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的翰林忽然全部看向謝才卿。
那裡,謝才卿收拾好東西起身,沒弄出一點動靜影響彆人。
翰林以為他有什麼事,忙過去,謝才卿卻把折疊好的卷子雙手奉上,朝他謙恭一點頭,轉身出去了。
翰林拿著他的考卷,無比愕然,和其他幾個翰林對視一眼,都有些吃驚。
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其他考生才起了個頭,他居然寫完了!
張寧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暗含不善地眯了眯眼。
不少考生額上冒汗,書寫的速度陡然加快。
劉韞眼睛發亮,不耐煩地朝那個翰林招手,那人忙趕小跑過去,將謝才卿的卷子遞交給老先生,老先生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攥著卷子的手開始微微發抖,最後忍不住拍案,大吼一聲“好”,吼完才意識到還在監考,趕忙止住,叫了幾人出去看。
能讓劉老先生忍不住大喊一聲“好”的卷子,幾人立馬湊頭過來看,看完都神色無比驚豔。
謝才卿模樣溫潤如玉,字卻是瀟灑縱適、風骨天成,有意氣,卻無狂氣,格局甚大,文章針砭時弊、行雲流水,不拘一格,鞭辟入裡,洋洋灑灑幾千言,治國韜略在字裡行間遊走,胸襟情懷躍然紙上,叫人看了大呼痛快。
“此人之才遠勝我當年!”劉韞激動地臉上下垂的皮肉微微打顫。
幾位翰林還從未聽劉老先生給過誰如此高的評價,其中有人眸光有異,卻立馬笑著附和。
劉韞喜歡謝才卿不奇怪,劉老先生的事跡他們都清楚。
劉老先生二十歲參加會試時,也是意氣風流、才氣滔天,狂妄自信,提前交卷,連中三元。
謝才卿已是解元,這張卷子一拿出去,會元勢必收入囊中。
他仿佛在一步步重走劉老先生的路,已經年邁的劉韞怎麼可能不喜歡這樣一個驚才絕絕的少年郎?
張寧翰奮筆疾書,終於趕著第二個交卷。
之後兩場,謝才卿都是早早交卷,絕不在貢院裡過夜。
……
皇宮長廊裡。
劉韞拿著一張卷子逆著風追陛下,邊追邊喊,越喊陛下走得越快。
蕭昀走在前麵:“快給朕看看,那個老頭子追上來了沒?”
謝遮氣喘籲籲回頭:“沒,陛下快回去,微臣替您擋著。”
劉韞那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身體硬朗得很,跑得比二十多歲身強體健的長翎衛指揮使還快,一找陛下不是和他念叨之乎者也,就是扯著他衣袍抱著他大腿死諫逼他睡女人生孩子。
俗話說臉皮薄的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蕭昀頂多算那個不要臉的,劉韞是那個不要命的,什麼也不怕,被打屁股還備覺為國效力,恨不得再被打一頓,所以他一看見劉韞就頭疼。
“陛下留步!老頭子我今天不勸你進後宮!”
“陛下!!”
“陛下!!老臣今天也不跟你念叨之乎者也!”
“陛下!!陛下您等等老臣啊!!”
老頭子聲如洪鐘,大半個朝廷的武將嗓門都沒他有穿透力,闔宮上下一聽這聲就知道劉韞又在追陛下了,麵無表情,肩膀一抽一抽地,默默往兩邊靠,給劉韞讓跑道。
蕭昀一拍額頭,真是沒完沒了了,一臉匪氣回頭指著他:“先說好了,不逼朕——”
他還沒說,劉韞已經一陣猛點頭。
蕭昀不耐煩停步。
劉韞一溜煙兒追上,將已扯皺了快扯破了的卷子揉開,遞到陛下眼皮子底下,喘著粗氣道:“陛下,陛下快瞧瞧,此人經世之才,狀元的不二人選!”
蕭昀本來想敷衍忽悠下他尋個清淨,隨意一瞥,目光驀地停頓了下,仔細掃過全篇。
邊上謝遮忍不住道:“這一手字可真絕,是張寧翰的卷子麼?”
大寧科舉為了保證批改的公平性,考卷都是不寫名的。
蕭昀難得沒不耐煩地也看向劉韞。
“指揮使為何認為是他?”劉韞捋了捋胡子,得意地開始賣關子。
“他緣祁張氏之後,祖父是書法大家,有一手好字不奇怪,”謝遮說,“我還聽說他恃才放曠,這字瀟灑縱適,頗有乾坤天地,倒是稍有些合他的性子。”
劉韞沒應聲,隻聽他誇得直笑。
蕭昀意味不明地問:“謝才卿的卷子?”
劉韞先是一驚,然後是一愣:“陛下如何知曉此人?”
陛下日理萬機,連他叫什麼都能經常忘記,居然記住了一個還未入仕的舉子。
謝遮也是一驚,聽劉韞這話,這還真是謝才卿的卷子。
蕭昀舔了舔上唇,完事兒又舔了舔下唇,大抵是想維持帝王威嚴,最後還是敗給了要說的**,麵無表情道:“謝遮你念念每行第一個字。”
“聖上英明神武、功蓋千……”
謝遮和劉韞各自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