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小鎮便迎了一場江南獨有的朦朧煙雨,雖是在水鄉長大,但邈千重最討厭江南的雨,更不願意冒雨趕路。
半條泥腿跨進雜貨鋪後院的牆頭,邈千重忽的想起一月前自己犯下的天條,一個激靈又從牆頭上滑了下來。
他從雜貨鋪門口寫著特價出售的木桶裡偷了把傘,悄無聲息的後退,然後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身後有沒有動靜追來他不知道,因為他耳邊隻有嘩啦雨聲和自己逃出生天的激動心跳。
邈千重打著傘,落湯雞似的往回走,不是雨大,而是這破傘,它漏雨!
奸商!
邈千重頭頂哢嚓一聲響,不用看也知道傘骨又斷了,這已經是斷開的第四根傘骨了,再斷下去他寧可淋著回去也不想再費力氣拿著這廢物。
山間風大,邈千重將傘撐在身前,推著風艱難前行。
脖子上每淋一次雨,邈千重就要罵一句奸商,罵罵咧咧不過幾步,身前阻力突然一輕,眼前一片明亮,山林翠色儘收眼底。
邈千重怔了片刻,抬手將半截傘柄砸進風中,忍無可忍的罵出了聲。
“奸商!”
陳年朽木製作而成的傘柄從中斷開,半把破傘隨風歡快的飛去,風箏似的躍過了山頭,眨眼就不見了。
山風呼嘯,雨勢傾盆,整條山路成了水路,沙石混著泥水以可怖的速度漫沒了整條山路,彆說人了,就是沒腦子的野豬也不敢這時候出來,縮著腦袋躲洞裡避雨。
跟野豬一起擠在逼仄間的還有個滿臉愁雲的裸男。
衣服被樹枝撐開架在火上烘烤,快要垂地的衣袖正滴答著水珠,邈千重沒力氣將衣服再擰一遍,隻穿個底褲盤腿坐在洞口出神。
好在洞裡隻有野豬一個活物,好在這雨天沒個大姑娘小媳婦的路過,不然邈千重這流氓罪怕是要做個實在。
野豬在他兩腿間哼哼唧唧的掙紮,被邈千重一巴掌打的老實。
山中野豬凶悍,就算與山賊來說也算是棘手的凶獸,好在這隻剛斷奶的,沒什麼本事自然也不敢有什麼脾氣。
邈千重百無聊賴的擼著豬,揉揉圓耳朵又捏捏肉乎乎的小蹄子,小野豬舒坦的伸直了身子,正昏昏欲睡,邈千重的肚子突然響了一聲。
小野豬“..........”
邈千重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拎著野豬後勃頸當武器,對洞內喝道“誰!”
雖然隻有一瞬,但他聽得清楚,就在他饑火燒腸的瞬間另一聲微弱緊跟在他之後。
邈千重拎著板磚,哦不,拎著野豬大步走進昏暗的洞穴,警惕的目光還沒完整的看過黑暗,腳下突然一絆,整個人不受控的向前一摔。
已經半涼的屍體發出了痛苦的嗚咽,進了陰司的半條腿被邈千重這一壓又立刻縮了回來。
邈千重將人拖到洞口,借著火光撥開屍體麵上的亂發,他掬水在那臟兮兮的臉上胡亂一抹,露出了蒼白虛弱的少年郎。
邈千重擰開酒囊灌了他一口烈酒,問“你是誰?”
“雲苓。”少年被酒燒紅了臉,咳了兩聲,沙啞著聲音說。
兩人初遇這件事,與邈千重來說很是驚心。
若沒有這場雨或者雜貨鋪的傘再結實一些,雲苓是一定會死在山裡,死的悄無聲息,山中多有野獸,他怕是連具全屍都沒有。
這事邈千重想想都覺得後怕。
與雲苓來說也同樣心有餘悸,隻不過他驚心的點與邈千重不同。
他被人追殺逃竄到中原,蜷縮在洞中重傷昏迷了好幾天,回光返照之時,一睜眼便見一裸男急不可耐的撲向自己,又氣又惱,險些沒直接咬舌自儘。
好在洞中火光閃過,雲苓突然發現那裸男容貌不差,身板更是精壯,本著我也不吃虧的想法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當然這話他不可能同邈千重說。
雨聲一歇,邈千重抱著人就往寨子裡衝,小薊沒認出吃胖了的邈千重,剛舉棍想將人擋下,一旁的大薊已經舉傘跑了出去,他邊往外衝邊喊老大,聽得小薊捋著胡子愣在了原地。
那壯漢是老大?
壯漢眨眼到了跟前,扯著嗓子往寨子裡喊“老夏!”
小屋裡鼾聲一頓,重物墜地的聲音砸的瓦顫,一個圓卜隆冬的小老頭從屋內跌撞著跑了出來。
沒等小老頭橫眉罵出口,邈千重已經抱人衝了過來“快快快!燒抽抽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