也看出端倪,麵色凝重:“你認為他們來此,與君上所需有無關係?”
幻蓮輕歎道:“我也不知。”
當初千戟忌憚帝君,她心中也有顧慮,但更多是不以為然,可祁寧山一戰,鬼岩落敗而返,不僅積攢的冥生丹不翼而飛,更漏了蹤跡,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成了空談。
此時再說後悔早已遲了,她隻想儘快找到君上點要的神器,為這場過錯略作補救。
沒成想,她在此處不久,帝君又找上門來,輕易又攪亂了她的布置。
隻是巧合?
她不能再確定。
可連鬼岩都不是對手,她又當如何抵擋?
她的幻境,對帝君從來不起作用。
千戟沉聲道:“此神器或可破壞帝君輪回,令他二人修為大減,無論如何,必須拿到。”
幻蓮問:“你有計策?”
“……”千戟啞了。
幻蓮輕笑兩聲。
她抬手攬回蓮花:“我倒有個法子。”
千戟問:“是什麼?”
幻蓮指尖撫弄著花瓣:“你我在絕煞陣外,更不是帝君對手。可除了帝君,天下還有哪個修真者能逃過你我之手?”
千戟皺眉:“你的意思是?”
“不錯。”幻蓮說,“此事不宜你我親自去辦,隻要放出風聲,神器就在帝君手中,修真者一定貪婪爭搶,到時無需吹灰之力,神器自然手到擒來。”
千戟扶手踱步兩圈:“你如何確定,帝君一定為神器而來?”
“若不為神器,豈不更好?”幻蓮笑靨如花,“我們不必擔憂神器落入帝君手中,還能看一場好戲。最好,教帝君死在修真者手下,除了君上心頭大患。”
千戟聽她說完,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實在是萬全之策。
他們受帝君克製,不能正麵交手,修真者卻與帝君同根同源,且人多勢眾,定能作亂。
“以防萬一,我們儘量在此之前找到神器。”
幻蓮倒很同意。
隻是神器下落不明,君上也隻給出大致方位,其餘一概不明,她已在此地數日,從未察覺到神器氣息,一個“找”字,猶如海中撈月。
她正想著,手中蓮花微微一顫。
又一片花瓣悄然凋落。
她看向東南方向。
那裡就是君上給出的方位,但她已去過,隻有一方泉水,無甚值得關注。
好在她隻沿途留下幻境,陣眼設在此處,相距甚遠,免了和帝君一次交手。
待帝君離開,陣眼尚存,她隨時可以重啟大陣。
—
沈蒼照例向空中放出一道信號,才看向徹底潰散的幻境。
同樣是幾朵蓮花立在原地。
下一刻就被小雲吞噬得枯萎。
一路走來發生了太多次,沈蒼已經懶得掩飾。他知道江雲渡早就看見。
而這一次,作蓮花養料的不再是修真者,而是穿著粗布麻衣的村民。
他們被控製的時間更久,氣若遊絲,臉色青白。
沈蒼皺眉蹲身給他們各自用了一粒回元丹。
越往裡,幻境中的人越虛弱。
他們的路線是對的,這裡的確是法陣深處。
不過一路往東南直行,不像是江雲渡平時解陣時的方式。
“你在找什麼?”等到這批人再被救走,繼續上路,沈蒼才問。
“輪回鏡。”江雲渡沒有瞞他。
沈蒼很快記起,在望月窟時,江雲渡找到過一個神鏡輪回的部件,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其他部件的下落。
“在哪?”沈蒼隨口問。
“還不確定。”江雲渡道,“應當在東南方向。”
他的神識始終鋪開,一路毫無收獲。
沈蒼會意,沒再多問。
接連解除幻境,他的任務進度飛快,即將完成,順便幫江雲渡找到東西也好。
不過再往東南,地圖上一個綠點飛了過來。
標記為友方陣營的,隻有崇光宗的幾人。
來人一定是荊無憂,沈蒼沒有避讓。
果然,沒多久,荊無憂踏著飛劍迎麵而來。
看見他們,荊無憂忙問:“你們沒遇到段燁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長吐一口氣。
沈蒼問:“怎麼回事?”
荊無憂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很是躊躇一陣,才把事情全盤托出。
進陣前沈蒼和江雲渡突然失去蹤影,段燁很不滿,當即追了進來。
他雖然不太想和段燁單獨行動,可畢竟事關重大,加上想到沈蒼重傷未愈,他不放心,所以也跟了上去。
段燁原本也不是為清除魔氣而來,進陣後隻為尋找兩人下落,橫衝直撞,但他修為高深,絲毫不懼。
荊無憂和他同行,幾乎在魔氣覆蓋範圍內轉了一圈,也沒能找到沈蒼和江雲渡的下落,沒想到誤打誤撞,發現了之前聊起的月老泉。
想到月老泉的傳言,荊無憂提議儘快離開,段燁對這些嗤之以鼻,偏偏和他作對,綁了他落地,說要休息。
結果休息出了問題。
月老泉威力驚人,連合體後期的段燁都沒能逃脫,與他雙雙中招。
雖說神誌並未受損,可終歸不妙。
誰料段燁想法異於常人,一定要留下破除幻境。
幸好他定力足夠,才趁段燁不備立刻出逃。
沈蒼笑問:“感覺怎麼樣?”
荊無憂委婉描述:“我看到段燁,就像玉扇公子在房中看到你。”
“……”沈蒼轉而說,“怎麼隻有你一個人?”
荊無憂咳了一聲:“離開月老泉方可清醒,在此之前,我與段燁不能見麵。”
沈蒼往他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
東南。
“對了,你們是要去哪?”荊無憂問。
沈蒼轉向江雲渡:“你確定還要過去?”
前麵就是月老泉,聽荊無憂的形容,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江雲渡語氣平淡:“嗯。”
月老泉幻境對段燁也有影響,其中極有可能便是神器作祟,有必要前往一探。
荊無憂聽出他們話裡的意思,欲言又止。
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這兩位怎麼不聽勸呢!
等等——
他忽而恍然。
也是,這兩位用不著勸,去一趟月老泉,錦上添花也無妨。
想到這,荊無憂隻說:“那你們,小心一些。”
畢竟光天化日,各宗弟子都在,是該多加注意的。
沈蒼先問江雲渡:“需要我陪你嗎?”
聽起來幻境要兩個人才能生效,獨自一個人應該沒有動情的條件。
江雲渡轉臉看他,麵色不改,卻道:“你怕了?”
沈蒼挑眉。
怕?
這像什麼話。
“走吧。”他對荊無憂微一頷首,算作道彆,繼而說,“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