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亭從回憶裡抽身,忽地有些感謝那次偶然出現的事故。
若是沒有那個晚上,或許他會走更遠的路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岑致看他想的出了神,抬手在他眼前晃晃,“這是想起來了?”,他笑道,“都發起呆了。”
沈鬱亭抓住那隻在他麵前晃的手,極輕地笑了下,“那時候還是你帶我去的酒店。”
“對啊”,岑致笑著搖搖頭,“當時我在路上碰見你,大晚上的,臉那麼紅,就那麼直直坐在公園裡,還以為你生病了。”
他放倒行李箱,拉開拉鏈,勾勾沈鬱亭指尖,“我們把要用的東西拿出來吧。”
沈鬱亭點點頭,跟著彎下腰來,“你說的床單在哪兒呢?”
“嗯?”,岑致低頭取東西,聞言抬頭看他一眼,“要用嗎?”
沈鬱亭點頭,“想用我們自己的”,他蹭蹭岑致的臉,眼睛微彎,“不然睡不踏實,我來鋪就行。”
岑致笑著掏出床單遞給他,裡麵卷著枕套和被套,倒是都齊全了,他懷裡抱著洗漱用品起身,“一會兒我們一起吧,床大,一個人不好弄。”
沈鬱亭挽起袖子,聞言嚴肅搖頭,“我一個人可以,你坐著就行。”
岑致若有所思地看他一會兒,故意拖長語調道,“哎,我怎麼記得有人之前鋪床單都鋪的很艱難來著?”
“……”,沈鬱亭耳根子紅了,“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弄得很好。”
他走近一步,惱羞成怒得在岑致臉上咬了一口,“不許笑我。”
“怎麼還咬人呢”,岑致捂著臉,眼中卻是帶著笑意的,他伸手揉揉沈鬱亭的頭發,笑道,“開玩笑的,快點鋪吧,一會兒去吃飯了。”
*
酒店有個露天的餐廳,就在離海邊不遠的地方,他們下去時將近一點,餐廳內沒什麼人。
餐廳裝潢以藍色為主色調,和遠處大海相得益彰,桌椅上掛著藤條,桌上也放著形狀漂亮的貝殼,很有海邊的特色。
因著是淡季,人並不多,餐廳內放著舒緩的音樂,老板從容舒適地躺在躺椅上,見到人來了,才悠悠然起身,帶著菜單親自上陣。
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瘦高,穿羽絨服,拉鏈半開著,留了長發,利落地紮起來,麵容俊朗,是一副天生的笑顏。
他生的年輕,隻有笑得時候眼角幾縷細紋彰顯年齡,其餘時候一眼看去猜不到年紀。
“二位來這兒旅遊?”,老板摘了墨鏡挎在羽絨服兜裡,鬆鬆掛著,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吃點兒什麼?”
他把菜單遞給岑致,眼睛不經意上下在身旁的沈鬱亭身上打量過,稱讚一句,“你朋友長得真帥。”
沈鬱亭被他不加掩飾的打量弄得不舒服,又因為這句‘朋友’皺起了眉,可耐著對方也沒做什麼,隻冷著聲強調,“不是朋友。”
老板沒生氣,反倒是更精神了,嘿地一笑,問他,“不是朋友?不是朋友那是同學唄?”,他笑了下,打趣道,“聽你這語氣,總不能是對頭吧?”
“……”,沈鬱亭眉頭都快要擠成川字,這老板話怎麼這麼多?
岑致眼看他臉色變了,輕輕拍拍肩膀安撫,轉頭對老板歉意一笑,轉移了話題,指著菜單上一道菜道,“老板,要這個。”
老板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回來,唰唰唰記下來,問,“其他的呢?”
菜單上大多數菜是以海鮮為材料,就地取材,燒烤巨多,好在口味清淡的也不少,岑致隨意點了味道淡些的幾個,偏頭問眉頭緊皺的某人,“你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沈鬱亭對吃的沒什麼特彆挑剔的,隨意掃了眼菜單,看見其餘清一色的海鮮,搖搖頭,“就要你剛剛說的那些。”
岑致點點頭,把帶單交還給老板,笑了笑,“那就先要這些”,他一頓,問他,“有熱飲嗎?”
老板一手撈過菜單,聞言點頭,“有的,茶和熱水,還有些飲料,奶茶什麼的,你看看要什麼?”
“那就茶吧,謝謝。”
“成,二位稍等哈。”
老板提著菜單離開,岑致看著他進了後頭,笑著道,“這個老板還挺熱情的。”
沈鬱亭哼了一聲,沒好氣道,“熱情過頭了”,他皺著眉,“我不喜歡他。”
“怎麼就不喜歡了?”,岑致無奈地笑笑,“人家剛剛還誇你呢。”
“我不喜歡被人打量”,沈鬱亭冷漠道,“他誇是他的事情。”
岑致瞥他一眼,“…這麼嚴重?”
沈鬱亭對上他眼睛,有點委屈,“而且他還多嘴多舌。”
“…多嘴多舌?”
“對”,沈鬱亭捏他的手指玩兒,長睫垂落,“我們是什麼關係,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他卻一直問。”
人與人該有距離感,不是什麼都能用一個‘熱情’來解釋。
“原來是因為這個生氣啊”,岑致任由他玩弄自己的手指,支著下巴看遠處的大海,聽海潮聲起起落落,一覽無餘地將遠處景致收入眼中,偏頭看他,“每個人的性格不一樣嘛,彆生氣了”,他衝沈鬱亭笑笑,“今天是來玩兒的,可不能用壞心情麵對。”
“…非得咬一口?”,岑致看著手指上的牙印,無奈地笑笑,戳他的臉,起了個十分合適的外號,“沈小狗?”
沈鬱亭接受良好,垂眸盯著他留下齒痕的地方,細細摩挲,而後抬頭,認真道,“是你的狗。”
“……”,這人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啊。
岑致深吸一口氣,“…你都是和誰學的?”
沈小狗本人十分坦然,“我自己想這麼說”,他眨了下眼,一臉無辜,“不能這麼說嗎?”
“可你老是說我像狗,我以為可以這麼說。”
“……不是”,岑致不打算和他講道理了,乾脆道,“總之這種話不能這麼輕易地說出來。”
他又記起臨出發幾天前的那個晚上,沈鬱亭麵不改色地喊出的羞恥稱呼。
“那”,岑致看著他,“上次那個呢?”
沈鬱亭望著他,“哪個?”
岑致抿抿唇,有點難以啟齒,可罪魁禍首此時卻一臉純良,一副當真想不起來的樣子。
“茶來嘍——”
老板恰好端著茶出來,他笑著把茶放下,道,“菜馬上就好”,末了忍不住多問一句,“你們是來看海的?”
岑致將要問的話暫時咽下去,轉頭笑著應他,“是,假期沒事,趁著機會就想來看看。”
鬱亭被打斷了和親親男朋友的談話,心裡頭不太滿意,環著手臂靠在一邊看著他。
老板不是傻子,當然能注意到旁側投來的、算得上炙熱的死亡視線。
冬天是淡季,來海邊的人不多,餐廳裡常是冷清的,他閒著也沒事,好不容易來人,總是想和人家聊聊天。
隻不過今天看來是不行,再多聊,旁邊那位就要把他吃了。
“原來是這樣”,他收回視線,看著岑致,“你們是學生啊,要是想看海,最好在五點左右的時候來,那個時候太陽剛下山,漂亮。”
岑致笑著道了謝,又聽見他說,“這個季節人少,不像夏天,晚上會有很多活動,沒那麼熱鬨,但安安靜靜地也挺好,就是冷清一點兒”,老板笑著擺擺手,轉身時叮囑,“你們到時候可多穿點衣服。”
說完,他轉身離開。
岑致看著他進了廚房,隨口說了句,“老板人真好”,他轉頭看向沈鬱亭,眼睛亮晶晶的,“我們下午早點下來吧,說不定可以撿到貝殼。”
沈鬱亭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靠近了些,輕聲地應,“好。”
“要多穿點衣服”,岑致計劃著,一偏頭看見沈鬱亭離他極近的臉,愣了愣,笑道,“怎麼突然靠這麼近,嚇了我一跳。”
“我長得很嚇人嗎?”,沈鬱亭聞言,湊地更近了,鼻尖幾乎要抵著岑致的,“怎麼能嚇到?”
怎麼會嚇人,岑致默默道,這張臉靠得太近隻會殺傷力大增。
但這話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要是說出來,指不定這人要多得意,說不準要後半天都要臉貼臉靠這麼近。
“…開始耍賴了是吧?”,岑致歎口氣,笑著推開他的臉,“在外麵,不能靠這麼近。”
沈鬱亭不滿地退回去,舉起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手可以牽嗎?”
岑致笑出聲來,捏捏他指腹,眉眼微彎,“這個可以。”
“好”,沈鬱亭低頭吻他指尖,柔軟的唇印在手上皮膚,輕輕軟軟,像片片落下的雪花,他仰頭看著岑致,忽然輕輕勾唇,笑意漫上眉梢,
“用這個充電也可以。”
作者有話說:
沈小狗:對,我是我老婆的狗(認真臉)
阿致:……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正文應該馬上要完結了!但是有超多想寫的番外耶,話說寶貝們有沒有想看的呢?(探頭)
第104章 攻略進度104%
晚間時候,顧木青打來了電話。
彼時兩個人剛散完步上來房間,岑致貼上房卡,門開的瞬間接通了電話。
“媽?”,他收好房卡,在床邊坐下來,“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
沈鬱亭聽到是顧木青的電話,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背脊挺得板正,一副顧木青就在麵前的樣子。
岑致看看他,笑著輕聲道,“都見過一次了,怎麼還這麼緊張?”,他對顧木青道,“媽,鬱亭也在,我開免提?”
顧木青一聽見這,高興道,“好啊,我們一起說說話”,話音剛落,她又急急忙忙叫住岑致,“哎先彆開,我有個事兒和你說。”
岑致一頓,“好”,他安撫地看了沈鬱亭一眼,問,“什麼事啊?”
那頭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媽媽在你包裡放了個東西,你一會兒翻翻,彆忘了用。”
岑致疑惑道,“你什麼時候放的?我怎麼沒看見?”
顧木青笑笑,“你出門的時候我隨手放的,總之你千萬彆忘了用”,她語氣有點古怪,說完才道,“好了,開免提吧,我也和小沈說說話。”
岑致心中莫名有不祥的預感,還想再多問幾句,那頭顧木青已經扯起了彆的話題,他隻得作罷,打算晚上去找找她放的東西。
顧木青提起岑致小時候的事情,沈鬱亭原先的緊張就一下都消去,兩個人一個說的起了興,另一個聽得興致勃勃,倒是聊在了一起。
岑致作為話題的中心,實在是不想再回憶一遍小時候自己的窘迫事,乾脆把時間和空間留給這兩人,自己翻出本書靠在另一邊床頭看起書來。
房間裡開了空調,暖風習習,烘的人身體各處都自然放鬆,書頁翻了不過十幾張,困意襲來,岑致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睡夢中還能聽見耳邊談話的聲音。
再睜開眼的時候,他枕著枕頭,身上蓋了被子,被角掖地細致,容易受寒的地方全都給擋住了。
窗簾半拉著,外麵光線隱約透進來一些,顏色深深,接近暖黃。
太陽下山了。
房裡安靜,偶爾有細細的翻書聲,幾不可聞。
岑致迷蒙著睜開眼,看見沈鬱亭背對著自己,透窗而入的黃昏暖融融地將他包圍,溫暖的光暈落在他肩頭、發頂,方才自己翻過的那本書此刻被他捧在手中,書頁上撒著斑駁的碎金。
時光靜謐而美好。
他忽地就不想出聲了,就著趴著的姿勢,在他背後望著,看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頁,每每劃過一頁,指尖總要抵著書的邊角,一下、兩下,而後再完全放下。
是常人很難發現的小習慣。
故事到了終章,沈鬱亭慢下來,仔細地從開頭看到結尾,最後,目光在最後一個字停駐,停留片刻,他抬頭看向窗外,眼底收入一整個黃昏的光芒。
他合上書本,看一眼時間,剛好五點左右。
前麵那老板說,這個時間看海,最漂亮。
沈鬱亭把書放在桌上,轉身打算叫醒身後睡著的人。
岑致在他起身轉過來的瞬間下意識閉上了眼。
待到閉上眼,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乾嘛要閉眼?
思考的間隙,他感覺到沈鬱亭靠近了,睫毛抖了抖。
沈鬱亭看見他顫動的睫毛,彎腰碰碰他的臉,勾起唇,眉眼柔和下來,低聲道,“不是醒了?”
岑致睜開眼,眼裡遺留著朦朧睡意,濕漉漉的,他被當場抓住裝睡,臉頰發熱,移開視線,沒什麼底氣地耍賴,“剛剛才醒的。”
“不對”,沈鬱亭挑眉,伸手去捏岑致睡得熱乎的臉,“明明醒了很久,不能說謊。”
他湊近了一些,濃密的睫毛幾乎要撞上岑致的,笑著道,“你賄賂我一下,我就不追究了。”
本來是件無關痛癢的事,叫他這麼一說,生生轉為帶條件的‘交易’了。
岑致盯著他的眼睛許久,奈何對方眼裡滿是認真,是真的在等他給所謂的‘賄賂’。
“…真的要啊?”,他歎口氣,無奈道,“我承認剛剛醒了還不信?”
沈鬱亭環住他,語氣堅決,“真的要。”
岑致直起身來,和他對視一會兒,啟唇,“沈同學,你是在夾帶私貨吧?”
沈同學一臉正氣地否認,“怎麼會。”
“……”
這人明擺著是故意討好處。
岑致舉手投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這樣?”
“不夠”,沈鬱亭搖頭,點點嘴唇,“還有這裡。”
“……你現在真的很會討價還價”,岑致無奈地笑,嘴上這樣說,卻還是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末了問他,“現在可以了吧?”
他從床上坐起來,推開身前大型犬一樣的某人,不走心地抱怨,“沒想到剛睡醒就被強買強賣了。”
“啊?”,沈鬱亭不滿地哼了聲,“怎麼能叫強買強賣?”,他靠著岑致胸口,仰著頭看他,那雙眼深邃,此刻又帶著笑意,裡麵是溫柔繾綣的情愫,極具殺傷力,他摟著岑致的腰,聲音都黏糊起來,“明明是你情我願。”
每每他用那雙眼睛望過來的時候,岑致總是無法抵抗,現在也是。
他忍不住靠近了些,在他眼角邊親了下,動作極輕,而後拍拍他腦袋,指著窗外愈發昏黃的光,“不能再拖著了,一會兒天該黑了。”
沈鬱亭應了一聲好,起身取了圍巾,幫他戴好,看著岑致包裹嚴實,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去找自己的衣服,穿好後從善如流地牽住岑致的手,掌心貼著掌心,仿佛才覺得安然放心。
他拿了專門帶來的相機,掛在脖子上,倒像是個來取景的專業攝影師。
岑致幫他把衣服拉鏈拉到下巴,笑著道,“走吧。”
*
五點二十,太陽剛落一半,金黃的光染紅雲層,一整片橘黃的雲霞,漂浮在空中,半邊的天空都變成夢幻的顏色,仿佛一場瑰麗的夢,光不見來路,不知歸處。
有陣陣微風拂過,浪聲如雨點,被風席卷著衝上岸邊,呼吸間,儘是潮濕的清新水汽。
岸邊人少,少有零星幾個人在海邊漫步,影子在沙灘上拉得很長,溶於落日金輝。
沙子鬆軟,濕漉漉地被不斷上湧又褪去的潮水浸透,遺留下小貝殼,珍珠一樣閃著細碎光芒。
到底是冬日,天氣冷寒,空氣裡都是潮濕的冷氣,海風一吹,海麵便起了波紋,絲絲縷縷的冷潮被推上岸邊,和風一同迎麵而來。
所幸多穿了衣服,拉鏈全部拉起來,風又不算是十分大,微微一陣子拂過去,倒是不覺得很冷。
岑致緊了緊圍巾,呼吸間帶起一陣凜然的白氣,雲霧一樣凝聚又散去,他看著遠處寸寸下落的落日,眼中倒映著太陽的影子。
雲層都上了色,如夢如幻,叫人移不開視線。
沈鬱亭舉起相機,目光投向他目之所及之處,落於那些浪漫雲霞上,輕輕按下快門,將夢幻且浪漫的色彩儘數收入手中,保存在膠片裡。
快門聲響過,岑致收回視線,偏頭看他,看他舉著相機認真拍照,指骨被凍得有些蒼白。
“冷不冷?”,他忍不住伸手去碰碰沈鬱亭的手指,果然摸到一手的冰涼,懊惱剛才出門時並未帶一雙手套出來。
沈鬱亭拍了許多張,帶著相機轉過來,微調了焦距,鏡頭對準他的臉,隔著鏡頭,望向岑致的眼睛。
那雙眼裡仿佛還遺留著方才的日光,長長的睫羽染上雲的顏色,淡色的金色亮光讓本來濃黑的睫毛看起來漂亮又脆弱。
沈鬱亭心間一動,手指下意識按下,哢嚓一聲,將他看向自己的這一幕記錄下來。
岑致一頓,募地回過神,擋住他鏡頭,笑得眼睛彎彎,“為什麼要拍我?”,他不好意思地抿唇,指指天邊,“那裡漂亮,才應該多拍幾張的。”
沈鬱亭不同意,搖搖頭,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你也漂亮,我更想拍你。”
“……哪裡能用漂亮來形容我”,岑致無奈地笑,“用詞不準確哦,沈同學。”
“就是漂亮”,沈鬱亭舉著相機的手放低了,他彎腰靠近岑致,將他剛才拍下的照片放出來給他看,語氣頗有些驕傲,“是不是?”
岑致隻看了一眼,有點訝異。
他抬頭看著沈鬱亭,笑笑,“你的拍照技術這麼好啊?”
沈鬱亭低下頭,眼中蘊著笑意,像是被人誇獎過的狗狗,“我很會學習,不會也可以學。”
岑致沒忍住摸摸他腦袋,哄小孩子似的誇他,“好厲害。”
這句誇誇有哄小孩的嫌疑,沈鬱亭卻很受用,肉眼可見的高興。
“太陽快下山了”,他轉頭看向遠處,海麵映照著落日餘暉,浮光點點浮在海麵上,光暈如碎金斑駁,天色已經有些黯淡,水上卻仿佛另一麵天空,光彩熠熠。
岑致點點頭,笑道,“這個時間來海邊,確實很漂亮。”
沈鬱亭嗯了聲,記錄下太陽落山的時刻,他向前幾步,鏡頭往下,去拍金光閃閃的海麵,波浪推著浮光,拍到岸上,光芒埋入柔軟沙堆,於是重新折返,融於水中,卷起新的光芒。
風比初來時大了些,掀起水光瀾瀾,碎光幾許。
沈鬱亭專注著拍照,發絲被海風卷起幾縷,額發被吹亂了,露出光潔的前額,深邃的眉眼便全都露出來。
風吹來一陣陣,岑致偏頭去避,視線不偏不倚落在沈鬱亭臉上。
他忽地就移不開眼。
周圍安靜地唯有海風與海浪,呼吸與心跳,他風聲之間,放緩了呼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
在這裡,此時、此刻。
明明現在看的是當下的海,風也是現在的風,岑致卻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記憶的最初。
酒吧燈光迷離絢爛,聞得見清晰的煙酒味,濃重的、各色的香水氣味混雜著湧入鼻腔,擠進胸腔,煩悶且難以忽視,是各種意義上的紙醉金迷。
岑致已經很久沒再想起以前的事情,這時候卻難得地,想起他重生來的那天,已流逝的生命獲得重新來過的機會,至今仍覺得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天的酒吧是如往常和一樣的嘈雜混亂,他帶著重來的驚喜和恐懼,在那一天斬斷前塵,重新腳踏在屬於自己的地麵上,適應、克服玄妙的重生,而後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在轉角的時候遇見沈鬱亭。
當時覺得以後絕對不會再見,就連話也沒多說幾句,兩個人著急一般,一方有著莫名的煩躁和敵意,而另一方則是抱著再也不見的想法。
可到底是再見了,不但再見,還一直到今日。
岑致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即使自己當時刻意避開,卻還是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天兩個人碰上的時候,一抬頭就對視的那雙眼睛。
那是雙極好看的眼睛,延展到眼尾的兩道褶更寬,尾端稍長,勾起冷淡的弧度。
他以前隻覺得這是雙很難融化的眼睛,現在卻發現,這樣的眼睛,若是有情,是會比任何的都更深情。
遠處太陽已經全部落入雲端,天際處隱約留存色澤淺淡的天光,和海水儘頭連接,預示著明天的新生。
岑致從回憶裡回神,那雙存在於記憶裡的眼睛此時正向他望過來,他募然一怔。
——他未曾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用這樣的神色麵對他,那雙眼睛會專注且溫柔地望著他。
沒有其他,就隻是這樣認真地看著他一個。
沈鬱亭手舉著相機,發絲被海風纏綿地勾連起來,他早已結束了落日的拍攝,此時背對著海麵,與岑致麵對麵。
尚未完全消散的天光從四麵八方散開,淡淡的光從容地暈開,部分落在海麵,些許沉入沙灘,還有一些圍著他,淺淡的光芒從背後探照而出,勾出一圈淺色的光暈。
岑致一時怔愣,沒能從那雙眼睛移開視線,就這麼直勾勾地和他對視。
沈鬱亭沒動,也不避開,就這麼盯著他,目光直白及而熱烈。
風聲又起,冷風刮過來的時候,岑致半眯了眼睛,而後聽見快門哢嚓一聲。
再睜開眼時,沈鬱亭已經走過來,臉上是如獲至寶的表情,眉眼都染上笑意,他靠近岑致,微低了頭,相機鏡頭擺在他眼前,開口時聲音裡都帶著欣喜,“你看,剛剛你眯著眼睛,好像一隻貓”,他笑著對上岑致的眼睛,“好可愛。”
“…又拍我”,岑致看著他的笑,一時失神,半晌,伸手摸摸他眉角,笑著道,“笑起來真好看。”
沈鬱亭一怔,喉結微動,他放輕了聲音,“你喜歡我笑,我以後會多笑的。”
這個角度,兩人離得極近,最適合接吻,沈鬱亭低頭,按照自己的心意,碰上那兩片柔軟的唇,一觸即分。
岑致已經熟悉了他的突然偷襲,看他一臉嗜足的表情,無奈笑道,“你是什麼親親怪嗎?”
沈鬱亭皺了下眉頭,“這是什麼稱呼?”,他放下相機,摟住岑致的腰,緊緊抱著他,“我有一直親嗎?”
岑致毫不猶豫地點頭,“有。”
“……明明沒有”,沈鬱亭鬱悶道,他低頭看一眼岑致的臉,決定把這個‘罪名’給坐實,在他臉上吧唧親了好幾下,揚起眉道,“現在這樣才是。”
岑致被逗笑了,抵住他的臉,“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鬱亭誠實道,“是故意的”,他蹭蹭岑致的臉,“反正你都說我是什麼親親怪了,我得親回本兒。”
“……賬是這麼算的啊?”
沈鬱亭裝糊塗,“我就是這樣算的。”
岑致啞然失笑,捏了下他的臉,“好精明啊沈小狗。”
沈鬱亭眉眼垂下來,唇角揚起,“老婆聰明,我不能拖後腿。”
“…怎麼又扯到我身上啦?”,岑致看他一眼,“而且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從哪兒學的稱呼?”
沈鬱亭心情很好地抱著他,看遠處顏色漸暗的天空,“網上看的。”
岑致抬頭看著他,“你在網上就看這些?”
“不是啊”,沈鬱亭忙給自己正名,“我不怎麼看網上的東西,隻是偶然看到了”,他低頭,下巴墊著岑致,聲音低低的,“你不喜歡我這麼叫?”
岑致想了想,“倒也不是……”,他看向漸漸沒了光芒的水麵,猶豫著開口,“隻是覺得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沈鬱亭摸到他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一手的涼意,牽著揣進兜裡,然後真誠提議,“要不要你也叫我試試?”
“……不了”,岑致毅然拒絕,太陽已經完全沒了蹤影,暮色漸沉,籠罩著海麵,海上浮光漸漸消散,他想起說要撿貝殼,動了動,打算拉著人去海灘上找找,動作時後背撞到掛在沈鬱亭胸前的攝像機,眼睛一亮,“我們是不是還沒拍過合照?”
沈鬱亭一怔,點頭,“小時候拍過?”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岑致無奈看他,隨後笑道,“去拍一張吧,趁現在天還沒全暗。”
他拉著沈鬱亭走到一片礁石旁,彎腰找平整的地方,邊找邊道,“相機放哪裡好呢?”
沈鬱亭在四處看看,在一片寂靜的海灘,看到一個長發的女孩。
他按著岑致的肩膀,示意他起來,道,“等我一下。”
岑致站起身,看見他背對著自己走過去,和不遠處的女孩子說著什麼,不多時,兩個人一起過來了。
女孩臉上帶著笑,笑起來頰邊陷下一邊小酒窩,看見岑致,她睜大了眼,對沈鬱亭道,“這就是你男朋友嗎?”,她眯著彎彎的眼睛稱讚,“長得真好看。”
岑致一愣,被這突然的誇讚弄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謝謝。
沈鬱亭把相機遞給女孩,破天荒也露出一個算得上溫和的笑,“麻煩你了。”
女孩子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從他手上接過相機,往後退了好多步,在合適的距離停下來,探出頭,“可以了,你們擺個姿勢吧?”
岑致剛剛原本是想自己拍的,沒想到沈鬱亭會找人來,這會兒麵對陌生人和鏡頭,竟是有點拘謹,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姿勢,臉上的表情也有點僵硬。
沈鬱亭看在眼裡,微彎了腰,低頭湊近他耳邊,小聲道,“老婆,看我。”
“啊?”
岑致下意識轉頭去看他,卻冷不防唇被覆蓋,四瓣柔軟的唇輕輕地、輕輕地貼合在一起。
海風恰時吹來,兩人的圍巾一角各自被風吹的蹁飛,朝側邊揚起,暮光沉沉,身後海麵波光瀾瀾,如夢似幻。
女孩子沒有猶豫,按下快門。
哢嚓一聲,定格成永恒。
作者有話說:
來晚啦!
估計還有一章、最多兩章正文完嘿嘿(不出意外的話),貼貼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