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月腦中靈光一現,頓時明白了殷玄錚的意思,細細琢磨之下,雖然不知道謝輕寒和長樂郡主到底是什麼時候走到一起的,不過既然謝輕寒今日和她一樣都是偷偷離府的,長樂又難得的帶著麵紗,估計兩人也是不想讓旁人知道。
就算是真的遇上了,謝輕寒應該也不會和她真的過多計較。
反正大家都是偷偷溜出來見心上人的,哥哥妹妹有什麼不一樣的,誰也沒資格說誰。
這麼想著,謝姝月頓時放下心來,這才有心情仔細端詳著手上剛剛做好的麵人,原本未上色的麵人單看五官便已經栩栩如生,被上了色彩之後更是精巧無比。
頭上戴著的珠釵,耳垂上的玉墜,謝姝月的指尖一一滑了過去,直到停在了麵人的衣襟處才猛地停了下來,原本平滑的衣襟處,不知何時有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應該是那朵紫色的絹花,現在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儘管她剛才離開的時候已經儘量小心的護住了麵人,但沒想到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看著上麵那一塊小小的缺口,謝姝月心裡忍不住有些遺憾。
“要不再去找老伯重新捏一個?”殷玄錚也瞧見了那塊小小的缺口,見謝姝月似乎有些在意,連忙出聲安慰道∶“不如我們再繞回去捏一個更好看的,怎麼樣?”
謝姝月搖了搖頭,捏著竹簽的手指緊了緊,歎了口氣道∶“再繞回去重新捏估計就要趕不上放花燈了,這樣也挺好的,一會回家找顆碎珠子黏上應該也不錯。”
“走吧。”謝姝月空閒的手扯了扯殷玄錚的袖子,展顏一笑,調笑道∶“今天可沒有淩軒過來給我們送花燈了,這次就要我們自己來挑了。”
聽到謝姝月笑意吟吟地說著這話,殷玄錚總有一種把戲早就被看穿的錯覺,不自覺地抵唇清咳了一聲,牽著謝姝月的手便朝著不遠處買花燈的攤位走了過去。
當時被謝姝月拉著跑過來的時候還不知道,直到現在兩人才察覺,不遠處便是梁河的幾座橋了,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們結伴拎著花燈從橋上走過,歡聲笑語順著蕩漾的水波穿了過來。
偶爾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孩童拿著鯉魚燈在上麵嬉鬨而過,身後是正緊趕慢趕追著他們的婦人,時不時還會停下來給被撞到的行人道歉,但孩童天真無邪的樣子卻實在讓人生不起什麼起來,大家相視一笑也便算了。
謝姝月站在攤位前,精挑細選出幾個款式放在眼前打量著,時不時用眼睛巡視做著對比,過了好半響也沒能挑出滿意的,不由得又有些泄氣,拉過身旁的殷玄錚便問道∶“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
殷玄錚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幾盞花燈,剛剛想指上最邊上的一個,可見謝姝月又眼巴巴地盯著最中間的,而他又剛想指最中間的,謝姝月又戀戀不舍地看向了最邊上的。
這麼一來一往的,最後也沒能選出花燈的款式,殷玄錚隻得無奈道∶“反正今天也無事,不如都買了一起放放看看好了。”
“哪有人一次性放五六盞花燈的。”謝姝月似是嗔怒地瞪了殷玄錚一眼,這才又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花燈。
“這位姑娘說的對啊,一次放一盞就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何愁沒機會放其他款式啊。”攤主是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婦人,見謝姝月與殷玄錚兩人這般親密便知兩人的關係,因而也有心幫著說了一嘴。
謝姝月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伸手便指向了最邊上的花燈,臉上不知是花燈的燭光,還是因為剛才攤主所說的話,正像是朝霞一般泛著嬌豔的微紅,“我們就要這兩盞了。”
比起上一次放花燈的冷冷清清,今天倒是異常熱鬨,點燃的各色花燈照亮了半個河麵,河岸旁有為家人祝禱之人,也有祈求功名與財富之人,但更多的還是如他們一般相互結伴而來的青年男女,看著輕輕漂浮逐漸遠去的花燈,輕聲許下彼此之間的誓言。
學著旁人的模樣,謝姝月也拉著殷玄錚走上了一旁的小橋,手上還拎著剛剛選中的花燈,細心的攤主已經幫他們點燃了其中的燭芯,隻待攜手走過這道橋,兩人便可以一起在河岸將它放入水中。
“這麼多的花燈,看來今天的河神很忙了。”
謝姝月扶著欄杆向湖麵望去,燭火似乎也點燃了她眼中的火焰,隨口便調笑道∶“看來之後要是想來放最好還是要挑一個人少的時間,這樣河神才能聽得到我們的願望。”
“那我是不是應該慶幸河神那日睡的比較早,沒能聽見我的願望?”殷玄錚雖然不信鬼神,但還是相當配合地無奈道∶“不然到時候賜婚的聖旨還要頒第二次,還挺麻煩的。”
“那還不是因為……”
謝姝月剛想說話,抬眼之間卻猛然閉上了嘴,看著對麵的橋上與他們同向而行的兩人,眼睛難以置信的睜大。
而對麵的人也似有所感,抬眼向這邊看了過來,相似的兩雙桃花眼隔著並不怎麼遠的兩座橋沉默地對視著,即使看不清彼此臉上的神色,但那股尷尬的氛圍卻漸漸彌漫開來。
“怎麼了?”
殷玄錚有些疑惑謝姝月的停頓,剛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謝姝月卻輕咳一聲,拉著他的衣袖便急匆匆地要走,嘴上還說道∶“我們趕緊去找個人少的位置,不然一會就擠不進去了。”
而在另一邊橋上走著的長樂郡主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謝輕寒怎麼突然之間就走的這般匆忙,但回頭看過去也隻有陌生的人群,讓她的心裡更是費解不已。
“矜矜,我們就在這裡吧。”
見謝姝月漫無頭緒地沿著梁河邊走著,拎著花燈繞了好幾個圈子後,殷玄錚忍不住將人拉住了,指著一處角落解釋道∶“上一次我們便是在這裡放的花燈。”
謝姝月愣了愣,連忙點了點頭,她繞了這麼多路,主要還是怕不小心會遇上謝輕寒和長樂,倒也不是反對他們在一起,隻是這種場景遇見自己的親哥,而且還要一起放著祈願花燈,總覺得有一絲莫名的詭異。
長樂郡主也快被謝輕寒給繞暈了,眼見著謝輕寒走了一處又一處,拎著花燈就是不肯停下腳步,讓她隻得隨手便指了一處說道∶“謝世子,不如我們便在這裡放燈吧,正好人少且僻靜。”
正好旁邊還有塊大石頭,放完花燈兩人還能坐著說說話,長樂郡主盤算了一下,心裡更是滿意無比。
謝輕寒似是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臉上又掛起了溫和的笑容,拿著花燈跟在長樂郡主的身後走了過去。
看著花燈逐漸隨著流水遠去的謝姝月彎了彎眼,輕輕地靠在了殷玄錚的肩頭,頰側的梨渦若隱若現,最近遇到了太多的事情,讓她時時刻刻心裡都帶著顧慮,行為處事都要經過深思熟慮,生怕落入彆人設下的陷阱之中。
直到這個時候,她靠在心上人的身邊,才突然感到長時間緊繃的精神就這麼放鬆了下來,周圍開著的月季花帶著芬芳,吹過的晚風清涼柔和,眼前站著的人熟悉無比……
看清了眼前站著的兩人,謝姝月眼睛猛然睜大,原本還倦怠的精神再次繃緊,難以置信道∶“長樂,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梁河河岸那麼長,她還特地繞了好幾圈,怎麼就在這個時候遇上了?
接觸到長樂郡主的眼神,謝姝月尷尬地從殷玄錚的懷裡直起身來,站起來故作隨意道∶“你們也來放花燈啊,真巧。”
“謝姐姐,你不是身子不適早早就歇下了嗎?”長樂郡主愣了愣,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和謝姝月遇上,訥訥地出聲問道。
身子不適,是謝姝月為了糊弄謝輕寒而找的理由。
見謝輕寒意味不明地朝這邊看了過來,謝姝月眼神躲閃,下意識地便抓住了殷玄錚的手,殷玄錚頓時心領神會,笑意吟吟地反駁道∶“那還真是巧了,謝世子不是明早還要趕赴雲州,也一早就歇下了嗎?”
“……”
“……”
尷尬又詭異的寂靜氣氛在四人麵前蔓延,除了殷玄錚自恃自己名正言順,臉上還能掛著笑之外,另外三人都默契的看天,看地,看石頭,看河,總之就是不看彼此。
最後還是謝姝月忍不住打破了寂靜的氣氛,結結巴巴道∶“那個……我們已經放完了,就不在這裡打擾你們了,你們自便啊。”
說罷,還未等旁人再說話,謝姝月隻覺得自己從未跑的這麼快過,拉著殷玄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空留長樂郡主和謝輕寒兩人拎著花燈沉默地對視。
“至少以後都不用再擔心你大哥給你定下的宵禁了。”見謝姝月腳步飛快地上了橋,跟在她身後的殷玄錚出聲寬慰道。
而相比較殷玄錚淡定無比的神色,謝姝月的臉上滿是後悔和悲憤,聽到殷玄錚這句話,不由得冷哼道∶“就算沒有宵禁我也不會宿在太子府的。”
“那真是可惜。”殷玄錚故作惋惜地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橋麵。忽而湊過去低聲道∶“不過就算不回太子府,今天應該還可以做點彆的事情。”
“什麼?”
謝姝月怔了怔,一個輕柔的吻如同飄落的羽毛一般落在了她頰側的梨渦,癢癢的蹭在了她的心頭,柔和的晚風輕輕穿梭在兩人交錯卻未曾合攏的指尖,無數盞花燈消解了湖麵的寂寥。
直到餘光看到有人走上了橋,謝姝月才紅著臉鬆開殷玄錚的手,隻是還未等來的及說上一句話,一聲尖叫便刺破的原本祥和的氛圍。
“死人了,這邊死人了!”
“死人……這裡也有一個死人!”
嘈雜混亂的聲音從人群中蔓延開,恐慌與焦慮頓時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席卷了整個西街,尖叫聲和爭吵聲相互交疊,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頓時變得混亂無比。
殷玄錚皺了皺眉,將手上的麵人交到了謝姝月的手上,叮囑道∶“我過去看看,這邊太亂了,你先回馬車上讓車夫送你回去。”
謝姝月看了一眼已經匆匆趕過來的京中守衛,心知自己留在這裡可能還會給殷玄錚添額外的麻煩,點了點頭,又交代了他幾句注意安全,這才拿著麵人快步離開了橋上。
馬車停在西街小巷的儘頭,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之事,原本還張燈結彩的地方除了匆匆離開的行人之外再無旁人,就連幾戶臨街的店鋪和人家也急急忙忙地把懸掛在外的燈籠收了回去,又緊緊地關上了門窗才肯放心。
謝姝月借著為數不多的幾盞燈光向前走著,時不時還能聽到過路行人小聲討論著。
“這上京城也變得不太平了啊。”
“我剛剛遠遠看了一眼,好像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謝姝月皺了皺眉,心裡總感覺陣陣發毛,遠遠望見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便連忙快步走了過去,隻是還未等她走近,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直直湧入鼻腔。
謝姝月臉色一變,轉身便要逃離與求救,一旁早就候著的人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手刀落下,謝姝月眼前一黑,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手上緊握住的兩個麵人落在了地上,沒有激起半分可以求救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