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謝姝月嘴裡含著甜津津的糖人,見到姍姍來遲的殷玄錚,臉上劃過一絲詫異,含含糊糊地出聲問道。
剛下馬車的時候聽車夫說殷玄錚會晚點到,她還以為是殷玄錚又遇上了什麼事需要處理,原本想著趁著等待的時候先去逛逛,誰知道不過是買了個糖人的功夫,人就突然過來了。
“今天剛剛把各國使臣送走,在宮裡耽擱的時間有點長了。”殷玄錚麵上有些無奈,見謝姝月拿著糖人像隻小鬆鼠一樣吃的認真,又覺得好笑,忍不住戳了戳她鼓起的側臉問道,“是不是等急了?”
謝姝月搖了搖頭,齒間一用力咬碎了口中的糖人,直到咽下了口中的甜味,才抬頭問道∶“南疆使臣也就這麼直接走了,不是一般都會留上七八日的嗎?”
“眾多使臣裡正是尉遲策先提出要離開的。”見謝姝月臉上仍有些疑惑,殷玄錚耐心解釋道∶“前幾日南疆將士在邊境無故斬殺了過路的盛朝商販從而引發了衝突,消息是昨天才傳來的,這樣的事已經不是個例了,照這麼發展下去,兩國戰事幾乎是避無可避了。”
“若是繼續留在盛朝便極有可能被當做質子挾持,而眼下尉遲策坐上儲君之位幾乎是板上釘釘之事,他當然不會再去冒這個險,自然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走了倒也好,眼不見心為淨。”謝姝月對那個南疆五皇子反感得很,尤其是在知道他跟睿王是一丘之貉後,眼下走了倒是省了不少事,至少不用擔心他隔三差五便把心思打在長樂郡主身後的南陽王府上了。
“不過原來西街的廟會竟然是這樣的。”
謝姝月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常年住在京郊,又不喜歡熱鬨,平常也聽迎冬和綠芍談起過上京的廟會,但今日切切實實地看到還是第一次。
“這裡人多,小心不要走散了。”殷玄錚看了一眼擁擠的人群,非常自然地就牽住了謝姝月的手。
原本還在愣神的謝姝月手心忽而被微涼的指尖觸碰到,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下意識便想把自己的手給抽出來,可卻被殷玄錚攥的越來越緊了些,不至於讓她感到痛感,但卻又讓她掙脫不開。
“前麵便是梁河了,眼下大家應該都在放花燈,我們先去彆的地方逛一逛怎麼樣?”
謝姝月微微側頭看去,身旁來來往往的男女臉上皆是欣喜期盼的表情,緊緊相握的手似乎無比堅定,不像尋常時候那般克己守禮,彼此之間的情意都洋溢在身旁,哪怕身旁是擁擠的人群,旁人也無法插足半步。
奇妙的氛圍讓她一瞬間也升起了勇氣,緊緊地回握住了殷玄錚的手,含笑便答應了下來。
正逢廟會的最後一天,西街處更是熱鬨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伴著張燈結彩的熱鬨之景,過往的店鋪上都掛著照明的燈籠,讓原本昏暗的街道都變得喜氣明亮。
商販們賣力吆喝著自家的商品,捏麵人和耍雜技的攤位更是時不時便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叫好聲。還有不少異國商人趁此機會買著一些精致的小玩意,雖然語言不通,但僅靠比劃著手勢也大概可以知道其中的意思。
兩人一路沿街看過去,走兩步便要停上一停,不管是這樣牽手隨意走在街道之上,還是周邊買著新奇玩意的攤位,隻覺得什麼都格外新鮮。
謝姝月目不轉睛地盯著過路的一對男女手中小心翼翼舉著的麵人,相互依偎著的麵人神態麵容都肖似兩人,尤其是臉上活靈活現的表情都像是下一刻便要活過來一般,全然不像平常見到的那般僵硬生澀。
不過瞧著那對男女又擠進了一處攤位前,不知是在賣著什麼東西,周圍圍了一圈的人,謝姝月倒是有心想要去問問麵人是在哪家捏的,但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也隻得望而卻步。
殷玄錚一直在留心謝姝月的情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瞧見了那對男女手中拿著的麵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拉著謝姝月走到了一旁人不算太多的攤位邊,忽而交代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還未等謝姝月出聲阻止,殷玄錚便突然鬆開了她的手,轉身便消失在對麵擁擠的人群當中。
謝姝月愣了一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了半響也不見殷玄錚回來,隻得漫不經心地看著過往的人群和眼前的攤位。
直到她將周圍兩三個攤位都給逛了個遍,甚至已經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子,這才見殷玄錚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在擁擠的環境裡待了太久,殷玄錚原本一向平整乾淨的衣衫都起了些許褶皺,看著難得添了幾分狼狽,謝姝月皺了皺眉,主動上前幫他撫平了衣角,忍不住出聲問道∶“剛剛是去買什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了。”
殷玄錚聞言將手上的錦囊遞了過去,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樣子,笑道∶“你喜歡嗎?”
謝姝月疑惑的接了過去,湊近耳邊晃了晃聽見了一些聲響,但又不像是珠子之類的圓滑,反倒是像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她這才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抽繩,攤開手掌將錦囊中的東西倒了出來。
隻見幾朵小小的絹花落在了掌心,層層疊疊的花瓣舒展平緩,中間用金線纏了花蕊,甚至還帶著一股彆樣的花香,看著好像真的像是真的花朵一樣。
隻是這絹花不像是平常鬢間帶著的簪釵,後麵是短短的一節細針,針尖處被一個鐵質的圓塊包裹住了,這才不至於紮傷她的手掌。
“這花做的倒是精巧……”
謝姝月好奇地擺弄了一下手上的幾朵絹花,還未等說完,便見殷玄錚伸手挑走了一朵淡紫色的絹花,還未等謝姝月反應過來,忽而便俯下了身子。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呼吸之間都是那一塊小小的空氣,謝姝月的臉頓時又忍不住泛起了熱氣,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她剛想伸手把殷玄錚給推開,卻隻見殷玄錚拿著絹花在她的衣襟上擺弄了片刻。
低垂的鳳眸頗為認真地盯著那一小塊布料,似乎是在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樣,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朵紫色的絹花彆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謝姝月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朵小小的絹花,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的寶貝一般,比起殷玄錚之前大手筆送過的寶石東珠之類的,價值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但最珍貴的卻是這份心意。
明明剛才吃過的糖人已經足夠甜了,可偏偏她卻又覺得心中泛起的甜味直直抵達了舌尖,讓之前梨糖的清甜都變得黯然失色。
“之前放的花燈挑的有些草率了,今天一定要挑一個最好看的。”
不知該如何用言語去回應殷玄錚,謝姝月彆過了視線,一直藏在袖中的手卻又主動牽住了殷玄錚,明明耳朵都已經微微泛紅,但還是故作輕鬆地拉著他便要向一旁買花燈的攤位走去。
“等等,我們先去另一個地方看看。”
殷玄錚反握住謝姝月的手,避過了來來往往的人群,順著橋邊一路走了過去,時不時還要停下來看一眼攤位的招牌。
謝姝月今天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被殷玄錚這麼帶著走了,見他一路神神秘秘的,她問了幾句都被他糊弄了過去,便乾脆隻當他是想給自己一個驚喜,乾脆也隨著他去了,任由殷玄錚一路將自己領到了一棵擺在大柳樹下的攤位旁。
低垂的柳枝伴隨著晚風輕輕吹拂,在粗壯的樹杈之上懸掛著一個燈籠,也隨著晚風時不時地搖動著,跳動的燭心或明或暗,卻都不影響攤位前老伯捏麵人熟練的手法與技巧。
沿河的對麵是喧鬨花哨的雜技,與這裡零零碎碎的幾個攤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老伯熟練的給麵人上好了顏色,這才遞給前麵站著的小孩,而後轉頭笑眯眯地看著謝姝月與殷玄錚。
“兩位也想來個麵人嗎?”
謝姝月愣了一下,想到之前那對男女拿著的麵人,似乎明白了殷玄錚帶她過來的原因,見老伯還在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忍不住也笑道∶“麻煩您照著我們的樣子捏兩個。”
“好嘞。”
老伯樂嗬嗬的拿過了麵團按在竹簽之上,手指靈活的捏出了個輪廓,時不時看上兩人幾眼,手上的小刻刀便精準地刻出了兩人的五官,就連發絲都刻出了逼真的紋路。
“老伯的手藝真好,不過看上幾眼就能做的這麼像。”謝姝月偷偷瞄了一眼,忍不住讚歎出聲。
她之前倒是和殷玄錚嘗試過用刻刀雕木人,絞儘腦汁最後的成品也是慘不忍睹,隻是可惜她的那份被她之前扔進了火裡,早就燒成了灰燼,每次想起來都難免有些遺憾。
“做了一輩子的手藝了,做的多了也就會了。”老伯手下動作不停,臉上依舊樂嗬嗬的,又打量了一下謝姝月道∶“剛剛也來了位兩位客人,那位公子和姑娘長得還有些像呢。”
謝姝月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臉道∶“老伯,你是說剛剛有位公子和我長得像嗎?”
“瞧我這張嘴,真不會說話。”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老伯連忙補充道∶“不過是我瞧著剛剛那位公子也是桃花眼,眉眼和姑娘有幾分相像罷了。”
“那該不會是你大哥吧?”殷玄錚麵色古怪地出聲問道。
“應該不會吧……”謝姝月頓時心裡也有點拿不準,猶豫了半響道∶“我聽說他明天一早去雲州辦事,今晚早早就歇下了啊。”
見殷玄錚一臉懷疑,謝姝月又補充道∶“是綠芍親眼瞧見他院子裡的燈都滅了,我這才偷偷跑出來的。”
“老伯,你剛剛說的那位公子,他是一個人過來的嗎?”殷玄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出聲問道。
“不是啊,那位公子身邊還跟著位姑娘,穿著件紅衣裳,帶著麵紗,不過瞧著模樣很漂亮的。”老伯一邊拿著毛筆上色,一邊隨口回答道。
老伯沒有聽到兩人暗地裡的嘀咕,更是不知為何這兩位客人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隻當他們是單純的好奇,因而頭都沒有抬起來,專心致誌的給手上的麵人上著顏色,因而忽略了兩人變得越來越奇怪的神情。
過了半響,老伯將捏好的兩個麵人遞給了謝姝月,囑咐道∶“把它擱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放上兩天就可以定型了。”
謝姝月胡亂地點了點頭,腦子裡早就被剛才的震驚消息給震暈了,從荷包裡掏出銀子交給老伯,老伯還未來得及找錢,便見那姑娘像是有猛獸追趕一樣拉著那位公子便跑了。
“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殷玄錚任由謝姝月拉著他跑到了一處僻靜之地,見她氣喘籲籲地扶著旁邊的樹乾,手上的麵人倒是被保護的完好無缺,不由得無奈道∶“小心把你手上的麵人給跑掉了。”
“沒聽見剛剛那個老伯說的,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就是我大哥和長樂。”謝姝月表情難得嚴肅了起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欲哭無淚道∶“一會萬一被他發現我又偷偷摸摸跟著跑出來了,又得被他好一通說教。”
“怕什麼。”殷玄錚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拿著手上的麵人輕輕和謝姝月手上的碰了碰,含笑補充道∶“現在應該是你大哥和長樂怕遇見我們才對啊。”
“你不會又想借題發揮給長樂安排什麼教習女官吧?”謝姝月想到之前殷玄錚乾的事,頓時忍不住惱怒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故作凶狠道∶“你要是真的又這麼乾,那就乾脆也像上次一樣把徐尚儀給找過來,到時候把我一起累死得了。”
知道謝姝月又想岔了,殷玄錚連忙將她的手指握住,心裡本來就對上次的事有些心虛,解釋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遇見了你大哥,我們可以先發製人。”
“先發製人?”謝姝月疑惑地將這四個字又重複了一遍。
殷玄錚點了點頭,把手上的麵人跟謝姝月的擺在一起,意味深長道∶“大膽一點,我們可是已經定下了婚事的,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