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月色甚濃,酒宴擺起,眾人入座,桓豁、謝安並坐上位,開宴飲酒,眾人一起舉其酒爵,先飲一爵。趁著藝人獻舞,與謝安近在咫尺的桓豁道:“今日安石兄奉旨前來,想必朝廷必有叮囑,不妨直言。”
謝安道:“戰事持續數月,成都已失,太後焦慮,故而命大都督即刻出戰,討伐秦軍。”
“安石兄有所不知,秦軍士氣正旺,兵多將廣,盲目出戰,恐不能勝。”
謝安道:“成都失守,周仲孫、周少孫率四萬蜀軍,前來會合,加上都督的荊楚雄師,何愁不勝?如此這般,按兵不動,都督之用意,隻恐難使太後信服。”
桓豁道:“今冬未過,秦軍皆自北方而來,善於寒戰,我等皆江南將士,懼怕寒冷,乃天時不濟;晉軍扼險而守,阻塞咽喉,一旦出戰,棄險不顧,乃地利不濟;秦軍大施仁義,張榜安民,頗得人心,我等敗軍之將,有愧蒼生,乃人和不濟。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怎敢出戰?”
謝安低聲道:“都督應知,眼下流言四起,桓氏叛軍,飆掠州縣,太後已經坐不住了。”
“安石兄更應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朝廷委任於我,怎能因幾句流言,妄加揣測?”
兩個人言辭交鋒,雖然低聲,已是引得滿營將領,聽出些端倪,瞪眼相視,坐立不安,謝安有所察覺,猛然哈哈大笑起來。桓豁問道:“安石為何發笑?”
謝安對眾人說道:“我不笑彆人,隻笑那楊安無謀,苻堅寡斷,天意穀彈丸之地,兩月有餘,久攻不下。”
一看氣氛驟然活躍,眾人這才一顆懸著的心落地,又紛紛滿酒舉爵,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隻見一個校尉匆匆入帳,單膝跪倒,作揖言道:“啟稟大都督,秦軍派人射來箭書。”
桓豁問道:“箭書何意?”
校尉道:“明日秦軍遣使者前來,遊說勸降。”
“好,”桓豁道:“明早召見使者,本督到要看看,如何勸降?”
桓豁略顯醉意,轉身對謝安說道:“我與安石兄早年修學,情如同窗,今晚不如同榻而眠,也好絮絮舊情。”
“甚好甚好,今晚同榻。”
......
主帥寢帳,最為寬敞,一張長榻便是桓豁睡處,帳中隻有兩人,謝安、桓豁並躺榻上,桓豁問道:“太後差遣安石到此,隻恐朝廷早已猜忌了吧?”
謝安道:“流言蜚語,中傷都督,朝廷疑心甚大。”
“難道安石不知,分明是秦軍冒充我桓氏,滋生是非,毀我聲譽。”
“隻可惜朗子這張嘴,說不過那流言呀。”謝安道。
桓豁坐起身來,盤坐問道:“安石兄帶來武將數員,難道真是來此換帥,取而代之?”
謝安枕著雙臂,翹起二郎腿,悠閒說道:“酒宴之上,本當摔杯為號,將你與令子桓石虔就地緝拿,押赴京師,念及同窗之情,姑且留些情麵。”
一聽這話,桓豁知道謝安是故意玩笑,便說道:“桓豁對朝廷,忠心耿耿,即便我識破安石來意,也不曾有二心,安石就當回京,出言相助,澄清原委”
“桓豁謀反,天下皆知,我出言相助,又有何用?”
“那安石讓我如何是好?”
謝安道:“明日不是有來使麼,看他如何說辭,若得用計,割掉造謠人的舌頭。”
“哦?”桓豁側過身子,言道:“原來安石早已成竹在胸,助我破敵?”
“謝某從未打算相助,隻是太後信你,才派我前來,還望朗子勿負太後用心。”
“太後聖明,我桓豁定當死守東川,報效朝廷。對了,安石有何良策,不如告知。”
謝安把身子一背,說道:“尚未想好,明日再議。”
有了謝安的話,桓豁這才寬心,更是信服謝安,自己也躺倒榻上,安心睡去。
......
到了次日,桓豁把謝安等人一起請入大帳,一起等候前來的秦國使者,謝安、謝玄、謝琰等人分坐一側,如同營中將佐,暗中觀察。這時,秦國使者已到,桓豁道:“命秦國使者來見!”
等候片刻,隻見使者入帳,眾人一看都認識,便是降秦的梓潼太守周虓(字孟威)。桓豁一拍長案,厲聲問道:“周虓!你背主投敵,也敢出使晉營,來遊說本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