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殿上,奏報一番,天王苻堅得知四子茯叡陣亡,龍顏大怒,拍案而起,趙都、薑協叩首不敢抬頭。苻堅道:“我命姚萇、竇衝左右輔佐,竟使我兒陣亡,你等有何麵目再來奏報?”
趙都道:“交戰之前,慕容泓已欲逃走,姚萇將軍再三規勸,四王子不聽片言,執意追擊,反而重了埋伏,姚萇將軍也是萬般無奈。”
“若本王交戰,他姚萇也等在後麵隔岸觀火麼?”
“這......”
“左右來人,將趙都、薑協推出去,斬首示眾!”
一看天王大怒,尚書仆射權翼趕忙勸道:“天王息怒,叛賊未滅,先斬屬下,恐於軍心不利,何況薑、趙二人不過是信使,望赦免眾將,使其將功折罪。”
“我兒已亡,留其何用?斬!”苻堅道。
眼看著趙都、薑協被侍衛拖了出去,權翼跪倒言道:“天王,京師空無兵馬,可用之兵,皆在姚萇手中,殺此二人,無異於逼反姚萇啊!”
“孤王對姚萇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授其官祿,若有半點忠義,諒他不敢反。”
“天王......”
苻堅不聽忠言,執意斬了長史趙都、參軍薑協。姚萇得知左膀右臂、心腹之人皆被處死,畏懼不敢回京,無奈之下,作為羌人首領,姚萇率兵與十萬戶羌部子民會和,與前秦太元九年,公元384年六月反秦,殺向京師長安。
自淝水之戰,風雨飄搖的前秦朝廷就此支離破碎,土崩瓦解。北方諸地再度形成了諸侯戰亂,部族紛爭,爭霸中原的局麵。後有唐代詩人周曇《六朝門.苻堅》詩句為證:
百萬南征幾馬歸,叛亡如蝟亦何悲。
賓擒敵國諸戎主,更遣權兵過在誰。
一連多日,崇德宮裡啞然無聲,太後褚蒜子病情加重,多日起不了床榻,水米難進,僅靠草藥維濟餘生。
老太監靈高快步來到病榻前,跪倒褚蒜子跟前,輕聲說道:“啟奏太後,陛下看您來了。”
“快……快請陛下…”
靈高轉身請孝武帝司馬曜入內殿,隻見病倒床榻的褚蒜子,目光孱弱,已是病入膏肓,孝武帝坐到塌邊,安慰道:“嫂娘,戰局已定,苻堅敗北,中原大亂,大晉已收複襄陽,出兵西蜀,北伐中原,指日可待。”
“恭賀陛下...哀家期盼收複中原,還都二京,隻恐那一日,等不及了……”
“萬望太後安心休養,統一大業,久未如願,怎忍此時撒手而去?”
褚蒜子道:“淝水大戰,一決高下,苻堅大勢已去,哀家真想向天再借五年壽,一定能統一天下,九州歸晉,可惜大限至此,此乃天命。”
“嫂娘未儘之誌,兒臣定會襲承此誌,重劃乾坤。”
“哀家本想再送陛下一程,隻恐難成夙願。如今百官同仇敵愾,望陛下乘此良機,統一天下,重興大晉。”
孝武帝忍不住哭了起來,流涕道:“這些年奸臣當道,暗流湧動,司馬勳、桓溫、庾希接連造反,謀權篡逆,妖道作亂,五胡並起,風雲際會,若非太後攝政,不知有多少人要在江南稱王稱帝?”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自今以後,陛下坐江山,以孝立身,以武立世,然嗜酒好賦,玩樂甚重,望陛下日後清心寡欲,效力政事;當任用賢良,廣納英豪,懷柔五胡,早成偉業。萬不可沉溺酒色,貪杯誤事。臨聽忠言,正己修身,早日統一,光複先祖基業。”
“兒臣謹記嫂娘訓導。隻是兒臣年少,士族林立,難禦老臣……”
“陛下可將百官傳至,哀家自有叮囑。
太後褚蒜子的懿旨傳下,百官奉命入朝,齊聚崇德宮外。丞相謝安、中書令王獻之、侍中車胤、大將軍謝石、謝玄等眾將,隔著一層紗簾,一起跪倒在外殿。
內殿紗簾後麵,隻有孝武帝司馬曜一人,陪坐榻邊,看著褚蒜子昏迷了少時,漸漸醒來,孝武帝輕聲喚道:“嫂娘...兒臣在此...”
褚蒜子問道:“大臣們,可曾到齊?”
“兒臣皆已召喚,百官到齊。”
“傳謝家子侄來見。”
孝武帝吩咐下去,太監把謝石、謝玄、謝瑤、謝琰召喚了內殿,褚蒜子微微轉過頭來,看看謝家眾人,說道:“謝氏為哀家依賴,世代忠良,報國有功......高居廟堂,應念世事不易;俯身民間,更思百姓疾苦.....我死之後,儘心國事,克己奉公,勿負社稷。”
“臣等謹遵聖諭。”
褚蒜子微微點頭,又說道:“卿等下去吧...傳中書侍郎車胤。”
侍中車胤轉往簾帳後麵,撩袍跪倒:“微臣車胤,拜見太後。”
“自王彪之死後,再無諫臣,有車武子在,可正君王得失。卿家秉筆直書,忠言逆耳,博聞強識,不畏權貴,真大丈夫也,後事可托...天子可托...江山可托...”
車胤叩首言道:“太後訓諭,微臣永誌不忘,儘忠大晉,至死不渝。”
褚蒜子道:“下去吧...傳王獻之來見.”
車胤兩眼含淚,一邊衣袖拭淚,一邊慢步退下,三次召見的便是中書令王獻之。王獻之跪倒榻前,叩首不語。
褚蒜子道:“朝廷可賴之臣,皆出自王、謝兩家,萬不可學桓、庾的權術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