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綠色的眼眸映著火光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們,目光淡淡地瞥了遠處那人一眼,哐當一聲,吉田鬆陽將手中的刀扔在了地上。
被禁錮著的銀時,小身板微微一震,灰撲撲的臉上神色僵硬。
老師彆放下劍!
求你,不要放棄!
阿銀我可以保護好大家,保護好老師你的!所以不要放下劍!求求你!
“老師”銀時不顧臉頰旁鋒利的刀麵開始掙紮了起來,焦急、傷痛,那雙眸子仿佛要滲出鮮豔的血來。
“老師!不要答應他們阿銀我,可以保護你的”
吉田鬆陽側著臉望向銀時,依舊恬靜的臉上仿佛在無聲道歉。
然後銀時便聽到了——
“我跟你們走。”
月光之下的背影長發披肩,還是那般脫塵高潔,一步一步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銀時不明白,為什麼僅僅是一天之內,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所珍視的東西能夠一瞬間都消失在自己的麵前。
緊緊咬著牙,死死盯著前方的鬆陽,銀時拚命地掙紮,卻掙不開禁錮著自己雙手的繩子。
因為自己的弱小而導致老師的妥協
大木頭不見了。
私塾被燒了。
如今,連老師都要被帶走了。
老師你一開始就說過,手中握著劍是為了保護。
可是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
“鬆陽老師——!!!”
遠處的身影微微一頓,停了下來。
清雋的側臉在柔和的月光照耀下仿佛在發著光。
“銀時,之後就拜托你了。”
“沒什麼好擔心,我很快就會回到大家身邊。所以在那之前,請保護好同伴們,保護好大家”
吉田鬆陽揚起一個淡淡的笑,轉過了身。
“一言為定哦。”
對不起,銀時。
第116章
噠噠噠——
寂靜的通道中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守在門口旁兩個身材高大的警衛對視了一眼, 有些警覺起來。
不過在看見來人的時候,態度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下來,甚至其中一個警衛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臉上浮現不正常的紅暈。
“千、千絕小姐?您怎麼到這邊過來了?”
穿著豔麗紅色振袖的少女抬袖掩唇, 露出了她那雙笑語盈盈的鳳眸, 音如清泉般悅耳動聽。
“二位午安, 聽說夜大人從地球帶回了一位犯人, 同為地球過來的我便有些好奇, 想過來看看到底是誰有這番能耐能讓夜大人這麼費儘心思抓捕他。”
“啊這恐怕不太行。”想起裡麵那位是殺手界十分出名的存在,警衛麵上浮現幾分為難,“沒有夜大人的口令,任何人不允許入內。”
聽到警衛的回答,少女不留痕跡地微微蹙起眉頭,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但她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聲音更加柔和了幾分:“我明白你們的職責,但我隻是好奇而已, 並不會打擾到夜大人的事務。”
“既是犯人, 想必對方已被你們嚴加監管, 也很難逃離這密不透風的牢房才是,況且我們腳底下便是飛船,外界除了浩瀚無垠的宇宙,又能逃到哪去呢?我相信夜大人也會理解並同意的。”
“您說是嗎?警衛大人”
少女膚白若雪的笑彎了眸, 聲音細柔輕膩直接令聞著瞬間酥了骨頭。
“警衛大人們時刻守候在此處想必也是辛苦了, 也怪千絕沒有帶些好吃好酒來慰問一下, 恰巧我在地球時知道一個釀酒方子,倒是可以在飛船上嘗試釀造, 屆時可要請二位警衛賞臉品嘗一二呢。”
“啊,這個”
警衛繼續守在門口,但麵容上已經有些猶豫起來了,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千絕小姐,顯得有些緊張。
最近,在這艘飛船中有兩件讓這些夜兔們震驚的事,一是夜大人竟然抓到了前宇宙第一殺手,晝。二是夜大人帶回了來自地球的人類少女,千絕小姐。
先不提前者,後者這幅美麗絕倫的模樣直接讓這群鮮少碰到女性的夜兔們直接興奮了起來,各各內心開始躁動想獲得美人芳心,不過在聽到對方是隸屬於情報部的人後,瞬間就歇了心思。
不是因為情報部的人比他們勇猛,而是他們在組織中出了名的陰險,神龍不見首尾地專門為夜大人提供第一線的情報,因此手裡各種醃臟手段比他們這群夜兔還要令人寒顫。
隻是沒想到這位人類女性會如此美麗,加上對方看似與夜大人有幾分親密,倒也沒人敢上前撩撥了。
對其同樣心生向往的兩位警衛不禁相視詢問,見彼此眼中都有些意動後,便輕輕點了點頭。畢竟,千絕小姐在飛船上也是頗有名氣的人物,她的智慧和美貌同樣令人欽佩,能進情報部的人肯定都有過人之處。
“千絕小姐所言極是,既然您隻是好奇,那我們自然沒有理由阻攔。”那位年長一些的警衛討好地說道,“請您稍等片刻,我這就替您打開,還望千絕小姐看望後勿要在此地逗留,快快離開。”
“那是自然,千絕謝過二位了。”
少女看著警衛在一個奇怪的屏幕上掃了一下麵部,然後滴滴滴幾下按了按鈕 ,眼前這扇如同銅鐵般的牆壁便自下而上打開了,露出了一個宛若深淵巨口的黑暗空間。
她眯了眯眼,懷著不可名狀的忐忑,無聲踏了進去。
後麵的牆壁自動合了上去,少女稍微往前走了幾步,角落的燈便自動亮了起來,由此看清了內裡的布局以及被黑色鐵鏈牢牢鎖住四肢困在牆壁上的男人。
男人垂著頭,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好像失去了意識。稍微有些淩亂的黑發散在身後,白色的衣服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宮澤悠眼睛微微睜大,神色微動,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
這位一直冷漠、對他不假辭色的男人,竟然也會淪落至此。
心裡頓時湧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準是快意還是難受,但他還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高興的笑容。
或許是察覺到投來的目光,弦英秀樹緩緩睜開眼看了過去。
“……是你?”弦英秀樹微微皺眉,瞬間想起了之前兩次與對方的相遇,稍加思索便也反應過來對方當時應該是故意針對鬆陽、針對鬆下私塾。
烏黑的眼眸漸漸冰冷了起來。
“看來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宮澤悠看著男人的雙眼就知道,對方還是認為自己就是個名叫千絕的少女,有些氣急地暗自咬牙。
“你是老年癡呆嗎?我之前都把名字告訴你了,你竟然都沒記住!”
“……”
弦英秀樹無語。
又來一個瘋子。
怎麼搞得失憶前的自己像個負心漢一樣……
麻醉後的無力加上饑餓讓他有些疲憊地闔上眼眸,沒多大興致去搭理那位少年。
所以,自己以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他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見弦英秀樹不理他,宮澤悠眼中閃過一絲惱怒,走向前揪住了男人的衣領,提高音量。
“我才不是什麼千絕,我的名字叫宮澤悠!宮澤悠啊,你你想起來了沒有,那晚你去行刺毛利齊哉的時候是你把我從那裡帶了出來的!”
弦英秀樹輕輕扯了一下嘴角,聲音冷淡,“那又如何?我沒有義務記住你吧。”
“你!”
宮澤悠氣極,眼眶都有些泛紅了起來。他忡怔地鬆開了男人的衣領,反而抱住自己的腦袋,神色充滿痛苦和掙紮,有些歇斯底裡地喊道:
“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啊?”
“你明明知道單我一人不可能從那群官兵的手中逃脫,卻仍舊把我一人丟在那裡,你還不如不要把我帶出來算了!”
男人掠起眼皮,沉默地注視少年顛倒黑白。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差點被那船家強迫,若不是我命大我早就在那晚淹死河裡了!”
“為了躲避追兵我被迫成為乞丐與野狗奪食,卻還是被追兵捉了回去繼續服侍下一個惡心的男人,因為玩膩了就隨便尋個緣由把我丟進花街柳巷成為男妓,成為一個人人都可逗弄的玩意兒!”
宮澤悠微微低下頭,鳳眸裡滿是扭曲與恨意,陰柔的聲音逐漸帶上戾氣,“若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每次與那些惡心的人接觸,我總是會想起你,我總是在想,若是你帶我一起離開,我就能不能不變成這副模樣了……”
美麗的少年頂著一副少女的裝扮,染著胭脂的麵容上滿是哀怨與迷茫,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倔強地緊咬著下唇。
“若非你當初給我那一線希望,我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弦英秀樹沉默良久,末了突然冷笑出聲,直視少年的墨色眼眸裡並無半點波瀾。
他說:“是我錯了,或許那晚我應該將你連同他們一起殺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空氣裡回蕩。
兩人都因這變故而陷入了沉默。
男人被這一耳光打得有些偏過頭去,右臉頰很快浮現出一個紅色的指印。他微微皺眉,用舌尖舔了舔有些刺痛的腮幫子,然後緩緩地將頭轉回來,看向宮澤悠。
那原本冷淡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恐怖起來。
宮澤悠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一顫,有些怔愣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怒之下做了什麼。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這一幕卻恰巧被前來的夜親眼目睹,他的臉色陰沉。
蜜橘色長發的男人走了過去,直接掐住少年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聲音憤怒,“誰準許你打他的?”
“宮澤悠,我發現你總愛挑戰我對你忍耐的限度啊”
“唔!放放開我”
夜不顧快要窒息的少年,就這樣將他提到門口扔了出去。
“滾。”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兩位屬下,“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準放他進來!”
“是!”“是!”
門在次被關上了。
“真是可憐,我親愛的晝竟淪為如此境地,連街頭的阿貓阿狗都敢肆意羞辱你。”夜在男人冰冷的注視下摸了摸他微微泛紅的臉頰,聲音中充斥著嘲諷。
弦英秀樹厭煩地閉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夜見他這樣,拿出了那把美麗的太刀。
“睜眼看看這是什麼?”
不必他多說,弦英秀樹便感應到了太刀那種獨特的氣息。
“這是那個人送給你的吧。”夜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太刀,見男人眼神微微變化,慢悠悠笑了起來,“身為夜兔卻丟失了自己的傘,用上了人類的武器這種不倫不類的存在,真是讓我看著都覺得礙眼。”
“或許,在你找回記憶之前,我應該先幫你做個了斷,毀了這柄讓你忘卻自我的人類武器。”
“你想做什麼?”弦英秀樹動了動手臂,看出夜另有目的。
“我當然是希望我的晝快點回來,既然你自己記不起來,那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看到那邊的裝置了嗎?那是專門用來刺激罪犯的大腦的電擊坐椅,我想或許電擊一下你的大腦,興許能夠刺激你恢複記憶呢。”夜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話語中透露出一種近乎病態的期待。
弦英秀樹順著夜的手指望過去,隻見角落裡擺放著一張巨大的座椅,座椅的腳下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電線,仿佛一條條毒蛇盤繞在腳邊。而在座椅旁邊,放置著一個類似頭盔的東西,隻不過上麵布滿了電極片,看上去冷酷而又殘忍。
夜輕輕一笑,將手中的太刀隨意地仍在了角落,拿起肌肉鬆弛劑熟練地將針頭紮入男人的脖頸,確保他使不出丁點力氣後才將他從牆壁上放了下來。
男人手腕腳腕保留著鐐銬,夜就這樣抱著他將他放在那張座椅上,拉起束縛帶把男人的身體緊緊固定在椅子裡。
弦英秀樹冷靜地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仿佛被這麼對待的人不是他自己。
事實上每個被這麼對待的人都會產生不安,但他想起自己如今的境況,以及情況不明的吉田鬆陽,他也隻能讓自己的頭腦保持冷靜,時刻尋求逃脫的機會。
夜被他這種冷漠的眼神刺痛了,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手上的動作頓時變得粗暴了許多。
頭盔戴上男人的腦袋後,夜拉開了男人的衣襟,將其他接著電線的電極片儘數貼在了他白皙的胸膛上,然後將剩餘的兩個電極片分彆貼在太陽穴兩邊。
做好這一切後,夜後退了兩步,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仿佛已經看到了弦英秀樹在電擊下痛苦掙紮的樣子。
他抬起手,拉下了電擊裝置的開關。
第117章
沒有任何預警, 電源驟然啟動。
電流如同千萬根冰冷的鋼針,沿著長長的電線疾馳而來,無情地刺入弦英秀樹的身體,尤其是太陽穴兩側, 帶來陣陣酥麻與劇痛。
搭在座椅把手的手猝然攥緊, 手背都蹦出了一條條青筋。
夜兔的體質強悍, 這種程度的電流還不足以致死。而且, 夜並未直接將電壓調至致命的高度, 而且巧妙地將其控製在一個微妙的邊緣。
但這個程度足夠讓男人飽受痛苦的同時,又不會立即陷入昏迷的境地。
隨著電流的啟動,男人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那種從大腦中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忍受,但他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夜靜靜站在一旁,目光如毒蛇般狡黠, 仿佛對男人的反應還不夠滿意,他調高了電量。
“唔嗯……!”弦英秀樹猛地咬牙, 眉頭緊蹙, 身體的每一寸肌肉在逐漸增加的電流刺激下不由自主地痙攣。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沿著他烏黑如墨的長發滑落,形成一道道蜿蜒的軌跡,緊緊貼在他光滑如玉的胸膛上。
由於被束縛帶牢牢捆綁,身體借此因疼痛無力癱軟, 腦袋低垂。
被汗水浸透的長發一縷一縷地從他的額前垂落, 因為刺痛, 灼燒的紅意從那白皙透明的肌膚底下緩緩漫出,暈著那些斷線的珍珠般的汗水, 不出片刻整個人便像剛從水裡打撈出來,渾身泛著淺淺的粉色。
“真美麗啊”夜看著男人被電擊折磨展現出不同的一麵,一想到是自己親手造就的,內心便克製不住地湧出興奮與愉悅。
“要是順便恢複記憶就更完美了。”
被電擊的人對他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閉著眼忍耐著,隻覺得自己的腦海中開始湧現出各種片段。那些模糊而零碎的記憶,像碎片一樣在他的腦海中飛快閃爍。
他努力地去捕捉那些畫麵,試圖拚湊出完整的記憶。然而,這個過程異常艱難,身上每一次電擊都像是在他的大腦中撕裂出一道傷口,讓好不容易握住的碎片又再次被暴力電擊下潰散。
眼看對方快要暈厥,夜暫停了電流的輸出。
空間裡隻剩男人壓抑的喘I息聲。
夜伸出手抬起男人的下巴,手中那張臉布滿細密的汗珠,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酷刑而變得潮紅,隻是那雙看過來的黑色眼眸,依舊一片清明,仿佛在說“你就這點能耐?”
看著這樣的眼睛,夜原本心中的興奮和愉悅在這一刻突然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灰冷色的眼眸一暗,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突然俯下身對著男人紅潤的雙唇狠狠吻了下去。
男人的反應出乎夜的意料,他並沒有反抗,也沒有逃避,而是垂著眼睫靜靜地承受著這個吻。
夜的手指有些微顫,他發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人用手輕輕撩撥了般,親吻的動作不自覺放慢了下來,多了幾分難掩的溫柔。
弦英秀樹輕輕闔上眼簾,已無力再去抵觸對方的觸碰,而是精神疲憊地昏了過去。
被丟棄在角落裡的太刀刀身閃過了一道淩厲的亮光,似乎在為男人的遭遇而憤怒不安。
這次昏迷過去後不知過去了多久,等到弦英秀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換了房間。
這次不再是昏暗壓抑的密閉空間,而是一個看起來稍微有點正常的臥室。臥室有些空蕩,但布置得井井有條,除卻窗戶該有的東西都有了,不過看著很像長久未曾被人居住過。
弦英秀樹試著坐起身來,旋即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這具身體疲憊不堪,似乎還殘留著電擊時的後遺症。
他剛正躺在一張淺色的床上,慢慢才發覺身上被人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隻不過四肢依舊被沉重而冰冷的鐵鏈束縛著,熟悉的無力感布滿全身,看來自己再次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
“嗬——”弦英秀樹不由得扯了一下嘴角,眸色晦暗,“就這麼怕我掙脫出來嗎?”
男人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樣下去不行,對方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他必須儘快想辦法先擺脫這種不得動彈的狀況。
角落上黝黑的圓形機器儘責地記錄下房間內的一切,機器背後的人似乎是注意到房間裡的人已經清醒。隨著門口滴的一聲,朝房間內走了進來。
夜沉默地注視被鎖在床上的男人一會兒,突然微微一笑,“怎麼樣?這次的電擊治療有讓你想起丁點的記憶嗎?”
弦英秀樹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簾瞥了他一眼,那雙眼睛烏黑澄亮,依舊沒能映出夜的身影。
夜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就在他以為對方不屑於回答他的問題時,下一秒便聽到了對方說話了。
“我餓了。”
那聲音聽起來很稀疏平常,沒有任何因為被他這般對待而產生的冰冷怨恨。
“什麼?”夜不由得一愣。
弦英秀樹輕輕地側過臉,纖長的眼睫低垂著似乎浮現幾分安靜的憂鬱,薄唇微啟,“沒什麼”
夜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緩緩開口:“你想吃什麼?我會讓人準備。”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仿佛在為男人此刻態度鬆動而愉悅。
“隨便你。”
之後的相處中兩人之間似乎淡卻了那一絲針鋒相對。
“把那把刀還給我,我會配合你的任何‘治療’,你想對我做什麼都隨你。”
“好。”
【主公】
【主公請呼喚我的名字】
【我是】
躺在床上的男人緊緊閉著眼睛,額頭布著細密的汗珠,似乎正在陷入記憶的迷障中難以自拔。
夢裡光怪陸離,鮮血,人影,無聲張動的嘴唇……全部扭曲在一塊,無數個看不清人臉的身影死死纏繞,帶來一股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他又聽到了那聲呼喚,仿佛是來自遙遠的記憶深處,一聲聲呼喚著他──
主公?
是在喚他嗎……
你是誰?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又陌生,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試圖將他拉入記憶的漩渦。
【請呼喚我的名字……】
聲音繼續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拉扯,像是打算將他的記憶重新拚湊起來,但又害怕麵對那些痛苦和過往。
“你是……”
他試圖回應那道聲音,但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了。他在夢中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這一切,但現實中眼皮卻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腦海中的那道聲音似乎開始急切了起來。
他似乎快恢複記憶了,心裡某種奇怪的預感愈發強烈。
在這片混沌中,弦英秀樹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黑暗的迷宮中,四周都是高牆和迷宮,他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到出口。但他知道,隻有他找到了出口,才能尋回自己丟失的記憶。
夢境越來越混亂,那道聲音一直沒有放棄地在他腦海中回蕩,每一次響起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像是尖銳的針尖在無情地戳刺他的大腦。
無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他開始凝聚力所有力量,憑著直覺一步步向前邁進。他感到自己仿佛穿越了無數屏障,終於來到了迷宮的儘頭。
在那裡,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藏藍色身影,那個身影轉過身來,朝他露出了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清麗的麵容舒展著一抹溫柔而平和的笑意。
你是……
“三日月宗近。”
他終於喚出了那個名字。
躺下床上的男人赫然睜開了雙眼,黑色的眼眸裡空洞地宛若深淵巨口,莫不可測。
這個名字仿佛一把打開記憶大門的鑰匙,冗長而沉重的記憶如潮水般紛至遝來,似要擠爆腦袋般一股腦地全部湧入腦海。
劇烈的疼痛隨之而來。
弦英秀樹猛地坐起身,他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著,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從最初的漫天大雪、血紅梅花、雪白長發,到一個又一個世界,再到屬於晝的記憶都一一重現在自己腦海裡。
以往記得的和早已忘卻的記憶,如今紛紛重新浮現,作為弦英秀樹這個個體的記憶太過漫長,以致於他緩了好久好久,才把這冗長的記憶消化。
三日月宗近……
他無聲地念出付喪神的名字,慢慢地放下了雙手。此時蒼白的麵容上雖布滿了冷汗,仔細一看漆黑的眼眸中卻隱隱有了一股淡漠疏離的神采。
那是一種閱儘滄桑的沉鬱,洗儘鉛華的平和,那是屬於完整的弦英秀樹所具有的獨特氣質。
【我是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劍之一,打除刃紋較多,因而被稱作三日月。】
【請多指教,我的主公……】
腦海中帶著清雅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們都沒有忘記此刻還在被監控之中,因此三日月宗近並未現出人類形態。
弦英秀樹微微一笑,聲音淡淡,“請多指教,三日月……謝謝你。”
【不,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弦英秀樹斂眉,平淡的視線落在自己帶著鐐銬的四肢上,眼底帶上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戾氣。
在這個世界的記憶一幀幀地浮現在眼前,有屬於晝的記憶,有屬於在鬆下村塾作為阿樹的記憶,以及……這段時間被夜不斷利用各種手段強行刺激自己大腦的記憶。
直至最後,浮現在眼前的,是屬於吉田鬆陽那張清雋柔和的臉龐。
吉田鬆陽。
心裡一股漲漲的酸澀感湧了上來,密密麻麻,如針尖刺入心臟般酸麻。
那是屬於阿樹的那份對吉田鬆陽最真摯的情意。
弦英秀樹輕輕扯了一下唇角,微垂的眼睫遮擋不住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失去記憶的自己果真還是沒能克製,本能地愛上了吉田鬆陽。可是隻有恢複了記憶的自己明白,作為阿樹對吉田鬆陽的感情,到底是有幾分受到潛意識裡那位男人的影響。
畢竟,他們是多麼相似……
……
不,不是的。
男人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下一秒又推翻了這個結論。
他的臉上露出了迷茫又震驚的神情。
吉田鬆陽與北條弦英是不同的,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想,把他們兩人放在一起比較?
不同於腦袋一片空白,隻能裝下鬆下村塾和吉田鬆陽的阿樹,作為穿越許多世界,閱過各種人性的弦英秀樹的他,敏銳的發覺到自己對吉田鬆陽再也不能夠擁有,屬於阿樹的那份最純粹的情感了……
“真是悲哀……哈哈…”
弦英秀樹自嘲地笑出了聲,他單手扶額,細長柔順的發絲輕柔地垂落,遮住了那雙布滿苦澀之意的眼眸。
但有一個事實不可否認,他是弦英秀樹,也是‘阿樹’,他們本是同一個獨特的個體。
似乎是注意到了男人反常的狀態,監視器後邊的人很快就來到了門口。
滴──
堅硬的大門從外麵被打開,夜的倒影出現在弦英秀樹沉靜而晦暗的眼眸裡。
他看著夜慢慢走了過來,看著蜜橘色長發的男人平靜的麵容下極力掩飾的那份忐忑與期待。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的腦海中迅速地閃過無數種計劃,最終他放下了手臂,朝年輕男人露出了一個屬於晝的極淺的笑容。
“夜,好久不見。”
第118章
“夜, 好久不見。”
夜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灰冷色的瞳孔微縮,看著弦英秀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腦海裡漸漸浮現過往一同訓練和做任務的日子, 還有, 晝最後拿著匕首, 毫不留情向他刺來的畫麵。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此刻眼底下的那條傷疤有些隱隱作痛了起來。
可惜的是, 晝下一句話便讓他心叢隱秘的期待驟然沉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綁著我?”
清冷如冷泉的嗓音帶著一絲無機質的怪異,但卻不難從中聽出疑惑的情緒。
弦英秀樹麵無表情地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體,突然雙手握拳試圖震碎手腕上的鐐銬,卻發現自己使不出身體十分之一的力量,烏黑而略有些空洞的眼神頓時閃過一絲不解。
“我的身體怎麼會變成這樣?”
“晝?”蜜橘色長發男子有些不確定地打量坐在床上的人,“你還記得, 之前的事嗎?”
“之前?”
“我剛完成潛伏幽嘟星的任務,回來後便遇到了你。”弦英秀樹的眼眸微微眯起, 似乎是察覺到對麵人不對勁的態度以及身體上的怪異, 他驀地冷下了臉, 身上露出了冷冽的殺氣。
“你的目的是什麼?什麼時候對我下的手?”
幽嘟星?
夜的眼眸因驚訝而微微睜大。他記得這個任務,晝當時受組織的命令,為了獲得幽嘟星的武器技術研究成果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潛伏在幽嘟星領主身邊,最終拿到技術成果的同時還把幽嘟星領主的性命也帶走了。
他能記得這麼清楚, 是因為這是晝的所有任務中, 花費時間最長的一個。
也就是說, 晝的記憶斷層了?
“你還記得吉田鬆陽嗎?”他不由得放輕了聲音。
“吉田鬆陽?那是誰。”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夜直直對上他的眸子, 裡麵真真切切尋不到半點對於吉田鬆陽這個人的在意和情感,似乎真的把記憶停留在了潛伏幽嘟星的那個時點。
說不出具體什麼感受,夜無端輕笑了一聲,掩藏起了眼底那幾分審視。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不過,現在是宇宙世紀0027年,距離你記憶中的任務已經過了三年時間。”夜好似看不見對方因他的話語而驚訝的眼眸,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至於為什麼把你綁在這裡”
“因為你選擇背叛了組織,並且逃脫失敗。”
“這是對你的懲罰”
宇宙空間依舊無垠而深邃,深邃的夜空下,或明或暗,或遠或近的星辰點點,像是灑落在黑色綢緞上的鑽石,各自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轉,構成了宇宙中最為壯麗而精妙的景象。
最近一直忙於與地球經濟往來的夜終於緩了下來,再次回到飛船據點。這段時間他始終未全然相信那個男人的記憶回到了未叛組織的時間點,時刻在監控背後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不過很遺憾,他並未發現任何破綻。他承認他總是看不透晝的心思,心中那份警惕一直未曾鬆懈,但現在他覺得無所謂了,因為他從地球得到了一個令人十分愉悅的消息。
吉田鬆陽死了,而且還是被他最看重的學生殺死了。
他現在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去見晝。
長時間將一個人獨自關閉在一個沒有任何人交流的空間裡,是個人都會精神崩潰,露出表麵下最真實的一麵。但這種情況在晝身上好像不會發生,他似乎樂得清閒,如果不把他放出去,他自己能在房間裡發呆到天荒地老。
當夜打開房間門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對方甚至連燈都不打算開啟了。
他本該生氣的,但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仿佛所有的陰霾都隨著吉田鬆陽的死亡而煙消雲散了。
隨著燈一打開,整個房間亮了起來。
在柔和的燈光下,晝的身影逐漸顯現。他正曲著腿靠在床頭邊靜靜地發著呆,日漸變長的黑發蜿蜒地鋪在淺色床麵上,還有幾縷慵懶地垂落在地板,那白皙得如同透明的麵龐在燈光下顯得尤為清晰,如同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連眼神都未曾給他一個。
對方這幅模樣讓他不由得微微一愣,恍惚間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見到晝時,那個縮在角落裡,靜靜望著窗外下雨的小少年。
誰也看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一直沒能問出口的問題。
“你似乎很在意地球,你喜歡地球嗎?”
發呆中的男人似乎是對地球這兩個字感到在意,終於舍得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目露不解。
“我發現這個星球還挺美麗的,不是嗎?你一直在關注著它。”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弦英秀樹用空洞沉寂的眼神看了夜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輕輕斂下了眼睫。
就在夜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他終於開了口,而且還給出一個讓夜意料之外的答案。
“晝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不是組織賜予的。”
“什麼?”夜赫然眯起了眼眸,心裡嘩然。
“正如這個名字上的字麵意義,我不喜歡黑夜,而是光明;我討厭夜兔星,討厭宇宙一如既往的黑夜”清冷的聲線中似乎帶著一絲低落,連帶著一直平靜的眉宇間都悄悄浸染了憂鬱。
“我在想,那顆藍色的星球上,可能存在著我一直以來想尋求的答案。”
蜜橘色長發的男人怔住了,沒能預料到會得到這個回答。他想到晝這麼多年來一直生活在夜兔星,沒有絲毫怨言地為組織完成一個又一個凶險的任務,就連剛剛進門時,房間都籠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甚至連他,都一直想要將晝強製留在永遠隻有黑夜的世界裡。
每當這個時候,你又在想些什麼呢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澀感慢慢湧上心頭,漲漲的、悶悶的,猶如傷口浸泡在鹽水裡,酸楚而刺痛,悄無聲息地腐蝕著他的心臟。
溫涼的觸感突然出現在臉上,夜猛地回過神,發現對方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貼在他左眼下那道醒目的傷疤上,這道傷疤緊緊挨著眼瞼底下,若是在近一點點,就要刺入眼球裡麵了。男人見狀,麵無表情地臉龐上浮現了一絲絲迷惑。
“這是誰乾的?”
始作俑者這般問道。
灰冷色的眼眸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
夜沒有回答,隻是那同樣屬於夜兔白皙皮膚的臉龐緩緩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複雜而酸澀。
不想再對上這雙隻裝得進去白晝的眼眸,夜轉身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弦英秀樹被放了出來。
弦英秀樹那時還躺在床上睡覺呢,夜就無聲無息地闖入房間,一言不發地徒手拆掉了禁錮他四肢的鐐銬和鐵鏈,然後將他橫抱起來,朝門口大步走出去。
“做什麼,放我下來。”弦英秀樹伸手掐住了夜的脖子,渾身散發著被吵醒的低氣壓。
“怎麼,你難道想一輩子被注射肌肉鬆弛劑,然後關在那個小房間裡嗎?”夜嗤笑了一聲,對脖子上那撓癢癢的力度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不是說我背叛了組織,這麼放我出來不怕被問責嗎?”
“嗬,放心吧,現在組織裡我最大。”
夜看著男人罕見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心情頗好地收回了目光,抱著他朝訓練場大步走去。
弦英秀樹被換回了那套獨特的殺手製服。
“給你。”夜將一個黑色的金屬麵具遞給男人。
“你想做什麼?”弦英秀樹接過這個熟悉的黑色麵具,他記得之前那個在遇到吉田鬆陽時因為抵擋額頭上的撞擊已經碎裂了。
“趁我這段時間沒改變主意,趕緊給我把身體鍛煉回正常水平,我可不想看到身為排名第一的殺手是這麼一副弱小的模樣!”
夜的兩隻手握緊了弦英秀樹的肩膀,湊近他的臉,在其不明所以地注視下露出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
“你不喜歡夜兔星,那我們就去其他星球!你想去地球,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你若再敢試圖背叛組織,那我一定會狠狠剁掉你雙手雙腳,讓你隻能留在我身邊哪裡都去不了,永遠留在隻有黑夜的宇宙裡!”
弦英秀樹默默盯著他,對他的話沒有一絲反應。
夜被他看得一肚子惱火,不耐低喊:“聽到了沒有!”
弦英秀樹冷冷嗤了一聲,偏過頭去。
“冷笑是幾個意思!背叛組織背叛我你還委屈上了是嗎?”
弦英秀樹懶得搭理他,掙開了他的束縛直接朝訓練基地裡麵走去。
注視著晝冷漠的背影越走越遠,夜皺著眉頭,突然用力抹了一把臉,低聲道:
“我他媽真是昏了頭了……晝,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弦英秀樹很快就全身心投入訓練之中,以最短的時間將這三年的虧空與透支迅速補了回來,他可沒忘記作為‘阿樹’時,對方是怎麼對待他的。
而且,吉田鬆陽那邊他也等不及了。
不過對於為什麼是夜接手了組織的領導,以及晝到底是怎麼背叛組織的,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
一個本身是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不會浪費心神的態度,另一個則是怕打破了兩人之間難得和諧的微妙平衡。
雖然給予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夜並不允許弦英秀樹接取任何雇傭任務,生怕他獲取了某些可能讓他逃脫的信息和機會。
“這是……人類的武器?”弦英秀樹目露不解地看著手中那把漂亮的太刀。
夜的眉頭微擰,怎麼把它給忘了。
“某次任務中偶然獲得的,倒也不如雨傘好用。”夜淡淡地說道。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在寬闊無人的廊道中,
“我倒是有幾分興趣。”
夜瞥了那把太刀一眼,心裡雖然不悅,但還是眼不見為淨地移開了視線。
剛想轉移話題,不料前方一道柔美的身影走了過來,比起之前具備少年感的雌雄莫辨,現在的宮澤悠看過去倒是看不出一絲偽裝的痕跡,完全就是一位女子般美麗動人。
顯然對方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他們,看到弦英秀樹與夜兩人和諧地走在一塊,愈發精致美麗的臉龐上浮現一絲驚訝,特彆是看到男人那身熟悉的裝扮後,眼神都有些微妙的變化了。
自那次失控打了男人一巴掌後,這還是宮澤悠第二次與他相見。
意料之中,男人並未對自己多看一眼,冷漠地與自己擦肩而過。
宮澤悠的眼眸微微一暗。
稍微落後一步的夜漫不經心地瞥了宮澤悠一眼,唇角勾起了一個嘲諷地弧度。
對方恐怕不知道,晝已經再次把他忘記了。
嗬。
【三日月,照計劃行事。】
【明白,主公。】
弦英秀樹沒有理會身後的風雲暗湧,將太刀彆在了自己腰間。
剛好,將他們來個一網打儘。
夜晚,飛船的控製中樞室。
一大片透明玻璃組成的牆麵前,弦英秀樹靜靜地站那望著外麵一望無際的星海。
身體機能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充沛的靈力在體內躍躍欲試,三日月已經將在飛船上查探到的信息告知給他。
可以收網了。
“你怎麼到這邊過來了?”夜略帶著冷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弦英秀樹沒有理會他,甚至對方朝他走來,從身後抱住他時,也靜靜注視著飛船外的星空無動於衷。
夜仿佛習慣了他的冷淡,微微低下頭湊到他的耳邊,“組織的事務處理完了,我們接下來可以去一趟地球,你想去嗎?”
“地球當然要去,但不是你去。”弦英秀樹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漠的笑意。
多年來的生死較量立刻讓夜感知到危險,剛想閃開,一道泛著森冷寒光的刀刃立刻就橫臥在他喉管處,正是他看不起眼的那把太刀。
夜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你的記憶沒有出現問題。”
“沒錯。”
夜低低地笑了起來,神色並不慌張,隻是看著弦英秀樹的眼神很冷。
“你以為你能憑這把刀殺了我嗎?”
弦英秀樹微微一笑,身上的氣質與晝截然不同,“誰說我隻憑這把刀?我能摧毀組織一次,就能摧毀第二次。”
說完,在夜錯愕地注視下,身上湧出一股沉重的藍色靈力儘數將對方圍了起來,使其動彈不得。
“你到底是什麼人?”
弦英秀樹微微歪頭,“我是夜兔,宇宙第一殺手晝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突然大聲發笑了起來,笑聲充斥著扭曲和不知對著誰的嘲諷,十分滲人,“你想去地球找吉田鬆陽是不是?”
“我告訴你,他死了!”夜的聲音陰狠而興奮,灰冷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弦英秀樹。
“就在半個月前,他被自己看重的學生殺死了。”
“晝,你晚了一步……”
弦英秀樹那烏黑的眼眸裡笑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化為實質的殺意和冷酷。
第119章
登勢婆婆的酒館。
外麵風雪紛飛, 但酒館內卻已經生起了爐火,溫暖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酒是個好東西,在這愈發寒冷的日子裡,一杯熱酒不僅能驅散寒意, 更能慰藉人們的心靈, 消解那些積攢在心中的煩悶與憂愁。
此刻的酒館還有些冷清。雖然天氣寒冷, 但時間尚早, 平日裡客人最多的時段還未到來。
這樣的節奏是酒館裡的常態, 酒館的主人已經見怪不怪地站在吧台裡吐著香煙。
那是一位年過半百卻精神矍鑠的老婦人,滿頭烏黑的頭發一絲不苟的被盤成發髻,身穿一身黑色的浴衣,手指中夾著一支煙,滿臉的皺紋充滿歲月的痕跡,卻難掩那雙銳利的眼神。
酒館內的裝飾簡單而溫馨,牆上掛著幾副舊畫, 桌椅都是木製的,經過歲月的洗禮更顯古樸。本該一切都很美好的, 但角落裡那個抱著酒瓶子, 醉得嘴角哈喇子的銀色卷發青年生生破壞了酒館裡的氛圍。
“喂, 臭小子,彆再喝了!”登勢婆婆粗獷的聲音打破了酒館裡的寧靜,直擊銀時耳畔。
她瞪著銀時,隨手拿起吧台上的抹布啪的一聲扔到了銀時仰麵朝天的臉盤上, “你的萬事屋開張到現在有收入了沒有, 趕緊把這個月房租給我交了!”
“唔……臭死了, 老太婆這抹布幾百年沒洗了這麼臭?!是要謀殺阿銀我嗎?”
銀時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酒醒了幾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一臉嫌棄地扒拉開臉上的臭抹布。
“我不是幫你解決了昨天那群惹事的人了嗎,算我付清了行不行?”
“少給我來這套!要不是因為你挑事,他們怎麼會在店裡打起來?趕緊給我振作起來啊你這個天然卷,好好想想怎麼賺錢交房租吧!”登勢婆婆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但更多的還是對銀時的關心。
“你說什麼?你了解天然卷的痛苦嗎?”
“誰管你啊呆子!”
“而且這麼冷的天就該躲在像媽媽子宮裡那麼溫暖的被窩裡看最新一期的JUMP才對啊!傻子才出門招攬生意吧,是歌舞伎町的小姐姐們都要罵傻子的程度哦!”
“彆找那麼多借口,不交房租就給我搬走!”
“知道了,囉嗦的老太婆。”銀時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酒瓶子,起身認命走出酒館。
被掩上的門溜進了幾粒雪花,落在地板上化為了不起眼的水珠。
登勢婆婆徐徐地吐出一口白煙,把手中的香煙倒摁在煙灰缸上,掐滅了火星,然後收回了目光。
“年紀輕輕的,比我這老太婆還像快半截入土。”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雪花紛紛揚揚,覆蓋了整條街道。
銀時走出溫暖的酒館,冷風撲麵而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緊了緊外套,踏著積雪,慢悠悠地朝不遠處的漫畫店走去,所走過之處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腳印。
他的手裡緊緊握著幾枚硬幣,那是他用來買《JUMP》漫畫的錢。比起出門賺錢,他還是更想買本漫畫回去縮在被窩裡慢慢看,雖然維持生計是很重要,但遠遠比不上JUMP漫畫和草莓牛奶在阿銀心目中的地位哦。
銀時低著頭,無神的雙眸避免與行人對視,他時不時踢著腳邊的雪塊,在腦子裡回想著上一期漫畫的情節。
然而,就在這時,阪田銀時的身體微微一頓,本能地身體比腦子還快一步察覺到,附近有一道不同尋常的目光穿過紛飛的雪花,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冷冽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他的靈魂。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銀時的臉色微微一滯,心跳不由加速,他猛地轉身,試圖找到目光的主人。
然後,他看到了──
在街道對麵,一個白色又高挑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手中舉著一把紅色的傘,上麵落著一層薄薄的積雪。他站在那裡不知多久了,整個人仿佛快要融入周圍的雪景之中。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銀時的大腦一片空白,紅色的瞳孔因不可置信而微微放大,清澈的眼眸裡清晰地倒映出對麵的人傘簷下那張疏離而略顯蒼白的臉龐。
“阿銀我……是在做夢嗎?”他喃喃自語,手心裡的硬幣無聲地落在雪地上。
不知何時,那些年少時懵懂而朦朧的情愫,如同此時被風吹散的雪花,突然間一一湧現在心頭。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麻木與虛無又悄然襲來,將他緊緊包裹。他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裡,任由雪花落在肩頭,與遠處的人相對無言。
阪田銀時曾無數次幻想過再次與對方相見的場景,想象過自己會如何激動地訴說自己以及大家這些年來發生的變化,但當真正麵對這一刻時,他卻發現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的心臟像被此時的冰雪所冷卻,仿佛在對過往作無聲的告彆。
萬事屋。
兩人靜坐著相顧無言,麵前各自擺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室內光線柔和,氣氛卻壓抑到了極點。
弦英秀樹薄唇微抿,烏黑的眼眸輕輕打量著麵前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青年,青年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唯有那頭標誌性的銀色卷發泛著柔和的光澤,一如往昔,又似乎承載著看不見的滄桑。
他此刻竟有些忐忑,平靜的外表下忐忑的情緒如波濤翻湧,他害怕從記憶裡銀時那張慣於戲謔的口中,得知最不想知道的消息。
可是不可能這麼一直安靜下去。
“鬆陽呢?”他輕聲問道。
這句話像是觸發了機關的按鈕,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銀時突然猛地朝他撲了過來,雙手狠狠拽住了他的衣領,銀色發絲下,那雙紅色的眼眸已經泛著晶瑩的淚光。
被銀時猛然一拽,弦英秀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兩人的動作打翻了地上的茶水,溫熱的液體流了滿地,淋濕了他們的衣角。
“身為老師的愛人,這些年你到底去哪裡了?!為什麼離開老師身邊?為什麼?!”
略帶顫音的質問回蕩在空曠的室內,字字泣血。
弦英秀樹無言地對上銀時充滿憤怒與哀傷的眼睛,泛紅的眼眶裡正閃爍著淚光,能清晰地看到了其眼底驚心的麻木與絕望。
心臟一陣一陣地開始抽痛,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衣袖下的指尖輕顫,他再次問道:“鬆陽呢?”
室內一片寂靜,唯有銀時急促的呼吸聲。
“老師死了。”
“……”
“是我親手殺死了老師……”
弦英秀樹隻是用一種銀時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沉默不語。
“為什麼不生氣,老師死了…你為什麼不生氣?”阪田銀時啞著嗓子問道,每個字都像從他心底最深處撕裂而出。
“……”
“你恢複記憶了。”
“是。”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
阪田銀時看著眼前這張與記憶中彆無二致的蒼白麵容,心中五味雜陳。
他突然攥緊了男人的衣領,另一隻手扣住他的後腦,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凶狠力度親了下去。
可是,對方卻任由他動作,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反應。
銀時的嘴唇顫抖著,心漸漸沉了下去。
……
被打翻的茶水靜靜躺在地麵上,形成一團團的棕色的茶漬。
熱騰的霧氣已散,人也走了,隻餘那淡淡的苦澀的茶香在空氣中緩緩彌漫。
光線逐漸暗淡的室內,隻剩下銀時一人。他低垂著頭,笑著流出了眼淚。
……
雪花紛紛揚揚,自灰蒙蒙的天空中悠然飄落,每一片都輕盈而純淨,卻在這份寧靜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
往日那個書聲琅琅、生機勃勃的鬆下村塾,在大火的肆虐下早已變成了一片焦黑和殘垣斷壁,被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
遠處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而過,卷起一陣陣雪霧,模糊了來者的視線。
那把紅色的傘孤零零地躺在身後的雪地上。
男人的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有些單薄,滿頭青絲落了霜。他眨了眨粘著雪粒的眼睫,空洞而無神的烏黑眼眸凝視著眼前的一切,蒼白的麵色與身旁的雪相比,卻不知哪個更白一分。
他看向了庭院裡那棵大樹,在大火燃燒下也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不再如記憶中茂盛翠綠的模樣。
有些痛真的是後知後覺的,它們在不經意間悄然侵襲,等到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被這沉重而窒息的憂傷所吞噬。
弦英秀樹輕輕垂下了眼眸,腦海中驀然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吉田鬆陽的畫麵,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
那時他的身影正背對著光,發絲是淺淺的,好像是從晨光分出來的一樣。沉靜柔和的臉龐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被時光雕刻得乾淨脫塵,仿佛在記憶裡永遠不會老去……
此刻,他竟分不清腦海中的畫麵和感觸,究竟是屬於他自己的,還是屬於‘阿樹’的。
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身體頓了頓,他轉身拾起地上的紅傘,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因為戰爭的蔓延,這個偏僻又寧靜的村落在炮火和硝煙的轟炸下隻剩下滿目瘡痍,就連記憶中那座寺廟也變得破敗冷清。
弦英秀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了那棵掛滿紅色絲帶的大樹上。
沉寂的眼眸微微閃爍,他緩緩走到樹下,仰起頭,目光在那些飄揚的紅絲帶上流連,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最終,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某個正在微微搖擺的小木牌上。
那木牌雖小,卻異常顯眼,隻見上麵落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字──永矢弗諼。
就在這一刻,晶瑩的淚水毫無征兆的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凝聚在下頜,最終滴落在潔白的衣襟上。
不遠處一道藏藍色的雋秀身影靜靜望著這一幕,如新月般的眼眸裡浮現淡淡的悲憫……
隨風飄舞的紅絲帶無聲地注視著,似乎也在這一刻靜默下來,一同沉浸在這份哀慟之中。
最後離開之前,長發如墨的男人再次來到求簽的地方。
他輕輕搖了一次簽,但這次並沒有打開來看,而是把簽放回原處,沉默地舉起那把紅傘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