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莊,祠堂。祭祀祖宗的地方,平日沒什麼人敢到這裡造次。
除了固定的祭祀外,會有人來祠堂就隻有三種狀況。一種是在祖宗的見證下訂定契約;一種是族內有糾紛,來這裡請族長或族中耆老調解;第三種則是有人犯下大錯,到這裡請家法懲處。
依不同的情況,來祠堂看熱鬨的人,數量上會有所不同。甚至動用家法的情形,族長還有可能強製聚集起全族的人。除了要宣告犯錯的人犯了什麼規矩外,還要當著大家的麵懲罰,以示公正。
今天的狀況,不說看熱鬨的人;還有很多覺得這事兒跟自己切身利益有關,所以他們也都悄悄地聚集起來。
隻不過這些人下意識地聚集起來抱團,明顯形成一個群體。這讓他們之前那小心翼翼的行為變得像笑話一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作為當事人的雙方,三房的老祖宗已經站在祠堂內。另外一邊跟她打擂台的是長房,蘇渙父女倆,其他無關的人沒資格進祠堂。其實要不是蘇茵是當事人,她女兒家的身份也沒資格進來。
三房的老祖宗充分地證明了人隻要活到老,演技自然好的道理。從衝突地點走到祠堂的過程中,或許是急於對質,所以這位老嬤嬤走得又快又穩,較之年輕人也不遑多讓。
但一進到祠堂,立刻就抱著腦門上的傷處,軟倒在地。又是喊痛、又是哭鬨,嘴裡連說著’要死了’,其實是活力十足,黑白無常看到都會轉頭收工的那種。
其實人老了,不光演技變精湛,自動成為表演大師了;就連臉上的角質也在經年累月的累積下,厚到可以擋子彈了。
老嬤嬤不明白彆人怎麼看她嗎?或許是真不明白,但明白了又如何,反正她都不在意。否則’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句話怎會赫赫有名。
再加上她還有一道免死金牌在身,讓蘇渙這位大儒什麼都不能做,隻能傻眼站在一旁。要是讓這位三房老祖宗年輕個一甲子,蘇渙保證就算不招呼下人打她,也肯定會親自出手!
偏偏多了這一甲子的年紀,彆說出手打她了,就是普通的拉拉扯扯,都有可能一個不小心,弄出些好歹來。到時就是一條人命,再想說什麼或做什麼,都為時已晚了。
一點爭執,不值得用一條命去賠。所以蘇渙對這位老嬤嬤沒辦法出手,不論對方是不是自己的長輩。
就是蘇茵這位二世為人的姑娘家,也首次看到這種靠瞎攪蠻纏的脅迫方法。
按照上輩子周家的套路,就一群胡子、頭發花白的老太老奶呼啦啦的圍成圈,把自己團團包圍後,在語重心長地說著套話。
內容不外乎大局為重、忠君報國之類。再不然就是個人之重有輕如鴻毛,又有重如泰山。做人不知為國為家,與禽獸牲畜何異。
但要說怎麼做,那就是抹消個人意誌,一切遵照他們的安排……
反正現在的蘇茵回想起來,怎麼想,怎麼覺得惡心。然而眼前又是一套截然不同的做法,就是把賴皮做到極致,當真認為一皮天下無難事。
然後在觀察中,蘇茵又發現一個特點。那就是對方真不愧是出自書香世家的老祖宗,雖然是嫁過來的。
儘管不知道對方學問做得有多深,但至少罵人的話是一套套,不帶重複的。而且因為輩分夠高的關係,講話特彆直接,隻差指著彆人鼻子罵了。
就是蘇渙這位現今蘇氏一族的當家人,也被罵到滿臉通紅。看那模樣,隨時腦門爆血管也不讓人意外。
所以,這是新的謀財害命手段?蘇茵如此猜測著。
而蘇家大姑娘之所以能夠如此平心靜氣地麵對謾罵,並不是她的精神異常堅強,是因為她完全適用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待整件事情,並不認為自己是單純的受害者或加害者。
因為隨時可以抽身,所以那種事不關己的疏離感十分清晰。那一聲聲’畜生’、’賤婢’的咒罵,就像是在罵其他人一樣,蘇茵內心波瀾不驚。
對她來說,假如狀況繼續變糟糕下去,頂多提早離開蘇家的計劃。儘管六歲的年紀還是有些小,但蘇茵認為自保已經不是問題了。
其實父女倆的應對並不是最好的,但也不算最差。
他們沒有動手,沒有還口,就隻是靜靜受著。恰好合了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三房老祖宗單方麵的辱罵卻得不到回應,也讓她開口的力道不由得變小。
假如蘇家老爺沒有一副快要腦中風的模樣,以及四周圍沒有人圍觀看熱鬨,或許三房老祖宗就已經表演不下去了。