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嘩啦啦——
昏暗的燈光下, 纖細柔美的身影站在洗手台前。
清澈的水流從細長的水口中緩緩流出,在寂靜的空間裡發出輕柔的潺潺聲。
剔透晶瑩的水順著那雙纖長如白蔥的手指和指縫流淌而下,變成粉紅的水滴落在水池中,激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平靜無波的琥珀色鳳眸低垂地注視著自己雙手, 宮澤悠並不急於擦乾, 而是讓水流在這雙剛殺過人的手中靜靜流淌, 感受著那份冰涼與濕潤。
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 仿佛依稀還能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浸濕手掌時的那份溫度。
他剛剛殺了人, 那位菊原居的老板娘。
他原本還想著,直接讓他們去死倒是便宜了他們,可當他真正站在那些欺辱過他的人麵前,看著他們悔恨恐懼的麵容時,心裡卻也感到索然無味起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沒必要再浪費絲毫的情緒在他們身上,不如讓他們直接去死好了, 反正多存活於這個世上一秒都是在汙染空氣。
隻是,為什麼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開心呢?
一種莫名的空虛和冷漠漫上心頭, 少年緩緩移開雙手, 用一旁乾淨的毛巾隨意地擦乾。
“誰讓你殺了菊原居的人?不是叫你忍耐一下嗎?”
一道冷漠的男聲出現在身後, 宮澤悠轉過身看過去。
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背對著窗邊站立著,手裡漫不經心地轉著一支煙鬥。
“彆仗著如今的身份為所欲為,我可不想給你收拾爛攤子。”夜把後背靠在牆上,黑暗中明滅的光影投在他那帶著傷疤的臉上看起來有幾分陰鬱和神秘, 他冷冷警告了少年後便把目前望向窗外。
“不勞費心, 不會有人發現是我乾的。”
宮澤悠輕輕勾起抹著紅色口脂的唇瓣, 看向男人的眼神有股難以言喻的冷漠,“而且, 我早晚會取代那個老女人的位置不是嗎?所以她早一點死還是晚一點死又有什麼區彆。”
“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我可不想因為你的愚蠢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窗外的世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然而在這繁華背後,卻是一個個被酒精和欲望侵蝕的靈魂。這裡是他們銷魂的樂土,也是他們走向毀滅的奪命門。隱藏在暗地裡的罪惡,比任何人的想象都要多得多。
夜聽著外麵開始因老板遇刺而開始慌亂嘈雜的聲音,麵上並無口中所言的為難,反而隻有對這一切直白的厭惡與鄙夷。這不僅僅是對那些被欲望驅使的人們,更是對眼前的少年。
他吸了一口煙,將煙霧緩緩吐出,那繚繞的煙霧似乎也在訴說著他的不滿和警告:“做好你該做的,我們的計劃很快就要開始行動。若是因為你的失誤導致計劃有丁點差池,我第一個殺了你。”
“而且,春雨那邊的人後天會抵達這裡,你最好在這之前把這裡的騷亂平息。”
宮澤悠神情微動,注視著男人冷酷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彆過眼去,冷哼了一聲:“裝模作樣……”
他知道,對方口中的計劃是要把那個男人抓捕回宇宙,為了讓自己更加心甘情願為他做事,對方已經把那個男人的一切信息都告訴了他。
對方的決定是正確的,得知了男人的身份後,他確實覺得自己不該毫無價值地死去。
至少,他也想見到男人失去一切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想起之前被男人護在身邊的那道清雋如鬆的乾淨身影,琥珀色的鳳眸中難以控製地閃過一絲嫉妒
……
新年到了。
這天沒下雪,天空蔚藍如洗,灑下來的陽光淡淡的,暖暖的,落在身上驅趕了冬日幾分寒冷,因為放假而變得冷清的私塾再次迎來熱鬨的氛圍,少年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換上新衣服,早早就起床為過新年做準備。
前幾天購買的鬆竹、草繩和燈籠之類的物品還亟待裝飾,吉田鬆陽將這些物資抱到庭院的時候,阪田銀時他們正在玩雪玩得不亦樂乎。
“老師,我來幫你!”桂小太郎第一個看到吉田鬆陽,連忙丟掉手裡的雪球湊到吉田鬆陽身邊。
“謝謝小太郎,把這些草繩掛在門上就好。”吉田鬆陽把秸稈組成的注連繩遞給桂小太郎,然後將另外兩個門鬆一人一個放在自覺過來幫忙的銀時高杉手中,“這是門鬆,放在大門兩側。”
阪田銀時左右翻看這個小臂大小的門鬆,這是由竹子、鬆枝和梅花枝乾構成的,底下有個厚實的小圓座。
“門鬆?這東西有什麼用啊?”
“看見上麵的三種植物嗎?那是鬆葉、竹子和梅花,因為這三種植物在寒冬時節仍可保持頑強的生命力,所以由此構成的門鬆具有長壽、長久之意哦。”吉田鬆陽笑眯眯解釋道。
“嘛~據說能祈望得到神靈永遠保護的作用。”
“神靈?鬆陽你也迷信嗎,這種生物怎麼會存在。”阪田銀時小聲嘟囔:“還不如讓阿銀我來保護私塾呢”
桂小太郎連忙扒拉吉田鬆陽:“老師老師~那我這個呢?”
“這個叫注連繩 ,掛在門上可以把過去一整年的厄運去除,並防止新一年不好的運氣進入。”
“哇~這麼神奇!”桂小太郎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掛在房間外麵,最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感覺外麵有女鬼出沒!”
“什麼女鬼,是某個白癡卷毛老是半夜起來去廁所不知道乾嘛而已。”高杉晉助淡淡吐槽。
阪田銀時像是被戳破心事般頓時一個激靈,大聲喊道:“去廁所還能乾什麼,當然是行生理上之方便!”
吉田鬆陽眨著眼睛凝視著銀時通紅的麵容三秒,突然笑著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哈哈哈~小小年紀就尿頻不是好事哦。”
“白癡鬆陽!誰尿頻啊?!”
“好了好了,你們快去把他們放好吧,等會還得把門口的積雪掃一掃。”
某隻白發卷毛氣鼓鼓地轉身離開,雖然一臉扭曲,但是細看眼神還是略微閃爍,臉上帶著一抹可疑的薄紅。
兩個大紅燈籠放在腳邊,吉田鬆陽仰頭看了一眼鳥居簷角的高度,對比一下自己身高,默默沉思起來。
恰巧弦英秀樹搬著梯子從屋內出來,見他犯難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來吧,掛在簷角兩邊就可以了是嗎?”
“啊,對”吉田鬆陽眼睛一亮,連忙讓出位置,同時不忘叮囑,“小心,不要摔下來了。”
弦英秀樹把梯子穩穩靠在柱子上,兩三步踩了上去。這個梯子雖然不高,但足以讓他夠到簷角頂端那根掛燈籠的鐵鉤。
他接過吉田鬆陽遞過來的燈籠,伸直了手試圖將其掛上去,不過那根鐵鉤由於長時間的風吹日曬有些變形,不太好直接掛上,於是便微微踮起腳尖,徒手想要掰直過來,因此身體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底下的吉田鬆陽看得心驚,屏息凝神地注視著梯子上的人一舉一動,手也無意識地扶住了男人的腰側下方。
特殊位置的觸碰讓弦英秀樹的身體微不可覺地一僵,提著燈籠的手微微一顫。漆黑的眼眸有一瞬間閃過一抹暗光,然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將燈籠掛了上去。
另一個燈籠也掛上去了。
弦英秀樹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身上,心裡對腰間撤開的手竟然有幾分不舍。他微微眯起眼眸,趁著吉田鬆陽還未離開,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下抬起他的下巴,輕輕彎下腰肢,將自己的唇輕輕地印在了吉田鬆陽的唇上。
這個吻雖然輕盈,但吉田鬆陽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快停止了,隻能感受到弦英秀樹的唇瓣傳來的溫度和濕潤。
“你,你們在乾什麼——?”突然,一個驚訝略帶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兩人迅速轉過頭,隻見高杉晉助和阪田銀時正漲紅了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顯然被剛才的一幕驚呆了。
吉田鬆陽連忙後退兩步,遠離了男人湊得極近的臉,眯著眼睛朝他們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啊,燈籠象征著團圓、喜慶和吉祥哦,寓意著新的一年紅紅火火、吉祥如意。”
“我們不是再問你這個!”
“這個就是那個。”
“不是啊是剛剛那個!”
“果然還是這個。”
“在我們如此純潔的小孩子麵前卿卿我我,惡意也太大了吧!”
“不是哦,小花和黑豆昨天生了一窩崽崽。”吉田鬆陽繼續睜眼說瞎話。
“請好好聽人講話好嗎鬆陽!”
旁邊的男人一臉奇幻地看著吉田鬆陽沉默好一陣,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他莫名笑出了聲。他的肩膀微顫,笑時胸膛也隨之起伏著,好半天才恢複了鎮定。
“就是那樣,小孩子不需要明白太多。”
弦英秀樹下了梯子,抬手攬住了吉田鬆陽的肩膀,頭碰著頭,居高臨下地睨了兩個少年一眼。
被攬住的人無奈側眼看了他一眼,唇邊默默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果然還是在銀時他們麵前發生這種事了。
“太過分了!一大早就給我們來了一波精神攻擊,今年的壓歲錢要是多一點我就原諒你鬆陽。”阪田銀時哭唧唧。
吉田鬆陽搖了搖頭,“哎,真是嘴貧。放心吧,你們的壓歲錢我都準備好了,每個人都有。”
今年的壓歲錢確實比去年翻了一倍,阪田銀時兩眼發光地數著年玉裡麵的錢幣,待發現裡邊的數量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多出許多時,頓時幸福地流下了兩條眼淚,“太好了,這下可以買好多好多的草莓牛奶和金平糖了!鬆陽你真是個好人~”
“銀時少吃點甜的,到時候蛀牙了可彆哭了。”
“不,鬆陽你不懂,沒有糖分攝入的生活那將是如小草沒了陽光一樣絕望的啊!”
“誒,背後有畫小像!老師這是畫的我嗎?”桂小太郎一臉發現新大陸般地翻開年玉袋背麵,上麵赫然畫著一個生動可愛的簡筆頭像,正是他自己的模樣。
高杉晉助見狀也翻了過來,驚訝地微微睜眼,“我也有。”
“每份年玉背後都有哦,畫得有些粗糙,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不會嫌棄,喜歡都來不及呢。”高杉晉助捏著薄紙邊緣的力度有些用力,眼神盛滿感動,“謝謝你老師。”
“對啊!老師畫得好好!我要把它好好收藏起來!”桂小天使附和道,將年玉袋緊緊地抱在胸前。
某人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你們喜歡就好。”
一旁觀看已久的夜兔輕輕抿唇,眼底到底流露出幾分在意,於是目光頻頻投向背對著自己的人身上。
吉田鬆陽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身朝他露出溫溫的笑,然後將手中的另一份年玉輕輕遞到他麵前,“這份是你的。”
男人愣了一下,然後緩緩伸出手接過年玉袋。到手沉甸甸的,裡麵裝滿了一個個錢幣,翻到年玉袋後麵,隻見上麵也畫著一個簡筆畫,屬於他的模樣的小人抱著一把傘在樹上呼呼大睡,看起來可愛極了。
對方什麼時候背著他畫的這些小畫?不過,這種被人當做小孩看重的感覺還不賴。
他抬起頭看向吉田鬆陽,眼裡流露的對他的喜愛更多了幾分,輕聲說道:“謝謝。”
吉田鬆陽默默笑了,抬手摸了摸男人那頭令他喜愛的長發。
在新年這種特殊的日子裡,往常平靜的山村也變得有些熱鬨起來了。那些受過吉田鬆陽恩惠的村民們絡繹不絕地來到鬆下村塾,贈送禮物和豐富的食物表達他們的感激,連那些未曾接受過他直接幫助的村民也被這種氣氛感染,紛紛帶著新年的祝福和禮物前來。
鬆下村塾的門前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斷。僅僅一個上午,弦英秀樹就見吉田鬆陽站在村塾的門口,微笑著迎接每一位來訪的村民,臉上的笑容都快笑僵了。
人緣太好有時候也是一件頗為苦惱的事情呢。
至於他為什麼也站在這裡,絕對不是因為村裡那些女人對吉田鬆陽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不放心過來盯著的!
被這些村民耽擱了一下,原本早上要去寺廟參拜的計劃不得不挪到下午。好在吃完午飯後,來私塾的村民少了很多,他們便準備好東西前往離山村最近的一個寺廟進行‘新年的第一次參拜’。
第112章
寺廟坐落在一片寧靜的山林之中, 古老的建築覆蓋著一層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莊嚴肅穆。
一行人踏著輕盈的步伐,穿過石砌的小徑,來到寺廟前。映入眼簾的是一層層石階砌成的參道, 寺廟門口已經有人多人在等待、徘徊, 莊嚴的大門敞開著, 門楣上懸掛一整列紅色的燈籠在風中搖曳, 似乎在歡迎著新年的來客。
淨手後他們隨著行人一同進入寺廟, 參拜的神靈前設有一個投幣的錢箱,這是用於香火籌集。
吉田鬆陽率先投幣,錢幣落入錢箱發出清脆聲響。
“與神靈的結緣之幣!”桂小太郎眼睛撲閃撲閃,興奮地往錢箱裡投錢。
“這是分明是上交給神明的保護費吧。”阪田銀時小聲嘟囔。
弦英秀樹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投入錢幣。
“我們去求簽吧。”吉田鬆陽笑道。
求簽處的人也很多,木製的桌麵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竹簽筒, 旁邊還有一麵綁了許多白色折紙的小牆。
簽字有五種類型:大吉,中吉, 小吉, 末吉, 大凶。搖完簽的人手上都能獲得一張邊緣圍著一圈紅色的小紙,他們看著紙中的內容表情不一。
“誰先來呢?”
“老師你先吧!老師的話一定能開個好頭的!”
“好。”吉田鬆陽上前,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片刻後, 從其中一個竹簽筒中輕輕搖出一支簽。他在另外幾個人期待的目光下緩緩展開, 隻見竹簽上的紙寫著“大吉”二字, 頓時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果然是大吉, 老師好厲害!”高杉晉助第一個拍馬屁。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學業有進步哦。”吉田鬆陽笑嗬嗬道,然後把手的竹簽舉在夜兔麵前,輕輕搖晃,眸裡帶著明晃晃的笑意。
弦英秀樹握住身前的那隻白淨的手,斂眉淺笑了一下。
桂小太郎迫不及待地也走上去,他用力搖動竹簽筒,一支簽“嗖”地一聲飛出,他興奮地撿起一看,也是“大吉”。他高舉著簽,立馬炫耀道:“是大吉!不愧是老師,看來神明也很眷顧我呢!”
“啊,怎麼假發這家夥也會抽到大吉,這筒裡的該不會都是大吉吧。”阪田銀時一臉懷疑,不信地上前抽簽。他隨意地從竹簽筒中抽出一支簽,看了一眼便放回桌麵,嘟囔著:“果然是小吉,沒什麼特彆的。”
高杉晉助抽到的則是“中吉”。
“剩阿樹先生沒抽了,不知道阿樹先生會抽到什麼簽呢?”
弦英秀樹微微挑眉,在其他人的注視下拿起竹簽筒輕輕搖了搖,抽出凸出一截的簽,看清上麵的字後,眉目疏淡的麵容上微微一滯,長睫垂下淡淡陰翳。
“抽到什麼了?”吉田鬆陽注意到他微妙的變化,不禁好奇問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簽轉向他們麵前,上麵赫然是“大凶”。
“啊,大凶?”
“這果然是因為大木頭平時太凶的緣故吧。”阪田銀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桂小太郎歪了歪腦袋,滿臉認真,“聽奶奶說過,抽到大凶的話把它綁在神社可以將壞運氣留在寺內,這樣可以得到神明保佑哦,而且日後需要多多做好事,運氣就會慢慢變好起來。”
男人看向旁邊那一排係著白色紙簽的牆,看來那裡就是用來係運氣不好的簽。其實心裡倒也沒覺得有多意外,人的運道又怎麼能夠通過一支小小的竹簽說清的。
吉田鬆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太過擔心,簽文隻是一種參考和心靈寄托,未來如何走向還得看自己的選擇。”
“你說得對。”垂眸凝視著清雋溫潤的人,清淺的眼眸斂在纖長睫羽之下,平靜剔透,像浸在冰雪裡的黑色琉璃,並無其他負麵的情緒。
映著“大凶”的紙簽被折成長條綁在係簽帶上,迎著冷風泯然在其他簽條之中。
所謂的命運,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除了求簽,寺廟裡還有許願樹和禦守祈求,甚至還有專門算財運、姻緣和官仕等運勢。
他們把各自的新年願望寫在帶著紅色綢帶的小木牌上,然後掛在了許願樹上,除了桂小太郎和高杉晉助以往有參拜過新年的“初詣”外,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參加,但因身邊陪伴的人不同,今年的新年願望每個人倒是寫得格外認真虔誠。
“希望新的一年,阿銀我有喝不完的草莓牛奶,越長越帥,越長越高,然後打敗鬆陽成為私塾裡最有魅力的男人”
一旁的紫發少年聽得嘴角微抽,一臉無語地看著埋頭寫字的白毛,“白癡,你的木牌都快寫不下了你的願望了。”
阪田銀時抬起頭,一臉不認同,“擠擠還是可以的,聽村裡的大媽們說這樹可靈了!一直嫌棄妻子的丈夫都能回心轉意恩愛如初,阿銀我這小小的願望也可以實現的吧。”
高杉晉助頓時嫌棄地‘嘖’了一聲,“隨便你。”
“有這個誌向是很不錯,不過想打敗我的話,那還早了一百年呢。”吉田鬆陽彈了一下白發卷毛的腦袋,眯眼笑笑。
銀時抬手拍掉腦袋上的手,“彆小看阿銀我啊鬆陽,我遲早會打敗你的!”
弦英秀樹拿著小木牌斂眉想了想,倒是提筆寫下了‘永矢弗諼’這幾個字,吉田鬆陽見了,有些疑惑,“阿樹寫的是什麼願望?”
長發如墨的男人眉眼微彎,將自己的小木牌掛在樹枝上。他垂眸看向身側的人,神情帶著幾分少見的莊重,沉默片刻後才輕聲道:“我希望自己永遠銘記對你的情意,無論我最終的身份如何,無論我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都不辜負你對我的那份情意。”
可能是沒預料到會得到如此直白真摯的表白,吉田鬆陽神情有些忪怔,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握住了男人的手。
許願過後,三個小孩好奇地想去看算命的大師怎麼操作的,仗著身形小很快擠進了人群裡麵。
弦英秀樹和吉田鬆陽兩人站在樹下等待,仿佛是對等待熊孩子滿足完好奇心一起回家的家長。
自聽了男人的表白後便有些心神不寧的吉田鬆陽不知想起了什麼,表情微變,他突然放開了男人的手,對上疑惑的目光柔柔一笑。
“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一個地方,很快回來。”
“去哪?”男人反握住他的手。
“不會很遠。”吉田鬆陽笑得一臉神秘。
看著混入人群中消失在視線的那道修長脫塵的身影,弦英秀樹微微皺眉,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似要挽住般,又克製地恢複原狀。
“他要去做什麼?”
肆意生長的大樹靜靜矗立著,樹枝上掛滿了紅色的許願符綢帶,它們猶如一道道鮮紅的火焰,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許願樹的樹乾粗壯而堅韌,歲月的痕跡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駁的紋理,更增添了幾分古樸和滄桑。
男人穿著一身淺色靜靜地站在樹下,他的身姿挺拔而優雅,即使周圍人潮湧動,也仿佛置身於另一個寧靜的世界,顯得格外醒目。尤其是那雙極致黑白分明的眼睛,眉目疏淡,安靜專注,一身清冷氣息卻錚然凜冽,讓人心生在意的同時也禁不住感到幾分敬畏。
宮澤悠過來時,入目的便是這番景象。
琥珀色的鳳眸頓時閃爍著怔愣的微光,腳步微頓,卻還是回過神來走向前去打斷了男人的沉思。
“那個,你好”
男人從安靜的世界裡走了出來,視線投向不速之客。
少女打扮的宮澤悠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明媚而純潔的笑容,“我叫千絕,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
弦英秀樹看著麵帶嬌羞的少女,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宮澤悠見男人似乎沒有立刻認出她,麵色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複了笑容,更加笑語盈盈地提醒道:“祭典那晚,在橋邊”
或許是因為“千絕”這個名字比較特彆,弦英秀樹很快便想起了那晚發生的小插曲。
“是你。”他淡淡地開口,聲音中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有什麼事嗎?”
宮澤悠感受到男人態度的冷漠,心中驟然湧出一股惱意,但還是保持著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自然,“隻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再次遇到你,便過來打聲招呼,我叫千絕,不知你怎麼稱呼?”
弦英秀樹看著他沉默片刻,還是說出了那句話:“我沒有名字。”
他的態度冷漠而疏離,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兩人隔開。少女的鳳眸的瞳孔有瞬間的收縮,塗著豔紅蔻丹的手指稍稍用力捏緊了手絹。
“那個怎麼會沒有名字?”少女輕輕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我隻是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名字。在我眼中,你是一位非常特彆的人,那晚與你相見後,我便便一直想與你相識。”
她鼓起勇氣,將一直攥在手裡的紅色禦守遞到弦英秀樹麵前,聲音變得更加柔和而堅定:“這個是我剛剛前去祈求的禦守,它代表著平安和幸福我想送給你,希望你能夠收下。”
男人不知道,祈求禦守、贈送禦守在這個地方亦可代表一種極其親密的舉動,一般男女之間看對眼時便可互贈禦守。
弦英秀樹眸中有些訝然,見少女的臉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緋紅,仿佛是因為這大膽的表白而感到害羞的模樣,便直覺地感到這個禦守有些許不對勁。
不過說實話,就算這隻是一枚普通沒有任何涵意的禦守,他也不可能直接收下陌生女子贈送的物品。
還未等他開口拒絕,身後便傳來了吉田鬆陽溫潤中微帶著僵硬的聲音:“不好意思這位小姐,他已經有禦守了哦。”
吉田鬆陽拉起男人的手,將剛剛祈求而來的藍色禦守輕輕塞到他手中,然後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上麵握緊。
清雋溫潤的男子看著眼前這位美麗嬌俏的少女,麵上帶著平日溫和的笑容,但本來一起笑彎彎的眼眸卻不知何時睜開,灰綠色的瞳孔裡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
友善的話語其背後的警告意味特彆濃烈,宮澤悠盯著兩人緊握的手,心中殺意漸起,仿佛要在這兩人的關係上撕開一道裂縫,因此望向吉田鬆陽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你們!”少女故意作出一副震驚的模樣,握著禦守的手指微顫,仿佛已經意識到心愛的男人與彆的男人互通心意,頓時大受打擊地驚呼出聲:
“你們兩位在一起了?男人與男人之間這,這簡直有違常理”
第113章
“你們兩位在一起了?男人與男人之間這, 這簡直有違常理”
她的話語未完,但其中的震驚與憤怒已經足夠讓在場的人感受到她的情緒。之前男人獨自站在這裡已經引起他人暗地關注了,更何況現在還多了兩位同樣氣質不凡,容貌出眾的男女, 此刻再加上宮澤悠這一出, 更是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和八卦心思。
議論和猜測聲漸漸在耳邊響了起來。
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有人低聲交頭接耳, 有人用好奇的眼神在三人之間來回打量, 還有人不時發出感歎或嘲諷的笑聲。
但這裡的人很多認識吉田鬆陽, 交頭接耳的聲音頓時更多了起來。但這聲音在兩人聽來,跟在耳邊直接討論沒有區彆。
“這不是鬆陽老師嗎?原來鬆陽老師喜歡男人啊?”
“怪不得村裡的姑娘他一個看上眼的都沒有,原來是性彆錯了哈哈”
“這這男人怎麼能喜歡男人呢?我娃還在鬆下村塾學習,那可彆學了一身壞毛病回來哦”
“”
這些聲音讓弦英秀樹的緊蹙的眉頭愈加深鎖。他觀察到周圍氣氛的變化,在看吉田鬆陽因少女和旁人的話而有些微怔的模樣時,刹那間也反應過來了導致他們態度轉變的原因。
一股無法遏製的怒意湧上心頭,弦英秀樹的麵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眼底一片晦暗,如同暴風雨前的烏雲。
他將吉田鬆陽護在身後, 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森然可怖, 淩厲而泛著凶光:“你再說一遍。”
男人的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澈, 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周圍的空氣隨之冷凝了下來,令少女及在場的旁人都沒來由打了個冷顫。
“我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宮澤悠感覺自己宛如被一隻凶獸盯住, 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他想說些什麼辯解一下, 但在男人那恐怖的眼神下到底不敢再輕易開口。
但身旁的村民們似乎沒有察覺到危險的氛圍, 他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這麼對待一個姑娘也太凶了”
“人家剛還向他表白呢, 現在卻做出這麼一種態度,實在太傷人了。”
“就是”
“秘密被捅出來惱羞成怒了吧。”
“喜歡上一個不喜歡女人的男人,這姑娘也太不幸了”
弦英秀樹的手不知何時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目光如刀般掃向那幾個嘴碎的村民,後者頓時驚覺對方身上明晃晃帶著利器,身份可能不一般,於是紛紛閉上了嘴巴,不敢再發出聲音。
就在此時,一道溫暖的手心輕輕地搭在了弦英秀樹的手腕上。他轉過頭,對上吉田鬆陽那如往日般溫和的眼神,對方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弦英秀樹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意。他收回了手,目光也恢複了平靜。
正在觀摩算命的銀時他們也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立刻從人群裡衝了過來。
“老師!”
“鬆陽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三個少年一臉擔憂地圍在兩人身邊,不解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和眼前陌生的少女。
“沒事,隻是一些小誤會。”吉田鬆陽微笑著安撫他們,同時用眼神示意弦英秀樹收斂一下殺氣。
三個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依舊保持著警惕,緊緊護在自己的老師身邊。
“很抱歉各位,讓大家見笑了。”吉田鬆陽的語氣依舊溫和而平淡,隻是眼底沒有了先前的笑意。他轉身麵向圍觀的村民們,繼續說道:“我理解大家可能對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有些誤解。但請相信,這隻是個誤會,並沒有大家所想的那麼嚴重。”
“但是——”他話語一轉,輕柔的語調中丟下了重磅消息:“我們確實心係對方,這無關性彆和立場。我認為感情之事容不得他人置喙,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情世界,無論在場的各位還是這位小姐,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應該得到尊重和保護。”
吉田鬆陽看向少女,輕聲道:“這位小姐,每個人的感情都是私人的,不應該成為彆人議論的焦點。”
他不笑的時候,灰綠色的眼眸深不見底,給人帶來一種疏離感,眼尾往常縈繞的平易近人的親切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嫉妒男人的男人,當然就有嫉妒女人的女人。
吉田鬆陽這番話一出,平日對兩人頗有好感的姑娘們便開始說好話了。
“我看是這位姑娘不知廉恥才是,人家之間感情好好的便來插足,不知懷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
“我也這麼覺得!鬆陽老師平日待我們極好的,你們都忘了嗎?大過年的這麼詆毀人家實在太過分了!”
“鬆陽老師不求回報地免費傳授知識,難道就因為喜歡男子就否定他的付出嗎?”
“這這”先前說壞話的幾個村民頓時啞口無言,他們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引來這樣的反擊。他們麵麵相覷,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宮澤悠聽著村民們一句一句多了起來反駁的話,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唇。
他知道,今天確實是他衝動了,一看見吉田鬆陽心裡就克製不住地湧出一陣惡意,讓他想要破壞他們之間的氛圍。但吉田鬆陽的名譽聲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而且,他也不能被對方發現自己真正的目的。
所以隻能裝作一名無意間插進對方之間感情的無知少女,避重就輕地揭過此事。她深深地朝男人鞠了一躬,聲音略帶顫抖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早已有喜歡的人。是我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感受,給你們帶來了困擾。”
“年輕人總是會有衝動的時候,隻要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努力改正,那就是成長。”吉田鬆陽的聲音淡淡的,眼神微微閃爍,他敏銳地捕捉到少女朝他釋放的一絲惡意。
宮澤悠暗地咬牙。
周圍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村民們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議論可能有些過分了。礙於夜兔那令人感到敬畏的低氣壓,他們紛紛表示歉意,並匆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經過剛剛他們的議論,銀時他們也拚湊起來事情的原委,霎時氣的漲紅了臉,敬愛的老師被彆人如此詆毀實在令他們感到無比憤怒,看向少女的眼神都不善了起來。
“真的對不起。”少女再次麵露歉意與自責,可能也覺得自己繼續待著這兒有點不合時宜,於是匆匆瞟了男人一眼便掩麵離開了。
“她是誰啊?為什麼要詆毀老師。”桂小太郎一臉不忿。
“老師,無論彆人怎麼說,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銀時和高杉異口同聲地表示支持。
“無事,我們回去吧,大過年的不該被這種事影響到我們的心情。”吉田鬆陽搖了搖頭,灰綠色的眼眸看向沉默壓抑的男人,漸漸柔和了起來。
“抱歉”男人話還未說完,吉田鬆陽便伸出食指輕輕抵住了他的唇。
“這並不是你的錯,不需要道歉。”吉田鬆陽牽住他的手,神情帶著幾分罕見的認真和強硬。
“人性是最複雜的東西,我們永遠都想象不出人的惡意究竟能到達什麼樣的程度。對於這種事,動手便是落了下乘,唯有攤開來講,將事實擺在陽光之下,讓它曬乾、爛透,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被詆毀的分明是他自己,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寬慰著彆人。
弦英秀樹垂眸凝視著他,默默無言。但他還記得吉田鬆陽一開始是為了給他祈求禦守,藍色的禦守就在兩人相握的手心裡,就像此刻兩人的感情一樣愈發情深意濃、相交輝映。
寺廟後牆。
午後的餘暉灑在那古老的牆麵上,有些透過樹葉留下斑駁的光影。
突然,一道不緊不慢的掌聲在身後響了起來,宮澤悠的心頭一緊,迅速轉過身。隻見那個陰魂不散的蜜橘色長發的男人正坐在牆角上,用一雙灰冷色的眼眸玩味地看著他。
他輕輕鼓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裡帶著幾分戲謔:“真是精彩的一出戲,若是出演者能更加聰明一些就更完美了。”
“你又來做什麼?”宮澤悠眉頭緊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
夜輕笑一聲,從牆角上輕盈地跳了下來,走到宮澤悠麵前,用一種幾乎是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當然是過來看望晝的,大過年的本該過來拜訪一下,誰知碰見一隻自作聰明的小老鼠。”
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嘲諷,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戲弄,仿佛想看他到底能蹦躂出個什麼名堂來。
少年頓感厭煩,冷哼了一下後便打算繞過他離開。
夜仿佛獲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某些事,心情頗好地提醒道:“奉勸你彆單獨惹上吉田鬆陽,那可真的是一頭披著人類皮囊的怪物,他的智慧和手段都非比尋常,不是你能輕易應對的。”
宮澤悠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夜的話並非空穴來風。畢竟那雙盯著他的灰綠色眼眸裡的景色,根本不是一個普通鄉間教師能夠擁有的。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停頓了片刻後,離開了此地。
“哎男人可怕的嫉妒心啊”
夜抬眼望向寺廟頂塔那座銅鐘,微微眯起眼眸。
說實話,他也挺嫉妒的。
不過他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晝好像失去記憶了
今天寺廟裡發生的事並沒有影響到鬆下村塾迎新年的喜悅氛圍。
晚上一吃完蕎麥麵,銀時他們便迫不及待地在庭院裡玩起了煙花炮竹。比如銀時挖了一個中空的雪洞,叫高杉晉助前來觀摩,然後眼疾手快地往裡麵塞入一枚炮竹,砰地一聲炸了紫發少年滿臉的雪粒。
桂小太郎跟其他同學一起合力則是堆了一個造型奇特的巨型雪人,將細長的煙花插在雪人的手中,有些插在兩個鼻孔處,然後全部點燃。
一旁的銀時評論,這是他見過的最沒節操的最猥瑣的雪人,接著,他就自己堆了一個更沒節操更猥瑣的雪人出來。
玩膩後,又纏著吉田鬆陽一起陪他們放煙花。然而,還沒等他們玩得儘興,在武力的淫威之下,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被某隻夜兔強行抱走了。
與小鬼們齷齪的猜想不同,他們兩隻是爬上了屋頂一邊賞月一邊喝酒而已。
清淺的月光灑在屋頂上,宛如一層薄薄的銀紗,連酒瓶也被染上了夢幻般的銀色光澤。這已經是第五瓶酒了,對飲的兩人麵色如常,都沒有一絲想要醉酒的痕跡。
“不了,我喝不下了。”吉田鬆陽放下酒杯,無奈地略微揚唇笑了笑。
弦英秀樹稍微探過身輕撫他光滑白皙的臉頰,雙眸水光瀲灩地凝視他,“騙人,臉都沒有紅。”
“誰說喝醉酒的一定會臉紅,我看你才是要醉了。”吉田鬆陽有些失笑,纖長的眼睫微顫。其實到底是怕心裡的虛趁他醉酒時出來作亂。
銀色的月光因為折射照進那雙灰綠色的眼眸,宛如湖泊中的一池月色卻如水波般蕩漾開來,美極了。
沒來的緣由,自從寺廟回來後便一直控製不住地心神不寧,說不出是因為什麼而躁動,但此刻望著這對眸子,心情卻神奇地慢慢平靜下來。
或許是真的有些醉意,烏發垂散的男人在眼前人溫柔與包容的目光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低下頭與之唇齒交纏,而後湊近其耳畔,稍微吻了吻他的耳後皮膚。
吉田鬆陽微微挑眉。
似乎有些缺乏安全感?
他輕柔地撫了撫男人的黑發,仿佛要撫平愛人莫名的焦躁。
“困了嗎?”
男人乖順地埋在他的頸窩處,好半會兒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眯一會吧。”他讓男人的腦袋輕輕枕在自己大腿上。
弦英秀樹微微掠起眼簾看了吉田鬆陽一眼,唇邊略微揚了揚。他握住對方溫熱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安然地闔上眼簾。
吉田鬆陽聽到了若隱若現的呢喃,神情微微一愣,而後側眼寧靜地望著夜空中的月亮。
半晌,他低下頭用雙唇輕輕碰了一下男人的唇角。
歲除之夜,遠處的梵鐘敲響。鐘聲悠然,若有似無地回蕩在天地之間,好似在祈福新的一年平安吉祥、煩惱消散
“新年快樂”
第114章
“鬆陽老師早上好!”
“早上好各位, 新年第一次課,我們不急於學習新知識,先來複習一下先前所學的內容吧。”
學堂內,學生們紛紛坐定, 有的互相交換著新年的問候和禮物, 有的則迫不及待地翻開書本, 準備複習。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 照亮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也照亮了學生們熱切而有所成長的臉龐。
寺廟發生的那件事還是給鬆下村塾造成了一定的影響,雖然並沒有人直接在明麵上表示不滿,但新年過後,有幾個學生因家長的勒令並不來繼續學習了。
吉田鬆陽掃過底下那幾個空空的座位,目光不易察覺閃過一絲遺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也理解那些離開的學生和家長們的擔憂。但他仍然希望,這些學生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 繼續前行。
清俊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他拿起手中的課本, 輕輕翻開。
窗外的大樹仍舊繁茂翠綠, 隻是不見往日夜兔的身影。其實對方受他所托前去鎮上采購物資了, 隻是不知為何,自男人出發後心裡卻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沒有緣由,以對方的身手應該不會出現問題才是,但心中的那份不安卻如同雲霧般揮之不去。
他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 隱藏好自己有些起伏的情緒, 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課堂, 隻能在心裡默默將這種不祥的預感歸咎於昨晚睡太晚而產生的錯覺。
而這邊,買完吉田鬆陽所需物品的夜兔正準備返回私塾。
鄉間的小路上, 金色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清風拂過,稻田的翠綠與遠處的山巒相映成趣,一片寧靜而祥和的景象。
弦英秀樹舉著傘漫步在這麼一條美麗的鄉間小路上,腳步輕快而穩健,平常散下來的頭發今天緊緊束了起來,身上穿著一套修身利落的白色衣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的。他身後背著一個裝滿東西的竹筐,裡麵是吉田鬆陽後續上課所需要用到的紙筆和日常用品。
至於為什麼由他來購買這些東西,那是因為昨天晚上他纏著吉田鬆陽親熱太久,導致對方睡太晚,加上早上起來後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將對方吻醒,然後就被對方羞惱地派來鎮上當苦力了。
想到昨夜種種,某隻夜兔唇角微微上揚,眼底流露出幾分溫柔的盈光。
就在這時,空氣中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悄然彌漫,原本寧靜祥和的田野似乎變得有些壓抑,仿佛有無形的利刃在四周悄然遊弋。
弦英秀樹微微皺眉,敏銳地感知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殺氣,暗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他。
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保持著沉穩的步伐向私塾方向走去,手卻悄然滑向腰間的刀柄。
突然,一陣細微的響動傳入他的耳中。
樹葉擺動間,十幾個身穿黑衣、目露殺氣的男人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呈包圍之勢將他困了起來。他們個個身材壯碩,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顯然已經在此處埋伏已久。
他原本以為是同先前那幫殺手一樣,但這次有點不同尋常,不是因為對方裝扮上的不同,而是——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把傘。
墨色瞳孔倒映出對麵的人一同舉起傘對準他的畫麵。
下一秒,轟隆隆的巨響震徹山間。
火光瞬間從傘尖迅猛發出,一顆顆帶著威猛力量的子彈如同密集的雨點般紛紛射向弦英秀樹所在的位置。
弦英秀樹瞳孔一縮,身形瞬間爆退,猶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轟炸產生的濃煙將周圍的環境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模糊了視線。殺手們不覺得這一波攻擊能成功擊中宇宙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殺手“晝”。靜待煙塵散去後,男人原本的位置已變成一個深坑,而他的人影也確實不在原地了。
“你們是誰夜兔?”弦英秀樹站在了一棵樹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底下疑似同族的殺手們,沉聲道。
然而,那些夜兔殺手並沒有回答他,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進行任何交流,而是直接持著傘再次朝他發動第二輪攻擊。
弦英秀樹眸色一沉,瞟了鬆下村塾的方向一眼。身形一縱,他迅速朝著相反方向的樹林深入。
子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將原本腳下的大樹瞬間轟成廢墟,夜兔殺手們見目標逃離,立刻緊隨其後。
待足以遠離鬆下村塾後,弦英秀樹在樹林裡一處寬闊之地停了下來,將背後的竹筐放在一塊大石頭後迎麵緊追而來的殺手們。
雙方沒有多言,立刻展開了戰鬥。
他身形一閃,瞬間衝入夜兔殺手之中,手中的長刀化作一道道銀色的閃電,向他們的喉嚨處狠狠劈去。
這些殺手也不是吃素,隻要是夜兔出現的地方,有的隻是充滿血腥的戰場。雖說驚詫於對方可能是自己的同族,但弦英秀樹也沒有絲毫的留情和保留,或許他今天想要把他們全部解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薄而尖的刀刃撞上堅硬如剛的傘上,在空中交錯間發出了刺耳的金屬碰撞聲,每一次碰撞都迸發出強烈的火花,那股殺氣和血腥氣仿佛連空氣都要被撕裂。
手臂震得發麻,雙方的力度都十分恐怖。
男人的臉色微微一沉,立刻避開了迎麵揮來的足以將一頭牛砸成肉泥的拳頭。
刀劍易折,對上他們已不太合適。弦英秀樹將手中的太刀歸鞘,動作流暢而迅速地換成紅傘,朝這群夜兔們轟射出爆發力十足的子彈。
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這把傘上與這個地球上的科技發展水平不相符的功能,他早在之前已經研究透了自己這把傘方方麵麵的功能,除了內裡隱藏的密密麻麻的殺人暗器,這把傘最大的功能還是傘尖能發射出威力十足的槍彈。
不過看對麵這些夜兔們先前朝他射來的子彈,或許能發射子彈才是這把傘最普通的功能吧。
紅傘內的槍彈如同憤怒的火焰,在樹林中劃出一道道熾熱的軌跡。有一個殺手沒來得及避開,直接被這些子彈射入心肺,但卻沒有像人類般直接死去,仍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
識海內的三日月宗近看得心驚,連同掛在男人腰間的本體不斷發出清銳的錚鳴聲,好似一同為今天審神者突然發生的遭遇而焦躁不安。
“主公”三日月清麗的麵容上掛滿嚴肅,眉間微蹙。
請呼喚我的名字啊
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指緊緊蜷縮,時刻為外界凶險的戰鬥而擔憂。
請找回原本的自己吧,主公
弦英秀樹手中的傘刺向對自己攻擊而來的殺手,接著用另一隻手緊緊擒住對方的傘,雙腿勾住對方的頭顱用力交叉!
哢嚓一聲,對方的脖子骨瞬間斷裂,弦英秀樹順著力度旋轉身子保持平衡,還未轉頭,手中的紅傘就刺入了另一位襲擊而來的殺手的胸膛,落地時雙腳直接踩在了剛剛被扭斷脖子的那位殺手的頭顱上。
轟地一聲,腳下的土地因巨大的重力壓出了一個深坑,腳底下的頭顱也被踩得稀碎,徹底沒了生機。
周圍的殺手麵容微動,眼前的同族不容小覷,於是出手更加謹慎凶狠了起來。
猩紅的血液染上了紅傘,猶如豔麗的梅花綻放。弦英秀樹與夜兔殺手們的戰鬥愈發激烈,他身形如鬼魅般在樹林間穿梭,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殺手的慘叫和倒地的聲音。
周圍的樹林仿佛變成了人間地獄。樹木被摧毀,土地被鮮血染紅,石塊飛濺,殘肢滿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而弦英秀樹就站在這一片廢墟之中,他手中的紅傘上梅花越開越盛,與周圍的腥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看來今天不把他們全部解決,是回不了私塾了。
弦英秀樹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隨意摸了一下從中溢出的血跡,墨色的眼眸中隱隱染上嗜血的光芒。
他再次舉起紅傘,準備衝向已經麵露懼意的剩餘殺手們,然而,就在他腳步一動之時,一道寒光突然從樹林深處射來。夜兔心中一驚,但他反應迅速,一個翻滾躲過了這一擊。
他抬起頭,俊美而沾著血跡的臉突然微微一愣。
隻見樹林深處緩緩走出一個蜜橘色長發的年輕男子,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嗜血的殺意,仿佛要將他置於死地,但讓他意外的是對方身上那身與他先前剛被吉田鬆陽所救時,所穿的那套作戰服非常類似。
這一刻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敵人。
“晝,好久不見了。”夜看著站在廢墟之中白衣沾染著血跡與塵土的男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過,你應該也不記得我了吧。”
“晝?”弦英秀樹皺了皺眉,對男人口中的名字感到無比陌生,“你是誰?”
“不著急,以後你就會記起我到底是誰了。”夜的眼眸閃過一絲冰冷的精光,他揚了一下手,更多的殺手湧了出來,將弦英秀樹團團包圍。
而他則是拿出了一個小巧精密類似發射器的裝置,將閃著冰冷寒光的尖端對準了正在與其他夜兔對戰的男人身上。
這是麻醉劑發射器,他特地為晝命人研製出的麻醉劑,這種特製的麻醉劑足以將身體素質非常強悍的夜兔瞬間放倒。
他瞄準對方,臉上的笑容愈發興奮,就在男人被周圍的殺手限製住身手時,他扣下了手中的按鈕,帶著麻醉劑的銀針瞬間朝男人的脖頸射去。
但對方的警覺仍舊出乎他的意料,弦英秀樹十分敏銳地躲開了銀針。
“不愧是晝,失去記憶了還有這等本事。”夜低低自語,他毫不猶豫地再次射出第二針,這次對方沒能躲開。
銀針紮入脖頸的瞬間,男人動作遲緩了下來,冰冷的墨瞳看了過來。大概堅持了兩三分鐘,才失了意識倒在了地上。
“今天的課先上到這裡哦,大家可以下課了。”
“耶!終於可以下課了,好餓!”
“鬆陽老師再見!”
“再見,路上注意安全~”吉田鬆陽攏著手站在私塾門口,目視一個個學生回家的身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吉田鬆陽這時反應過來某隻夜兔好像還沒回來,不由得微微皺眉。
此時有做完農活的村民路過私塾門口,見到吉田鬆陽的柔和沉靜的身影,頓時熱情地上前與他攀談了起來。
吉田鬆陽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村民的話語,心裡其實在擔心某隻夜兔是否出現什麼突發情況,直至村民提了一句令他意外的話語,才微微睜開眼睛,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您剛剛說了什麼?”
“啊?那個”村民見吉田鬆陽忽變的臉色,有些摸不著頭腦,“我說今早去鎮上回來的時候,突然在路上聽到從樹林裡邊傳來的轟鳴聲,一陣一陣的,嚇人得很,不過因為忙著去乾活便也沒有過去查看一下,倒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
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而且愈演愈烈,瘋狂滋長。
“那聲音,聽著也不像地震,彆是發生什麼其他災害吧”
後麵村民說了什麼吉田鬆陽已經聽不清了,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的臉色一沉,猛地轉身跑回了屋裡,拿起自己的佩刀就打算出門尋找夜兔。
“鬆陽老師,怎麼了?”阪田銀時叫住了吉田鬆陽。
吉田鬆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但還是抬手摸了摸銀時的腦袋,臉上掛上柔柔的笑,“銀時,看護好私塾和大家哦,老師先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
阪田銀時目視清雋修長的身影越跑越遠,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第一次在那道永遠淡定沉靜的背影上看見焦急不安的色彩,而且,老師還特意拿了刀出門。
吉田鬆陽在鄉間小路上狂奔,長發隨風飄動,密集而快速的步伐聲仿佛在說明他此刻內心的不安。
不要
求求你,阿樹,你要好好的。
以往那雙宛如深潭般清澈的灰綠色眼眸,此刻卻仿佛被暴風雨席卷過的海麵,波濤洶湧,翻湧著無儘的晦澀與黑暗。
鄉間小道兩旁的景物在他的眼中匆匆掠過,他的視線最終鎖定在了那片樹林的方向。隻見那裡人頭攢動,圍觀的人們或低聲交談,或指指點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壓抑的氣氛。
他加快了腳步,穿過人群,來到了橫斜在地上的樹木旁。這種程度的破壞,他一眼就看出了是人為的,頓時心裡猛地一沉。
他環顧四周,到處隻有倒地的大樹和碎裂的石塊塵土,以及四處飛濺的血跡,絲毫不見夜兔的任何蹤跡。直到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被深埋在土塊下、露出一角的竹筐。
那竹筐的顏色和形狀,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為那是他早上親手交給男人,讓他幫忙去買東西的竹筐。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仿佛整個身體都被冰封了。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得不信。
吉田鬆陽蹲下身子,白皙的雙手顫抖著開始刨開周圍的土塊。每一塊泥土都仿佛帶著重量,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於,他刨開了所有的土塊,露出了整個竹筐。
竹筐上沾滿了泥土和血跡,那些血跡已經乾涸,裡麵正散落著他讓男人幫忙采購的東西
灰綠色的瞳孔隱隱有豎立的勢頭。
“天道眾嗎?”
醇厚溫和的男聲染上一絲淡淡的戾氣。
第115章
弦英秀樹是在一間昏暗無比的屋子裡清醒過來的, 比起屋子,其實這裡更像一處獨特的密閉空間。
青黑色的金屬牆麵包圍而成,沒有任何窗戶和門之類的構造,給人一種冷硬而壓抑的感覺, 光滑的金屬牆麵反射著微弱的光線, 使得整個空間更加幽暗而神秘。
男人的眼睫如蝴蝶蟬翼般輕顫, 一汪烏色潭水般的眼眸還帶著幾分麻醉後的朦朧不清。他剛想掙紮, 一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便在寂靜的空間中突兀地響起, 刺耳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他的視線瞟向手腕,這才驚覺自己整個人被牢牢束縛在了背後冰冷的牆壁上。
微微低下頭,入目的是被拉拽高了的手臂,和纏繞在四肢以及頸項脆弱部位的沉重鐵鏈。除此之外,他感到大腦昏沉,手腳無力,似乎連動一下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便猜測自己可能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
這種任人擺布的姿態如此陌生,無法動彈, 無法反抗, 仿佛隻能在這個昏暗死寂的空間裡靜靜等死。
弦英秀樹閉了閉眼, 烏黑的眼眸努力聚焦,很快就察覺到同個空間下一股熾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微微抬起頭,看了過去。
暗地裡一道深色修長的身影靜靜立在那兒,自他醒來後到現在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倒是不知看了多久。
雖然周圍很昏暗, 但他還是辨彆出了對方那頭稍有些明亮的蜜橘色長發。
弦英秀樹清俊的眉眼微蹙, 薄唇微啟:“你到底是誰?”
到底還是有幾分在意,對這個疑似知道自己過去的人。
隨著他的話語一落, 角落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光線照亮了整個空間,也照亮了那個深色修長身影的麵容。那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龐,冷灰色的眼眸深邃而冷漠,眼下的傷疤更是為其增添了幾分陰鬱的氣息。
對方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死死盯了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直到看見被束縛在牆壁上的人失了力氣而垂下眼眸時,才慢慢走了過去。
弦英秀樹心中警惕,不明白對方會對他做什麼,目的又是為何,卻不料對方下一秒直接抬手扼住了他的脖頸將他的臉抬了起來。
“你!!”墨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殺氣,接著便是錯愕之色。
莫名奇妙的吻來勢洶洶地覆蓋住他的唇瓣,以致口中的話語被迫咽了回去。這個吻十分凶狠,另一隻手死死按住他的後腦勺,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吞之入腹,接著便是滑膩溫熱的觸感闖入口中,一股陌生的氣息沁入鼻尖。
弦英秀樹眸中頓時閃過厭惡,開始奮力掙紮,身上的鐵鏈隨著動作頓時嘩啦作響。
可是這點動作完全掙脫不開對方的桎梏,於是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就著闖入口腔中的舌肉狠狠咬了下去,鐵鏽味瞬間在兩人口中蔓延。
但對方竟是不閃不避,舌頭被咬出血也不放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仿佛被他的行為激怒,對方的動作更加粗暴了起來,讓這個吻更加充滿血腥和暴力氣息。
“唔滾開!”
弦英秀樹終於尋到一絲空隙,他狠狠用腦袋撞了一下對方,白皙的額頭上瞬間浮現紅痕。
接著偏過頭,躲開了對方的觸碰。原本高高束起的烏黑長發因掙紮的動作而散落了下來,其中幾縷淩亂地垂在頰邊,紅潤的唇瓣上沾染著血跡,更為他原本沉靜的麵容增添了幾分狼狽。
他抬眼,看向那個剛剛還瘋狂地親吻他的男子。漆黑的眼眸中再沒有了之前的沉靜和冷淡,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化為實質的怒意與殺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放開了對方,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帶著一種詭異的歡樂,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宣泄,讓人不寒而栗。
弦英秀樹冷眼旁觀,冷靜地看著蜜橘色長發的男子肆無忌憚地發笑。
“晝,沒想到啊,你也有成為我階下囚的一天……你看看你,逃離組織後變成什麼樣子了,失去記憶,與人類為伴,你是真的墮落了!”夜摸了摸男人的臉,湊近他,聲音帶著幾分陰沉。
“你怎麼能忘記呢?怎麼能忘記身處黑暗世界裡的記憶,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投入光明又美好的世界之中?”
“你看現在的你有多狼狽,背叛組織、背叛我的時候,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落在一直不曾被你放進眼底的我手中嗎?”
弦英秀樹微微眯起眼睛,心裡快速獲取信息。
若眼前這個人沒有說謊,抓他的應該是宇宙裡跟他同為一個種族的夜兔殺手組織,失憶前的自己應該也是這個組織的一員,而且還是地位偏高的存在,但不知什麼原因選擇背叛了組織,自己獨自逃離來到地球。
想起遇到鬆陽時自己腦袋的傷和腹部那道致命的傷口,以及樹林附近那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黑色廢墟,傷口是由劇烈的撞擊和被某些柱體貫穿腹部造成的,或許自己用於逃離的飛船半路出了故障才讓自己受了那等程度的傷。
至於飛船是真的出故障還是被人動了手腳,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眼前這個人……
似乎很在意不曾失憶的自己,內心對自己抱著複雜又扭曲的情感。他不知道失憶前和失憶後的自己性格偏離是否太大,但他敢肯定無論是否失憶,他都不會對這種人另眼相看。
準確來說,他本身就厭惡這種性格扭曲的人,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心裡湧出的那種厭煩是做不了假的。
他冷嗬了一聲,輕輕掠起眼皮直視對方,口中吐出的言語冷酷無情,“背叛?既然連你都說我一直瞧不上你,那未曾失憶的我想必也不曾把你當做同伴,那麼又何來背叛一說。”
他說完,便看見眼前那雙灰冷色眼眸裡的凶光更甚,甚至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力度也越來越大了起來。
看來是戳到他肺管子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晝會說出來的話呢……”
夜雖然笑著,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如果晝沒有喜歡上地球上的人就好了。”夜喃喃道,聲音變得喜怒無常,“作為殺手怎麼可以擁有對人類的感情,愛上吉田鬆陽後的你變得軟弱了,晝……”
聽到吉田鬆陽這個名字,夜果然在那雙純黑的眼眸中看見感情波動。他不由得嘲諷地笑了笑,心裡的嫉妒和惡意控製不住地冒了出來,他故意放緩了語速。
“忘記跟你說一件事了,在你陷入昏迷的時候,吉田鬆陽以及他的學生們也遇到了前去抓捕的殺手哦,這會兒……想必對方已經被自己國家的人抓起來了。”
“而那座美麗的私塾,恐怕也已經在熊熊大火中化為廢墟了吧……”
弦英秀樹赫然抬眼,瞳孔緊縮。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夜微微一笑,用指腹溫柔地拭去男人唇上未乾的殷紅,然後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我要你恢複記憶,把我的晝還給我。”
說完,夜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支麻醉劑。他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再次紮進了弦英秀樹修長白皙的脖頸上。
隨著麻醉劑的注入,弦英秀樹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直至無力地垂下頭,陷入了昏迷之中。
夜輕輕捧起他因失去意識而垂下的腦袋,眼中翻湧的複雜情緒漸漸平息。
“老師──!!”
銀色卷毛的小少年迎著灼熱的紅色焦急地向他撲來時,吉田鬆陽無可避免的想起那個如血的黃昏來。
那是他第一次遇見銀時,聽附近的村民說廢棄的戰場上有一隻食屍鬼。他原本想到底是什麼鬼能讓這些村民們如此懼怕,其實不過是一隻相當可愛的小鬼罷了。
私塾此刻正湮沒在一片衝天的火光之中,大火熊熊燃燒,好似將要把天際染紅。
火焰吞噬了教書的學堂、訓練的道場、玩耍的院子,所有充滿回憶的點點滴滴,所有沾染著他們氣息的物品,還有那棵上課時夜兔常待在上麵睡覺的大樹……
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隻是沒想到它會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吉田鬆陽微微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波瀾的情緒。
呐,銀時為什麼要回來呢?
不是叫你們彆回來嗎?
他一直都知道,銀時在他所有學生當中是最具有劍術天賦的一個,平常的大人武士都打不過他,更何況是同為小孩的同門。
可在這種時候,就算睜圓著血紅色的眸子,毛茸茸的卷毛染著鮮血,把曾經的木刀換成真刀,也不能憑一己之力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的長杖。
於是,學生被挾持用以要挾自己的場麵便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阪田銀時跪在地上,雙手被緊緊反綁在身後。他的身邊站著一群身穿黑衣,頭帶蓑帽,手持長杖的僧侶,三四支冰冷的錫杖架住了他的脖子,好像在說稍有一絲反抗,錫杖底端的長刃便會毫不留情的刺入脆弱的脖頸當中。
而桂小太郎和高杉晉助維持著勉強的意識,無力躺在地上。
四周的地麵上倒著同樣衣著的一大群黑衣人,在前幾分鐘,他們紛紛死於吉田鬆陽手中的那把刀上。
火焰無情地映照著這一切,鮮血遍地。
“吉田鬆陽,你確定還要繼續反抗下去嗎?”
暗處低啞的聲音響起,那人頭戴蓑笠,渾身上下籠罩在黑色衣袍中,臉上帶著一副完全見不到真容的灰綠色惡鬼麵具。
吉田鬆陽幽幽歎了一口氣。
“我還沒去找你們呢,你們倒是先找過來了。”
“是想知道那位夜兔的下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