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過後一股愛意緊隨其來,愛恨交織,不外如是。他不知道在哪一刻發現自己愛上了那個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 他想若是沒有這股愛意支撐著他, 自己恐怕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吧。
那晚, 他獨自一人跌跌撞撞跑到渡船口,成功登上了離開這座城的船隻, 當時他來不及換下自己那套裝扮,更是不小心讓艄公發現了自己那幾靛金子,徒升貪婪之心的艄公對他露出歹意的嘴臉,欲想讓他陷入昏迷奪取黃金,掙紮中他抱著黃金跌入水中失去了意識。
好在第二天醒來後,發現自己被衝回岸邊。
他連忙逃離,想回自己以前的養父家中看看能否尋求幫助,卻發現大街小巷中已經有士兵在張貼懸賞自己的畫像。躲在牆後的他絕望地看著養父那張怒不可斥的嘴臉,明白自己在他麵前出現隻會自投羅網。
於是,他趁養父不注意的時候偷了套舊衣換下身上醒目的紅色和服,連忙逃走了。
可身無分文又沒有任何手藝的他又能逃得到哪去。
就算自己打扮得像個乞丐,與野狗奪食,去田地裡偷彆人的莊稼野果度日,也改變不了自己被士兵發現的命運。
他原以為自己會被殺掉,沒想到與新上任的城主見麵後,對方反而一臉高興地留了他一命,還讓人將他收拾乾淨,吃飽喝暖,好好睡上一覺。
帶著惶恐的心情,他被允許待在新城主身邊侍奉,就像以前侍奉毛利齊哉那般。他就知道,又是一個看上他這副皮囊的令人惡心的畜生,隻不過這個畜生和善的麵具下有著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酷的心腸。
在某一晚要了他身子之後,他不小心惹怒了這頭畜生,對方撕下了偽善的麵具,把他丟進了花街去做個侍奉人的男藝伎,這種宛若跌入地獄般的黑暗遭遇,並非常人能夠忍受得了的。
絕望地他打算尋死,可惜不幸被花街的人發現並狠狠地受到一頓懲罰。之後,就是暗無天日地學習怎麼侍奉客人的日日夜夜。
而今,是他正式開始接待客人的日子,就在今晚。
燭火燃燒著,驅散不儘籠罩在整個屋子的黑暗,亦如早已朦上陰霾的鳳眸,再也難尋當時那一絲對人生的希望。
少年把視線落在梳妝桌上那個鎖著扣的小盒子上,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打開了它,並從裡麵輕輕拿出了一塊尋常的黑色布料。
如果弦英秀樹在這裡,就能認出這是當時自己摘下來給少年擦眼淚用的蒙臉布。
宮澤悠垂著眸呆呆地看著手中這塊黑布,眼中是化散不開的悲傷與自厭,他突然垂首埋進掌心這塊布裡,病態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真的好恨你啊”
黑色的布上隱隱被水意浸濕。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小悠,你準備好了嗎?快要出場了哦。”一道柔美的女聲自門外傳了進來,是平常頗為照顧他同為藝伎的姐姐。
少年猛地抬起頭,臉上變得蒼白起來。他緊緊攥著手中的黑布,仿佛想從中汲取一點勇氣,最終還是在門外女聲地催促下把它放回了盒子裡,鎖好。
宮澤悠快速擦掉自己眼角的濕氣,收斂起麵部表情並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後,才讓人進來。
和式門被人輕輕拉開,走廊外的燈火投射了進來。
“這麼暗,怎麼不多點一把蠟燭?”進來的女藝伎見少年安分地坐在鏡子前,心裡鬆了一口氣,悄然走到少年身邊坐下。
少年今天的裝扮美極了,大紅色宛若是為他而存在。
一頭烏黑的長發被精心地梳成了一個複雜的發髻,上麵點綴著幾朵紅色的花朵,增添了幾分女性的柔美與嫵媚。鮮豔的大羅紅色和服上繡著精美的圖案,盈盈露出他秀長白皙的脖頸和纖細腰身,本就妖孽精致的麵容塗抹著一層薄薄的粉底,讓肌膚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皙,眼尾的那抹紅及唇瓣上鮮豔的口脂讓他這份美麗更加兼具視覺衝擊力。
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他的。
女人眼睛微微一暗,心裡的嫉妒宛若毒蛇般啃食著她的靈魂。
少年跟往常一樣沉默不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作為過來人的女藝伎心想對方應該是在害怕接下來的遭遇。
她輕輕拉住少年冰冷的手,另一隻手放在少年頭上揉了揉。
“沒事的小悠,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等過了今晚,以後就會慢慢習慣了。”
女人的聲音溫柔又好聽,但不妨少年覺得無比刺耳,因為他深知對方溫柔的外表下實則在對他進行監視。
在他當時被女人這副善解人意的溫柔打動向她告知自己想要帶著她一起逃跑的計劃,反倒被對方偷偷舉報害自己被打得半死時,他就已經不再信任並且恨上了她。她以為自己不知道,其實在自己被打得陷入昏迷前聽到了役夫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
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相信,這是宮澤悠來到這裡後得到的最為深刻的教訓,在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誰還會相信人心這種東西。
“我明白的,朝雲姐姐。”宮澤悠輕輕咬了一下唇瓣,鳳眸裡閃爍著怯怯的微光,“今晚朝雲姐姐可知今晚的客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對方看上去挺俊秀斯文的,想必是個好相處的客人,小悠不要太過緊張喲,有姐姐陪你一起。”
宮澤悠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嘴上輕輕嗯了一聲。
“我們走吧,不然媽媽該生氣了。”
還沒到門口,宮澤悠就聽到了從屋內傳出的嬉笑作樂的聲音,裡麵不止兩個男人。
宮澤悠的眸色微暗,袖子裡的手指不由得攥緊。
聽那老女人說裡麵是他們惹不起的達官貴族,來此商討事宜並尋歡放鬆,因此派了最為美麗的他、朝雲姐姐及另外一位藝伎前來侍奉。
朝雲姐姐謹慎地敲了敲門,說明來意,裡麵的聲音有短暫地停頓,然後便有人讓他們進去。
和式門向左右兩邊緩緩拉開,屋子裡的人一下子目光便全落在中間雌雄莫辨的少年身上,他們聽說這裡有個男藝伎便好奇想要觀賞一番,沒想到對方竟有這般天人之姿。
“這這就是那位男藝伎?”有人驚訝地感歎,垂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少年。
“是的鬆本大人,今兒可是我們小悠第一次侍奉客人,還望各位憐惜一番呢。”以前多次侍奉這位鬆本的另一位女藝伎熟練地坐在他旁邊為其倒酒,一個眼神掃向朝雲,示意她帶著少年開始為客人服侍。
不必朝雲多說,宮澤悠就主動朝坐在中間的男人靠近,一進屋他就發現了對方的與眾不同。
那是個氣質有些邪肆的年輕男人,皮膚異常白皙,蜜橘色的長發被綁了起來,穿著一套深色的勁裝,手邊奇怪地放著一把黑傘。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一道明顯的傷疤更是為他增添了幾分陰鷙之感。
俊秀斯文?朝雲姐姐的眼睛莫不是瞎了不成。
雖然感覺對方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但比起其他老男人,宮澤悠寧願服侍這位不好相與的年輕客人。
年輕男人把少年眼中不斷變換的情緒收進眼底,唇邊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他探身捏住少年的下巴將他臉抬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宮澤悠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酒杯打翻,眼眸輕輕一顫,“回大人,在下名叫小,小悠”
“小悠?真是一張美麗的臉啊。”年輕男人手指細細撫摸少年的臉龐,然後撫向眼尾,“但我發現,你的眼睛比你的容顏更美更靈動。”
“大人”宮澤悠不解地看著男人。
“哈哈哈夜大人既然喜歡,那我就選這位美人了。”另一位留著胡子的中年男人攬過朝雲的腰肢,朝名為夜的男人笑得一臉曖昧,“春宵一刻值千金,夜大人,我就先行告退了!”
年輕男人眉毛輕輕一挑,“山田大人慢走。”
眼見山田頗有眼力地退下,作為在場官級最低的鬆本不甘地看了少年一眼後,也帶著自己的藝伎提出去其他房間,屋內剩下了少年與年輕男人兩人。
宮澤悠咬了咬唇,膽怯地看了男人一眼,假裝不經意間朝他展露自己極具誘人的纖細後頸,“大人,讓小悠來服侍您吧。”
“彆裝了,你的眼睛已經暴露了一切。”
年輕男人沒有理會少年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眼眸,而是姿態放鬆地斜靠在軟榻上,拿起桌上的長煙鬥輕輕吸了一口,在煙霧繚繞中薄唇微揚,“偽裝的本領還沒練到家就要克製住自己內心的各種想法,若不然,連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什麼意思我,我不明白。”
“放心吧,我不會動你的。”年輕男人手中的煙鬥點了點桌麵,無情的言語從口而出:“我嫌臟。”
“你!”宮澤悠一震,身體微微顫抖,死死盯著年輕男人的目光流露出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憤怒和厭惡。
“就是這種眼神,好好保持住吧,下次過來若是沒能讓我見到這種眼神,我就殺了你。”
年輕男人湊近少年,用手逗寵物般拍了拍少年的臉蛋,然後拿起黑傘,在少年不解的注視下來到窗邊一躍而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真是莫名其妙!”
宮澤悠雙手撐在窗台上向年輕男人消失的方向望去,這種行為隱約給他帶來一種熟悉感。是的,他想起來了,那晚男人帶他離開時也是從窗邊一躍而下。
又想起了他
宮澤悠微微垂下眼眸,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不過好在,今晚並不用侍奉他人了,但也難免遭到那個老女人的一頓責罰了吧。
早已離開的年輕男人此時已經來到一處明亮寬敞的高處樓閣上,俯瞰著夜幕下整座城零星的燈火。
“夜大人,飛船殘骸附近並沒有查到任何有關晝大人遺留下來的信息,但我們發現了一座無人的私塾,搜查過程中發現了一本可疑的筆記,還請過目。”
身後突然出現的下屬遞上了一本綠色封麵的筆記,上麵寫著‘阿樹’兩個字。
夜接過手,好奇地翻開了封麵,下一秒瞳孔猛地緊縮。
裡麵隻寫了一個人名——吉田鬆陽,往後便全是空白頁,但讓他驚詫的是那隱約有些熟悉的字跡,記憶中跟他口中的晝這個人的字跡有些類似。
“吉田鬆陽?”
“據說是一個為了傳播自己倒幕思想而專門招收學生的鄉下武士,在毛利勢力的肅清下已經逃離此地,而距離晝大人的飛船最近的隻有這間私塾。”
年輕男人的眼神頓時變得幽深起來,蜜橘色的長發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
“給我查一查,這個吉田鬆陽究竟逃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有,查一查毛利齊哉身死那件事,越詳細越好。”
“是。”
下屬點頭領命,下一秒便從原地消失。
夜用手指輕輕摩挲白紙上那四個字,嘴角緩緩揚起略帶殘忍嗜血的弧度。
“我親愛的晝,你究竟在哪裡呢”
第97章
“諸位, 將來你們將學到許許多多,當然,隻要不停下腳步,必然會遇到種種困難, 也會碰壁。”
掛在屋簷上的風鈴慢悠悠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學堂裡吉田鬆陽的聲音溫和又飽含深意。
“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去做, 全由你們自己決定, 我是否能一直陪伴在你們身邊, 不得而知。所以,我要提前把這句話告訴大家”
“你們在生活中可能會遭到沉重的打擊,不公平的待遇。有些人能挺過去,有些人不能,但每一次不幸都是吸取教訓的良機,人不應該在自憐中沉淪,而是應該利用每次打擊來提高自我。”
吉田鬆陽停下步伐, 轉身看著底下一張張似懂非懂的小臉,神情漸漸柔和。
“隻要我們不停下腳步, 道路就會不斷延伸, 隻要你們不停下來, 那麼總有一天你能走到你想要到達的地方,能超過道旁那些不敢走的人”
屋外,躺在大樹上的弦英秀樹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悠然地穿過樹葉的縫隙, 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屋內那個正在上課的身影上。
清雋如鬆的身影站在講台上, 他的側臉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 神情帶著一絲憧憬與對自己學生們的期望,毫無疑問是個心係學生的良師, 沒有人能夠否認這一點,但對方給他那種沉悶的死亡氣息一直揮之不去。
就好像那雙灰綠色的眼眸,在注視著他的學生的同時,也在注視著死亡。
腦海中突然出現這句話,弦英秀樹的眼神頓時一凝,有些遲疑地坐起身麵向吉田鬆陽的方向。
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弦英秀樹的視線在吉田鬆陽臉上徘徊,仿佛想透過他那張臉探究他的內心在想些什麼,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和故事?
就在弦英秀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吉田鬆陽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目光不經意地抬了起來,與弦英秀樹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那一刻,兩人同時微微一愣,時間仿佛凝固了,目光在空中交織、碰撞,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他們之間流轉。
吉田鬆陽很快回過神,隨即朝對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像在說‘被我抓到了’,接著就看見坐在樹上的人抿了抿唇,眼神飄忽地錯開了視線,以他良好的視力,得以清楚地看見對方依舊一派冷淡模樣,卻連自己都沒意識已經逐漸臉紅。
真是,有點可愛。
坐在最後排的阪田銀時敏銳地發現吉田鬆陽有短暫的分神,他瞅了瞅講台上神情明顯變得愉快的吉田鬆陽,又瞅了瞅樹上那個重新躺了回去並用紅傘將自己遮地嚴嚴實實的男人,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這兩人在用暗語交流嗎?
“需要我幫忙嗎?”
弦英秀樹轉過頭,吉田鬆陽正抱著手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不知為什麼,在對方的注視下莫名感到幾分不自在,弦英秀樹微微垂眸看向手裡的剪刀,低聲道。
“不,我自己來就好。”
吉田鬆陽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高大身影,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弦英秀樹一頭烏發柔順地披散著,但此刻卻顯得有些狼狽,發尾參差不齊,地上散落著被剪斷的縷縷黑發。
這人這也太糟蹋那頭漂亮的頭發了。
“嗯,有點不太整齊了,背後的頭發會很難剪哦,還是我幫你吧?”吉田鬆陽輕聲說道,他走到弦英秀樹身後坐下,歪著腦袋看著他,眼神中透露出些許關切。
弦英秀樹通過鏡子對上了吉田鬆陽的眼睛。他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剪刀遞給了對方。
“麻煩你了。”
吉田鬆陽接過剪刀,卻並未立刻動手,而是將它放在一旁,起身去拿了一個發繩和梳子。
“你大概想剪到什麼位置?這裡可以嗎?”吉田鬆陽比了比男人的後腰處。
弦英秀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握緊,氣息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可以。”
吉田鬆陽瞥了男人一眼,眼裡閃過一絲戲謔,他湊到男人跟前微微歪著頭,笑得一臉純良,“不用緊張,我不會像那位小愛理發師一樣,把你的頭發剪毀的哦。”
“我知道了,你快剪吧。”弦英秀樹的語氣略微無奈。
吉田鬆陽頓時輕笑一聲,接著坐在弦英秀樹的身後,開始細心地為他梳理頭發,吉田鬆陽的手法輕柔而熟練,很快便將弦英秀樹的長發梳理得柔順光滑。接著,他攏住那頭烏發,在預留的長度位置用發繩輕輕綁住,然後拿起剪刀,一刀剪了下去。
隨著剪刀的落下,一縷縷黑發輕盈地飄落在地,與原本散落的斷發混在一起。
弦英秀樹安靜地坐著,感受著吉田鬆陽在自己身後的一舉一動。他能夠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清香,亦能感受到那輕柔的觸碰和溫暖的呼吸。這一刻,他仿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心臟不正常地在怦怦直跳。
他清楚地意識到,身後這個人對他而言確實存在幾分特殊,那種特殊的感覺,就像是一顆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迅速膨脹開來,讓他無法忽視。
這種特殊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是單純的欣賞嗎?還是更深層次的喜歡?
那雙墨色的眼眸中不禁浮現出幾分迷茫,陷入了內心情感的糾結當中。
吉田鬆陽的動作依舊輕柔而熟練,他沒有察覺到弦英秀樹內心的波動,反而注意到了對方裸露在外的手腕及腳腕。那些皮膚在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白皙,但也透露出一絲不協調——衣服顯然有些短小,難以遮蓋住那健碩的身形。
他心中煥然大悟,原來是因為衣服不太合身。他想到身體躥得愈發高的阪田銀時他們,心想應該給他們添置新的衣服了。
把最後一縷發尾修剪完,吉田鬆陽放下了剪刀,他輕輕拍了拍弦英秀樹的肩膀,微笑著說道:“你的頭發剪好了,看起來很不錯。”接著,他又話鋒一轉,“不過,看來你需要一套更合適的衣服。”
弦英秀樹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吉田鬆陽是在說他的衣服不合身。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確實有些短小,神色有幾分不自然。
但看著鏡子中自己變短了一大截的頭發,心中又不禁湧起一股暖意,以致於口中無意識地喊出了吉田鬆陽的名字。
“啊,我在怎麼了?”
弦英秀樹猛然清醒了過來,轉頭看向吉田鬆陽,在對方不解地注視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將那股莫名的衝動脫口而出。
吉田鬆陽見狀,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那雙墨色眼中似乎透露著有話想對他說。
弦英秀樹呆愣了一會,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最終他還是垂下了眉眼,把想說出的話咽回了肚子裡。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
“不沒什麼,今天謝謝你了,剪得很好。”弦英秀樹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他的話語中卻透露出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失落。
不,他肯定有話要說。
吉田鬆陽心中篤定。
他能感受到對方心中有話未說,但他並沒有強求,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不用客氣,你滿意就好。”
“對了,儲備的糧食快要吃完了,我們不如帶著銀時他們去鎮上趕集吧,順便也給每個人添置一下新的衣服,入秋後天氣也變冷了,床褥被子也要添置一些”
“好。”
弦英秀樹看著絮絮叨叨的吉田鬆陽,眼神漸漸變得柔和。
集市上的人熙熙攘攘。
阪田銀時和桂小太郎像個土包子一樣一路上發出各種各樣的驚呼,惹得高杉晉助連連翻白眼。
“哦哦那是什麼東西,竟然長得比阿銀我還高?!”
“有人在賣可愛的貓咪布偶哇!銀桑你快看,好可愛!”
“貓咪什麼的一點都不可愛啊,還是小豬更令人喜愛些吧。”阪田銀時看著路過的烤乳豬攤位,吸了吸快流出來的口水。
“嗬,瞧你們那點出息。”高杉晉助嘲諷。
“畢竟我們沒有某個少爺那麼好命啊,爹不疼娘不愛,從小就在垃圾堆裡長大,一顆糖舔了一口後還得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裝袋中留到第二天繼續舔,確實跟你這個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大少爺比不了呢。”
“誰是大少爺,我早就不是高杉家的一員,彆拿這種話來煩我!”
阪田銀時睜著死魚眼,挖了挖鼻孔,然後把手指上的不明塊狀搓了搓往某個方向一彈。
“彆彈到我這邊來啊魂淡卷毛!惡心死了!”高杉晉助怒視。
“彆吵了你們,現在人很多彆走散了哦。”吉田鬆陽屈起手指分彆往阪田銀時和高杉晉助的腦袋一彈,“前麵就是成衣店,我們先去量尺寸做幾套衣服吧,然後再去逛一逛,大家覺得怎麼樣?”
“好吧。”
不過在量尺寸的時候,稍微發生了一些狀況,成衣店老板是個矮個子的小老頭,他舉著量尺,與弦英秀樹無聲對望。
“麻煩這位客人,稍微彎一下腰。”老頭滿臉嚴肅。
弦英秀樹也麵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盯著老頭那銳利的雙眼。
“噗呲——”吉田鬆陽捂著唇,肩膀微微顫抖。
聽著笑聲,弦英秀樹微微一頓,還是聽話地輕輕彎下身子讓老頭給他量上半身的尺寸。
“可惡,被他裝到了!”量好尺寸坐在一旁的阪田銀時小聲叨叨,“假發你看著吧,阿銀我以後可是會長得比他還高的男人,到時候我也可以用鼻孔看人了!”
“可是,銀桑你現在都沒有我高誒,要長得比魔鬼老師還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桂小太郎眨了眨眼,“還有不是假發,是桂啊!”
“你把你頭上的馬尾也給添加到你的身高上了嗎魂淡假發。”
桂小太郎沒有理會阪田銀時的吐槽,繼續說道:“書上說,有些是基因裡自帶的長大了也不會很高,有些則是可以通過後天的飲食改善自己的身體條件以此達到長高的目的,不知道銀桑你是哪種情況,不過我建議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每天多喝牛奶多睡覺。”
“真的嗎?”學渣天然卷發出求知的疑問,兩眼發光,“草莓牛奶也可以?”
“唔應該可以吧。”桂小太郎不確定地說道。
“鬆陽你聽到了沒有!為了阿銀我未來的身高著想,還不快給我準備每天要喝的草莓牛奶,要是因為沒有喝夠草莓牛奶導致阿銀我未來長不高,阿銀我真的會死不瞑目的死不瞑目的哦!”
量好尺寸的弦英秀樹瞥了阪田銀時一眼,淡定揭露殘忍的真相。
“放心吧,就算你每天喝十瓶草莓牛奶,也隻會讓糖尿病提前到來,而不是長得像我一樣高。”
“我不信!”
出了成衣店,接下來得去買糧食。
“小太郎,這些錢交給你保管,你們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就去花吧,兩個小時後我們在成衣店門口集合,聽到了嗎?銀時,晉助。”
“知道了!”阪田銀時興奮地喊道,立馬抓住桂小太郎的手像撒歡的兔子一下子跑沒影了。
“草莓牛奶!我來啦!!”
“魂淡,等等我啊!”高杉晉助腦袋蹦出青筋,連忙追了上去。
三個小身影一下子就淹沒在人群之中。
吉田鬆陽輕笑一聲,“算了,我們先去”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動靜。一個擔著扁擔的中年婦女在人群的推搡中失去了平衡,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吉田鬆陽的方向撲去。
“小心——!”弦英秀樹的眼神一凜,伸手想要推開吉田鬆陽。
可惜中年婦女距離實在太近,她肩上的扁擔率先撞到了吉田鬆陽的後背,吉田鬆陽眼神一暗,沒等他做出反應,卻感覺一股力量從身邊傳來,下一秒,便感覺到自己跌進了一個溫暖而結實的懷抱中。
是弦英秀樹抱住吉田鬆陽躲過了中年婦女的衝撞。
然而,躲過衝撞的吉田鬆陽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身體重心不穩,他下意識地撲進了男人懷中。
就在這一刹那,吉田鬆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傳來一種溫熱又柔軟的觸感。
那一刻,時間都仿佛凝固了。
兩人的神情都微微一滯。
弦英秀樹吻上了吉田鬆陽的額頭
第98章
阪田銀時一直以來都是個善於觀察的人, 尤其是對於身邊的朋友和同伴,總能敏銳地捕捉到他們情緒上的細微變化。
最近,他注意到弦英秀樹和吉田鬆陽之間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好像是去了集市之後,兩人之間的氛圍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那種奇怪的感覺他說不出來, 但就是覺得很怪異, 具體表現在語言交流明顯變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眼神交流和肢體接觸。
雖然還是按照往常一樣相處, 但每當兩人在一起時, 吉田鬆陽的眼神總是不經意地落在弦英秀樹的身上,而後者也總會在不經意間迎上對方的目光。
他們的眼神中似乎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和情愫,讓人不禁想要探究其中的深意。那種柔和寧靜的磁場,仿佛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小世界,周圍的人都很難插進去。
“難道他們在談戀愛嗎?”窺著屋內吉田鬆陽為男人束發的情景,桂小太郎做煥然大悟狀。
“喂不要用這種淡定的語氣說出這麼讓人驚悚的話來啊假發!”
“而且,談戀愛不該是一男一女的嗎, 兩個大男人怎麼談戀愛?等等難道鬆陽一直在女扮男裝?!”
阪田銀時一臉震驚,腦子裡不知想到什麼, 臉上慢慢浮出可疑的紅暈, 繼而轉為驚恐。
“——可是, 小花和黑豆它們談戀愛的時候就是這種模樣啊?”
“——小花和黑豆是誰?”
“——川島婆婆養的兩隻小貓咪。”
“——這完全就不能作對比啊白癡假發!”
“——不是假發,是桂。”
路過的高杉晉助停下了腳步,看著門縫旁撅著兩個屁股,嘴角抽了抽,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要有師娘了唔嗚嗚”桂小太郎還沒說完就被阪田銀時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高杉晉助大受震撼:“師娘?誰?”
“噓!小聲點, 你可彆亂說!”阪田銀時用充滿警告的眼神瞪著桂小太郎, 同時迅速向高杉晉助擺出一個無辜的微笑。“我們隻是在猜測而已。”
高杉晉助眉頭緊鎖,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他們, “猜測?你們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哎呀,就是…就是…感覺嘛。”桂小太郎試圖掙脫阪田銀時的手,但無奈掙脫不了,隻好含糊其辭地回應。
彆說桂小太郎這大嗓門,從最開始的對話屋內兩人都清晰地聽見了。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師娘……?”弦英秀樹略帶疑問的目光投向吉田鬆陽。
透過鏡子,他看見吉田鬆陽尷尬地咳了兩聲,眼神略帶飄忽地錯開他的目光,白瓷似的臉頰上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們在胡言亂語,請彆放在心上。”
仿佛要逃避男人那道帶著探究的目光,吉田鬆陽起身向門口走去,拉開了門。
吉田鬆陽抱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三個少年,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今天休息一天,不出去玩嗎?”
“啊哈哈,不是,剛想出去玩來著,隻是路過這裡而已,是吧假發!”阪田銀時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朝桂小太郎使眼色。
桂小太郎反而一臉不讚成地看回去,“不是假發是桂!銀桑你忘了嗎?川島婆婆拜托你的事情,你怎麼吃完人家的點心轉頭就忘記了。”
“你怎麼知道的?我沒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情啊!”
“當然是我親眼看見的,而且我還知道你吃點心前還上了廁所沒洗手。”
“後麵那句話就不需要說出來了吧!”
吉田鬆陽無奈地扶了扶額,“好了你們兩個,銀時,川島婆婆跟你說了什麼?”
“老太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說有事要跟你商量。”阪田銀時說完恢複成死魚眼狀,小聲而不滿地低估:“也不知道那老太婆打得什麼鬼主意,滿臉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事。”
“總不至於是來當媒婆的吧。”高杉晉助默默吐槽,話語一落便看到其他三人安靜中略帶三份震驚地看著他。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我怎麼沒想到呢!鬆陽這塊大肥肉放在這裡,不得惹得村裡的女人們天天流口水嗎?”
“老太婆一定是想來給你說媒的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說——”
“鬆陽要成親了!”
砰砰——
兩個新鮮出爐的大包出現在桂小太郎和阪田銀時的腦袋上,吉田鬆陽看著一唱一和的兩人,無奈地搖搖頭,“真是越說越離譜。”
成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弦英秀樹微微抿唇,神情專注地注視著那道清雋的背影,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著波光,眸中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
“川島婆婆,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川島婆婆是個年過花甲的老婦人,為人在村裡出了名的熱心腸。她麵帶笑意左右看了吉田鬆陽幾眼,仿佛在丈量著什麼,突然拉過他的手,聲音刻意壓低。
“鬆陽老師,可有打算婚娶呀?”
“啊?”吉田鬆陽一怔愣,傻眼地看著川島婆婆。
真的來給他說媒的啊,這確實是自己作為虛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經曆的事。
川島婆婆還以為對方高興傻了,笑容更加燦爛,語氣中充滿了期待和讚賞,“鬆陽老師,您可彆愣著,村裡頭的姑娘們都等著呢。我看您一表人才,又滿腹經綸,一看就是顧家的好男人,哪個姑娘嫁給您都是她的福氣。”
吉田鬆陽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解釋道:“川島婆婆,您誤會了。我目前還沒有婚娶的打算,而且……”他頓了頓,有些為難地繼續道,“而且,我每日還得教導學生,且私塾裡大多是男子,恐怕不是姑娘們最佳的理想對象。”
川島婆婆一愣,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但她很快調整過來,繼續勸說道:“哎呀,鬆陽老師,您可彆這麼說。您這樣的人才,怎麼會沒有姑娘喜歡呢?再說,私塾都是男子很多事都很不方便做吧,要是有個姑娘家一起生活,這日子啊,肯定是越過越滋潤的!”
“這婚姻大事,不是嘴上說說,總得試一試才知道合不合適嘛。”
拐角處,一道高挑的身影佇立著,不知站了多久。
成親
弦英秀樹眉頭緊蹙,一想到吉田鬆陽與一個陌生的女子相談甚歡甚至作出更加親密的行為,心裡就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鈍痛。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緊緊攥起,如黑曜石般的眼瞳注視著吉田鬆陽的背影,幽暗深邃,仿佛裡邊關著一隻被困住的野獸,正在極力掙紮。
那道目光熾熱而存在感強烈,吉田鬆陽都說服不了自己忽視它的存在。他原本想在其注視下開口直接拒絕,但話到嘴邊,突然一陣玩心湧上心頭。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調皮的笑容,假裝沉思了片刻,然後做出一副為難躊躇的模樣:“川島婆婆,您說得確實有道理。私塾裡除了學生都是男子,有時候確實會有些不方便。”
川島婆婆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臉上笑開了花:“看吧看吧,我就說嘛,鬆陽老師這麼優秀的人,怎麼可能沒人喜歡呢?那您看,我們村裡那些姑娘,鬆陽老師可有心儀的呢?”
吉田鬆陽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拐角處,然後收回視線,故意沉吟道:“這個嘛……我覺得還是得看緣分。不過,川島婆婆,您先彆急,容我慢慢考慮,如何?”
川島婆婆雖然有些失望沒能立即聽到答案,但見吉田鬆陽的態度有所鬆動,也就不再強求。
“好好好,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您可彆忘了,村裡的姑娘們都等著呢。”
弦英秀樹冷眼看著兩人談笑風生,往常清冷的麵容上隱隱浮現一抹慍色。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吉田鬆陽與某個陌生女子共度一生的畫麵,那畫麵如此刺眼,如同烈火灼燒著他的內心。
為什麼他不拒絕?難道他真的打算,成親?
心中的鈍痛卻讓他無法忽視,沉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從未想過吉田鬆陽會考慮結婚的事情,更未想過自己會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如此不適。
弦英秀樹深深看了吉田鬆陽一眼,轉身離開,不願再繼續待在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吉田鬆陽笑著應承下來,送走了川島婆婆,然後來到此刻已經無任何一人的拐角處。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仿佛能感受到男人剛剛站在那裡時散發出的強烈情緒。
“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吉田鬆陽眸光微動,開始期待弦英秀樹的反應,想要看看那隻不懂感情的夜兔是否能意識到自己對他的特殊感情。
他並不否認,自那次不小心被吻住額頭後,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也對男人抱著一些不可言說的心思,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因此讓他明顯感到怪異又無所適從。
但他不想逃避了
夜幕降臨,尋歡之樂又起。
院外牆上掛滿了明亮的燈籠,燭光映照在青磚牆上,透出一派曖昧的氛圍。門前雕花大門敞開,迎客如雲,歡聲笑語和淡淡的酒氣交織在空氣中,好不熱鬨。
房間內陳設奢華,輕紗簾幕垂下,在窗台的晚風吹拂下隨風輕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熏香味道,檀香、脂粉味、以及打翻一地的酒水味混雜在一起,氤氳成一種奇特的香氣,令宮澤悠無端升起陣陣反胃。
“我說你,性格怎的這般倔呢?你瞧瞧,現在受苦的不還是你自己。”
朝雲伸出纖纖細手,慢條斯理地打開一個精致的小圓盒,盒子裡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小心翼翼地從中挖出一抹瑩潤的膏藥,然後細心地塗抹在少年紅腫的雙頰上。
宮澤悠的雙眼緊閉,緊咬著牙關,儘管朝雲的手法輕柔,但藥膏接觸到傷口時,仍然帶來了一陣刺痛。然而,他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
剛剛接待客人的時候,因厭惡對方動手動腳,宮澤悠把酒潑了對方一臉,反被怒火衝天的客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好在菊原居的老板娘及時過來救場,雖然止住了客人的怒火,但宮澤悠也被她命人狠狠掌了好幾個嘴巴子以示懲罰。
“這兩天臉可彆碰水,要是這漂亮的臉蛋留下一丁點疤痕,那可就沒人憐愛了。”朝雲挑著細眉定定看著一聲不吭的少年,美人就算是麵容受損,也依舊是美人,並且還多了一股弱柳扶風之姿,更加讓人心癢難耐。
還真是個美人胚子,朝雲眼眸微微閃爍。
照這般長大下去,不得迷死多少男男女女
見少年一臉鬱氣,朝雲心中控製不住升起一股快意,但細細分彆又好像夾雜著莫名的同情,她忍不住揚起唇角。
哈
還是一起在這裡沉淪吧,小悠。
“哎,這坎兒,還得你自己想明白才能踏過去,姐姐說再多都沒用。你先好好休息吧,今晚媽媽那裡應該不會再給你安排客人了。”
朝雲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也不在意對方有無回應,蓋上藥膏起身就離開了屋子。
一直沉默的少年眼睫微顫,他緩緩睜開眼睛,瞥向緊閉的房門,琥珀色的鳳眸裡一派冷然。
上了藥的臉頰火辣辣地痛,又因帶著一股清涼的藥膏緩解著那股疼痛,可心靈上的痛,卻將他吞噬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種讓人沉淪的恐懼的人生,還需要繼續下去嗎
少年腦海中回想那晚月下男人的麵容,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他永遠印在腦子裡。
他要逃。
就算是死
宮澤悠眼中慢慢浮現出決然的神采,今晚似乎就是個好機會。可剛一有這個念頭,門外就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敲門聲,是來傳話的女郎。
“悠,媽媽桑讓你前往待客廳一趟,有客人指名點你陪同。”
“什麼?”宮澤悠不可思議地站起身,怒不可斥,“不是說今晚不再給我安排了嗎?況且我的臉還受傷了,會讓客人不高興的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是來傳達媽媽桑的命令的。你也抓緊時間收拾一下自己吧,彆讓客人久等了。”冷漠的女聲說完,便先行離開了。
可惡——!!
宮澤悠心中怒火中燒,他感到一種被玩弄的羞辱。垂下的雙手緊緊握起,手指因用力而變得發白。
這個地方,這種生活,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必須找到逃離的機會!
第99章
“是你——?”
宮澤悠一拉開門, 便驚訝地看見前方的美人榻上斜坐著一位年輕男人。
“我們又見麵了,地球上的美人。”夜揚了揚手中的長杆煙鬥,邪肆的麵容上的笑容看起來不懷好意,“一段時間不見, 怎麼現在這般可憐。”
夜朝少年勾了勾手, “過來。”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宮澤悠微微皺眉, 關上門後麵上帶著點不情願地靠近。
夜看著對方坐在了距離自己兩米遠的位置, 不由得哼笑了一聲。
“坐近點兒, 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少年稍稍挪進了一點點。
“再近點兒。”
察覺到對方聲音隱約有些冷意,宮澤悠收起了內心的那股不忿,順從地坐在年輕男人身邊。
“這臉誰打的?”夜用煙鬥挑起少年的下巴。
“”
宮澤悠沉默片刻,抿了抿嘴唇,低聲答道:“是小悠做錯了事,受到了責罰。”
“我說是被誰打的,不是問你為什麼被打。”夜的眼中明顯有些不耐。
“是, 是菊原居的老板,”宮澤悠被對方驟現的陰沉氣勢所震懾, 明白此刻最好不要有任何隱瞞。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惹怒眼前這位客人, 後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彆害怕, 今晚來找你,主要是想問你一件事。”
夜見少年煞白的臉色,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嘴中卻說出了讓少年下一秒血液都凍住了的問題。
“那晚到底是誰殺了毛利齊哉, 而你, 又是怎麼從毛利大宅重重戒備下順利逃脫的呢?”
宮澤悠的瞳孔猛地收縮, 滿臉意外地對上男人那雙飽含惡意的灰冷色眼眸。那雙眼眸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讓他無處遁形。
他, 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眼前似乎還在浮現那天晚上那位山崎官員人頭落地,血液噴濺的場麵。他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但聲音依然顫抖:“我……我真的不知道對方是誰,叫什麼名字,我隻聽到……聽到他說自己是個受人委托的殺手,旁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那他為什麼要救你?直接把在場的你一起殺了豈不是更好?”夜輕輕抽了一口煙,吐出嫋嫋煙霧,盯著少年的目光如鷹隼般鋒利,仿佛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找出謊言的痕跡。
“他說自己雖然是個殺手,但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線。他……他隻是拿錢辦事,不會濫殺無辜。”
宮澤悠不敢與他對視,隻能低下頭,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堅定。他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那個男人的仇敵,會不會連累到自己,隻能按照之前向新城主交代的那份說辭來蒙混過關。
夜無聲冷笑,顯然對宮澤悠的回答並不滿意。
他站起身,在少年跟前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似乎相信了少年這套說法,“好吧,看來是個有原則的殺手。”
宮澤悠見狀,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潛意識裡想要隱瞞對方在殺了毛利齊哉前要他做的事,以及抱著他逃出毛利大宅後的事。
但沒料到的是,下一秒,他整個人卻被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剛剛還做出一副關心少年姿態的男人,現在卻翻臉,看著他如同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
宮澤悠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瞪大雙眸,他掙紮著想要掙脫脖子上的束縛,但夜的力氣極大,他根本無法反抗。
“放放開我”他隻能無助又可憐地瞪大雙眼,看著眼前那張冷漠而陰沉的臉欣賞他垂死的掙紮。
夜輕笑了幾聲,笑音裡滿是戲謔和輕蔑,他慢慢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要知道夜兔族的力氣是出了名的恐怖,這雪白纖長的頸項在他手中宛若薄冰,好像稍微用點力就會斷裂。
“可惜我並不是個有原則的客人。”夜湊近少年,另一隻手摸了摸少年的眼尾,“你以為這套說辭能騙得了我嗎?先前就跟你說過要多練練偽裝的本事。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把那晚發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否則”
宮澤悠的喉嚨像是被火灼燒一般疼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眼前也開始模糊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再不說這個男人真的會捏碎自己的脖子,於是拚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開口:“我……我說……但你必須答應放過我……”
夜稍微鬆開了一些手勁,讓宮澤悠能夠得以呼吸,但他眼中的威脅之意卻絲毫沒有減少,“說吧。”
宮澤悠深吸了一口氣,磕磕絆絆地開始講述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
夜色如水,月光從雲層間灑下,斑駁的光影在庭院內的草地上跳躍,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生動。
寂靜的夜中,蟲鳴聲此起彼伏。聲音雖然微小,但在弦英秀樹聽來,卻像是無數針尖在心頭輕輕紮刺,讓他難以靜下心來。
他坐在較為偏僻的走廊一角,趁著月色,緩慢而心不在焉地擦拭手中的太刀,腦中不斷回想白天吉田鬆陽與川島婆婆的對話。
“阿樹,原來你在這裡啊!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吉田鬆陽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他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弦英秀樹眼睫微垂,不理會他,隻是繼續擦拭著手中的太刀,麵上透著克製的冷淡和疏離。
吉田鬆陽抱著書本走到他身後,見男人隻給自己一道帶有賭氣和不滿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哎,今天的內容還沒抄寫完,明天他們就要回來上課了,這可怎麼辦?”
吉田鬆陽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故意裝作苦惱的樣子,果真讓某隻夜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他微微側目。
“對了阿樹,你今晚有其他事情嗎?可否嗯,幫我抄寫一下課本內容?”吉田鬆陽笑著揚了揚手中的課本,灰綠色的眸中略帶著幾分祈求。
弦英秀樹張了張唇,在吉田鬆陽這樣的目光下也隻能發出一聲輕歎。他收回了太刀,站起身拉過吉田鬆陽的手腕。
“走吧。”
“誒誒慢點,書要掉了——”
“麻煩。”
回到兩人共同的房間,這裡比舊私塾更加寬敞了許多,辦公桌、書架區域也比原先擴大了麵積,兩人的床位之間還立了一道屏風,隔成兩個獨立的小空間。
弦英秀樹坐在案桌前,攤開書本便開始提筆寫字,往常本就沉默寡言,今日更甚,連吉田鬆陽他都沒心情理會了。
比起說是對早上那件事感到生氣,不如說他在對自己這股無法控製的情感感到鬱悶和糾結。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不知道自己過去的身份,雖然一直說服自己丟失的記憶就讓它隨風而去吧,但心中一種莫名的不踏實感總讓他感到幾分潛在的不安。
吉田鬆陽看了麵色淡淡的男人兩眼,見其不說話,也攤開書本開始寫字。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兩人的筆落在紙上細微的摩擦聲。
就在吉田鬆陽慢慢沉浸在工作當中時,耳邊突然響起了男人低沉和緩的聲音。
“今天,那個老婦人跟你說了什麼?”
吉田鬆陽微微一愣,抬起頭看向繼續在寫字的男人,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什麼,心想終於按捺不住了嗎?他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聲線無辜,“啊你是說川島婆婆嗎?其實也沒什麼,隻是過來問問她的孫子最近的學業情況。”
“川島同學平時是比較調皮搗蛋了些,但學習上還是挺用功的哦。”
弦英秀樹手上的動作停止了,他抬眼看向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謊的吉田鬆陽,眼神逐漸冷冽。他輕輕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然而那緊繃的下頜線和筆上泛白的手指出賣了他內心的波動。
夜晚的空氣泛著冷意,吉田鬆陽突然輕輕打了個噴嚏,他有些不解地揉了揉鼻梁,“怎麼感覺有點涼,明天還要上課,可千萬不能感冒了。”
說完,便起身走向自己的床位旁取了一件外套。
“你會,與女子成婚嗎?”
吉田鬆陽披衣服的動作一頓,背對著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故作沉默片刻後,輕聲道:“我並不清楚,不過感覺私塾裡有個師娘,對銀時他們的成長也是有所幫助的吧。”
這句話不亞於一道驚雷,讓弦英秀樹的心頭猛然一震。腦海中控製不住地浮現出吉田鬆陽與陌生女子琴瑟和鳴、攜手一生的畫麵,兩竄妒火頓時在眸中不斷閃現。
他猛然站起身,無聲地靠近背對著他的人。
“那你是打算娶妻的,是嗎?”
“誒——?”吉田鬆陽似乎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他嚇到,立刻轉過了身子。
不料,下一秒便被壓抑著怒火的男人猛地推倒在床上,兩人的頭發淩亂地平鋪在身下,猶如此刻淩亂繁雜的內心。
“吉田鬆陽,你還想娶妻?”弦英秀樹墨色的眼瞳如同盯著獵物般對上身下人的那雙眼,唇邊輕輕扯出一個冷笑,“想得美。”
吉田鬆陽微微睜大了眼睛,這種發展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那個不是,我並沒有”
沒等他解釋完,生著氣的男人便低下頭堵住了他的嘴唇,讓這張令他生氣的嘴不再能說出讓人感到刺耳的言語。
唇邊傳來的觸感微涼柔軟,待他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吉田鬆陽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弦英秀樹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般讓人措手不及,剛開始對方的動作還有些遲疑滯澀,但是很快,就像適應了一樣,他感覺到對方一隻手托住他的臉,在溫柔與克製中逐漸深入。
漸漸地,呼吸急促了起來,吉田鬆陽感覺自己的腦袋逐漸發昏。他伸手去推了推上方的人,對方放開了他的臉,反握住了他的手貼著床榻壓在耳邊,以十指相扣的姿勢。
灰白色發絲與墨色發絲落在床榻上儘數纏繞,他們在親吻
吉田鬆陽無比清楚這一認知。
大腦在反應過來這一點時,他感覺到周身的血液儘數湧到了頭頂,連神經末梢都在叫囂著狂舞。唇齒間的纏繞如此陌生而熾熱,吉田鬆陽本能地閉上眼睛,恍惚間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回吻。
察覺到對方的回應,弦英秀樹墨色的眸中閃過一道笑意,他順勢抓著吉田鬆陽的手勾住自己的脖子,低下頭更加溫柔而纏綿地吻住了對方。
這一刻,對於所謂的說親,對於鬆下村塾的一切,對於虛的自我毀滅,亦或是失憶前的身份,那些丟失的記憶,兩人都通通不在乎了,隻想沉浸在這個美好而漫長的深吻當中
而這邊,聽完少年講述的年輕男人臉色漸漸浮現一層怪異,灰冷色的眼眸中似乎帶著一絲微顫的亮光。
他豎起食指打斷了少年敘述他之後自己的遭遇,輕聲問道:“他是不是穿著一套暗灰色的修身作戰服,那種怪異的與你們地球人格格不入的風格?”
他見少年一臉驚訝的模樣,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是不是黑發黑眼?束著長發,長得很高?”
“是。”宮澤悠呐呐地答道,對男人此刻的表情感到幾分害怕。
“嗬嗬嗬嗬”年輕男人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手掌下抑製不住地發出有些壓抑而可怕的笑聲,像是從心底湧出的瘋狂與解脫交織而成的樂章。
飛船廢墟,無人的私塾,寫著名字的空白筆記,肅清鬆下村塾的命令,以及冷漠的殺手。
將這一切都串聯起來,答案近在眼前。
“我親愛的晝啊,你沒死”
“我可算找到你了”
第100章
秋天的時節, 靜謐而深沉。夜晚的空氣帶著一股清爽,在晚風徐徐吹拂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幾分冰冷的涼意。
不過,無論屋外的溫度與氣候究竟會如何的變化, 室內的氛圍卻始終是熱的。這個熱是屋內環境的熱, 更是身體的熱, 心臟的熱
糾纏的唇齒分開, 微亂的喘息聲平添幾分曖昧。
兩人緩緩睜開雙眸, 視線中隻剩彼此。躁動的心跳聲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直白地展示著內心的狂亂和激動。
“鬆陽”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情動與克製。
鼻翼間淡漠而冷沁的梅花之香幽幽而至,正如眼前這個男人,仿佛從他的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冽而純淨,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傲雪淩霜的寒梅。
吉田鬆陽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 緩緩地撫摸上男人的麵頰,指腹下的肌膚泛著微微的冷, 摸上去猶如細膩溫潤的玉石。
很難想象, 這種崇尚力量一生追求戰鬥的夜兔族, 也會出現像男人這般清冷孤高的性格。
弦英秀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愣,但是很快又放鬆下身體,順著吉田鬆陽的手心用側臉輕蹭,任憑對方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摩拳著。
吉田鬆陽見狀不由得勾起唇角, 眼神變得柔軟起來。
“吉田鬆陽我不允許你與其他女人成親。”弦英秀樹頓了頓, 輕輕咬了一下唇邊那秀氣的指尖, “其他男人也不行。”
“那我應該跟誰成親呢?”吉田鬆陽笑著反問。
見吉田鬆陽這副計劃得逞的模樣,弦英秀樹怎麼可能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打從一開始就在逗著他, 是他被繁雜的思緒困住了雙眼,未曾看清吉田鬆陽總總行為下的違和之處。
悠悠歎息自口而出,弦英秀樹選擇俯身再次覆上他的唇。唇瓣微涼,盛了滿腔溫柔繾綣,沒有情欲的味道,隻是一個單純的吻。
“你說呢?”弦英秀樹稍微抬起頭直視那雙灰綠色的眼眸,神情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心悅你,吉田鬆陽”
“那日我睜開眼,腦袋一片空白,隻覺得這個世界安靜得可怕。我見你背對著陽光,卻不知為何那一刻心中的不安消失地無影無蹤。”
弦英秀樹見身下的人神情微怔,輕輕撥開他散在耳邊的發絲,眉宇間慢慢浮現出純粹的深情與溫柔。
“我時常覺得自己與周遭格格不入,像個靈魂殘缺的活體。”
“隻有看見你,聽見你的聲音時,我的內心才是完整的。”
吉田鬆陽想起了存在於腦海中虛的其他人格的記憶,想起了那漫長的渾渾噩噩般活著的日子,那種被傷害的疼痛似乎還在嵌刻在精神上久久不能釋懷。
隻是當他對上男人那雙沉靜下帶著破碎感的眼神時,他拒絕不了。
他隻能伸出雙臂環住男人的肩背,讓其靠在自己的頸肩,緊緊抱住他。
“我知道了,我也心悅你。”他輕聲說道。
雙臂下的身軀有一瞬間的顫動,接著,他整個人被男人抱起坐直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你白天說的那些話確實都是假的嗎?”弦英秀樹握住吉田鬆陽的雙肩,眼底帶著幾分不確定和隱晦的期盼。
吉田鬆陽彎起了眉眼,眼中含著絲絲笑意,他輕輕點頭,“我不會娶妻,隻是因為知道你在旁故意說與你聽的罷了。我隻想好好教導私塾裡的學生們,人類之間的婚親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更何況我也早已心有所屬。”
話一落,他便看見男人展開了笑顏。
平日冷漠沉鬱的人,一旦笑起來,竟如此動人心魄。那是一種觸碰心靈的感動,猶如初春融化的雪,純淨清澈,讓人也不自覺跟著感到開心。
吉田鬆陽任由男人緊緊將他抱個滿懷,隻是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眸,遮掩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晦澀。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男人一頭柔順如墨的長發,此刻什麼也不想思考,隻想自己是個普通人般沉浸在這份甜蜜與美好之中,暫時忘卻所有的憂慮與不安
自那晚兩人互相表露心意後,往後兩人之間的那份情愫不再掩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湧動著不容他人插足的氛圍。
按阪田銀時的說法就是,有兩人在的地方就會有粉紅泡泡出現,簡直要閃瞎眾人的狗眼!
在吉田鬆陽與川島婆婆明確了自己的意願後,川島婆婆雖然覺得可惜,但也不好強求,隻是苦了村裡眾多芳心暗許的姑娘們,心都紛紛碎了一地。
雖然也不乏有人中意某隻夜兔的,但卻無人有那個膽子前來表明心意,畢竟對方那種冷漠又不留情麵的脾性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比起高冷難以接近的弦英秀樹,她們還是覺得溫潤儒雅的吉田鬆陽更加適合當他們的丈夫人選,因此也有不想放棄的姑娘時不時借著送小孩來上學的名義與吉田鬆陽攀談一二,搞得某隻夜兔暗暗生悶氣。
不過,吉田鬆陽大概自己也沒能想到,某隻夜兔談起戀愛來,會是這般的粘人,仿佛把所有睡覺的時間都拿來粘在吉田鬆陽身邊。
具體表現在會熱心又積極地攬下各種家務雜事,儘管最後總是因為缺乏經驗而弄得一團糟。在吉田鬆陽忙碌的時候,會在他身邊靜靜陪伴著,或者自己找本書看,但總不會像以往那樣自己窩在樹上發呆讓吉田鬆陽一個人忙自己的事情,甚至兩人出門的時候,也會不顧他人眼光自覺地牽起吉田鬆陽的手,緊緊將他護在身邊
等等如此反差的一麵,令吉田鬆陽忍不住懷疑某隻夜兔是不是偷偷看了某種關於戀愛的書籍,不然怎麼會表現得如此嫻熟又勾得人心癢難耐。
灶間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吉田鬆陽正挽著袖子,手法嫻熟地切著菜。
正當他全神貫注時,背後突然貼上來一陣溫暖的觸感。
他驚訝地微微側過頭,發現弦英秀樹不知何時從背後輕輕攬住了他的腰肢,身子稍稍彎著,下顎抵在他的頸窩。黝黑的雙眸靜靜看著他切菜,看起來像隻想引起彆人關注的大貓。
吉田鬆陽臉上浮現了無奈又好笑的神色,他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腦袋,輕聲道:“怎麼了?你這樣抱著我,我怎麼做飯呢?”
弦英秀樹聞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神色平靜地放開了手,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吉田鬆陽見狀,指了指灶台,“你來幫我燒火吧。”
男人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兩秒,然後淡淡地哦了一聲,乖乖地坐到了灶台前,長手長腳的擠在狹窄的灶台前看起來有幾分局促和可憐。他認真地添著柴火,火光映照在他嚴肅的臉龐上,顯得格外可愛。
當覺得一個男人做什麼事情都很可愛時,那他也完了。
吉田鬆陽知道自己也漸漸深陷其中,可那又如何呢?他看了弦英秀樹兩眼,唇角悄悄勾起好看的弧度。
即使這樣的日子是他曾經想也不敢想的
午飯終於準備好了,吉田鬆陽將菜肴分彆放在各自的餐盤上。他轉身看向弦英秀樹,語氣真誠道:“可以幫我叫銀時他們過來吃飯嗎?”
弦英秀樹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灶房,雖然背影看上去有些不太情願。
“老,老師”
一個稚嫩而怯生生的聲音從樹後傳來,弦英秀樹停下腳步,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隻見一個小女孩從樹後探出身來,頭上紮著一個小揪揪,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樣子。
弦英秀樹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吉田鬆陽最近剛收的年紀最小的一位學生。
他走近了幾步,眉眼淡漠,“不要叫我老師。”
小女孩被他的冷淡嚇了一跳,身子不自覺地縮回樹後,“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隨便你。”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鼓起勇氣再次探出頭來,“大哥哥”
弦英秀樹微微挑眉,“你怎麼不回家?”
“阿爹阿娘在吵架,我,我偷偷跑出來的。”小姑娘低著頭揪著自己的手指頭,情緒有些低落,恰逢此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算了。”弦英秀樹輕輕歎了口氣,走過去,在小姑娘驚恐的目光下把人抱了起來。
“大哥哥?”
“我們先去找你的銀時師兄他們,然後一起回去吃飯。”
小姑娘乖乖地哦了一聲,坐在男人的臂彎上好奇地觀察起這位令她又怕又忍不住心生親近的男人來。
弦英秀樹很快就找到阪田銀時他們三個,他們正在下河抓螃蟹摸魚,玩得不亦樂乎,如果忽略紫毛和白毛兩個在河裡扭打在一起的場景。
“你們在乾什麼。”極具冰冷而嚴肅的聲音令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紛紛僵住,動作定格在了半空中。
他們回頭看向弦英秀樹,立馬感到有些丟人地放開了彼此,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水和亂糟糟的頭發。
“沒乾什麼啊哈哈,我們在友好交流呢,是不是啊矮衫?”
“是——啊——白癡卷毛!”高杉晉助咬牙切齒地瞪了回去。
“啊,是魔阿樹先生!你看我抓到了一隻大螃蟹!”桂小太郎興奮地朝男人舉起手中的大螃蟹,不料被螃蟹的鉗子狠狠夾住鼻子,“嗷嗚——好痛痛痛,快放開我的鼻子!”
“誒——小葉子,你怎麼也在這裡?是不是大木頭把你偷拐出來的?”
趴在男人肩上的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朝阪田銀時揮了揮手,“嗨,銀時師兄,不關大哥哥的事啦,是我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弦英秀樹看著雞飛狗跳的一幕,眼中略有些不耐,他皺了皺眉,轉身就離開。
“大哥哥,不是叫師兄們一起回去吃飯嗎?”
“他們自己會跟上的。”弦英秀樹掂了掂自己的臂彎讓小姑娘坐得更穩些。
果不其然,阪田銀時在身後控訴大喊:“大木頭,是不是鬆陽讓你來喊我們回去吃飯的?彆一聲不吭!阿銀我早就看穿了你的小心思,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吃鬆陽做的飯的!”
三人上岸,收拾了一下自己連忙跟上。
但是一身狼狽濕漉漉的樣子免不了被吉田鬆陽揍了一頓,隻能頂著個大包默默吃飯。
今日是三菜一湯,因為三人長身體緣故夥食份量比以前多了很多,但身旁男人的份量更是讓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阪田銀時看男人吃的不知道第幾碗米飯,嘴角微微抽搐,“喂喂你的肚子是無底洞嗎?吃了那麼多怎麼還是平平的,還是說你在裡麵安裝了任意門?”
弦英秀樹瞥了他一眼,嘴中的咀嚼沒有停下,隻是看向阪田銀時目光微微帶上了幾分輕蔑。
“輕蔑是幾個意思啊,不會有人以飯量大而感到自豪的吧。”
“銀時,安靜哦,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嗎?”吉田鬆陽朝他笑眯眯道。
阪田銀時頓時一噎,憤憤地戳了戳碗裡的米飯,小聲嘟囔,“哼,鬆陽你變了,現在的你變得偏心又無情,太讓阿銀失望了!”
吉田鬆陽又怎麼會聽不見銀時的嘟囔,隻是在日常耍滑頭罷了。他盛了一碗湯放在身旁的小姑娘麵前,溫聲道,“小葉慢點吃,吃完了老師送你回家。下次可不許自己偷偷跑出來了哦,你的父母會擔心的。”
“哦”小葉捧著小碗乖乖點頭,心想他們才不會擔心自己呢。
隻是吉田鬆陽做飯的水平至今還是沒有提高,不能說難吃,但也絕對好吃不到哪裡去,已經吃習慣的他們也就無所謂了。
但那碗顏色詭異的湯除外,他們依舊還是會感到幾分恐懼,這確定是人類喝的東西嗎?
“你們怎麼不喝呢?”吉田鬆陽笑著看向滿臉痛苦躊躇的三個學生,背後好像開始浮現縷縷黑氣。
“啊哈哈我還沒吃飽,我等會再喝。”高杉晉助乾笑了兩聲,連忙再盛了一碗米飯,即使他已經有些飽了。
“我,我也是!”桂小太郎連忙舉手。
阪田銀時默默埋頭扒飯,安靜如雞。
吉田鬆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開始下一碗米飯的男人。
弦英秀樹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他沉默了兩秒,然後放下碗筷,在吉田鬆陽的注視下端起那碗湯麵不改色地喝個精光。
“怎麼樣?我今天稍微改善了一下,味道有變好嗎?”
弦英秀樹毫不遲疑地點點頭,麵無表情道:“很好吃。”
如果忽略他藏在袖子中微微顫抖的手指的話。
“啊!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以後多做一些,畢竟你們還在長身體中,需要多多補充營養哦!”
三人的心情頓時晴天霹靂,滿眼憤恨地看向男人。
你怎麼變得這麼虛偽了啊!你剛來這裡的誠實美好的品質呢?都被鬆陽吃了嗎?阪田銀時怒視。
——這愛情也太讓人盲目了吧!阿銀我絕對不要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