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晚,明月高升,司馬昱、庾希二人踩著月光,深夜來到顯陽殿,二人一上殿,便見殿前跪著一人。
隻見此人乃是一名小將,年紀十八九歲,身長八尺,麵如冷月,遠山眉高挑,一對細長眼,鼻正唇薄,頷下無須,隻是臉上,及鎧甲之上,覆著血漬,一看便是風塵仆仆,日夜兼程而來。
一看這般模樣,顯然是萬軍之中,廝殺出來的人。司馬昱、庾希二人詫異,互看一眼,司馬昱作揖道:“太後傳我等來見,卻命一將佐跪在殿上,不知出了何事?”
褚蒜子道:“這位夏侯澄將軍,驅馬萬裡,日夜兼程,從日南郡趕來,至於日南出了何事,給二位大人如實道來。”
夏侯澄道:“啟奏太後,永和三年九月,蠻賊範文造反,率眾攻陷日南,我父太守夏侯覽率兵迎戰,陣亡六千餘眾。那範文賊子,拿我父屍首祭天,獨占西捲、象林二縣,自稱林邑國王。末將拚死突圍,求太後發兵,為家父報仇,收複失地。”
庾希問道:“六千餘眾,接連覆沒,那蠻賊又有多少人馬?”
“末將估算,足有一萬餘眾。”
庾希道:“太後勿慮,日南郡原本聚集蠻邦,乃是煙瘴之地,獸禽之鄉,數百年來,多有叛亂,曆朝皆是疥癬之疾。”
“以侍中之見,該當如何?”
“日南郡遠隔他鄉,亂象叢生,大晉子民又少,不如棄之。”
“棄?”褚蒜子道:“一塊不毛地,竟是多事之秋。丞相意下如何?”
司馬昱道:“日南蠻邦,久未開化,留在大晉,如同與鳥獸為鄰,中原尚未收複,如何顧得過來日南郡?”司馬昱說話隱晦,弦外之音,也不主張出兵。
最依賴的兩個重臣,都無心收複,褚太後一時沉思下來,司馬昱、庾希正等太後定奪,隻聽苑中,傳來一陣喊殺聲。
“殺啊,殺呀!”
喊殺聲打斷褚蒜子思緒,站起身來,尋著稚嫩的喊殺聲,快步走到門口,往外張望。
正見四歲的小皇帝司馬聃,沒有睡覺,而是跑回宮苑嬉鬨。隻見司馬聃揮舞木劍,騎在竹馬之上,舞劍叫喊。身邊幾個小太監,趴在地上扮做馬匹,陪司馬聃玩樂。
褚蒜子道:“陛下這麼晚,還不歇著,玩的什麼,在宮苑大呼小叫?”
司馬聃天真的眼神,回望母親,答道:“我為母後,掃平四夷,統一天下。”
看著兒子天真爛漫,褚蒜子也不由得被逗出一絲笑意,侍中庾希在身後言道:“陛下小小年紀,誌存高遠,臣等佩服。”
“誌存高遠......”褚蒜子道:“二位卿家,今日哀家若舍棄日南郡,給那林邑國,待陛下長大,唯恐那林邑國小患養成大患?”
“這.....”司馬昱、庾希二人互看一眼,都答不上來。
夜色已晚,褚蒜子命太監安排司馬聃回宮去睡,隻帶司馬昱、庾希回到國丈的靈堂。
褚蒜子走回殿內,借著靈堂幽冥燈火,一人對著牆壁上的龍紋雕繪,仰目張望,長久不語,心有所思。庾希跟在身後,作揖道:“日南郡遠隔萬裡,不毛之地,一旦開戰,百萬白銀,耗資巨大,即便收複,十年稅賦不及半數軍餉,得不償失。”
司馬昱畢竟是皇叔,日南郡好歹也是祖宗基業,便說道:“此事不如暫且擱置,另待時機,再做定奪。”
褚蒜子沒有理會,隻是說道:“二位卿家暫且退下,讓哀家再思量一二。”
司馬昱、庾希各自退去,兩人走後,褚蒜子身邊隻有丫鬟春分,褚蒜子問道:“春分以為,日南郡是打,還是不打?”
春分道:“若是奴婢便不打,這塊地給誰,也不給奴婢;但若太後,不得不打。”
“為何?”
“如此說來,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
“那是自然,這可是祖宗所留,世代傳下來的江山。”春分道。丫鬟春分說話雖說淺顯,但讓褚蒜子覺得甚是有道理,心裡橫下一條心,盤算著攻打林邑國。這便是:
高瞻萬裡入南天,豈可他鄉望月圓。海角應知海疆短,天涯莫怨天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