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隻見桓溫快步,提著袍子走了過來,“微臣桓溫,拜見太後。”
“卿家來此,想必車胤已告知哀家之意。”
“正是,”桓溫作揖道:“太後啟用家弟桓豁,真乃深謀遠慮,審時度勢,微臣徹夜難眠,欽佩不已。”
“令弟桓豁,做黃門侍郎,已有五載,位列江東四俊,才堪大任,哀家總不能讓他守一輩子宮門,活生生廢在京師。”
“太後仁愛,社稷之福,我桓家怎敢不儘心竭力,效命朝廷。微臣已命大將鄧遐、朱燾、點荊南一萬精兵,相助桓豁,再從漢中調司馬勳所部,前往會師,諸路人馬會戰林邑,何愁不勝?。”
“如此甚好,”褚蒜子見桓溫儘遣精銳,欣慰說道:“哀家所住行宮,花鳥比鄰,魚蟲為伴,曲徑通幽,清新雅致,必是個有心之人,在此居住。”
桓溫拱手道:“此處行宮,乃次子桓濟宅院。”
“卿家子嗣眾多,為何偏選次子宅院,作為行宮?”
桓溫道:“臣膝下七子,長子桓熙,生性軟弱,不足以成大事;次子桓濟,文武兼備,膽大心細,宅院也講究,乃臣最愛。所以用桓濟宅院做行宮,最合適不過。”
“既然令公子如此中意,年方幾何,可曾婚嫁?”
“犬子年已十八,心氣甚高,非要建功立業,封侯拜將,才肯成家。”桓溫道。
褚蒜子用眼神示意一下,亭外遠端,正在采花的司馬道福,對桓溫說道:“那道福郡主,也年方十八,乃丞相之女,哀家到願做個媒人,許與令公子桓濟如何?”
“臣豈敢高攀丞相之女,又是金枝玉葉......”
褚蒜子道:“哀家也是促和不促散,金枝玉葉下嫁公候,有何不可?也算君臣之義,骨肉之情,不如永結同好,如此一來,桓愛卿永做忠良,儘心朝廷,何愁不能名垂千古?”
褚蒜子的話中,既有聯姻美意,又有暗中鞭策,告誡桓溫永做忠臣,恰如其分,桓溫趕忙跪倒:“太後美意,臣感恩不儘,犬子婚事,全憑太後做主。”
“好,”褚蒜子道:“你我君臣,推心置腹,桓氏一門,出生入死,又有桓雲剿寇病故,哀家豈不痛心?我傳懿旨,加封卿家為南郡公,命次子桓濟,襲爵臨賀縣公,待桓濟出仕為官,便迎娶郡主如何?”
“太後恩重如山,桓溫感恩戴德,永做忠臣,效命社稷!”
褚太後臉上露出絲絲笑容,又說道:“既然在此訂婚,不能空口無憑,好歹寫下一紙婚約,做個字據。”
“微臣即刻取紙筆立約。”旁邊有隨從端來筆墨紙硯,桓溫在亭榭之下,提筆書寫,做了畫押。由褚太後、桓溫一同做主,為桓濟、司馬道福定下了婚約。
褚太後拿著寫好的婚約,心中十分得意,說道:“一紙婚約,不可反悔,桓濟這麼好的兒郎,免得日後被人搶走。”
“太後放心,犬子婚事,有尊長做主,誰也動不得。”
“卿家能有這份心,哀家便心滿意足,也可安心返回京師了。”
郡主司馬道福正與女官春分在遠處采花,歡愉之暇,尚不知褚太後與桓溫,已為其訂了終身大事。
太後褚蒜子在荊州停留三日,便拔錨起航,返回建康,龍船成列,遙遙東去,直奔建康而去。真見得:
浩淼巡江暢意遊,開波蕩漾護龍舟。
水天一色霞光燦,村落清風逐野鷗。
回到京師建康,太後褚蒜子自己頗為得意。說服桓溫調兵南征,心裡也敢大膽啟用桓豁,準備把好消息告知晉穆帝司馬聃。誰知剛剛靠岸,便望見一架駕馬車往外運著什麼。
隻見侍中庾希奉旨前來,在岸邊迎駕,褚蒜子下了龍舟,正要登禦輦之時,問道庾希:“哀家禦駕回宮,建康正門,車水馬龍,竟無回避,難道讓哀家走旁門不成?”
庾希拱手道:“回稟太後,太後離京月餘,江東大疫橫生,病死者十之二三,已連生多日。未防大疫,恭請太後先走旁門,以避瘟疫。”
褚蒜子道:“難道說一車車所運,皆是死屍?”
“太後明察,瘟疫難防,死者眾多,來不及治喪,隻得先拉出城外,一並掩埋。”
出行一趟,萬沒想到,今春的疫情,波及之快。運屍車輛三三兩兩,接連不斷,令人目不暇接,大驚失色。褚蒜子隻得歎了口氣,先登車輦。
雖是繞行建康旁門,但沿途之上,隨風飄來的屍體惡臭,陣陣飄散,令人作嘔。褚蒜子和隨行宮人,隻得用手絹捂鼻,草草入城。
等進了建康城,才見得沿途街市,冷清無人,戶戶閉門。無須再令百姓用規避之禮,隻有一輛輛運送屍首的二輪板車。在東晉年間,世人對疫情傳染,已有認知,每家三口得疫,便不準出戶。沒有得疫的,更是不敢出門。
褚蒜子看著百業凋零,人跡罕至的街市,心中不免焦慮,隔著馬車窗子,問道庾希:“侍中可知此番大疫,是何病症?”
“太醫奏報,乃是瘧瘴。”
瘧瘴便是瘧疾,千百年前屬不治之症,傳播人間,偏偏又是在京城建康。一場生離死彆,人間悲情,重現眼前。這便是:
瘟神傳疫入凡間,噩耗頻生車馬前。
斷絕幾多英俠誌,莫尋妖鬼問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