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內力不足,無法使用】
頭頂, 水聲如注。
江雲渡發間滑下的數道水痕滾過前額,懸在眼睫,凝在鼻尖。
這張瘦削冷漠的臉覆上一層水光, 更顯得濃情氤氳。
他踏前一步, 抬手撫上沈蒼側臉。
沈蒼扣住這隻手, 退後一步, 往左右看了看。
他拿到的定金印顯然是這間洞府的樞紐, 定金印移位, 洞府也將不複存在。
此刻除去撕裂的天花板,四周的牆壁也在向內擠壓。
之後不確定還會發生什麼, 他們不能在這裡久留。
“先離開這裡。”沈蒼說著, 轉向來時的牆壁,正要帶江雲渡離開, 手上猛然一重。
他回頭。
江雲渡反手握住他的手, 再跨近過來。
走動間, 牽起的水花波瀾蕩漾,在腳下發出叮咚脆響。
“沈蒼。”江雲渡的聲音近在耳邊, 呼吸和薄唇同時印在下顎,帶著與冰涼冷水截然相反的濕熱。
沈蒼的手頓了頓, 拇指按在他的唇前, 再牽過他的手,走向牆壁。
大家都沒有修為,隻憑體力, 意識不清的江雲渡應該沒有優勢——
“錚!”
一柄劍從身後刺向地麵, 擦著沈蒼腳尖沒入水中, 劍身正與水中扭曲的影子一同搖晃。
“……”沈蒼還沒轉身, 江雲渡抬臂繞過他身前, 從背後擁抱過來。
濕熱的吻與冷水糾纏,從耳後滑至頸側。
江雲渡解開他的腰帶,低聲耳語:“幫我……”
沈蒼不由頭疼。
看樣子不先把目前的麻煩解決,他們不可能輕易離開。
他抬手捏住江雲渡的臉,借江雲渡蹙眉停頓的間隙打開倉庫。
安睡丹庫存:0
沈蒼的沉默隻能堅持半秒,又轉身抬手把掙紮的江雲渡攬在懷裡固定,才繼續打開包裹。
包裹第一排,造型古樸的金印閃爍著光芒。
沈蒼忽然記起它的自帶技能是定身,隨即取它出來。
係統很快跳出提醒。
【內力不足,無法使用】
沈蒼再扣住身下胡來的手,正要把無用的道具扔回包裹,被他遺忘的玉簡觸及金印,驟然投射出燦金的字符,在半空緩緩拚湊。
江雲渡困在他懷裡,忽然埋首在他頸間,用清醒時絕不會做的熟悉方式表達著不滿。
沈蒼輕吸一口氣。
但他來不及查看傷口,隻抬眼看向麵前的字跡。
從上到下,大篇幅是洞府主人的相關記載,沈蒼一概跳過,終於在最後幾行看到了定金印的使用說明。
頸間的不滿倏地變為舔吻,沈蒼呼吸微重,立刻在江雲渡身後照本掐訣。
金印在他手中剛有反應。
江雲渡手臂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
沈蒼不覺,一時沒能抓穩,隻能眼睜睜看著金印在空中弧形劃過,“咚”一聲,沉入水麵。
“……”沈蒼看一眼江雲渡,“你是故意跟我過不去?”
江雲渡沒有理會。
他的雙手恢複短暫的自由,動作間更加肆無忌憚。
沈蒼索性鬆開他,獨自轉身走向金印掉落的坐標。
好在黑暗裡,在淺淺水底晃動的金光並不難找。
沈蒼單膝虛點地,伸手探進水麵,還沒摸到金光的影子,踩著水聲走近的身影在他身後停下,俯身吻在他的眼瞼。
沈蒼被迫閉眼。
江雲渡又吻過他的鼻梁,單手扯下他的腰帶,擁著他倒進水麵。
兩人如墨長發鋪散水中,頃刻浸透交纏。
沈蒼曲臂壓在江雲渡耳側,不經意垂眸,看到他又濺起水色的臉,對上他異常專注的眸光,起身的動作有一瞬停頓。
“沈蒼。”耳邊又有微啞粗重的氣音響起,江雲渡輕聲道,“幫我。”
同樣被冷水浸透的指腹在話音落下時滑進前襟。
沈蒼立刻在低溫中回神。
他看向地圖。
定金印的坐標就在江雲渡身下。
頭頂裂口中灌湧進來的水流愈發澎湃,已經沒有顧慮的時間。
沈蒼俯身攬起江雲渡的腰背,按住定金印,勉強忽視江雲渡出於下意識的任何舉動,單手快速掐訣。
很快,金印在他掌下開始顫動。
濃重的金光漸漸染透水底,倏然照亮整個暗室!
技能生效了。
但江雲渡的手仍沒停下。
沈蒼蹙眉。
緊接著,金印在他掌下迅速膨脹!
暗室在同時膨脹閃耀金光下悄然炸裂。
一絲絲光線鑽進裂縫。
沈蒼感覺到體內的功法終於開始自動運轉。
他當即抬手按在江雲渡丹田,頭頂浪濤卻也咆哮而下!
金印還在脹大。
一層又一層無形的空間在金光中潰散。
沈蒼和江雲渡在金印頂端,正一次又一次被迫衝進潰散後形成的衝擊中。
江雲渡渾然不為所動。
沈蒼隻好俯身壓下,背後撐起的道道靈氣罩不斷破碎重聚。
直到金印停止,沈蒼再度抬手覆在江雲渡丹田,忽然聽到周圍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驚呼。
他頓了頓,循聲看過去。
這裡是仙府入口。
一圈修真者被剛才的動靜吸引過來,正聚在四周竊竊私語,看過來的眼神不一,都遙遙打量著金光中的兩道朦朧人影。
眾人看不清人影的麵容,隻看得出兩人衣衫半解,姿態曖昧,實在令人浮想聯翩。
高階法寶的華光也讓眾人蠢蠢欲動。
見人影還在光芒中晃動,他們紛紛試圖往前靠近。
但不等他們看清,沈蒼掌心往上,遮住江雲渡的臉,已然掐訣收回定金印,禦劍疾速遠去。
—
看著江雲渡重新睜眼,沈蒼道:“江葉青?”
江雲渡臉色黑沉,一言不發,濕透的衣袍起身時已恢複如常。
沒錯,醒了。
沈蒼收手,翻身倚坐在一旁石邊,隨口問:“地圖呢?”
江雲渡從乾坤袋裡取出標注著龜蓍草方位的地圖,辨認方向,禦劍而起。
看出他不打算原地休息修整,沈蒼閃身到他身後。
江雲渡回眸看他一眼,臉色再黑一分。
沈蒼還在查看係統地圖。
之前標記的紅點,就在龜蓍草附近。
這份地圖應該不止一份——
被打斷思路,沈蒼並指扯了扯忽然收緊的前襟。
再感覺到身上濕潤的布料正從上往下轉乾,他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淡聲道:“出門在外,自當衣冠整齊。”
沈蒼挑眉:“我會衣冠不整,你覺得拜誰所賜。”
下一刻。
散開的腰帶也猛地係緊。
沈蒼被勒得咳了一聲,無奈道:“拜我自己所賜,滿意了嗎。”
腰帶悄然鬆開稍許。
沈蒼才轉向地圖:“提速吧。“
在仙府耽誤了不少時間,魔族很有可能在他們之前趕到。
江雲渡也收回視線:“嗯。”
有了地圖,他們中途不作停頓,一路全速趕往龜蓍草所在的一處洞府。
路上,沈蒼注意到標記的紅點早早進入洞府,卻始終在附近徘徊。
在他們即將趕到之前,才終於有離開的跡象。
到達地圖上的位置,沈蒼遠遠就看到洞口處小山一般的靈獸屍首,隻從骨架就能看出它生前的龐大體積。
洞府也在水下,即便隔著避水珠的屏障,也能聞到周圍濃重的血腥味。
這裡發生的戰鬥相隔不久,靈獸的屍首卻隻剩一層血皮,顯然被特殊手法吸儘精血。
在它周身,還有兩具類似的人類屍骨。
沈蒼看向麵板上的地圖。
紅點還在洞內。
江雲渡的神識也察覺到洞內的動靜。
他禦劍停在洞府前,手訣簡單變化。
不多時,另外三人從如山般的屍骨後走出,手中各拿著一枚冥生丹,臉上都掛著濃濃的喜色。
紅點就是三人中的之一,加上地上兩具屍首,應該就是在秘境入口截殺的五人。
三人沒察覺到沈蒼和江雲渡已經接近。
為了對付守著龜蓍草的這隻靈獸,他們二死一傷,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斬殺,麵上除了喜色,還有遮掩不住的疲憊。
其中一人捂著左肩猙獰的傷口,走在當先:“龜蓍草到手,我們可以走了!”
看著手裡的靈草,不知想到什麼,他臉上的笑容分外熱烈,催促道,“彆磨蹭了,免得途中生變。”
走在他身後的兩人腳步的確略有拖延。
聽他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拔地而起,握著手中武器衝了過去!
“三人分得的獎賞,實在不如兩人的豐厚,李兄,對不住了!”
沈蒼和江雲渡等他們內訌結束,才緩緩落下。
正搶過同伴乾坤袋分贓的兩人臉色變了變,立刻分路而逃!
他們接連對付靈獸和同伴,本就力竭,還沒逃出多遠,就被沈蒼先用新技能定住一個。
修為恢複,以二對一,戰鬥結束得非常輕鬆。
甚至金印的定身時限還沒結束,江雲渡的靈劍橫掃過去,麵露驚恐的男人已屍首分離,水中霎時滾湧起陣陣血花。
轉眼看過沈蒼,江雲渡眸光微動。
他並指稍擺。
淩亂的血花微凝,兩具屍身隨即炸起兩團血霧,徑直散入水底。
沈蒼沒注意到他的動作,隻抬手收來兩人的乾坤袋,從裡麵找到龜蓍草,遞了過去:“是不是這個?”
江雲渡將之納入掌心:“嗯。”
沈蒼才道:“那就走吧。”
拿到龜蓍草,檢測到功法殘卷的仙府也被定金印毀得一乾二淨,他們沒必要在玉兒潭久留。
離開秘境,兩人回到小洞天,飛向崇光宗。
然而來到原本立著崇光宗的上空,才發現地麵隻剩片片殘垣斷壁。
曾經輝煌的崇光宗大殿被全然推倒,遍地瓦礫。
練武場、庭院、階梯——到處坑窪不平,儘是打鬥的痕跡。
沈蒼眉心微蹙,沉身落地。
江雲渡緊隨其後。
“是魔氣。”江雲渡看向沈蒼。
沈蒼也看到地麵處處飄起的黑霧。
魔族毀了崇光宗。
傷亡還未知。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2 章 我們之後該怎麼辦?
“砰!”
沈蒼和江雲渡一齊看向遠處。
一道求救信號正在空中炸開。
是各宗約定的會和方式。
但崇光宗剛剛被毀, 他們沒有太過輕信。
來到信號發出的位置,沈蒼先拉住江雲渡藏身樹後,轉而看到附近是一個代表友方陣營的綠點正在潛伏, 才閃身出來。
“真的是你們!”人未至, 荊無憂的聲音先傳來, “太好了, 幸好我沒看錯, 要是引來敵人,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通知你們。”
看到他,沈蒼先問:“其他人怎麼樣?”
“大多無礙。”荊無憂往崇光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歎了口氣, 向來樂觀的麵上覆著一層陰影,“師父師叔為掩護都受了傷。”
他說著, 禦劍道, “這裡不宜久留, 我們邊走邊聊吧。”
沈蒼和江雲渡也隨他低空飛過這片樹林。
路上,荊無憂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玉兒潭秘境開啟後不久, 一個小宗門的長老慌忙來到崇光宗求救,聲稱遇到了和極情宗類似的麻煩。
各宗隨即抽調人手前往救援。
先後走了兩批弟子, 後防空虛, 大家正商討加固護山大陣,突然之間,大殿內外湧起陣陣煞氣, 將整個宗門包裹。
碧雲天的右護法很快察覺到是絕煞陣的氣息, 眾人也幾乎立刻轉移。
絕煞陣是甚至五千年前的先輩都未曾破解的陣法, 修真者身陷其中, 便被煞氣迷惑, 不能分清敵我,隻會在難以自製的怒氣中力竭而死。
哪怕如今碧雲天鑽研出隔絕煞氣之法,可在陣中全力維持靈氣罩,隻求自保,餘力不足,也是必敗。
而魔族在絕煞陣中,與修真者的境遇截然相反。
如此不利局麵,撤離是最佳之舉。
可他們還是遲了一步。
叛徒解除了護山大陣,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男人,帶著一眾魔傀,手握一把巨斧從天而降。
他在絕煞陣中神出鬼沒,每每出手,一定無人可擋。
有他在場,花費的撤離時間比預計要多出兩倍以上。
正在這個時候,之前去救援的弟子們狼狽折返。
原來根本沒有什麼麻煩。
求救的宗門已被魔族收買,早在目的地設伏,這場救援隻是調虎離山。
弟子們折損大半,傷亡慘重,好不容易回來,又和眾人一起逃離。
幸而魔族雖然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戰鬥卻並不持久。
看到所有人都撤出崇光宗,率眾來襲的男人站在魔氣的邊緣,漆黑的雙眼裡盛著滿滿的惡意,但他沒有追殺,隻扯起譏諷的獰笑,在原地望著,見他們走遠,就緩緩退回法陣。
“很奇怪吧。”荊無憂至今對此還很費解。
聞言,沈蒼心中微動。
從荊無憂的描述,他聽出這個手持巨斧的男人就是魔將鬼岩。
魔將親自出手,一定另有企圖。
再者,即便隻和鬼岩交手一次,但以這一次交手的印象,對方不像會在占儘上風的前提下,放任所有人離開。
這場來去匆匆的突襲,更像是魔族的一次警告。
至於警告的是什麼,他相信揭曉答案不會需要太久。
“不論如何,如今小洞天已不安全,各宗都返回小仙境,師父師叔也暫且在清連宗休養。”荊無憂說,“各宗去玉兒潭的弟子出發前都發有宗門信物用於傳遞消息,你們去得急,我擔心你們遇到魔族,所以回來一趟。”
他回來時,絕煞陣其實已經消失,出於不放心,才一直等到現在。
沈蒼說:“多謝。”
荊無憂臉上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你我師兄弟之間,哪裡用得上謝字。”
之後三人一起回到清連宗。
他們的落腳點還是外門弟子所在的清陽峰。
峰頂主殿空無一人。
荊無憂又帶他們來到太玄、衝虛真人的住處。
三人落地時,院子裡已擠得滿滿當當。
行動不便的沈昌旭和倩娘坐在桌前,正關切地向裡張望。
上官楚和向固在院子裡焦急轉圈,再往前是梅柔和杜逸,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門邊,垂首不語。
屋內,靈力的光芒明明滅滅。
“還在療傷?”荊無憂收劍的手緊了緊,對沈蒼說,“我走時便是如此。”
他話音落下,印在窗上的光芒陡然消失。
梅柔和杜逸猛地抬頭,還沒衝進去,玉陽真人與幾位清連宗長老一起走了出來。
荊無憂忙問:“請問真人,師父師叔傷勢如何?”
“放心,性命無虞。”玉陽真人凝神療傷良久,麵色不免疲憊,“他們已醒了,你們進去吧。”
他說完,看到幾人身後的沈蒼和江雲渡,對他們略一頷首,才和其餘長老在連聲道謝中飛身而起。
荊無憂等人連忙衝進屋內。
沈蒼走在之後,進門就看到正背對眾人的兩位真人。
“師父!”
衝虛真人抬了抬袖,像在擦拭臉上的痕跡,接著才轉身看過來:“你們回來了。”
沈蒼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但他眉宇之間的悲涼更加明顯。
比起上次見麵,他此刻更像是年邁無力的普通老人,在劇烈打擊下心灰意冷,脆弱不堪。
太玄真人一直沒有動作。
荊無憂上前一步:“師父……”
太玄真人恍若未聞。
他看著麵前的牆壁,眼前卻又浮現出崇光宗垮塌的一磚一瓦。
魔族將崇光宗毀於一旦,他已無力回天。
崇光宗,果然在他手中敗落。
若有朝一日魂歸九泉,讓他如何向列位師祖交代……
太玄真人閉上眼,白須在沉默中顫抖。
荊無憂還想說點什麼,就看到衝虛真人對他搖了搖頭。
他張了張嘴,握劍退了一步。
房間裡彌漫著難以揮去的沉重。
身為大師兄,杜逸深吸口氣,帶著師弟師妹轉身離開:“走吧。”
到了門外,房門無風自動,關得嚴絲合縫。
幾人回頭看了看,按捺著心中的鬱氣,悶頭繼續往前。
沈蒼和江雲渡也回到院子裡。
上官楚最憋不住話,左右看了四個來回,終於忍不住出聲:“我們之後該怎麼辦?”
聽到他的話,杜逸看向從小洞天回來的荊無憂:“密室如何?”
荊無憂苦笑:“未能幸免。”
功法密室被毀,沒了震雷卷,就等同於崇光宗沒了傳承。
何況整個宗門變成一片廢墟,他們如今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彆說功法,連師門都不在了。
向固眼眶通紅,狠狠攥拳忍著酸澀,啞聲道:“我可以去坊市多賺些靈石!”
荊無憂歎道:“向固——”
向固執拗地低著頭,不去聽他語氣中的勸解:“百年,千年,就算攢到我身死道消那一日,也定要重建崇光宗!”
“我也可以幫忙。”上官楚忙說,“低階丹藥我都學會了!”
丹藥?
沈蒼記起什麼,從倉庫裡把從仙府丹房裡搜刮的丹方都取出來:“這些丹方,你拿去用吧。”
除了出竅丹和分神丹,其餘丹方對他都沒有用處,不如資助重建事業。
上官楚愣愣接過批發似的玉簡,一個一個翻看,漸漸激動地臉頰泛紅。
來到修真界,他學得最多的就是煉丹,當然看得出這些丹方的珍貴。
他看向沈蒼,眼神亮得驚人:“謝謝師兄!”
沈蒼笑道:“師兄弟之間,不必言謝。”
“嗯!”上官楚感動地連連點頭,“師兄放心,我一定不辜負師兄,爭取多煉丹藥,早日重振崇光宗!”
他一句話說完,沈蒼的麵板上立刻跳出一條提醒。
【是否接受任務“重振崇光宗”?】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沈蒼接受任務時,一旁荊無憂也看到上官楚手裡的丹方,摸了摸下巴:“還有高階丹藥?我們要想辦法弄個煉丹爐回來了。”
“咚!”
一口人高的煉丹爐沉聲落地!
上官楚雙眼又亮,期待地看向沈蒼,想要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隻扭捏地試探:“這……也給我用嗎?”
沈蒼笑了笑:“對。”
“多謝——”說到一半,上官楚咽下話音,衝過來抱著沈蒼手臂上下蹦躂兩下,興奮地說,“以後師兄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告訴我!”
看著略微增漲的任務進度,沈蒼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重振宗門為先。”
上官楚忙點頭:“我聽師兄的!”
江雲渡站在一旁,看著兩人一來一往,聞言,飛劍鏗鏘而出,飛到他腳下。
沈蒼餘光看見,轉臉問他:“去哪?”
江雲渡冷聲道:“與你無關。”
話落,他正要離開,天邊一道流光疾速落下。
“沈蒼,江葉青!”是玉陽真人的聲音,“先進來!”
沈蒼和江雲渡對視一眼,一齊來到房內。
玉陽真人也在他們身旁現身,揮袖灑下靈力罩,他來不及和旁人打招呼,疾聲說:“如今魔族放出消息,隻要取得你二人項上人頭,便可保一宗平安。”
沈蒼眸光微沉。
攪起修真界內亂,借修真者的手對付他和江雲渡,這才是魔族突襲崇光宗的目的。
誰也不能保證宗門中不會混入叛徒。
一個絕煞陣就能讓崇光宗覆滅,在找到方法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正是魔族乘虛而入的良機。
他們提出的這個要求,想必許多人都能接受。
“什麼?!”荊無憂驚愕不已,“修真界不會有人上魔族的當吧?”
玉陽真人看他一眼,麵容冷肅:“有崇光宗出事在前,如今修真界人人自危,此事非同小可!你們不能再留在清連宗,須在無人得知你們下落之前,速速離開!”
荊無憂等人立刻橫跨一步,擋在沈蒼身前:“等等!失去清連宗庇護,他們豈非更加危險?”
玉陽真人搖頭:“你們回到清連宗時並未遮掩,想必已被各宗察覺,若清連宗被群起攻之,到時再走,定來不及。”
他正說著,護山大陣猛地一顫。
陣外,數名修真者停在半空,等待入內。
玉陽真人眉頭緊皺。
“我去設法攔住他們。”他看向沈蒼和江雲渡,“你們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3 章 化身要怎麼麵見本尊?
玉陽真人前去拖延後, 為了不打草驚蛇,崇光宗等人隻能目送沈蒼和江雲渡從後山離開清連宗。
“這太過分了!”上官楚義憤填膺,“師兄和江師兄做的事, 我保證來的這些人誰都比不上!而且魔族不才是修真界的敵人嗎, 為什麼他們不去找魔族的麻煩, 反過來為魔族賣命!”
院內因沈蒼拿出丹方後略微好轉的氣氛又降至冰點。
太玄真人看一眼天際, 又轉向沈蒼兩人消失的地方。
魔族以崇光宗殺一儆百, 收效斐然。
一場大敗轉眼就傳遍修真界, 鬨得人心惶惶。誰也不能確定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找上門來的尚不是小仙境各宗,但隻這些目光短淺的烏合之眾, 也足以令兩人疲於奔命。
他心知, 魔族針對沈蒼二人並非一時興起,各宗應當聯手將其保護起來, 以免兩人遭遇不測。
事實卻是, 崇光宗一戰已讓各宗損兵折將、自顧不暇, 加上絕煞陣是從內部布下,如今誰都信不過誰。
清連宗自然也不會是絕對安全的庇護所。
沈蒼暫且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好。
他二人一向進退有度, 這次也定能逢凶化吉。
太玄真人遙遙望著,暗歎一聲。
希望如此吧……
—
清連宗山下。
客棧樓上。
沈蒼走到桌邊坐下, 隨手倒了杯冷茶:“有約?”
根據剛才的情形看, 已經有修真者得知他們就在清連宗,他們現在應該做的,是離清連宗越遠越好。至少不是在附近的客棧入住。
江雲渡先來這裡, 肯定有事要辦。
江雲渡看他一眼, 反問:“你可有去處?”
沈蒼說:“沒有。”
進入修真界以後, 他隻有崇光宗和清連宗兩個去處, 想來的確有點棘手。
江雲渡沒有多言。
察覺到門外刻意透露的靈力, 他轉身走向門口:“等我。”
沈蒼也沒有多問:“嗯。”
聽到回音,江雲渡的身影才在房中消失,來到隔壁。
正在門後踱步的馮桓見到他,立即走上前:“主子,屬下得到——”
江雲渡抬手。
馮桓倏地收聲。
江雲渡道:“自今日起,沈蒼與我都在碧雲天。”
馮桓恭聲道:“是,屬下明白!”
他不意外江雲渡已然得知魔族追殺令的消息。
此前他早早就收到傳信,在崇光宗舊址等了良久,卻隻能看著主子和沈蒼被崇光宗的一個弟子截走,為此不得不跟著去了一趟清連宗,可依舊是白等一趟。
主子像是把他忘得乾乾淨淨,隻陪著沈蒼走走停停。
若不是被魔族追殺,恐怕他此刻仍在清陽峰山頂吹風。
馮桓暗自神傷。
分明是主子的情劫,為何迄今為止倒黴的人隻有他一個?
“走吧。”
聽到江雲渡的聲音,馮桓忙回過神。
跟著往前走了一步,他才反應過來,小心試探:“主子?”
“講。”
馮桓不敢遲疑:“信中,您命屬下來取龜蓍草……”
龜蓍草才是他此行的正事。
也該是主子的正事才對。畢竟不是隨便什麼東西都能讓主子親自出手。
隻是……
主子看來也將這件正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江雲渡腳下微頓。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龜蓍草,抬手微擺。
馮桓雙手接過,對待這株於卜算重中之重的靈草格外謹慎。
把靈草輕輕裝入玉盒放進乾坤袋,他再抬頭,身前已空無一人。
馮桓:“……”
沒必要這麼急吧?
他心裡這麼想著,身體趕緊跟上。
—
江雲渡回到房間時,沈蒼正收回手裡的定金印。
看到他,沈蒼說:“我有一個新去處。”
江雲渡問:“何處?”
沈蒼說:“北境蠻荒。”
江雲渡眸光微動:“很巧,我也有一個新去處。”
“哪裡?”
“碧雲天。”
“去碧雲天?”沈蒼從床上起身,“什麼條件?”
以目前的局勢,不會有宗門單純出於善心為他們承擔風險。
這時,聽到房門第二次開合,他循聲看過去。
“沈蒼。”江雲渡卻走到沈蒼身旁,拉回了他的視線。
沈蒼看向他:“怎麼?”
與此同時。
“啪!”
被門邊的布簾無情抽中額頭,馮桓險些痛叫出聲,對上江雲渡更加無情的雙眼,他僵了片刻,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忙轉身戴上麵具。
江雲渡信步走到一旁,淡聲道:“我看錯了。”
馮桓嘴角猛抽兩下,繼續往前。
沈蒼也看到他:“左護法?”
馮桓下意識看了江雲渡一眼,隻能胡編亂造:“既然你們如約取得龜蓍草,我自然會信守承諾,答應你們一個要求。”
沈蒼再看向江雲渡。
找龜蓍草是碧雲天的要求,這一點,江雲渡從未向他提起。
江雲渡不自覺避開他的視線,隻道:“你認為如何?”
聽到這句話,馮桓麵具下的臉滿是震驚。
主子是在問沈蒼的意見?
主子做事何時問過旁人意見?
他轉念又想到,曾幾何時,他絕不會相信主子會談情說愛,這件事卻也切實發生在眼前。
既然這是主子的意思……
馮桓附和說:“放心,碧雲天地處蠻荒,又有宗主坐鎮,修真者不敢來犯,你們無需——”
說到一半,又對上那雙淡漠眼睛,他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裡,背後浮起一陣戰栗。
顯然,他不該插嘴。
沈蒼正等著他的後話:“無需?”
馮桓進退兩難,硬著頭皮,換了公事公辦的冷淡語氣:“無需過多考慮。走或是留,儘快決定。”
他的態度變幻無常,沈蒼不由想到段燁。
大概這就是碧雲天的企業文化。
不過他的話倒不是沒有道理。
馮桓不敢去看江雲渡,直覺雙腿發軟。
幸好很快聽到沈蒼開口。
“那就走吧。”沈蒼說。
碧雲天雖然在修真界被稱作魔宗,但確實很信守承諾,從離火卷就可見一斑。
如果從所有宗門中抉擇,也隻有碧雲天是最優選。
因為隻有碧雲天真正和魔族對立,在魔族之前拿走了輪回鏡,現在又借江雲渡搶來了龜蓍草。
在之前清除魔氣的行動裡,他們的表現也可圈可點,說明在抵禦外敵這件共同目標上,碧雲天沒有退避。
而在這個緊要關頭同意為他和江雲渡提供幫助,也許就是大乘期宗主帶來的底氣。
聽到他的話,馮桓的眼神又飄向江雲渡。
江雲渡道:“有勞左護法帶路。”
馮桓聽得腳下一軟,又在沈蒼發現之前站得筆直,直接掐訣禦劍,不敢回頭。
江雲渡也飛身而起。
沈蒼照例站在他身後。
路上,有外人在,沈蒼沒再開口。
江雲渡卻忽然問:“為何想去蠻荒?”
沈蒼已經不再瞞他:“和我的功法有關。”
江雲渡又問:“所以你答應去碧雲天?”
沈蒼說:“算是吧。”
江雲渡回眸看他:“你相信碧雲天?”
沈蒼笑道:“不信。”
江雲渡眉心微蹙:“那——”
沈蒼的下一句話打斷了他:“我信的是你。”
江雲渡掐訣的手微緊。
沈蒼沒注意到他的神情,正打開麵板,查看地圖。
他們已經來到北境蠻荒的板塊,和荊無憂的說法一樣,和小仙境的其餘地方相比,這裡更危機四伏。
剛到蠻荒範圍之內,沿途就遇到三隻五十級以上的凶獸。其中一隻甚至在馮桓的劍下逃走。
不過周圍也更顯空曠。
沒有坊市,不見城池,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地麵仿佛常年乾旱,遍地裂縫。
再往裡,才能看到少有的些許生機。
這裡的叢林顏色深沉,草木也都帶著天然為伏擊而生的偽裝。
為免江雲渡和沈蒼被誤傷,馮桓特意高飛,隻需要解決空中的靈獸。
到中心地帶,靈獸蹤跡漸漸減少,他在漫長的枯燥中帶路,終於即將回到宗門時,才回頭看了一眼。
見江雲渡和沈蒼共乘飛劍,正有說有笑,他愈發沉默。
原來枯燥的還是隻有他一個……
“到了。”馮桓保持著冷淡的語氣,當先落下。
沈蒼也已經看到腳下的場景。
和他想象中不同。
原以為碧雲天惡名遠揚,大本營該是煞氣濃重,和黑暗色調的北境蠻荒也相得益彰。
沒想到碧雲天和蠻荒的風格大不相同。
眼下這片山脈更像是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五座高聳入雲的峰頂。
高度錯落的宮殿雕梁畫棟。
碧綠林葉覆蓋在山崖,雲霧在樹蓋中繚繞。
大片美輪美奐的建築在峰頂雲間隱約可見。
法寶的靈力光芒在其中穿梭,留下各色長長的尾線,纏亂燦爛。
這裡比起小仙境,更像是仙宮樓閣。
馮桓揮袖引兩人進入大陣,落在主峰。
雲霧仍在大殿內外盤旋,禦劍飛往殿門的路程,如同駕在雲端。
“左護法!”
一路上遇到的碧雲天弟子,看到陌生的兩張麵孔,卻連好奇都不曾表現,隻拱手向馮桓行禮,就自顧自去繼續做事。
氛圍肅穆,等級森嚴。
“你們——”來到殿前,馮桓忽然頓了頓,轉而說,“你們在此處稍等,我需要向宗主請示你們的住處。”
“宗主?”
段燁的身影突然出現。
他看過沈蒼和江雲渡,再轉向馮桓,“宗主出關了?”
看到他,馮桓借麵具的遮掩皺了皺眉:“是。”
段燁說:“既然是去請示宗主,不如我們一同前往?”
馮桓沉默了。
“我知道宗主不喜打擾,我跟在這兩個之後就是了。”段燁雙眼微眯,“我隻想親眼見到宗主平安。”
馮桓:“……”
他麵具下的表情僵硬著。
段燁說得容易。
可他根本沒打算讓“這兩個”親眼見到主子啊!
化身要怎麼麵見本尊……?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4 章 有心事?
“左護法?”馮桓久久不開口, 段燁逼近一步,“莫非——”
馮桓才拱手道:“此事屬下需先行通稟,總殿使稍候。”
段燁沉沉看他, 忽然笑著讓路:“有勞。”
馮桓再引沈蒼和江雲渡來到殿內, 示意他們入座, 期間偷眼看向江雲渡, 得到示下, 就轉身繞進內側偏門, 消失不見。
段燁負手站在殿中,直到馮桓再從偏門回來, 才轉臉看過去。
“宗主怎麼說?”
馮桓抬手虛引, 意簡言賅:“這邊請。”
沈蒼和江雲渡也從座位上起身,和他一起出了偏門, 繞過數條長廊, 走向另一座主殿。
段燁一眼看出去處。
碧華宮?
他看向馮桓的背影。
江雲渡常年在碧雲天宗主密地閉關, 寥寥出關也在密地偏殿歇息。
今日為何回了寢殿?
段燁又看了看一旁的沈蒼。
難道與這二人有關?
想到第一次與沈蒼見麵時,江雲渡對沈蒼的特殊關注, 段燁眸光動了動。
“沈蒼。”他舉步走近,“你們的事, 我也有所耳聞。”
沈蒼看他一眼。
段燁說:“不想會在碧雲天與你再見, 這段時日,若有任何需要,儘可向我開口。”
沈蒼還沒拒絕, 一旁江雲渡淡聲道:“不必勞煩。”
“哦?”段燁笑容也泛起冷意, “你可為沈蒼決定?”
這個姓江的清連宗弟子, 時刻與沈蒼一起, 簡直陰魂不散。
江雲渡未語。
“可以。”沈蒼隨口說, “他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隻要拒絕的態度到位,誰的決定都沒區彆。
聞言,江雲渡五指稍動。
段燁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冷冷笑了一聲:“原來如此。”
馮桓一路聽著段燁自找麻煩,一個字也沒提醒,沉默帶著三人來到碧華宮前殿。
開門時,他下意識要向沈蒼叮囑幾句,話音湧到舌尖,又被他生咽回去。
以這位在那位心中的地位,他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宗主。”他在門前拱手道。
沒有回應。
隻有房門無聲敞開。
馮桓和段燁跨進門檻,輕車熟路走到房內左側。
沈蒼進門已經看到屏風後盤膝坐著一道玄色身影,像在修煉。
“宗主。”馮桓又說,“沈蒼與江葉青拿到靈機真人所需靈草,屬下已答應他們在碧雲天暫避魔族追殺的風頭,但他二人並非碧雲天弟子,特此向宗主請示。”
段燁皺眉。
若非事及其他,馮桓絕不會為這點不值一提的小事打攪江雲渡。
至於靈機真人所需靈草?
此事又和靈機真人扯上什麼關係?
“留在碧華宮吧。”屏風後,一道平淡聲音響起。
段燁眼底訝異。
江雲渡左右從來連伺候的人都不留,如今竟為這兩人破例。
他抬眼看過去。
這樣也好。
有破例的好心情,對他更有利。
馮桓卻早已習慣。
見多了兩人同睡在一個屋簷下,主子對沈蒼再有任何破例,都實屬平常。
“是。”馮桓說完就轉過身。
眾所周知,修者到達分神期後便可凝結身外化身,化身到合體期之上的洞虛期步入大乘,教人難以分辨真偽。
主子已至大乘期,同時操縱化身戰鬥易如反掌,但本體與化身共處一室,言談之間,神情自然會有破綻。
主子還未打算說出實情。
沈蒼與主子幾乎日夜相處,若對此有所察覺——
轉身看到正抱臂倚在門邊欣賞山外風景、並不看“江葉青”一眼的沈蒼,馮桓又陷入沉默。
原來他又想多了。
“宗主。”段燁忽而出聲道,“父親昨日傳信,他在蠻荒受魔族重傷,請您準允,回宗稟明魔族下落。”
即便沒在意殿內動靜的沈蒼,也察覺到這句話音落下後的一瞬死寂。
他回頭,看到左護法和段燁雙雙單膝點地,連呼吸都收得清淺,動也不動,好像剛才說了一句大忌。
馮桓額上熱意滾湧,浮出一片虛汗。
他暗恨段燁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提及段鴻峰,不敢有片刻疏忽,露出分毫異狀。
良久,屏風後傳來依舊平淡的低沉聲音。
“嗯。”
段燁拱手的拳也收緊幾分,才緩緩起身
馮桓顧不上平複狂亂的心跳,起身道:“屬下告退。”
說完等了等,沒聽到屏風後再傳來命令,連忙退出殿外。
沈蒼和他一起離開:“碧華宮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馮桓才意識到想到主子還在身後,堪堪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
“此處便是碧華宮。”再往外走出前殿範圍,來到偏殿院落,他又對說,“這就是你們在碧雲天的住處。”
沈蒼左右看了看。
這裡的風景雖然不如主殿,但也算獨好,而且安靜。法寶的靈光都繞道而行,根本不敢接近。
馮桓再分彆遞給兩人一枚玉簡:“有任何事,在玉簡內注入靈力,我自會來此。”
江雲渡看他一眼。
馮桓一抖,又把語氣放冷:“閒雜諸事,莫要找我。”
沈蒼也看他一眼。
“……”馮桓僵著臉,自覺在這裡不得安生,再想到剛才段燁說的話,也沒膽子繼續待在江雲渡眼皮子底下,立刻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沈蒼則走向殿內:“你想住哪個房間?”
沒聽到回音,他回身看過去。
江雲渡緩步在他身後,神情雖然不變,卻莫名顯得冷淡。
沈蒼停在門邊:“有心事?”
江雲渡越過他,跨進門內:“沒有。”
沈蒼看著他的背影:“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江雲渡頓了頓,但仍未開口,隻徑自往前。
沈蒼也不強迫,隨即轉移話題:“聽說過赤月林嗎?”
“嗯。”
沈蒼說:“給我地點。”
江雲渡終於看向他:“你要去赤月林?”
“嗯。”沈蒼揮手關了房門,拿出定金印和從仙府帶出來的玉簡。
玉簡觸及定金印,很快在半空拚出段段字跡。
“你之前猜得沒錯,那座洞府和臨江閣有關。”沈蒼說,“洞府主人是臨江閣的前任閣主。”
這些字跡之前在仙府也出現過一次,但當時他隻來得及查看定金印的使用方法,直到在客棧才偶然記起來,重看時發現是功法殘卷的線索。
大致內容是,多年以前,洞府主人和好友在蠻荒一同發現一卷功法,相約一場比鬥,勝者才可取回功法回宗研習。
不料比鬥半途,他們遭人暗算,不僅功法被搶奪,還被一路追殺。
兩人逃至赤月林已是強弩末矢,眼見末路窮途,好友自爆與對方同歸於儘,給了他一線生機。
從此功法不知所蹤,他也無力去尋,回到臨江閣養傷無果,繼任閣主又修為淺薄,不適合去蠻荒闖蕩,他才把秘密藏於定金印中,隻等傳人提升修為,拿到金印,再去尋得功法。
但他沒料到隨著時間過去,進入秘境的必要條件就是在分神期修為以下,傳人根本進不去玉兒潭,打開仙府的信物也落在彆人手裡。
沈蒼笑道:“最後便宜了我。”
江雲渡蹙眉:“你傷勢未愈,不該涉險。”
沈蒼說:“放心,我先去看看地形。”
我?
江雲渡看向他:“你打算獨身前往?”
“嗯。”沈蒼說,“現在還不清楚赤月林是什麼地方,裡麵有多少凶獸,等我先——”
對上江雲渡的視線,他收回解釋,轉而說,“當然,最重要的,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江雲渡語氣稍緩,但沒有鬆口:“明日出發。”
想到他疑似心情不好,沈蒼隻道:“那就聽你的。”
江雲渡已經走到蒲團前:“坐下。”
沈蒼沒有拒絕。
趁出發前療傷到深夜,他才回到床上睡了一覺。
起床時天色已經大亮。
沒見到江雲渡,他先去洗漱,再去其他房間找了一圈,也沒見江雲渡的影子,才不由奇怪。
說好今天出發,江雲渡不可能忘記。
何況碧雲天人生地不熟,哪有地方可去。
他正要從包裹裡取出召喚馮桓的玉簡,頭頂一道熟悉的劍光直衝向碧華宮前殿。
沈蒼也禦劍過去,在馮桓進門之前喊住他:“左護法。”
馮桓一愣,手忙腳亂戴上麵具,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沈蒼?”
沈蒼沒注意到他的動作,落地後直言問:“今天見過江葉青嗎?”
“……”馮桓往門內看了一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主子就在殿內。
但不是江葉青,而是江雲渡。
正在他猶豫間,頭頂又有一道流光落下。
看到馮桓,來人麵露疑惑:“怎麼不進去?宗主還沒到嗎?”
說完才看到沈蒼,“是你?”
她曾在小洞天崇光宗幾度聽過沈蒼大名,對他不算陌生。
馮桓順勢為沈蒼介紹:“朱婉婉,碧雲天右護法。”
沈蒼對她頷首示意:“沈蒼。”
碧雲天中,對魔氣了解最深的人就是朱婉婉,幫各宗解決了不少難題,包括絕煞陣中救回的人能存活,同樣有她的一份功勞。他有印象。
朱婉婉也對他點了點頭。
她身穿一身淡碧色留仙裙,舉止有禮,氣質端莊,從表麵看,她不像“魔教”右護法,長相反而溫柔如水,說話時眼中含笑。
“魔族正在尋你下落,不曾想你竟在碧雲天。”她淩晨回宗,還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
馮桓說:“說來話長。”
話落,他又改口,“聽我慢慢告訴你。”
隻要沈蒼不問他江葉青的下落,一切好說。
這時,江雲渡從門內出來。
看到沈蒼,他眉心微動。
“宗主。”朱婉婉拱手行禮,又轉向馮桓,“馮——”
她一個字出口,馮桓眼皮狂跳,忙捂胸狂咳,慌亂蓋住她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5 章 我有你就夠了。
朱婉婉不明所以:“馮——”
“咳!咳咳!”馮桓捂胸狂咳, 對朱婉婉猛打眼色。
但他的眼色被麵具全然遮擋。
“你沒事吧?”當著宗主的麵如此失禮,朱婉婉不由問,“馮——”
馮桓欲哭無淚, 咳得撕心裂肺, 見朱婉婉依舊不能會意, 他咬咬牙, 暗自運功, 張嘴噴出一口血來。
朱婉婉默默往後倒退一步, 免得被血濺身。
馮桓嘴角抽了抽,作勢捂胸對江雲渡告罪:“屬下該死。”
說完才借角度的遮掩, 對朱婉婉傳音道:“彆在沈蒼麵前提起我的名字。”
朱婉婉看向他。
馮桓強調:“此乃宗主授意, 莫要多問。”
聞言,朱婉婉又轉向沈蒼。
莫非沈蒼出現在碧雲天, 也是得宗主另眼相看?
見沈蒼也看過來, 她垂下目光, 拱手對江雲渡道:“屬下回宗時,分殿未有異動, 魔族尚未在蠻荒現身。”
聽她借口掩飾過去,馮桓終於鬆了口氣。
沈蒼的視線掃過兩人, 心底疑竇卻不減反增。
馮桓的傷來得突兀, 朱婉婉當著他這個外人的麵彙報情況,也不太符合碧雲天等級森嚴的基本準則。
是他的錯覺。
還是這兩個人確實在遮掩什麼?
不過既然對方有正事要忙,他也不方便繼續留下。
“江宗主。”出於禮貌, 沈蒼對江雲渡拱手示意, “抱歉打擾。”
江雲渡看著他:“你怎麼在這。”
沈蒼說:“我來找一個朋友。”
江雲渡眸光微動:“朋友?”
“……”馮桓隻好上前一步, 假裝為主上解惑, “宗主, 沈蒼指的是清連宗弟子江葉青,便是昨日住在碧華宮的另一人。”
江雲渡淡聲道:“你遣他去了何處。”
馮桓:“……?”
他還沒反應過來,對上江雲渡的視線,聲音憋得發乾,“屬下……”
他哪有膽子遣主子去任何地方?
但主子這麼說,他又能怎麼辦,隻能順著往下編……
“想到江葉青對魔氣頗有心得,請他幫忙前往分殿辨認魔陣。”馮桓艱難地說。
江雲渡道:“為何至今未歸。”
“……”馮桓麵具下的臉色僵得發硬,“回宗主,分殿還未事畢。”
說著,他看向朱婉婉,示意她幫忙掩護,“右護法從分殿回宗不久,應當見過他吧。”
朱婉婉選擇明哲保身,乾脆利落地說:“沒見過。”
馮桓:“…………”
沈蒼問:“他在哪?”
馮桓隻好自食其力:“你大可放心,看天色,他不久就會回來。”
沈蒼看他一眼。
從見麵起,這個左護法的狀態就異於平常。
“既然是碧雲天的過錯,我會幫你做一件事。”
聽到這句話,朱婉婉眼神驚怔。
她看向江雲渡,難以相信這樣的話竟然出自宗主之口。
馮桓沉默著。
他心知方才的胡謅不是無用功,可也沒想到主子費心做戲,是為了送給沈蒼一個幫忙的借口。
沈蒼卻道:“不必了。多謝好意。”
他掃過三人,視線沒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轉身禦劍而起。
江雲渡看著他的背影,眉間有星點刻痕。
朱婉婉更不可思議竟有人膽敢用如此語氣反駁宗主。
聽著長劍破空的聲音遠去,她的目光垂在腳前,屏息以待。
不多時,她聽到馮桓出聲說:“宗主,沈蒼是擔心江葉青的安危。”
江葉青的安危?
朱婉婉不明白馮桓為何拿不相乾的人出來。
但下一刻,她看到眼前玄色的袍角緩緩消散。
房門也關了。
“下去吧。”
朱婉婉直起身,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有些為難。
分殿事宜她還未曾稟明。
她想了想,轉向馮桓。
馮桓隻當沒看見,選擇扭頭離開。
—
碧華宮。
偏殿房內。
沈蒼走到聚靈陣上的蒲團前,剛坐下,餘光忽然看見腿側滑落的玉佩。
是江雲渡送給他的玉佩,曾說過注入靈力後,自會來救他。
沈蒼從腰間把它解下。
他看著掌中的玉佩,靈力緩緩滲入其中。
沒過太久,一道腳步聲落在門外,由遠及近。
江雲渡走進內室,看到坐在蒲團上的人影,才道:“你在找我?”
見他的確毫發無損,沈蒼說:“該出發了。”
江雲渡道:“你隻該在遇到麻煩時用它。”
沈蒼說:“那你應該在消失之前先跟我打個招呼。”
江雲渡頓了頓,轉身坐在桌前,避開他的視線:“你不必擔心我。”
“我當然擔心你。”沈蒼說,“魔族的追殺令還沒取消,你知道外麵有多少人盯著我們的人頭嗎?”
江雲渡摩挲掌中珠串的手稍緊,轉而說:“左護法告訴我,江雲渡答應幫你,你為何不接受。”
沈蒼動作微停,才繼續起身:“因為我更喜歡和你在一起。”
江雲渡眸底漸沉:“他能幫你更多。”
沈蒼說:“我不在乎。”
魔尊實力的確更強,但和這樣的人一起去赤月林,恐怕不是明智之舉。
定金印裡明確記載,隻八分之一功法殘卷,就足以讓修真者拚死爭搶。
他手裡已有四卷,其中之一還是出自段燁,如果被魔尊察覺,結果難料。
50%的概率,還是不去冒險的好。
想到這,沈蒼看向江雲渡,笑道:“我有你就夠了。”
比起不確定性的旁人,目前的隊友始終非常靠得住。
江雲渡抿唇,也從桌前起身,走向門外:“該出發了。”
“等等。”
沈蒼在桌上壓了張字條,說明他和江雲渡暫時離開,才閃身到江雲渡身後,“走吧。”
江雲渡了解路線,一路徑直往前,很快來到赤月林外圍。
這裡溫度極高,即便沈蒼也能感覺到狂風裡卷著的洶湧熱浪。
樹林邊緣,未長成的樹木被火浪烘烤,枯萎扭曲,在外圍繞成一圈屏障,保護靠內的草木不受侵蝕。
沈蒼看著地圖上的大片陰影,再看麵前幾乎望不到頭的叢林:“這裡就是赤月林?”
定金印記載裡寫明臨江閣前閣主無力去赤月林找尋功法下落,他以為隻是力竭,親眼見到才明白,這裡占地麵積實在太廣,從中找一卷丟失的功法,的確讓人有心無力。
“嗯。”江雲渡道,“除凶獸外,赤月林內的蠻荒舊族習性特殊,大多抵觸外族,進去後小心為上。”
“舊族?”沈蒼問,“修真者?”
江雲渡道:“算是。”
北境蠻荒自古便是凶險之地,在此間立足的修真者大多投靠宗門,而舊族,則是在宗門建立前已散落蠻荒各地的土著。
舊族強者為尊的天性比修真者更甚,卻極少與外界接觸,對占據了蠻荒大多土地的修真者也飽含惡意,誤入領地的修真者向來非死即傷。
沈蒼說:“他們有沒有固定部落?”
聽江雲渡的介紹,這裡算是一片高級練級區,以他們的等級,還不能在這裡暢通無阻。
他隻為功法而來,沒必要吸引過多仇恨,知道位置,也好避開。
江雲渡道:“各處皆有分支。”
那就沒辦法主動規避。
沈蒼說:“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話落,他打開戰鬥模式,防止遇襲。
隻是往前沒走多久,地圖上就有紅點忽然閃爍。
緊接著,紅點後又追來眾多紅點,直直往這個方向疾速靠近。
江雲渡當即禦劍轉向,和沈蒼一起掩入枝頭。
很快,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瘦弱的女孩赤腳從樹叢間踉蹌跑出來,她抬手凝出一個虛影,催使它繼續往前,才繞到一棵古樹後,摳著樹皮迅速爬了上去。
在她身後,喊打喊殺聲隨著大地的震顫衝了過來!
一群手握各式長柄武器的人在樹林裡橫衝直撞,僅憑肉身的力量撞斷一切阻礙,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在他們之間,是一個騎著壯碩凶獸的中年男人。
他嗅了嗅空氣,抬手指向虛影離開的方向:“追。”
人群立刻向著他手指的方向奔去!
沈蒼看著他們走遠。
這些人想必就是蠻荒舊族。
江雲渡遮掩氣息的法術,從來不被修真者察覺,現在看來對舊族也很有作用,那麼深入赤月林不成問題。
他再看向躲在樹上的女孩。
女孩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正窩在枝杈裡瑟瑟發抖,雙手死死捂著口鼻,淚痕尤見。
聽到追殺聲漸漸消失,她才鬆開手小聲吸氣,抬起手臂胡亂蹭了蹭眼睛。
驟然放鬆,她任由自己跌靠在樹乾。
疲累困倦一齊上湧,眼皮重得睜不開,她迫切想歇息片刻,不料腳下一滑,直直從高空墜了下去!
她猛地驚醒,雙手在半空亂抓,眼底滿是恐懼。
不要!
她張嘴無聲尖叫著。
快跑!
腦海裡的聲音還在催促。
彆回頭!快跑!
她不要死在這裡。
她還沒有跑到約定的地方——
就在下一刻。
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她。
—
江雲渡在沈蒼之後落地:“你不該如此冒失。”
沈蒼把昏迷的女孩平放地麵,並指點在她丹田,輕柔輸送靈力:“總不能見死不救。”
好在女孩隻是驚嚇過度,沒多久就悠悠轉醒。
她慢慢睜開眼,瞳孔還沒聚焦,隻看到一個輪廓近在身前。
源源不斷的暖流還在體內遊走。
這樣的溫暖,她也曾擁有過。
“醒了?”沈蒼問,“感覺怎麼樣?”
聲音好像遠在天邊。
女孩愣愣看著他,眼眶酸得泛紅,悄然濕潤。
沈蒼正要牽她起身。
但剛有動作,女孩陡然撲過來,緊緊抱住他。
江雲渡麵色微沉,抬指微擺。
女孩被靈力托起,落地還沒站穩,又猛地撲進沈蒼懷裡,細弱的手臂用儘渾身力氣,不肯再放鬆。
“爹爹!”
沈蒼落向她肩上的手頓在半空。
他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冷眼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6 章 娘親,他們在親親嗎?
女孩還用力抱著。
沈蒼隻好等她稍稍平複, 才微用力把她推開少許。
女孩臉上殘留著劫後餘生的驚惶和驚喜,又拉起他的手:“爹爹,我們快跑!”
沈蒼按在她的肩上, 矮身和她對視。
女孩才終於看清他的臉, 眼裡的喜色瞬間凍結,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呼吸急促——
“彆怕。”沈蒼站在原地, “我們馬上就會離開。”
女孩藏在背後的手握緊腰間的短劍, 戒備地看著他們。
她的臉滿是灰土,五官被遮擋, 但與生俱來的野性仍然清晰可見。
然而看到他們真的轉身, 她又往前追了幾步:“你們能幫我找爹爹和娘親嗎?”
沈蒼腳步微頓。
“求求你們了!”
沈蒼回頭看她。
女孩放棄警惕心,孤注一擲地祈求著:“爹爹和娘親會報答你們的!”
沈蒼再轉臉看向江雲渡。
江雲渡看著他, 又看向女孩。
女孩不敢和他對視, 身上瑟瑟發抖, 隻求救地望向沈蒼,本該充滿童真的雙眼蒙著陰影的霧氣, 咬牙不在他們麵前落淚:“可以嗎……”
良久,江雲渡轉身, 才輕啟尊口。
“希望你不會後悔。”
沈蒼笑了笑, 抬手對女孩輕招:“過來。”
女孩忙快步跑到他身前。
江雲渡並指禦劍,懸在腳前。
女孩敬畏地看著看他動作,不由躲在沈蒼身後, 亦步亦趨跟著兩人踏上飛劍。
“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沈蒼的聲音, 女孩猶豫著說:“卓君。”
“卓君。”沈蒼說, “告訴我, 你爹在什麼地方?”
卓君立刻回道:“在斷藤坡!”
沈蒼查看地圖。
周圍已探索區域, 沒有這個名字。
江雲渡卻看了卓君一眼。
對上他的眼神,卓君嚇得一抖,又往沈蒼身後縮了縮。
沈蒼問:“怎麼?”
江雲渡道:“斷藤坡接近赤月林腹地。”
而這裡接近赤月林邊緣。
卓君懵懂地說:“娘親讓我向這裡一直跑,也會找到斷藤坡。”
沈蒼看了看她。
她衣衫襤褸,滿身狼狽,不知道跑了多久才接近出口。
可惜現在出口被剛才的追兵把守,憑她自己絕不可能平安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